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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虫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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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向善,好自为之吧。”吴钩长叹了一声,又打了一个酒嗝,喃喃道:“你身上的结,也许有一个人能解开。你拿我的酒葫芦,去南京找一个人。只不过,不知道他还管不管闲事……”
秋宝晕晕乎乎,似听非听。
“你明天一早就赶紧走,我有个朋友会来,他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吴钩说着说着,便鼾声大起。
秋宝迷迷糊糊,天旋地转,看见西瓜灯闪闪烁烁,义庄里灵牌摇摇晃晃。
恍惚间,清明时一座座坟头前的墓碑上落着嘉靖年号,一炷炷烽烟四起,一团团战火升腾。一个个髡发木屐的倭寇手舞倭刀,举着火把将村舍和城镇点燃,将生丝茶叶、金银绸缎一批批掠走,嘻笑着从孕妇肚皮里挑出婴儿赌猜男女。烟火血污里,一男手持长刀、一女怀抱琵琶,面目依稀,双双回眸看他。杭州岳坟前秦桧夫妇等四尊生铁跪像,两行联语飘在上面:“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幼时的秋宝解开裤头,踮起脚将一泡童子尿轮流淋在生铁跪像上。一声巨响,义庄后坟头凹陷,茅屋里棺材开裂,大明战士纷纷跃出,一齐举起了刀枪……
秋宝大叫一声,猛然惊醒,浑身透汗。
天色大亮,原来是做了一场恶梦。
紧接着,他又是一声大叫。
身边吴钩直挺挺地躺着,喉咙已经被割断。有一把刀,连鞘摆在他的右手边。
秋宝翻滚起身,拔刀细看,那是一口堪称削铁如泥的红毛缅刀,刀柄和刀鞘上镶着许多的明珠和宝石。刀上刻有一行小篆:“天差平海大将军”,刃上血迹未干。
“啊——!”秋宝尖叫着,拔刀狂舞,对空乱劈。“你是谁?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冤魂不散地跟着我?你有种就杀了我吧,不要再害别人!”
四野平旷,河水缓流,白苹红蓼,鸟鸣啾啾。
“老吴!”一名独臂中年汉子靠岸停船,飞奔过来,抱住了吴钩的尸体。
秋宝垂下了刀,呆呆地看着。
独臂汉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刀,喝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秋宝哈哈大笑,“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如果说有人知道,那就是吴叔……”话未说完,他泪如雨下。
一把大火熊熊燃起,将吴钩连同茅草屋的义庄一同烧化。
“他终于跟他的将军和弟兄们永远在一起了。”秋宝喃喃地道。
独臂汉子默默地看着大火,弯腰从地上捡起吴钩留下的酒葫芦,还有那件绵甲。“小兄弟,我要将老吴的遗物带走,用作祭奠。你愿意去的话,就送他一程吧。”
秋宝呆呆地握着那口缅刀,留也不是,丢也不是,昏头昏脑地上了独臂汉子的小船。
第八节
乌篷船,一只橹,三天水路。
两岸乌桕、渔舍,耳边犬吠、鸡鸣。秋宝与那独臂汉子穿过各式各样的桥,便到了晶莹绿水之上的绍兴。
南宋建炎四年,高宗赵构皇帝为金人所逼,奔窜于江浙一带。逃至越州时福至心灵,预见江山光复,向天大呼“绍祚中兴”,便于翌年改元为绍兴。金口玉言里,越州也就成了绍兴府。
两人弃船上岸,来到鉴湖边一座祠堂。
这祠堂飞檐斗拱,高大巍峨,门匾上乌漆金粉四个大字:“戚氏生祠”。祠内神坛之上,有一座鎏金的戎装塑像,按剑而立,雄视前方,神威凛凛。
秋宝在路上已知那独臂汉子叫甄金,为戚继光旧部。再看那神案上还供着一支单筒千里镜,想必是戚将军当年用过的。
祠堂内竖着一块移来的巨碑,刻有戚将军手迹《马上作》:“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草笑平生。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
戚继光戎马一生,平倭后又于隆庆二年五月北上御虏,任蓟镇总兵,以都督同知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宜,至此在镇已有一十三年,边备修饬,蓟门宴然。
甄金见秋宝站在那儿望着戚继光塑像发呆,忍不住粗门大嗓道: “王春兄弟,凡进了这祠堂的人,都是要磕头烧香的。你丢魂了吗?”
秋宝醒过神来,跪下拜了几拜。
甄金拈了三支香点燃插上,跪下禀道:“将军,今天七月初七,绍兴百姓在鉴湖边给您建祠二十年了,台州卫的兄弟都要过来看您呢。”
说话间,祠堂外一片呼叫:“甄金,你这个死瘸子,我们看到你的船回来了!”
两人出了祠堂,秋宝吓了一跳。
来的一伙人都是残疾,其中缺手断臂的又有两个、瘸腿跛足的有两个,断了一条腿的有两个,缺了双腿的有一个,瞎子一个,左手缺掉指头的一个,驼背一个,就只有一个看上去身体还算健全。
甄金笑着冲那叫得最凶的人骂道:“死福庚,管好你娘的嫁妆,否则,就成了夜壶脑袋啦!”原来那看上去身体健全之人叫许福庚,当年作战时头盖骨被削去差不多半边,打造了一个银盖片罩住。
众人又是笑又是骂,撩撩打打,神情亲昵。
甄金拉过秋宝道:“这是我从平湖带过来的小兄弟王春。”
“好标致的小哥!”驼背人赞了一句。
那瞎子在旁道:“喂,吴钩那独眼龙来了吗?他只要他的俞将军,看不上我们的戚将军吗?小心我戳瞎他另一只眼。”
甄金跌足惨然道:“别提了!几天前他横死沈庄,弄出一桩无头公案。”
众人大惊,围着两人七嘴八舌问了一通,均不得要领,一下静默。
半天,另一个少了只手的汉子大声道:“他娘的,呆会儿我们好好敬他一碗酒。”
众人纷纷拿出带的东西,有陈年花雕、干菜焖肉、糟鸡、酱鸭、白切鹅等酒菜,一一供在案上。
甄金看了看炉中香,长喊一声:“时辰到!致祭——”
众人在塑像前齐齐拜倒。
只听甄金高声道:“嘉靖四十年七月初七,绍兴军民为贺台州卫大捷,感戴戚少保大恩大德,建祠立像,刻石颂功,永留将军神威,以佑古越生灵。”
他点燃高香,率领众人重重叩头。秋宝夹在其中,虽与众人动作划一,心中却是滋味不同。
甄金又对神像抱拳大声道:“如今将军远镇蓟北,小兵虽已归耕田园,可叹大明依旧内忧外患,烽火难绝。我们时刻等候将军征召,共敌外侮,保家卫国,不惜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众位兄弟,向将军报个到!”
众人抬头挺胸,双眼放亮,骄傲响亮地报起名来。
“台州卫天字营二十八哨青龙队,甄金!”“王国柱!”“齐大胜!”“李瑞!”“水阿财!”“孟天禄!”“蒋阿根!” “万安!”“申平!”“许福庚!”“马自强!”“鲁来贵!”
“我等日日自省,习练不辍,祈求将军龙精虎猛,长命百岁,武德威灵,壮我山河。更盼将军号令,自当戮力效命,再振我‘戚家军’威名!叩首——”甄金大声祷祝完毕,领着众人又叩拜了一番。
祭拜已毕,众人一齐出了生祠,在祠外一片空地上迅速集结。
虽是各有残疾,却皆挺胸振眉,列成一队,雄赳赳,气昂昂,令人为之肃然起敬。
那名截去双腿的老兵叫蒋阿根,双手撑地快走,快如螃蟹横街,离队外出,整出一堆喇叭、锣鼓和令旗。
“唰!”
他把旗一举,众人列队齐走,一往无前,径直走入鉴湖水中,方才听得蒋阿根鸣锣数响,一齐止步。
再听喇叭长鸣,众人转身回走。到得半途,只见蒋阿根令旗摇动,众人立刻变了队形,由横而纵,或圆或方,或正或奇,当真是令行禁止,变幻莫测。纵然有腿脚不便和双眼已盲者,也是决不掉队,与战友或步调一致,或首尾呼应。
练得大半个时辰,蒋阿根铜锣急敲,众人方才散了队形,一齐端出酒菜休憩饮食。
秋宝情不自禁,捧了一碗酒。“各位大哥不减当年英雄,小弟我先干为敬!”
“好!”众人领情,齐饮一碗酒。跛了右脚的马自强笑道:“小兄弟,只可惜你晚生了二十年,要不然你就知道我们当年跟着戚继军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痛快!”
跛了左脚的鲁来贵道:“嘉靖三十三年,倭寇大掠浙江,戚将军从山东调任浙江都司任参将,镇守宁波、绍兴、台州三府,我们七月入伍,九月便随将军会同浙直总兵俞大猷将军激战龙山所,三战三捷,打得小鬼子屁滚尿流。从此,东南御倭便出了一个戚元敬,大唱一出俞龙戚虎双雄会……”
“哈哈哈哈!”众人席地而坐,大笑饮酒,一个个回顾当年战事,均是意气风发。
甄金痛饮过后,挥筷连击地上空碗,大声唱了起来。一唱众和,并有鼓声合拍。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推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夜色渐深,群星满天。
鉴湖之畔,秋宝看着一张张身经百战的脸,那上面有数不清的刀疤箭瘢,泪光隐隐里,写满了沧桑,写满了豪情。那一只只空荡荡的衣袖和裤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那一个个粗豪高亢的嗓门,长歌不绝,发自肺腑,渐至嘶哑。
秋宝既是热血沸腾,又是五内如焚,打翻了的那只五味瓶,酸、甜、苦、辣,齐上心头,唯有端酒连饮。
酒酣耳热里,那双目失明的老兵申平跳将起来,一式“懒扎衣”,打出一路长拳来。
众人人喝彩声里,秋宝认得那是号称“戚家拳”的三十二势长拳,由戚继光所创。再看申平接连数势,“单鞭拗步”、“金鸡独立”,再接“卧牛抢背”,转“高探马”,端的是一气呵成,紧凑连环。
叫好声中,甄金道:“王春小兄弟,看你身形也是练家子,走上几招如何?”
秋宝有些技痒,这几天也在想吴钩曾经说过他的武功破绽,心想有些东西一定得改了。正在思虑,风声一动,申平虽然两眼失明,却已辨得秋宝所在方位,挥拳劈面而至。
秋宝想也未想,臂格肘击,转守为攻,赢得众老兵一片喝彩。
当初在虎跑寺习武上十年,秋宝曾与师兄弟和师叔伯较技数百次,个人禀赋为寺中第一,但往往在关键时刻难于取胜。他也曾不下一次出寺惹祸打架,甚而私会江湖拳师,虽是赢多输少,却是未遇强手。今天一遇这戚家拳,便觉自己武功中的荒率空浮。
戚继光教军练武,最重实战,痛恨那些只在官府面前装门面的“花法”,在其《纪效新书》卷十四“拳经捷要篇”中,评点古今拳家,专述拳脚功夫,又博采众长,合成这戚家拳法。
但见申平招招连环,势势相承,变幻无穷,微妙莫测。
秋宝欺他眼盲,多用声东击西的虚实变化,而申平一身正如常山蛇阵法,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所谓上下周旋,首尾相应,没有一个顾不到的地方。
又听“乒”的一响,秋宝正在周旋之际,忽被一拳击倒。申平这一下,迅雷不及掩耳,正所谓:拳打不知。
众人正要叫好,只见秋宝咬牙再起,招式已变,竟与申平如同一师所授,双双使出三十二路长拳来,简练直接,以攻对攻。
“悟性好高的小子!若是再多些实战,武功还不知如何了得!”甄金赞了一句,脸色却有些异样。
申平虽然看不见,过招之中已经知道对方武功变化长进,“嘿嘿”一笑,一势“倒骑龙”,回身连击。
众人目不暇接,齐声叫出了拳诀:“旗鼓势左右压进,近他手横劈双行,绞靠跌人人识得;虎抱头要躲无门。”
秋宝变招不及,手脚齐出。正所谓:“不招不架,只是一下;犯了招架,就有十下”,申平招招式式都落在对方身上,饶是他惜了力气,秋宝已觉四肢百骸散裂。
突然,秋宝丹田处一热,浑身内力立时充盈。申平一式“朝阳手”接一式“无缝锁”,正欲将他拿下,就觉触电般被对手回击,不由自主往后跌倒。
“奇怪!”众人纳闷秋宝分明被动挨打,申平却跌了出去。要知道,这瞎子申平拳脚老到,是他们当中功夫最好的一个。
申平一跌即起,嘴角沁出血来,已为对方内力所伤。
秋宝浑身剧痛,也流出了鼻血。
“好内力!”申平过来摸到秋宝,一把揽住。“小兄弟,你这一身丹田力是打下练下来的童子功啊,出自何等名门,倒像是佛家的内劲。”
秋宝擦了一把鼻血,摇摇晃晃道:“申大哥一直让着我,我哪敢提什么师承,只怕是丢了师门的脸。”
甄金在旁眯缝着眼睛,道:“王春兄弟一身武功,犹如浑金璞玉,若有机缘,必将大放异彩。”
“不过,我有一事相问。”他忽然拿过秋宝随身包袱,从里面取出那口嵌满翡翠明珠的缅刀。“不知这口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众人看见这把刀,不由齐声惊呼。
左手缺了指头的万安一把取过去挟住,用右手狠狠拔了出来,大声辨认着上面一行小篆:“天差平海大将军”。
“我跟你说过,吴叔不是我杀的,这把刀也不是我的。”秋宝瞪着甄金,觉着绍兴花雕后劲厉害。
甄金倒了一碗酒,缓缓洒在地上。“老吴,你走得不远,弟兄们不能让你白死。”
秋宝看见老兵们一个个变了颜色,看他的眼里满是疑问,将他团团围住,不由愤愤道:“你们要冤枉我的话,也可以将我杀了!”
话到后面有些哽咽,他心想:“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小兄弟,你不姓王。”甄金久久望着他,慢慢摇头,突然大声喝道:“你姓徐!”
“胡说!”秋宝尖叫起来,“我不姓徐!我从小无父无母,根本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那你怎么姓王了?”甄金冷笑一声,道:“嘉靖三十五年七月,我们天字营助俞将军围剿沈庄倭寇,我曾与徐海打过一个照面。”
他扯开衣服,露出胸腹间一道刀疤,又深又长,十分吓人。“一个照面之下,我差点被徐海一刀开膛破肚。他的样貌,我至死都还记得。”
又有人惊呼出声,记起了徐海的模样。“这小子长得太像徐海了。”
“不对!”秋宝大声喊道:“我像我娘!见过我娘的都说我长得像我娘……”
甄金取过那口缅刀,看着上面干了的血迹。“徐海当年曾用这口红毛缅刀在比武中制服真倭酋辛五郎,成就盟主之位。这口刀喋血无数,夺去我江南百姓多少性命。没想到,老吴还会死在这口刀上。”
他一扬手,将缅刀扔给秋宝,冲众人喝道:“集结!”
众人不知什么时候已从祠堂取出一堆东西来,丫丫叉叉一大堆。
秋宝接刀在手,正在呆呆愣愣,只见众人已经全副武装,结阵完毕。他们身上都是那种吹弹得破的绵甲,后背缀着一个“戚”字,而甄金特意穿着吴钩那件破烂的绵甲,上面有一个“俞”字。
“你们发什么疯啊?!”秋宝愤恚大叫,眼泪却不争气地出来。
“就凭你的姓氏,还有老吴死在这口刀下。”甄金冷冷说完,大声喊道:“台州卫天字营二十八哨青龙队,报上名来!队长甄金!”
“长枪手王国柱!”“齐大胜!”“李瑞!”“水阿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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