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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武卒-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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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站在大帐外面，遥望着叔父驻扎的方向。穿过蒙蒙的烟雨，什么也看不到，感觉不到任何征兆。可项羽心中总有大祸临头的感觉，说不清为什么，却觉得一种难以觉察的气息已经飘过来了。
项羽派出几个骑兵，让他们到项梁那里去，将情况迅速摸清报送回来。
下午时分，有零散的小队楚军士卒踏着泥泞的道路，从东面向项羽的驻地跑来，十分慌张。项羽大吃一惊，忙找来几个人问其详情。不过，这些人也讲不太清楚，只是说，昨日半夜里，秦军突然发动进攻，每人嘴里咬着匕首，静悄悄地向项梁的大营直插过来，十分凶猛。而项梁因为近期连胜章邯军，也有些骄傲的情绪，没有多少准备。项梁的大营被秦军包围，三十万大军失去了与大将军的联系，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后半夜的时候，混乱的楚军稍稍有些秩序，恢复了战斗力，项梁指挥楚军向西撤退。但是，在撤退途中，突然又遭到另一支秦军大队人马的阻击，这支秦军的实力也十分强大，竟然挡住了楚军撤退的道路。刚刚进入作战状态的楚军又陷入混乱。天快亮时，三十万楚军在两支秦军的夹击下，完全溃散，大概只有一些校尉、军候带着几千或万把楚军士卒突围出来了。项羽忙问叔父项梁的情况，这些人都说不清楚。
第十八章 末日战鼓（6）
项羽急忙与英布商量，此时应迅速向东进军，解救被困的项梁。可是两人都明白，此时的楚军大概已被打得七零八落，这里的七万楚军过去，将要与数十万的秦军作战。但无论如何，要将项梁救出来才行。
这时，一个骑兵送来军情木简。项羽打开，是项梁手下的武将吕臣发来的。上面写道：驻守长城一线的二十万秦军精锐由秦将王离统率南下，几日前到达定陶以西，与章邯二十万秦军东西夹击项梁的三十万楚军。在优势敌人的进攻下，加之项梁准备不足，楚军遭到重大损失，主力丧失殆尽。在突围途中，项梁战死。只有吕臣、范增带着两万楚军突围出来，正在向西进发，准备与项羽会合。
项羽看过军情简，红着眼睛回了军帐，把随身的卫卒赶到帐子外面，独自关在帐内。项羽像被困住的野兽，喝了几坛子酒，整整号叫了一夜，方圆几里都听得到，将守在外面的卫卒吓得心惊胆战，面面相觑。
第二天清晨，吕臣的队伍与楚军会合。项羽与英布、吕臣、范增等人商议，大家都认为，此时不能意气用事，以手头上不到十万的人马，绝对不是秦军四十万人的对手。而且不能久留此地，要找一块能攻能守，楚国人较熟悉的地方，先稳住楚军士卒因为项梁战死而产生的恐慌情绪，再从长计议。
项羽瞪着血红的眼睛，缓缓地说：秦国人欠项家的太多了。这章邯、王离，生食其肉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几天之后，王离将军队驻扎下来，开始打扫与楚军交战后的战场。他与章邯已经一年多未见，急匆匆地来到章邯大营之中。而此时，章邯却不在营中，与下属在定陶以西的山谷里察看地形。
这山谷曾是楚军大营驻扎的地方。项梁被包围后，便是从这里突围的。王离来到时，章邯与裨将正谈论着什么，他的神情泰然自若，举动果断，透着一丝焦急，一丝谨慎。他抬头看见王离，快步走过来，苦笑了一下，道：我以为你要再藏些日子呢，谁想这么快就现身了。
王离下了马，边说话，边留意着章邯的举动。他现在又黑又瘦，嘴唇干裂，虽然没有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些秦国武将的血腥气，却透露着沉着、犀利的锋芒。
王离说：真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本事，把由刑徒组成的军队也调教得能打仗了。
章邯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笑道：但军官却都是咸阳卫尉军官，精干得很，而且身边还有国尉府的武将为我出谋划策。
章邯像是在对老友说什么苦闷的话一样，道：也许是在廷尉府、少府待得时间久了，被那些琐碎而又折磨人的事情压抑得变了一个人，我没别的优长，只是很会忍耐、权衡。官场上需要敏锐的嗅觉，时时刻刻权衡各方面的力量，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是常有的事情。打仗与在官场也只隔了薄薄的一层纸，看穿了，就明白了。暂时的胜利、失败都不足挂心，机会来了，就狠狠一击，处于下风，就得甘于忍耐才行。太过绝望、太过得意，大概都是不行的。
王离没说什么，只是望着山谷。这里躺着不少楚国起义军战士的尸体，秦军士卒正在寻找已经死去的战友，或收集遗落在地上的武器，拾回去，熔化重铸。
章邯叹了口气，道：小时候，总想着带兵打仗，在咸阳做小官吏时也读了不少兵书，那时是多么羡慕你，平定过百越，北击过匈奴。现在，手中有了军队，却发现这仗并不是自己想打的。你看看地上躺着的尸体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八章 末日战鼓（7）
章邯指了指周围的尸体。楚国叛军士卒的武器十分简陋，只有一半人拿着正规的作战武器，另一半人手中握着菜刀、铲子，甚至是烧火用的木棒。春寒料峭之中，这些尸体却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许多人脚上连鞋子都没有，泥土在脚上结成了块。腿上、手臂上、耳朵上布满了冻疮。
章邯道：你看见过这些人与秦军作战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吗？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绝望，让人觉得，再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害怕的了。
王离问道：你觉得在中原继续打下去还有什么希望吗？是不是撤回关中去更好一些？
章邯看了王离一眼，又看了看周围，显然，两个秦军统帅谈论这样的话题是危险的。
他与王离向远处走了几步，身边无人，才说道：我算了算，秦国的主力军队大概都在你我手中，零散在各郡的根本指望不上。五岭以南本来有秦国的五十万大军，但据我在宫中的下属说，那里的现任大将军赵佗将通往百越的新道全部毁掉了。皇帝的御旨根本到不了五岭以南的各郡。而且，百越三郡忠于秦朝的文官、武官都被赵佗杀光了，他现在自称南越武王，完全叛离了秦朝。
章邯接着说：秦军的士卒是失去一个就少一个，无法补充。而起义军的队伍每天都有新的士卒加入。这支队伍打散了，几个月后就有新的队伍拉起来。别看项梁死了，这里的三十万楚军被击溃，只要有个人振臂一呼，这些逃散的楚国人又会投奔到他那里去的。而秦军，却必须谨慎再谨慎，任何一个重大失误，都是致命的，都有可能一蹶不振。
王离说道：别看咱们打了几个大胜仗，但据我估计，三四十年之内想恢复先帝在世时的大秦国都不太可能，能守住武关、函谷关，保住秦国原来的疆域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章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皇帝对中原、楚地反秦形势的判断显然过于乐观，对于先帝十几年来发动的战争，长城、皇宫修筑所带来的国力消耗、百姓哀怨了解的太少，他怎么能够做出正确的决策呢？
他仰着头，望了会儿天空，道：再看看形势吧，现在，刘邦手中有万把人，撤往砀县一带，项羽手中有不到十万人，撤往彭城一带。这两支军队不足以忧虑，倒是北方赵国旧地，赵歇称王，定都邯郸，很有实力，日子久了，恐怕会立住脚跟。我们就先打赵歇吧。
王离问道：你真的认为刘邦和项羽两支军队不足为忧吗？乘胜追击，一举将其消灭才能免除后患。
章邯苦笑了一下，道：现在我们是狗熊斗群狼，到处都有仗要打，但又绝不能分散兵力，只好拣重要的打了。哪支队伍真正足忧，大概只有天知道。如果要我判断，刘邦队伍的人数太少，不成气候。项羽虽是项梁的侄子，但听人说，他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孟浪之人，在会稽郡时就恶名如潮，与青楼女子厮混，而且脾气暴躁，有勇无谋，不像是个能成气候的人。
章邯说着，猛然想起了什么，道：知道吗？你的项妍就是这个项羽的妹妹。差点忘了，她还好吗？
王离有点吃惊，说道：是吗？项妍从来没向我提起过他。唉，她走了，不知在哪里。我和她，真不知是相爱之人还是冤家。她的丈夫是越君译吁宋，在平定百越的战争中被我打败，自杀了。好容易忘了这件事，准备一心一意在一起时，她又得知公主嬴妩将要嫁给我，于是离开了我。这回，我们杀了她的叔父项梁，又来打她的哥哥项羽。我实在不知道，所有这一切都因为我是秦国人而她是楚国人吗？ 。。
第十八章 末日战鼓（8）
章邯又道：你的嬴妩也没了。
王离道：嬴妩大概是个只在梦中才有的人吧。她死得很血腥，后来埋在先帝陵附近的皇室亲属墓中了。她死后，我觉得我所有的梦都醒了。
章邯道：梦醒了也未必是坏事，看事情也许更清楚，更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
之后的五个月里，章邯、王离率领秦军北上，不再理睬项羽、刘邦领导的起义军。这五个月当中，两支秦军一南一北，迅速击溃了赵军，攻克赵国都城邯郸，并将邯郸城郭拆毁，把当地百姓迁往邯郸南面几百里外的河内郡。
赵王歇率军逃往巨鹿，与当地百姓加固城墙，囤积粮食，准备与秦军死战。此时，除楚国外，魏、齐、燕诸国也都派出军队增援赵国。加之巨鹿原属秦国的一个郡，经营多年，城墙较为高大牢固，秦军一时未能攻克巨鹿。
盛夏已过，黄河以北渐入秋天，早晚都有了些凉意。此时，王离率二十万秦军将巨鹿城团团围住，章邯率二十万秦军驻扎在巨鹿以南八十里的荆原一带，两军遥相呼应。而且，陈留仓的粮食顺着黄河源源不断地运到巨鹿秦军手中，一时间，秦军的忧患少了。
各国增援赵国的军队数量较少，大约十几万人，与四十万秦军相比悬殊太大，而且其将领犹豫不定，所以各支军队只是远远驻扎在西面，高筑壁垒不敢与秦军交战。
这日清晨，王离坐在帐中，想着子婴与自己商量的事情。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年，咸阳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王离盘算着，应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章邯，让他也早做准备。与章邯的几次交谈中，王离发现他也对皇帝和赵高没什么好感，对赵高的所作所为尤其厌恶。尽管赵高对章邯曾施过不小的恩惠，却并没得到他的衷心支持。
正想到这儿，将军幕府的军官报告，巨鹿城门打开，大约五千赵军向秦军大营进攻。王离骑马来到秦军前锋，秦军正与进攻的赵军交战，涉间指挥着战斗。王离命人通告指挥西面秦军的苏角，要密切注意那里的各国援军，防止多面受敌。
王离站在战车上，观察着进攻的赵军。他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些赵军十分疲惫，很瘦弱，嘴唇干枯。巨鹿已经被围五十多天，城中大概绝水绝粮了。他们的样子让王离想起多年前守卫梁城的楚军士卒，或是被白起围在长平山谷里的赵军士卒。他们冲过来时十分凶悍，眼睛里闪着必死的决心。但撞到厚厚的秦军阵地之后，他们却十分焦急，被秦军分割成几百人、几十人的小块，逐渐被蚕食，直至一个不剩，全部战死。王离看着那些最后战死的赵军士卒，手持断剑、断戟，浑身鲜血，拼尽全力作最后一击，在疲惫中被秦军的戟、剑刺死，眼神中透露出骇人的绝望。遇到这样的敌人，王离心里总是很敬佩的。这些勇敢的人本来应该好好活着的，如今却死在了战场上。王离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嘱咐了涉间几句，便骑马回将军幕府去了。
坐了会儿，王离觉得有些日子没到下边转转了，于是换下大将军铠甲，只穿一般军官的衣服，到大憨驻的那个营地去了。
大憨坐在床铺上，周围围坐了几十个人，正谈论着什么。这几日一直在围巨鹿城，后方的秦军除每日训练，事情不多。王离进了帐子，大憨抬头，看见他只穿了普通军服，知道他想看看士卒的情况，只是对他点了点头，便继续聊天。
屋子里有些黑沉阴冷，大憨手下的伍长们都闭着嘴，脸色阴郁，坐在各个角落里，做着自己的事情。有的刻写家信，有的缝补衣服，有的睁着眼睛，久久地凝望着窗外。
一个新士卒问大憨：我们在跟什么人打仗呀？这些人穿得破破烂烂，有的连把剑都没有，竟然提着菜刀，比要饭的都不如。
大憨瞪了他一眼，道：要饭的？你可怜他，你看他可怜你不？一刀把你脑袋劈开瓢。告诉你，他们是反贼，要灭了咱们秦国。
王离也拣了个角落坐下。这时，一个操士问：秦国为什么要统一六国？七国人过自己的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大憨道：妈的，这话你十几年前为什么不问？六国人起来造反你倒是问起来了。
那个操士咧着嘴，怪笑道：那时我才几岁呀，还没见过你。
大憨喝道：你的伍长是谁？怎么教你和我说话的？
操士偷望了一眼坐在墙角的伍长，见他正低头看着什么，听见声音也只是抬起头，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于是操士嘴巴动了动，脸上显出惊慌的样子，没敢说。
大憨道：好了好了，不用说了。现在打仗，别把你们小鬼都搞得神经兮兮的。跟你说吧，七国本来就是周天子的诸侯国，有同样的祖先，用一样的文字，说一样的话，本来就是一国。周天子无能，才分裂出无数小国，彼此征战了几百年，流血无数。秦国统一六国，上顺应天意，下顺从人心。
有操士还要问，大憨眼珠子一瞪，道：都太轻闲了是不是？都给我一边去，再问，我可要开始训练了。
新士卒们赶紧散去了。大憨站起来，望了王离一眼，出了帐子，两人站在外面的空地上。大憨笑着问道：大将军对自己的士卒不放心了是吗？
王离道：不是，对自己的士卒都不放心，还能对谁放心？
王离停了停，问道：照你看，是统一六国好，还是七国争雄更好些？
大憨道：身上流着一样的血脉，当然他妈的是一个国家好，秦军士卒流了那么多血，为的不就是这个吗？但刚才我只说了一半，因为现在是打仗。秦国统一六国，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这次咱们来中原，地都荒着，没人耕种，我知道他们都没过上好日子。
王离点点头，无奈地望了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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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锈剑（1）
王离一夜未睡。清晨，他在营帐四周转了一会儿。秦军已经把巨鹿围了两月有余，城中的情况应该十分窘迫，但赵王歇却始终没有接受秦军的投降要求。
这时，从咸阳传来皇帝的御旨，护送御旨的是一千名身着华丽的禁军武卒。尽管王离也当过禁军郎官，但此时看到他们的军服如此光鲜，而前线士卒的军服却已经破烂不堪，心里总觉得不太舒服。
一名内宫太监宣读御旨：皇帝要求长城一线秦军精锐必须彻底平定叛乱的起义军，不得以任何借口向关中撤退半步，任何人违抗命令，就地斩首。
御旨宣读完毕，众人都离开大将军府。王离拿起御旨，又看了一遍，鼻子哼了一声，轻蔑地小声道：还在白日做梦！说罢一甩手，将御旨扔进旁边的火炉里。
第二天拂晓，一名军官报告王离，秦军东面三十里，出现大量楚军，他们打着项字军旗。王离暗暗吃惊，心想，多日以来，对这支楚军竟毫无察觉。他骑马到秦军东面观看楚军情形，一面命人继续侦察其来历，迅速将消息报告将军幕府。
此时，正是旭日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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