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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迈考特-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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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读书童,啊,老天,不要。 
  蒂莫尼先生是个老人,但他说起话来像朋友,我可以对他讲心里话。爸爸从来不像蒂莫尼先生那样对我说话,他只会说“啊呀,唉呀”,然后便去长途散步了。 
  帕特。西恩舅舅告诉外婆,他不想再让我帮他卖报纸了,他可以雇个更便宜的男孩。他认为我该把星期六上午挣的六便士分给他一份,因为没有他,我别想找到这份朗读的活儿。 
  住在蒂莫尼先生隔壁的一个女人告诉我,我敲门是在浪费时间,马库什拉在同一天里咬伤了邮递员、送奶工和一个路过的修女,蒂莫尼先生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当狗被带走关起来的时候,他却哭了。你咬伤邮递员和送奶工没关系,但咬伤了去见主教的修女,而且狗的主人又是个有名的佛教徒,威胁着周围虔诚的天主教徒,主教就要采取特别措施了。蒂莫尼先生知道这事后,又哭又笑,闹得厉害,把医生招来了。医生说他已经完全失去记忆,就用车把他送到了“城市之家”,那里专门收留无助和发疯的老人。 
  我的星期六便士就这样没了,但是不管有没有钱,我都要给蒂莫尼先生朗读。我在街道上等着,一直等到隔壁的那个女人进了屋,我从蒂莫尼先生家的窗台上爬进去,拿出那本《格列弗游记》,然后步行几英里,来到“城市之家”,好让他别错过朗读时间。大门口的那个人问:什么?你想进来给一个老人读书?你在愚弄我吧?趁我还没叫警卫,赶快滚出去。 
  我可以把这本书留给其他的人,让他读给蒂莫尼先生听吗? 
  留吧,看在耶稣的分上,留吧,不要来烦我。我会把书送给他的。 
  接着,他一阵大笑。 
  妈妈问: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闷闷不乐?我告诉她帕特舅舅不想要我帮忙了,还有,他们把蒂莫尼先生投进“城市之家”,仅仅因为他的马库什拉咬伤了邮递员、送奶工和一个过路修女时,他在笑。她听了竟然也笑了,我只好相信这个世界全疯了。然而,她说:啊,对不起,真遗憾,你丢掉了两份工作。你不妨继续去兄弟会吧,避免让小分队———更糟的是,负责人高瑞神父———来找咱们的麻烦。 
  德克兰吩咐我在他面前坐下,要是有什么不恭行为,他就扭断我的脖子。只要他是“最高位置”,他就要监视我,绝不能让我这样的小垃圾断送了他的油毡纸生涯。 
  妈妈说她爬楼梯有些困难,要把床搬到厨房来。她笑着说:等墙都湿了,雨水又流进屋,我再搬回索伦托。学校放假了,只要她喜欢,就可以在厨房的床上一直躺着,不必起来为我们做饭。爸爸生着火,烧了茶,切了面包,督促我们洗脸,然后让我们出去玩。要是我们喜欢,他允许我们赖在床上,但在不上学的时候,你别想赖在床上,我们一睡醒就会跑到巷子里去玩。 
  然而七月的一天,他说我们不能下楼去,只能待在楼上玩。 
  为什么,爸爸? 
  别管,就在这儿和小马拉奇、迈克尔玩,等我通知你,你才能下楼。 
  他站在门口,防止我们下楼。我们用脚把毯子顶到空中,假装我们是住在帐篷里的罗宾汉和他的好汉们。我们逮跳蚤,用指甲把它们挤死。 
  这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小马拉奇问:爸爸,妈妈又有新宝宝了吗? 
  啊呀,唉呀,儿子。 
  我年龄大一些,所以我告诉小马拉奇,把床放到厨房就是为了能让天使飞下来,把宝宝留在第七级楼梯上。可是小马拉奇不明白,因为他还不足九岁,而我下个月就满十岁了。 
  妈妈和新宝宝躺在床上,宝宝长着一张大胖脸,浑身通红。厨房里有个女人,身穿护士服。我们知道她是来给宝宝洗澡的,宝宝要跟天使走那么远的行程,总是挺脏的。我们想搔搔这个小宝宝的痒,但是她说:别,别,恁们可以看他,但别动手。 
  别动手,护士们总是这么说。我们在桌旁坐下,喝着茶,吃着面包,看着我们的新弟弟。可他竟然不睁眼看我们一下,我们索性出去玩了。 
  几天后,妈妈下了床,搂着宝宝坐在炉火旁。他的眼睛睁开了,我们搔他的痒时,他便格格格地笑个不停,笑得肚子都晃起来,惹得我们也大笑起来。爸爸搔着他,唱起一首苏格兰歌曲: 
  啊,啊,别搔我的痒,乔克, 
  别搔我的痒,乔克, 
  别搔我的痒, 
  痒啊痒啊痒, 
  别搔我的痒,乔克。 
  爸爸有了工作,所以布瑞迪。汉农能随时来看妈妈和宝宝了。一次,妈妈没有像往常那样让我们出去玩,好让她们谈些秘密的事。她们坐在炉火旁,抽着香烟,谈论起名字的问题。妈妈说她喜欢“凯文”和“赛恩”这样的名字,而布瑞迪说:啊,不,在利默里克,这样的名字多的是。老天,安琪拉,要是你把头伸出门外喊一声“凯文”或“赛恩”进来喝茶,就会有一半利默里克人跑到你门口。 
  布瑞迪说要是上帝高兴,哪天让她有个儿子,她就叫他“罗纳德”。因为她非常迷恋罗纳德。考尔曼,在大众电影院,你可以看到银幕上的他。或者就叫“埃罗尔”,现在这是另一个时髦名字———埃罗尔。弗林。 
  妈妈说:你会出去那么喊呀,布瑞迪?我可不想把头伸出窗外,喊“埃罗尔,埃罗尔,进来喝茶”,这肯定会把可怜的孩子弄成笑柄的。 
  罗纳德,布瑞迪说,罗纳德,他很迷人。 
  不,妈妈说,必须得是爱尔兰人的名字,我们打了这么些年的仗,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要是我们叫自己的孩子“罗纳德”,那跟英国人打了几个世纪还有什么意义呢? 
  老天,安琪拉,你开始像他那样讲话了,动不动爱尔兰这个,英国那个的。 
  不过,布瑞迪,他是对的。 
  忽然,布瑞迪倒抽一口冷气:老天,安琪拉,这孩子不大对劲。 
  妈妈离开椅子,抱住孩子,哀叹着:啊,老天,布瑞迪,他喘不过气来。 
  布瑞迪说:我去找我母亲。不一会儿,她就带汉农太太来了。蓖麻油,汉农太太说,你有吗?什么油都行。鱼肝油?也行。 
  她把鱼肝油倒进宝宝的嘴里,把他翻过去,挤他的后背,再把他翻过来,把一把勺子插进他的喉咙,带出来一个白球。就是这东西,她说,是牛奶,结了块卡在他的小喉管里了,你要用什么油把它化开,弄出来。 
  妈妈哭了:老天,我差点失去他,啊,要是失去他,我也去死,我也去死。 
  她搂着宝宝,一边哭,一边感谢汉农太太。 
  好了,别提啦,太太,带孩子回床上躺一会儿吧,恁们俩都受了不小的惊吓。 
  在布瑞迪和汉农太太帮妈妈上床时,我注意到她坐过的椅子上留下了斑斑血迹。母亲要流血死掉了吗?说“看,妈妈的椅子上有血”,该没事吧?不,你什么也不能说,因为她们总有自己的秘密。我知道,要是你说了什么,成年人就会对你说:不用你管,傻看什么,没你的事,出去玩吧。 
  我只好把看见的藏在心里,要么我就去告诉天使。汉农太太和布瑞迪走了,我在第七级楼梯上坐下来。我想告诉天使,妈妈要流血死了,我想要他对我说:害怕不必。可是,楼梯上很冷,一片漆黑,一片寂静。我相信他永远不会再来了,我怀疑在你九到十岁的时候,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妈妈没有流血而死,第二天她就下床了,准备带宝宝去受洗。她对布瑞迪说,要是这孩子死了,去了那个专门收留未受洗死婴的地方,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那地方可能温暖宜人,但毕竟是永无止境的黑暗,就算在末日审判时也无望逃脱。 
  外婆赶来帮忙,她说:没错,没受洗的婴儿是进不了天堂的。 
  布瑞迪说,上帝做这样的事情真是冷酷。 
  他不能不冷酷,外婆说,要不然的话,什么样的孩子都吵着闹着要进天堂了,包括新教徒什么的,八百年来,他们对我们造了那些孽之后,竟然还要进天堂? 
  婴儿并没有干那些事情,布瑞迪说,他们还太小。 
  要是他们有机会的话,他们一样会干的,外婆说,他们会被教唆去干的。 
  他们给宝宝穿上利默里克花边服,我们受洗时都穿这种服装。妈妈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圣约瑟教堂,我们很激动,因为受洗后会有柠檬水和面包。 
  小马拉奇问:妈妈,宝宝叫什么名字? 
  阿尔芬斯。约瑟。 
  我脱口而出:这是个愚蠢的名字,甚至都不是爱尔兰人的名字。 
  外婆用那对昏花的红眼珠子瞪着我,说:这小子的嘴巴得教训一下。妈妈照我的脸就是一巴掌,把我从厨房这头搡到那头。我的心怦怦直跳,想哭却不能哭,因为父亲不在家,我是这个家里的大老爷们。妈妈说:带着你的大嘴上楼去,待在屋里不许动。 
  我在第七级楼梯上停了下来,但这里仍然很冷,一片漆黑,一片寂静。 
  房里很静,大家都去教堂了。我坐在楼上等着,拍打着胳膊和腿上的跳蚤,一边想爸爸要是在就好了。我还在想着我的小弟弟和他那个外国名字阿尔芬斯,一个让人苦恼的名字。 
  过了一段时间,楼下有了说话声,她们在谈论着茶、雪利酒、汽水和面包,还说这不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家伙吗?小阿非,虽有个外国名,却自始至终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性情那么好,上帝保佑他,一定永远这么可爱。这个小可爱太像他的母亲、父亲、外婆和他死去的小哥俩了。 
  妈妈在楼梯底下叫我:弗兰基,下来,有柠檬水和面包。 
  我不想要,你自己留着吧。 
  我说你马上下来,要是让我爬上楼梯的话,就狠揍你屁股一顿,你要为今天懊丧的。 
  懊丧?什么是懊丧? 
  甭管什么是懊丧,快给我下来。 
  她的声音很尖利,说起“懊丧”时杀气腾腾,我得下去。 
  我进了厨房,外婆说:瞧瞧他那张长脸吧,你以为他会为他的小弟弟高兴呀,哪里,一个九到十岁的男孩总是欠揍。我知道,我不是有两个男孩嘛。 
  柠檬水和面包的味道好极了,阿非这个新宝宝一直咿咿呀呀个不停,在为他的受洗日高兴呢。他还太无知,不知道他的名字让人苦恼。 
  爷爷从北爱尔兰给宝宝阿非汇来五英镑,妈妈想去取,但又不能下床走远路。爸爸说他去邮局取,她吩咐我和小马拉奇跟他一起去。他取了钱,对我们说:好了,孩子们,回家去吧,告诉你们的母亲,我一会儿就回家。 
  小马拉奇说:爸爸,你不能去酒吧,妈妈说了你要把钱带回家,你不能喝酒。 
  好啦,好啦,儿子,回家到你妈妈那儿去吧。 
  爸爸,把钱给我们,这钱是给宝宝的。 
  好啦,弗兰西斯,做个好孩子,听爸爸的话。 
  他丢下我们,进了南方酒吧。 
  妈妈在炉子边坐着,怀里抱着阿非。她摇了摇头:他要去酒吧,是不是? 
  是的。 
  我要恁们去酒吧把他臊出来,我要恁们站在酒吧的中间,告诉每一个人,你们的父亲在拿婴儿的钱喝酒,恁们去告诉全世界的人,我们的家里没有一点吃的,没有一块生火的炭,婴儿的奶瓶里也没有一滴奶。 
  我们穿过街道,小马拉奇高声练习着他的演讲:爸爸,爸爸,那五英镑是给刚出生的宝宝的,那不是用来喝酒的。那孩子正在床上哭着喊着要牛奶呢,你却在这里喝酒。 
  他已经不在南方酒吧了,小马拉奇还想站在酒吧中间发表他的演讲。可我告诉他,我们得趁他还没喝光那五英镑,赶快去别的酒吧里继续找。我们在别的酒吧里也找不到他,他一定料到了妈妈会来找他,或是派我们来。利默里克这一头有那么多的酒吧,我们就是找一个月也找不完。我们不得不告诉妈妈没有他的影子,她说我们一点用都没有。啊,老天,要是我有力气,我就找遍利默里克的每一个酒吧。我要撕下他的那张嘴,我干得出来的。继续去找,回去找找火车站附近所有的酒吧,试试诺顿煎鱼薯条店。 
  我只好一个人去,小马拉奇拉肚子了,离不开马桶。我找了帕奈尔街和附近的所有酒吧。我看了女人喝酒的小隔间,也看了男厕所。我很饿,但找不到父亲,我不敢回家。他不在诺顿煎鱼薯条店,不过有个喝醉的人趴在角落的桌子上睡着了,他的煎鱼和薯条用《利默里克导报》包裹着扔在地上。就算我不拿走,猫也会把它们吃掉的。我把它们塞进毛衣里,走到街上。我坐在火车站的台阶上,吃着煎鱼和薯条,望着醉醺醺的大兵搂着格格笑的女郎从眼前走过。我从心里感激那个喝醉的人,他用醋浸泡过了煎鱼和薯条,还用盐腌过。随即我又想起,要是今晚我死了,就是带着偷窃罪而死的,会和一肚子的煎鱼薯条一起下地狱。不过今天是星期六,要是牧师还在忏悔室里的话,我可以吃完后洗涤一下自己的灵魂。 
  多明我会教堂正好就在格林沃什街。 
  保佑我吧,神父,我有罪,这距离我上一次忏悔有两星期。我告诉他一些普通的罪过,然后说我偷了一个醉汉的煎鱼和薯条。 
  为什么,我的孩子? 
  我饿了,神父。 
  你为什么饿了? 
  肚子里没有东西了,神父。 
  他没有说什么,尽管天很黑,我仍能知道他在摇头:我亲爱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能回家向你妈妈要些吃的? 
  因为她派我出来到酒吧找我父亲,神父,可我找不到他,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他把爷爷从北方寄给刚出生的宝宝的五英镑拿去喝酒了。她因为我找不到父亲,正在炉边生气呢。 
  我不知道这位牧师是不是睡着了,因为他什么声息都没有。终于,他说话了:我的孩子,我在这儿坐着呢。我听到了穷人的罪过,我给他们忏悔的机会,赦免他们。我应该跪下为他们洗脚。你明白我的话吗,我的孩子? 
  我告诉他明白,可我并不明白。 
  回家去吧,孩子,为我祈祷。 
  不让我忏悔吗,神父? 
  不,我的孩子。 
  我偷了煎鱼和薯条,我罪有应得。 
  你得到了宽恕,去吧,为我祈祷。 
  他用拉丁语为我赐福,又用英语自言自语,我不知道他在对自己说些什么。 
  我多么希望我能找到父亲,对妈妈说:他回来了,他的口袋里还剩下三英镑。我现在已经不饿了,可以去奥康纳街两边和小巷里的酒吧找父亲。他在格利森酒吧,我怎么能听不出他的歌声呢? 
  要是有格外惊奇的目光投向我, 
  那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安特里姆的绿谷向我敞开着怀抱, 
  至于感想如何,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我跟坐在炉子边的母亲一样,心里充满了愤怒。我想冲进去,在他的腿上一阵猛踢,然后扬长而去。但我不能,因为我们之间还有炉火旁的那些早上,他给我讲库胡林、德。瓦勒拉和罗斯福的故事。而且,要是他在那儿喝醉了,用宝宝的钱买酒时,眼睛里流露出尤金寻找奥里弗时的那种神情,我还不如回家去,向妈妈撒谎说我没看到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 
  她和宝宝在床上躺着,小马拉奇和迈克尔在楼上的意大利睡了。我知道我不必对妈妈说什么,不久酒吧就要关门,他就会唱着歌回来了,给我们一便士,让我们为爱尔兰去死。不过,这次情况不太一样,因为喝掉救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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