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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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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面的金属格子相互撞击,发出闹人的声响。年轻人笑容可亲,戴着耳环,脱过色的头发用发胶粘成几缕竖在头皮上。他一边收着杯子,一边迈着舞步向前滑去,仿佛谁也拦不住他。在“微型管弦乐队”的伴奏下——就差钹的撞击声了——他走得很快,消失了。艾里亚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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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阴谋(3)
“也许他从舱门掉下去了……掉到半空中去了……”
坐在第一排的乘客抱怨厕所的恶臭。敢于走进这个逼仄的洗手间的人会发现,里面既没有小香皂,也没有纸手帕和毛巾,摇摇欲坠的折叠门得用脚顶着才能关上。厨房就在厕所隔壁,一股油脂加热后的味道从微波炉中散发出来。在“享用”过温热的香槟和有点变质的杏仁后,乘客可以再吃一块咖喱箭鱼背或玉米鸡大腿,并且要选外焦里嫩的鸡腿才比较保险。强烈的气旋摇晃着机舱,简直要把老早吃下的蛋奶酥从饱受折磨的胃里颠出来。
这是一架千禧旅游专机。乘客们上了旅行社的当:给他们看的特写是蔚蓝色诱人的大海、棕榈树和沙滩上猩红色的长椅。在大西洋和美国本土上空,恶劣的大气状况令人难以忍受,乘客们一个个耷拉着脸。那位孕妇用手帕捂着鼻子,从厕所走出来。广播说飞机将于当地时间午夜前在洛杉矶降落。机舱令人不安地抖动了几下后,机长一再要求乘客遵守秩序。那些四处走动想活络活络筋骨的人得回到座位上,并系好安全带。
“你看过《机上还有飞行员吗?》?” 艾里亚娜问丈夫。
“你的电影知识真令我惊叹不已!坦白说,我没看过。”
“真遗憾,”她说,“那部片子还蛮有意思的。”
亚当忍住哈欠,礼貌地答道:“是吗?”
艾里亚娜又说:
“电影里有个印度人——头上缠着块漂亮的包头布——在飞机上非常不自在,因为他的邻座唠叨个没完。坐在你边上,我也不自在,你知道为什么。”
“我再重复一遍:所有的航班都满了。这架飞机是包下来的,到了洛杉矶后一切都会好转的。我们在机场附近的旅馆里休息几个小时,然后去夏威夷。”
沉甸甸的手提箱压在他脚上,没法把它移到旁边,已经没有空间了;如果把箱子塞在背后,人就得蜷缩起来,膝盖顶着肚子,像只大虾米。
“你和你的箱子可真滑稽。怕什么呢?”艾里亚娜说,“在这儿,谁会偷它或打开它呢?”
“不关你的事。”
“幸好在这架飞机上不用担心千年虫问题。驱动飞机的不是电脑,而是机舱后头的破锅炉……”
气涡让飞机纵向颠了一下。一个没系安全带的人撞到了头;空中小姐拿着冰块跑过来给他按摩头皮。“您的头不会起包的,”她说,“我向您保证!”
艾里亚娜又看到那个不停地来来去去的孕妇,问:
“如果她在天上生产,孩子算哪国人?”
这难耐的时刻好不容易就要熬到头,一些表格分发到乘客的手里:他们得填写几份检验申报单。机舱晃了一晃,一个空的塑料瓶滚到走道上。空中小姐连忙跑过去把它捡起来。终于宣布飞机到达洛杉矶上空。很快,人们看到一条灯火通明的地毯:洛杉矶城。但地毯似乎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在那边。这种奇怪的摇摆持续着。
“真美啊!” 克洛蒂尔德呢喃道。
“像我这样不常坐飞机的人都知道这台破机器正在天上兜圈子,”艾里亚娜说,“依我看,没人想要这堆垃圾。”
广播里一个男声提醒乘客注意灯光信号。空中小姐走过来检查乘客的安全带有没有系好。她们重复着:“请竖起您的靠背。”一个空姐用力地关上从椅背掉下来的餐桌,它时不时砸到后面女乘客的胸前。乘客静静地看着,说:“这东西老往下掉。”空姐捏了捏鼻子走开了,她也没法子。灯光变暗了,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关上又一次翻落下来的行李舱门。艾里亚娜转向她女儿:
“我想起来自己还没立追加遗嘱。你是我惟一的财产继承人,我还应该做些修改:如果你死在我前头,在我死后,房子就捐给动物保护协会。”
“你能不能换个话题?”亚当问。
他对假扮这个女人的合法丈夫这一游戏厌恶至极,哪怕只几个小时。悉尼一家保险公司已经派出侦探调查他的行踪。他得离开法国,和假“老婆”、假“女儿”一起走的话,这会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可疑。他打算伪装成游客逃往加利福尼亚;他向艾里亚娜和克洛蒂尔德描绘夏威夷的旖旎风光,却从没准备去那儿。他希望一到加利福尼亚就把大家甩掉。
机长宣布由于恶劣的大气状况和地面强风以及一些细微的机械问题,飞机已经改道飞往拉斯韦加斯。
女人的阴谋(4)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和抗议声。大部分乘客要求在夏威夷过新年。机长保证他们在拉斯韦加斯机场将受到热情接待,在第二天继续旅程之前,他们可以好好吃上一顿,睡上一觉。他的话引起激烈的争论;那些做着异国春梦的人觉得上了当。一个女人对她的丈夫叫道:“你见不到光着奶子、戴着花环的俊俏女郎了。一想到要到夏威夷这种地方我就受不了。还不如到山上去更好!”刚才飞机受气涡影响时碰了头的男人对他们说:“安静!我们能活着离开飞机就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气氛越来越紧张,亚当忍受着艾里亚娜喋喋不休的唠叨。
“你根本不该从澳大利亚回来。今天我该呆在马尔里的家里。当我想到:走进花园,哪怕地上冰雪覆盖,但可以感觉到脚下结实的土地,在家里,在法国……”
“出发前你还是很高兴的。”
“是的,但没想到会坐这架飞机。”
“我们会平安无事的。”
“还会很幸福!”她说。
他已山穷水尽。坐在这女人身边是他最近一次成功行骗的结果,那是他生平第一次骗人。一切都开始于几天前,发生在他从澳大利亚回法国的旅途中。靠着航空公司朋友的关系,他得以和一个叫莫莱的人坐在一起,那家伙从前偷过他的一项专利——网络加密技术。在这之前,他们素未谋面。他打算表明自己的身份,并炫耀自己和他一样有钱坐头等舱。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的邻座是个自闭症患者,为了放松,他酗酒并大量服用镇静剂。莫莱终于知道了亚当的身份,但根本不把他当回事。接着,莫莱提议跟自己的老婆开个玩笑,当时,那女人正在鲁瓦西机场等他。“我们年龄相当,个头一样,体重也差不多;咱们有相同的发色,这很少见。我和我老婆分居三十年,现在想甩掉她也容易得很。她很可能会认错人。耍耍她怎么样?我们一起站在她面前:一个有钱,一个穷;一个机灵,一个蠢,看她选哪一个!分开后我就没给她寄过照片。一个月前,我打电话通知她要回来,说自己会带回一座金山。我马上会见到女儿,我离开时,她才两个月大。见过她们后,我就去南非……”
“你为什么要回来?”亚当问,再次感到受到莫莱的侮辱。那人答道:“我在澳大利亚混得很好。回来是为了炫耀一下,看看我老婆为了一个价值百万美元的戒指会怎样拍我的马屁。戒指就在我兜里。想想吧,在鲁瓦西机场,咱俩一起站在她面前。相信我,一个对男人充满仇恨的女人只认得她三十年来一直幻想的那个丈夫的样子。你很像我,也许瘦了点儿。咱们让她来选!”
“没有一个女人会认错自己的丈夫!”
“三十年后可能会的。我甩掉她的时候才二十出头。父母逼我们结婚,因为她已经怀孕了。我眼看自己要被婚姻套住,于是就撒腿开溜。在澳大利亚,我和最漂亮的妞儿上床找乐子,哪个怀了孩子的女人想用婚姻拴住我,我就亮出自己的已婚身份:我已不是自由之身。你呀,你太老实了,永远也学不会玩这种把戏,总是被别人耍。总之,你没能耐去冒险。举个例子,我兜里的戒指就能把你唬一跳!开个玩笑,别在意。我们会很开心的:我老婆抱着你,而我在一边捧腹大笑。”
亚当极易紧张,甚至有些神经质。所有的人都挑他的刺。他妻子雪莉多年来老指责他不会做事。亚当也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就算坐在头等舱里,他也不过是这个坐在他身边的坏蛋的笑料。
离科伦坡中途站还有两小时的时候,莫莱像一个泄气的轮胎,瘪了,悄无声息了。亚当刚开始以为他晕倒了,或者是轻度的休克。他等了一个小时才采取行动。他俩坐在波音747豪华的头等舱的第一排:在他们的前面是隔板,没有别人。他忽然想冒个险,有点异想天开,但他经不起这种诱惑。他很快地换了彼此的证件,从莫莱手上拿过手提箱,伸手进去探了探,感到有电脑、一堆文件,还有莫莱提过的记事本。当一切就绪,他观察着邻座的动静。偶尔的,莫莱冰冷的手从毯子里滑了出来,他不得不厌恶地把它放回去。快到科伦坡的时候,他无法再等了,他报告说身边乘客的身子不适。总务长叫了机长,机务人员不说死了人,只推说有人病了,希望不吓着机上的其他乘客。抵达科伦坡机场的时候,一个医生上来,确认是死亡,并让人搬走了尸体,以亚当?富尔涅的名字用担架抬走了。
亚当利用之后飞往巴黎的十一个小时来研究偷来的证件。出生日期、重要的地点、预订的从巴黎飞往南非的机票。他熟悉了一下手提电脑,很棒,日本产的。他也拿了尸体口袋中的装了价值百万的戒指的盒子。“为了得到它,她不知道要怎样拍我的马屁,”莫莱提到妻子的时候曾这样说过,“用一颗钻石,就能让女人哄你开心。”在鲁瓦西机场,他原本想避开莫莱妻子的迎接,但正当他朝着出租车走去的时候,她却逮住了他,拥抱他,对他说:“你几乎没有变!”
在这个女人的监视下,接下来天晓得要受什么罪!突然掉到一个不认识的家庭里,哪怕小小的一句话都可能暴露他的身份,一旦穿帮,很快就有逮捕令跟着来。就是在这疯狂的1999年12月31日他临时决定了此次旅行。把手提箱夹在两腿之间,他试着开始研究身边这个女人的举止。
她真的搞错了吗?分居三十年,没见过丈夫近几十年来的照片会让她认错丈夫吗?他扮演那个已经死掉的男人扮演得如此成功,以至于艾里亚娜自自然然地接受了他?克洛蒂尔德倒不必放在心上,当他父亲去澳大利亚的时候她还是个刚出世的孩子。她冷漠,还算漂亮,非常保守,不爱说话。
在期待在气流中颠簸的飞机能在拉斯韦加斯着陆的当儿,亚当开始想念自己的妻子,雪莉。他只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在巴黎的时候,告诉她自己的“蒸发”计划,她答应确认那具尸体就是她丈夫!她答应和他串通来完成这个移花接木的行动。促使她下这个决心的是钱,或许还因为腼腆的丈夫此次的疯狂之举。身为寡妇,她能得到他的人寿保险:两百万美金。雪莉以后会怎么做?这个借口了解机上死亡细节而跟着他的调查员萨缪艾尔?芒又知道些什么?拿了莫莱——那个发心脏病死去的、最后几个小时坐在不幸的富尔涅身边的人——的护照,他难道还没有过关?
不在犯罪现场(1)
星期六
序
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饭店空调走廊的寂静。
几秒钟前走进那个套间的女服务员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抽泣着大声呼救,继而捶打其他客房的门。她这种歇斯底里式的反应,后来受到领班的惩罚,可当时她的确像疯了似的。
遗憾的是,那天下午没有多少客人留在房间。大多数人都到迷人的查尔斯顿古城区观光去了。最后,她终于唤出一个来自密歇根的客人。此人之所以关在房里睡午觉,是因为他不适应这个大热天。
这人被突如其来的喊声惊醒,尽管睡眼惺忪,但立即意识到,只有发生重大灾难,才会让女服务员如此恐慌。他还没有明白她嘴里叽里呱啦说的是什么,就先给总服务台打了个电话,告诉饭店里的人,顶楼出现了紧急情况。
两名查尔斯顿的警察迅速对呼叫做出了反应。他们的巡逻范围包括这家新近开业的查尔斯顿广场饭店。一名惊慌失措的保安把他们领到饭店顶楼那个套房。那女服务员原本是去整理房间的,结果发现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住在里面的人趴在客厅的地上,死了。
一名警官在尸体旁边跪下。“天哪……好像是——”
“是他,没错。”他同事的声音中也流露出不安。“这会不会引起他妈的混乱?”
第一章
她一走进大凉棚,他就注意到了。尽管夏天女士们大多穿得很少,她却显然更与众不同。奇怪的是,她是只身一人。
她停下脚步辨认方向,将目光投向乐队演奏台,稍后转向舞池,接着落在舞池四周随意摆放的桌椅那边。她看见一张空桌子,随即走过去坐下来。
那大凉棚呈圆形,直径大约三十码,上面有个圆锥状顶棚,四面没有遮拦,顶棚下挂着一串串五光十色的圣诞彩灯。锥形顶棚将声音罩在里面,产生了震耳欲聋的音响效果。
乐队在演奏方面的不足,被巨大的响声所弥补。他们显然认为,高分贝数可以掩盖他们的蹩脚演奏。不过他们的演奏确实充满激|情,一心要引起观众的兴趣。那些声音仿佛是钢琴手和吉他手在乐器上用很大力气弹出来的。口琴师的头每动一下,他那编结在一起的胡须就要摆一次。小提琴手在拉弓的时候劲头十足左右晃动,不时露出黄颜色的牛仔靴。小鼓手似乎只要掌握住节拍就行,可他也是满腔热情地投入。
对这种不和谐的声音,聚集在那里的人们似乎并不在意。对此,哈蒙德·克罗斯也不在意。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游艺会上热闹的喧嚣声反倒入耳些。那喧闹声全飘进了他的耳朵——突然冒出来的尖叫声、调皮的男孩子们到了转轮顶部时的嘘叫声、感到乏味的幼儿的哭闹声,以及只有狂欢节上才能听到的铃铛声、口哨声、喇叭声、呼喊声和欢笑声。
他今天的日程上并没有逛游艺会的安排。当地报纸和电视台也许事先对此有过宣传,可是他没有注意到。
他是在离查尔斯顿还有半英里的路上偶尔闯到这个游艺会上的。为何在此停留,他压根儿也说不清楚。他不是个热衷于逛游艺会的人。他的父母从来没有带他去过。对这类吸引公众的娱乐活动,他们尽量退避三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些人跟他们不是一类的。
在一般情况下,也许哈蒙德是会避开的。这并非因为他自视清高,而是他工作时间太长,难得有个休闲时间,所以从事什么活动要有所选择。打一局高尔夫球,钓个把钟头鱼,看一场电影,到一家上好的餐厅安静地吃一顿饭。至于逛县城游艺会?这不会成为他首选的乐事。
他觉得今天下午那鼎沸的人声和喧闹的嘈杂声听起来特别顺耳。要是一个人呆着,他只会去冥思苦想自己的麻烦事。一想到那些事情,他就心灰意懒。像这样的夏季周末,今年已经没有几次了,谁愿意去想那些呢?
在公路上,他被困在小汽车、小货车和吉普车的车流中,像爬行似的进入一个临时停车场——实际上是个有经营头脑的农民的牧场。
有个嘴里嚼着烟草的小青年在替那个农民收停车费。哈蒙德付给他两美元,很幸运地把车停在一个有树阴的地方。他脱掉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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