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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外滩风云-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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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雨季掠过,成年礼欣然到来,她终于走回了正常的轨迹。虽然邀约三朋五友到家做客,就好似作秀给父亲看一样,但同一个“秀”反复上幕,总是对她的病情有一些帮助。加之有了理智的视角,看问题不再那么尖锐,原本是为了和继母较劲才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却意外得来了平和的心境。
生孩子的希望再度落空后,继母也看清了男人骨子里的防备和自私,失了昔日的气势,不过,由此得来一个偃旗息鼓的继女,也算是有得有失。
纵然这样的接纳很廉价,但在苏景逸看来也无疑是对母亲的一种背叛。心智的不成熟会导致很多心理问题,她生生的开始纠结和自责,偶遇湍急,堵得泪腺崩堤。
人前明媚、人后阴郁,她一直是分裂和矛盾的结合体。
二十岁那一年,她爱上了各种各样的药丸。这种既能抛洒父亲金钱又能买来片刻安宁的娱乐方式让她感到轻松,混沌中仿佛能卸下人生所有的沉重。
可惜这一卸,未免也太轻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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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人眼中,苏景逸绝对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女孩子,她的性情太温柔,她的眼神太干净,她就像一块美好而通透的玉,也像一汪清澈见底的小溪。
没有人相信,这样的女孩是一个叛逆女,包括曾屡次居于下风的继母,都以为那些争夺战是一个单亲家庭的产物,对父亲绝对的依赖所致。
除了这一次以外,她的隐藏属性从未曝光得如此厉害过。那悠久的说谎史,穿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帮,也近乎算最后一个帮了。
大三的下半期,暑假过完才两个多月,学校领导连夜将苏景逸的父亲请来了沈阳。当这位父亲踏入雪白的病房,看到女儿身上插满了管子,顷刻间,感受到人生中最惨烈的一次绝望。
突如其来的打击把他彻底压垮,他自责、内疚、茫然。在片刻功夫里,将那些压抑的低泣,渐渐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这些杂音,一浪一浪拍击着苏景逸的神经。良久之后,她终于竭力睁开了眼睛:“爸爸!我还好,别哭了!”
不知是什么缘故,她连半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愕然的试着抬了抬胳膊,这才惊觉手臂如负千斤,沉重得分毫不能挪动,怀疑自己因荒唐的行径落下了什么病根,她有些着急了,卯足了劲儿喊道:“爸——爸爸——爸!!”
父亲的哀鸣,孤独的在病房回荡,她却始终未能出声。
忽然之间,情绪的激动带来了一阵晕眩感,她的眼前陡然出现了一幅幅幻真幻假的画面:拱桥、船舶、杨柳、老宅········
林林奇景让她心生恐惧,她的额头渗出了汗珠,眼皮不断的跳。心电图的蓝屏上勾勒出了起起伏伏的波澜,父亲慌张的叫来了医生,病房内嘈杂起来。
医生和护士的到来让人安心,她心镜一松,被困顿站了上峰。
那雪白的病房,哀伤的呼唤,都渐渐飘远了。雾气缭绕的仙境里,眼前又出现了荒唐的景致,洋房、码头、剧院、钟楼····还有很多很多莫名的轮廓····
她感到黑,感到冷。
一个经纬,两个空间·········
她感到静,感到困。
时光的年轮在倒退···········
渐渐的,那些画面像流沙一样撤退了,听罢一声平铺直叙的“滴——————————————————”
整个世界——安息了。
【卷一】 『第2话』 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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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留声机放出的音乐婉转悠扬,空气里淡淡的飘着花香,偶有清风拂过窗棂,漾得水晶灯叮铃叮铃作响。苏景逸给自己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为这惬意的午睡感到欣然。
莞尔,那老旧的音乐撩起了她的疑虑。她朦朦胧胧的睁开了眼睛。
如果说这是一个梦,那么这个梦真是太奢靡了。那考究的壁纸,华贵的家私,还有托着她的这张软床,无不透着一股浓烈的欧式风情。她讶异的发出了一声惊叹,一时间不知身在哪里。
“苏三,你醒了。”
一把陌生的嗓音携着有力的脚步声靠近,软床深陷,有人坐到了床沿。
迎着一张陌生的锥子脸,苏景逸抬手遮着光线,眯着眼将他打量。油光的大背头,缎面的马甲,暗纹的领带,这个男人穿得像在拍电影。
她断定自己还没清醒,重重闭上眼眸,暗自叹息:这次真是“大了”。
脸颊被手指轻抚,陈旧的调子在留声机上轻舞,这一切如此真实,不应该是幻觉,也不该是梦。四季更替是定律,空气中却浮着初夏的躁动,难道是上帝在开玩笑?
从柔软的大床上弹起了身,却始料未及的撞进了一个怀抱。她的额头咚的一声碰在那人的下巴上,两人同时呼起痛来。
“哎——”
“嘶——”
眼前一片昏黑,缎面的马甲如丝细滑。一股烟草混着火yao的味道冲鼻而来,这触觉、这味道,真实得令人冷汗直冒。
如果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那么,这一切,是什么······
“你干什么啊?!”带着愠怒,那人一边胡乱的揉着下巴,一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部。
苏景逸心里一沉,竭力嚷了起来:“喂——你是谁啊?我爸爸呢?!我不是在医院吗?怎么·····怎么······”
“苏三,你怎么满口京腔??”在这个暖烘烘的午后,房内炸出了春雷。那个男人讶异的程度显然不比她低。
“我···我难道不该一口京腔吗······”苏景逸骤然收起了嚎叫,惶惑的眨着眼睛。继之一愣:苏三是谁?
趁着男人呆愣的几秒,溜着眼珠快速打量了周遭一番。充斥在视角内的场景是如此的真实,好比重现了一百年前的老旧和奢靡。况且她平白白就听得懂这个男人的吴侬软语,这真是太诡异了!
“你从来没去过北方,怎么可能说北方话??”男人侧目打量着她,焦急的坐到了床沿。
“我——从来没去过北方??”
苏景逸努力牵起一丝笑意,舌头打结的说道:“···别逗乐了,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不等她说完,男人腾的站起了身来,大步朝着门口走去,打开房门大喊道:“永仁,让老何开车去把朱医生请来!!”
闻言心慌得厉害,苏景逸拼命眨了眨眼。他竟然让人去请医生来,难道他以为她的脑子有毛病吗?或者说,她真是被那些药丸闹出毛病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三,你先躺下!等朱医生来了再说!”砰的一声摔上门,男人风一样迅速坐回了床沿,不容反驳的扶她躺下了身去。
“你是谁?这是在哪儿?沈阳?北京?还是——?今天几号?我爸呢?他难道没送我回学校??”
这一切太不符合逻辑,荒诞如梦却又触手可及。苏景逸挣扎了一下,终因力量悬殊而放弃,她仰望着眼前的陌生人忙不迭的发问。
“我是谁?!你居然一再问我是谁?真是刚度(上海话:白痴)!”那边厢气结的捏了捏鼻梁,凑近脸庞凶巴巴的说:“你连我都不认得了?看清楚!我是白九棠!这儿不是沈阳,也不是北京,你中邪了还是怎么地?这儿是上海!今日是五月九号,我的生日!我们在法租界的弗朗宁公寓庆生,你刚才不过是多喝了两杯而已!!见鬼!”
“上海??法租界??”苏景逸慌乱的撑起了身:“你的兜里怎么还揣着怀表?这是哪一年?”
“我不揣怀表难道带个钟在身上?!今年是民国九年啊!”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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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三,全名不详,时年十六。会乐里长三堂子里的高等伎女。当地人俗称她们为“长三”,这个称谓来源于收费标准,即请她们作陪均以三元大洋的明码实价收费。
上海滩的伎女大致分为四个等级,书寓先生在首,其次是“长三”,然后是“幺二”,最下等的是烟花巷的野鸡。
书寓是上海滩的顶级声色场所,伎女被称之为“先生”,她们沿袭了中国古代教坊官伎的特色,也有点类似于日本的“艺伎”,就文艺方面的才华,估计不会逊色于现在在文工团、歌舞团里混的女子。
长三堂子和书寓的区别在于前者可以留宿,不过陪睡这一项绝对是伎女自愿而非强制性的,其目的并不在赚皮肉钱,只是供伎女栓牢回头客的一种方式。除非冷板凳坐得太久,否则院娘不会干涉伎女卖不卖身这个问题。
“幺二”之称,同“长三”的来历同仿,因收费标准获名。她们出局收两元,然而时运不济时偶有长三会自跌身价,幺二却一直挺到30年代不落价,故有“滥污长三板幺二”之说。
烟花巷的野鸡接待的都是一些小混混小流氓,或者下层阶级,从姿色上来看,已经逊色太多,更别提文艺造诣了,多是直奔主题而去,宽衣解带做皮肉买卖罢了。
长三堂子是当年影响最大的一种声色娱乐,受它的冲击,真正的书寓很快就消失了,要么关门,要么就改变经营的思路,或改书场专门用来演出评弹,或被迫加入长三的行列。
早在书寓和长三堂子平分秋色的阶段,为了显示尊贵,长三堂子一般也叫“书寓”,挂头牌的伎女也称之为“先生”。做顶梁柱的头牌精通歌舞弹唱,色艺并不在书寓先生之下。
会乐里所在的福州路,又称四马路;长三堂子又称书寓。这就是闻名旧时代的“在四马路书寓喝花酒”一说的来历。
高等伎女在这个浮华的时代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不但带动了很多副业,也是达官贵人应酬中不可或缺的陪衬。
据说苏三的父亲早年间因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只好将她卖给了伎院。院娘见她眉清目秀模样讨喜,认定她将来会是块好料,便为她取了这个和苏州名伎同名的花名,填鸭式的迫着她学习昆曲评弹,琴棋书画,以便日后充当伎院的当家头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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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叩请诸位亲对“伎”字见谅吧。夹缝中求生存呐!!!!
【卷一】 『第3话』 长三
在奇遇面前,苏景逸的逻辑分析能力等于零。她只能以奇幻的角度去猜测——说不定她已经香消玉殒,于是才有可能以飘渺的灵魂占据了苏三之身,成了民国时期的一个伎女。
这一结论让她的悲愤之情长过了万里长城。如果那些药丸能闹出这种故事,《哈利波特》这种小儿科的书恐怕会变成废纸。
让人称奇的是,苏三不但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连嗓音都相差无几,除了稚气未脱年纪比她小之外,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人生戏剧化到这种程度,精彩得过分了点。
衣着光鲜的朱医生看来是当时上海新派的西医,他的诊断结论是:一切正常,只是精神有点紧张。建议调整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以及——戒大烟。
这种嗜好虽然在性质上比五花八门的药丸要恶劣,不过在类别上却属于同一科目,想不到前后相隔近百年的两个女人,连沾染的恶习都一致。
结合眼下的特定情形,不禁让苏景逸有了遐想的余地——难不成这个十六岁的雏伎就是她的前世!?
朱医生走后,白九棠将她送到回了名为“小仙居”的堂子里。偌大的院子雕栏玉砌,嗲声嗲气的评弹隐隐飘荡,笑语喧哗和洗牌声时起彼伏,这一切霎时让她感到头痛和压抑。不论在哪个时代,聒噪都是她的头号大敌,如今却落得欲避不能避。
每一个称得上先生的伎女都有权按照自己的意思装饰居室。她们在装潢上极尽所能的彰显自我,可说琳琅满目各不相同;或清雅、或堂皇、或欧派、或复古。
苏景逸端坐在属于她的这间房中,被那花哨的装饰,混乱的搭配,中西合璧的怪异,惹出了满头黑线。如此糟糕的品味,难道这就是她的前世——苏三同学青睐的格调?!
白九棠看起来像个繁忙的生意人,坐了没多久便匆匆离去了。这一走竟然三天渺无音信,苏景逸闭门思索,拒不见客,院娘的疲劳轰炸一波接一波的来袭。虽然让人生厌,可倒也给了她很多信息,这之中有关于旧上海的,也有关于她和白九棠的。
在二十年代的上海滩,请先生进门做台柱,要花一笔可观的聘金。为了给伎院找几个像样的台柱撑场面,这笔钱是必须花的。不过,这些聘来的先生都有人身自由,她们可来可走。“跳槽”这个词,竟然是她们发明的。
院娘更热衷的是买卖关系,因为买卖关系是终身的,更为牢靠,也便于管理,买来的女孩子是一棵无法跳槽的摇钱树。院娘称这些买来的女孩为“养女”或者“小本家”。女孩称院娘“姆妈”或者“妈妈”。
“妈妈”这个称谓何其神圣,竟被如此亵du,苏景逸极为抵触,却又无力改变什么。好在先生卖笑卖艺不卖身,陪酒陪唱不陪睡,否则她恐怕会立即选择撞墙归西。
有客人请先生出堂差,会派人送局票来。从每一日中午开始,接到局票的先生便要按亲疏程度,安排与客人会面的活动。
下午的闲暇时光,先生们可以呆在伎院,抽烟、打瞌睡、缝衣、喝茶,或者上街购物。到傍晚时分,才又开始梳妆打扮,准备赴筵席。
应邀出席称之为出堂差,亦称作出局。在旅馆的房间侑酒、酬唱、搓麻将,叫做开房间坐局。坐这种局的时间比在菜馆稍长一些,但也都很正经,出得起三个大洋的客人通常都有钱有身份,即便是有想法,也会私下再约局,绝不会言行轻佻惹来丑闻。
“小本家”在学艺期间没有工钱可拿,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被院娘隆重推出,找客人为她开堢,拉开她卖笑生涯的帷幕。
院娘收了这笔可观的开堢费,算是得到了养育女孩成人的补偿。此后,她卖不卖身,就不再强求了。
苏三的“小本家”身份,已于去年正式跃进为先生。院娘看准了有冤大头愿意挨刀,将她的开堢费哄抬到两百个大洋。夺魁者就是那个长着锥子脸的白九棠。
在可悲的现状面前,苏景逸迟迟接受不了。她要驾驭的角色如此糟糕。她面临的道路是合法的卖笑。甚至于还有恩客已经给她开过了堢!
听院娘那痛心疾首的口吻,想来苏三的评弹确实唱得不赖,生意应该很好。不过苏景逸连下地走路都感到乏力,更别说出局了,再说她又不是苏三,能不能弹琵琶都还不一定,怎么敢去出局!!
身边的阿姐跟不了局,没有打赏可拿,收入直线降低,那脸色比包拯还黑。投了股在苏三身上的娘姨就更别说了。她们一致拿出了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凛冽,用眼神将这位懒惰的先生凌迟了千遍不止。
可惜作为一个人权社会的产物,苏景逸很难为此产生反应。如果不是白九棠终于露了面,小仙居这些靠先生吃饭的女人们,恐怕坚持不到第四日就要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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