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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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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信要包含这样一些要素,”费智信思谋着,细细嘱咐仁希,“首先说,近来有部分媒体报道了我公司产品镇灵丹所牵涉到的一宗意外死亡事件,有相当一部分患者出于对药品质量的担心而欲自行停止镇灵丹治疗,我公司对此严重情况高度重视并非常的担忧。”
“接着,要表示,镇灵丹被证实疗效确切,安全性高,便于服用,而且一般病人经济上可承受,成千上万的患者从镇灵丹治疗中获益,许许多多患者的生命得到了延长和挽救。我公司为了广大患者的利益,发出如下警告:任何自行停药均有可能造成病情的波动,危害健康,所有开始服用或停用镇灵丹的行为,都必须在专业医生的指导下进行,”费智信流利地说着,“至于意外死亡事件,仁希,我们不要去谈原因,只需表明与镇灵丹无关即可,可以这样加一句,我们遗憾地发现,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该病人使用过镇灵丹。”
仁希打开笔记本,走笔如飞。费扬听得瞠目结舌,他不能不佩服费智信描黑为白的本事。他暗想,难怪咨询部经理胆大包天,无所不为,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费总,我会按照您的意思,立刻起草公开信。”仁希领命。
“市场研发部经理的职务,从即日起,你暂时停止,”咨询部经理与仁希相继离开后,费智信严肃地说,“先到咨询部,跟着经理打磨半年再说。”
费扬惊愕。
“爹,我不去咨询部,”他反抗道,“我宁可到生产第一线,去技术部门,哪怕是从最基础的勤杂工做起,我都愿意!”
“由不得你选择!”费智信满面怒容,“你这个不受抬举的家伙!我真是太高估了你!瞧你那身书生气,瞧你那副软心肠,瞧你那不争气的傻样儿,蔫不拉叽的,从头到尾,没一点儿我的影子!这全是你那没出息的妈给调教出来的!我费智信的儿子,应该是一匹迅猛的狼,起码也是一头吃肉的狼崽子,他妈的,这臭娘们生生地给败坏成了一只软绵绵的羊,浑身草味儿,能成什么大事儿?!”
“爹,请您不要随便辱骂妈,”费扬忍耐地说,“是我做得不对,不够细致周全,跟妈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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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 第十四章(4)
“辱骂她?哼!这算便宜她的了!”费智信冷笑,“你瞧瞧她那要死不活、有气无力、不阴不阳的样儿,要不是看着你,我他妈的早休了她!”
“妈身体不好,她也不想这样啊——其实我看得出来,在妈的内心里,是多么期望爹您能多花一点儿时间,陪伴她,爱护她,只是,她从来不敢把内心的想法告诉您……”费扬勇敢地说出来。
“多花时间陪她?那么,钱谁来赚?谁给她买别墅?谁雇佣人伺候她?谁供给她吃的穿的?谁大把大把买药给她吃救她的命?”费智信不屑一顾,“小扬,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大丈夫顶天立地的本钱,除了钞票,还是他妈的钞票!”
“钞票也有失灵的时候,”费扬直视着费智信的眼睛,温柔地捅了他一刀,“您那么宠爱丁千伶,给她最好的生活,她不是照样离您而去?”
“哈哈哈哈!”费智信竟然仰面大笑,拍着费扬的肩膀说,“小扬,你敢不敢跟爹赌一把?爹打保票,不出半年,千伶就会回心转意的。”
“爹,您不会——伤害他们吧?”费扬紧张。
“笑话!”费智信嗤笑一声,“我费智信要的女人,犯得着兴师动众?我他妈的连这点儿自信都没有吗?”
“爹您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把握?”费扬困惑。
“西方的教育,不是最爱提人性两个字吗?”费智信嘲讽地笑道,“我的把握,正是来自于对人性的了解——这一点,儿子,你博学广记,应当比爹更有发言权。”
费扬不明白。
“一个正常的女人,在生命中的某些阶段,可能会因为爱情而昏头,情愿为一个庸常的男人付出青春,挤公交车上班,与小商小贩讨价还价,呆在分期付款好几十年买来的公寓里,千辛万苦地偿还银行贷款,汗流浃背地煮一日三餐,生儿育女,朝着黄脸婆的老路上走。不过呢,等新鲜劲儿一过,她很快就会清醒过来,觉得悔恨,觉得不值。尤其是,当一份现成的、锦绣的富贵人生路铺展在她眼前,她必然毫不犹豫地放弃她所谓的狗屁爱情,弃暗投明,”费智信诡秘地一笑,“要是我没看走眼的话,千伶便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人!”
“爹,您就那么确信,带走千伶的,一定是一个庸常的男人?”
“那是当然,肯定一穷酸小子,所以我压根儿都没兴趣知道他是谁!”费智信的表情老谋深算,“本地的上流社会,有谁不晓得丁千伶是我费智信的女人?你认为会有哪个钻石王老五冒冒失失地跑出来,半道里劫走她?一个有身家有资产的男人,放出手段来,什么样的女人物色不到?会巴巴地娶回这么个二手货?”
又是钱!费扬无言。
3
KEN携着千伶,买了几盒营养品,专程到医院探望了久病不愈的知意。知心感激之余,顺便邀请他们吃顿便饭。在医院附近的川菜馆坐定,知心发了条短信给费扬,叫他一道过来。
“是我男朋友,”知心解释,“你俩都见过的。”
“是谁?”KEN和千伶异口同声地问。
“呆会儿不就知道了吗?”知心顽皮地制造了一个小小的悬念,侍者送上菜单,知心点了回锅肉、小煎鸡、麻婆豆腐、夫妻肺片、水煮鱼。
“小丫头,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KEN笑眯眯地问,“怎么从来没听你提到过?”
“这不,立马就带来给你过目了!”知心笑道。
“那是,得让我擦亮眼睛,好好儿替你相看相看,”KEN故意说,“你有所不知,外头的坏男人多了去了,一不当心,就被他们给蒙了!”
“你就吓唬人家吧!”千伶掐了KEN一把,“把男人说得跟黑社会似的!”
“饶命!饶命!”KEN投降,向着知心申诉道,“你不知道,你千伶姐姐这一手五指神功,可谓江湖一绝,练得是出神入化,掐得我浑身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整个一家庭暴力——知心,你千万别拜她为师,要不你男朋友可就得大大地遭殃了!”千伶噗嗤一声笑出来。
药道 第十四章(5)
知心看着他们打情骂俏,不禁微笑了。
“你俩真是恩爱。”知心由衷地说。
此时隔着餐馆的落地玻璃窗,知心看到费扬把车泊在了街对面的停车位,从马路对面大步走过来。外面的阳光非常灿烂,他在阳光里走着,衬衫反射了那种光亮,他就像是把耀眼的阳光一路带了进来。
费扬站在餐馆门口,朝里张望。知心站起来,向他挥挥手。费扬看到了她,接着是KEN,接着,是千伶。费扬略略迟疑了一下,走过来。
“KEN,我的同事,你认识的。”知心介绍。
“费公子?”KEN讶异得要命,“知心,这就是你的男朋友?”
“这是KEN的女朋友——”知心继续介绍。
“知心,你不必上演六国大封相了,”KEN打断她,调侃道,“这里每一个人都认得另一个人,而且每一个人都对另一个人的出现感到吃惊——你未免太戏剧化了吧?”
“先前我的确不知道,知心从来没有跟我提到过,”费扬很镇定,温文有礼地伸出手,与KEN握一握,再与千伶握一握,“祝福你们。”
“能得到你的祝福,我很欣慰。”KEN说。
“也祝福你和知心。”千伶微笑。
“什么时候结婚?”费扬看着千伶,笑着问,“别忘记发帖子给我。”
“会的,”KEN肯定地说,“我们已经分期付款买了套房子,是期房,等房子交付使用,装修完毕,我们立即就结婚。”
听到分期付款买房几个字,费扬心里头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了费智信的那一番狂妄无稽的谬论——呆在分期付款好几十年买来的公寓里,千辛万苦地偿还银行贷款,汗流浃背地煮一日三餐,生儿育女,朝着黄脸婆的老路上走……等新鲜劲儿一过,她很快就会清醒过来,觉得悔恨,觉得不值。费扬对自己摇摇头,可怜的爹,他竟不懂得美好的情爱,他的眼中,只看得到钱。
侍者用托盘送上菜肴,费扬叫了一瓶酒。
“为你们庆贺!”费扬率先举起酒杯。
“谢谢你。”KEN一饮而尽。
“千伶,有件事,困扰我很久了,”酒过三巡,费扬对千伶说,“我一直特别特别想问你,不知道你是否了解些什么,当时却又怕你不方便说出来——”
“是什么?”千伶问。
“自打我从国外回来,每次给奶奶订机票,送她去北京听戏,都被她叫管家暗地里给退掉了,”费扬说,“然后奶奶给管家放假,自己假装出去北京看戏的样子,又不坐家里的车子到机场,叫辆计程车,悄悄跑到北塘制药厂住两天……”
“那地方奇怪得不得了,门禁森严,我和费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进到里面去,仁希还被墙外的有毒树木给弄晕过去了,”知心抢着补充,“我二姨的婆家就在北塘,她说,周围的居民都在传,北塘制药厂,不是有鬼,就是在搞人体实验!”
“是北塘制药厂的原址吗?”千伶说,“我去过那里的。”
“你去过?”费扬惊喜。
“你爹——”千伶有些碍口,看了KEN一眼,KEN握握她的手,示意她不必过虑。
“你爹带我去过那儿许多次,他说,北塘制药厂的风水很好,他父亲的灵位就设在里边,他很孝顺,时常都要去拜祭,”千伶说道,“这些年,每过一年半载,他总会去一次两次的,每一次,他都不会叫司机,也没有其他人跟着,都是由我驾车。”
“你见过那里的灵位?”费扬迫不及待。
“没有,”千伶否认,“灵位好象是在二楼,你爹去祭扫的时候,我就在花园歇息。那里的花园打理得相当好,景致很美,是仿造苏州园林的设计,我记得还有一架秋千和不少的儿童玩具。”
“灵位设在那儿?”费扬自语。祖父的灵位,费家人是从来就没有说到过,连奶奶都绝口不提。若真是在北塘制药厂,为何费智信与费奶奶会行踪诡异,并且从不叫他去祭拜?
药道 第十四章(6)
“有些时候,你爹忙不过来,还会叫我送些稀罕食物过去。”千伶补充。
“送食物做什么?”知心奇道。
“说是用来做祭品的。”千伶答。
“由你送去?”费扬问。
“是的,我自己开车送过去。”千伶说。
“这么说来,北塘制药厂的人,已经熟知了你,他们会让你进去的……”费扬若有所思。
4
千伶受费扬的重托,到北塘制药厂走了一遭。费扬驾着车,停在离北塘制药厂稍远一点的地方,知心和KEN都在车中,等待千伶的消息。
“丁小姐,您好。”开门的乡下妇人礼貌地招呼千伶。
“费总有东西让我送过来。”千伶镇定地说。
千伶递过一盅特意从酒楼打包的椰汁炖官燕。乡下妇人当即打开来看一看,热腾腾的鱼翅里,点缀着几瓣清香的菊花。
“丁小姐要不要到花园坐一坐?”乡下妇人照旧客套一句,不疑有他。
“不必了。”千伶亦是依照往常的习惯回答道。以往她单独前来,是不会在北塘制药厂停留的,通常即刻驾车返回城中。但是这一回,她按事先商量好的计策,接着对乡下妇人说:
“我用一下洗手间。”
“请进来吧,丁小姐。”乡下妇人赶忙敞开大铁门,将千伶迎进去。
“你忙吧,不必招呼我。”千伶矜持地吩咐道。
“丁小姐,您请便。”乡下妇人听话地走开。
千伶去了洗手间,又到花园走了走,假意欣赏园中大瓦缸里养着的几尾金鱼。四顾无人,她漫不经心地朝着房舍走去。顿了顿,周遭依旧寂然无声,那乡下妇人不知去了哪里。于是千伶沿着楼梯,蹑手蹑脚地走了上去。
二楼是全木结构,连天花板和墙壁都是色泽沉郁的楠木,地面铺陈着整块的织花地毯。走廊左右两边分列着六个房间,一式一样的木头门,门扉紧闭。
千伶不容多想,随手推开一间,一股流苏味迎面扑来。房中无人,却有床榻,有氧气瓶,有心电仪,有抢救器具,以及各式先进的医疗设备,像是医院的抢救室。
再推开一间,窗帘低垂,光线暗淡,依稀看得见几样朴素的家什。靠墙一张单人床上,一个大男人躺在床上,鼾声大作。千伶忙轻掩上门,退了出来。
后面的几间,陈设如出一辙,都是简洁的单人床,床上都是大白天蒙头睡觉的男人。酣眠中的男人,个个如置身午夜,沉睡如死。
整个楼道似乎都漂浮着浓浓的睡眠的气息,千伶感觉自己仿佛是进入到了那个古老的神话中,巫师的诅咒在玄秘的时刻应验,整个国度的人都陷入到了漫漫百年的酣睡中。远道而来的王子,策马腾越密集的荆棘林,于是睡梦中的公主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宛如一朵旷世玫瑰。
不过千伶并没有看到绝美的公主,她见到的只是憨口水长流的壮汉们。奇怪的是,费智信口中至高无上的先父灵位,根本就了无踪迹。难道费智信每次来到这里,竟然就是为了看一看这群懒惰无比的男人们?送来的珍馔,也是让这帮家伙饕餮?
千伶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是走道尽头的那间屋子,由两间房打通而成,面积宽敞得很。厚厚的窗幔放下来,墨黑如夜。千伶站了一会,逐渐适应了室内的光线。门边一张坐椅上,靠着一个打盹的彪形大汉,睡得七歪八倒。屋子正中,有一张昂贵的美国水床,极其宽大,荡荡漾漾的。床上有两个熟睡的人。
千伶好奇地走过去,屏息一看,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失声尖叫出来。她捂住嘴,下意识地朝外逃去。走了两步,突然记起此行的使命,浑身发抖地退了回来,颤栗着取出数码相机,对着那张床,胡乱闪了几张。
然后她跌跌撞撞地奔下楼去,不假思索地冲向大铁门。乡下妇人正从厨房里捧出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一碟茶点,笑着叫她一声,丁小姐。千伶吓一大跳,心脏犹自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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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 第十四章(7)
“这是新摘的铁观音,老太太前两天刚带过来的,丁小姐您尝尝——”乡下妇人忽然道,“丁小姐您怎么了?脸色不大好呢,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千伶惊恐失色,却是努力挤出笑容,竭力掩饰着,只求速速脱身。
“我去把大夫叫醒,让他给您瞧瞧。”乡下妇人说着就要上楼。
大夫?楼上熟睡的人里头,居然有大夫?千伶无暇多想。
“不用了,”千伶摆手拦阻她,“我还有事,得立刻赶回公司去。”说着,她拔足就走,脚下生风,一溜烟逃了出来。
坐进费扬的车,千伶第一件事,就是使劲抓住KEN的手,感受他的体温。知心熨帖地递过一罐可乐,千伶摇摇手,心神俱疲。
“看到什么了?吓成这样!”KEN心疼得要命,搂着她,替她揩拭额头的冷汗。
费扬作声不得,默默凝视千伶,甚至没有勇气问她什么,他的紧张不啻于千伶。知心善解人意地握一握他的手,鼓励地对他微笑。
千伶在KEN的怀中歇息了半晌,稍稍缓过劲来,抖着手,从包中拿出数码相机,一语不发地交给费扬。知心和KEN好奇地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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