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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堂-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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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向我解释:在解放初期的城市工商业改造和60年代国家困难时期,曾经有二三十万上海、无锡、苏州的城市居民下放到了苏州地区的广大农村。这些人虽然户口在农村,但他们与城市始终联在一起。当苏州的“乡下人”开始想办些小厂而缺少技术和物资时,这些人派上了大用场。他们出面回城向自己在国营企业的亲戚朋友张一下口,问题就基本能解决。苏州地区的社队企业起初的业务,都是为本地农民的日常生活或农业生产服务的“小五金”和农具加工等,后来开始做赚钱生意,帮助城里的一些企业加工辅助配件,赚些薄利。没有技术,他们就请城里的工程师利用星期天和节假日到乡下来帮助指导,这一来一回,就把城乡联在一起。
  老乡热情好客,每当城里老师傅过来,总要备好一些农副产品,比如上海人爱吃的鸡毛菜、家养鸡,还有河里的螺蛳、活鲜鱼、螃蟹等等,待师傅回城的时候,就让其带回去。师傅们很乐于接受这种“等价交换”,他们一方面利用星期天节假日到稻谷飘香、空气清新的乡下换换环境,同时又能为家人带回一些新鲜的食品,很是高兴。有的干脆连工钱都不拿,一来一回,就像走亲戚似的,跟苏州农民关系处得特别好。农民也高兴,一是在师傅们的帮助下办起了厂,二是学会了技术,并且没花多少成本,生产出来的产品又可以直接交给城里的大厂子,赚的是实实在在、没啥风险的现钱。
  “星期天工程师”就是苏州老乡叫出来的,曾经在改革开放初期风靡一时,促使苏州乡镇企业获得快速提升和空前发展。
  这种“星期天工程师”从另一个方面又大大促进了城乡关系和商品交易。
  吴江的一位如今已是“亿万富翁”的老板告诉我,他的电缆厂开始就是靠上海“星期天师傅”帮忙搞起来的村办企业,后来越搞越大,技术要求和人才要求也高了,以前上海那几个帮助他创业的“星期天师傅”干脆辞掉了上海的铁饭碗,跑到乡下当了他的工程师。“二十多年过去了,有的上海师傅还在我厂子里办了退休手续,有的今天还在我厂里,他们中间还有第二代人在我这里工作,甚至连家都安在吴江……”。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5章田埂上点燃的熊熊烽火(4)
苏州乡镇企业的发展,也使当地的那些能工巧匠跟着纷纷办厂开店。童年和少年时我所认识的不少乡友在这个时候抓住机遇,发了大财。现在的“苏通大桥”旁边过去是东张乡,那里有不少我中学时的同学,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纷纷办起了红木家具厂,如今上海市场上的红木家具就是他们这些人折腾出来的。
  我的一个同学告诉我,他初中毕业后没有再读书,进了大队的木器加工厂,因为他父亲是当地有些名气的木匠,所以这个小厂由他父亲挑头当厂长,儿子算是“走后门”进去的。“大约是1974年办的厂子,起初只有六七个人,名为木器加工厂,也就是因为公社建了一个新礼堂,我们厂子把这批活接了下来,之后就开始接周边几个大队的社员们的一些零星活。有一年一家有钱的人说他的儿子在上海城里工作,要结婚了,问我们能不能做一对红木椅子。我父亲以前做过,就答应了。红木材料是那个人从上海外贸公司下面的单位搞到的,于是我父亲带着我们几个人用了一些时间把这对结婚用的红木椅子做成了。那个时候结婚一般讲究‘三大件’——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这户人家结婚比别人多了一对红木椅子,一下子在同事中引起反响。于是这个上海人就不断来找我们,说是他的朋友们都要做红木椅子。就这样,我们越做越多。开始是偷偷地做,因为‘*’时红木家具曾经被当做‘四旧’,是造反派见了要砸烂的古董。后来改革开放了,也没人管这些,所以我们就公开专做红木家具了。时间一长名气也有了,上海市场最初出现的红木家具,基本上都是我们东张人做的。我们最红火的时候,连美国总统卡特都请我们去为他家定做红木家具……”
  老同学是不是在吹牛·
  “绝对是真的!”他拿出卡特总统坐在亚特兰大家中的一组红木沙发上的照片向我证实。“卡特总统的这套红木家具就是我们厂为他专做的。他对中国红木家具的钟爱可谓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有一次他的一把红木沙发椅不小心碰掉了一只角,总统十分惋惜,有美国名匠知道此事后上门想讨好卡特,但总统执意要请中国的红木匠师去帮他修复。后来我们的东张师傅陈运来真的不远万里专程去了美国,帮助卡特总统把那把沙发椅修复好了。美国后来的几任总统,如老布什、克林顿,都挑选过我们做的红木家具。”
  东张离我老家不远,上海人买红木家具的车辆至今仍常从我家的老宅房前经过。
  十多年前我回老家时,这个镇的江镇长曾如数家珍地向我讲述了他的镇由当年社办企业的“一根木”(红木),发展成了“一件衣”,再由“一件衣”发展到“一根针”,后来又由“一根针”发展到“一棵菜”,使得长江边这个东张镇集体经济越来越红火,全镇人民在90年代初就实现了“小康”。
  “所谓的一根木,就是靠办红木厂,引发了全镇多达几十家小厂汇成了红木产业群;由于红木生意,使得东张与大上海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于是买红木家具的上海人到东张一看,这里的条件好,农村里手巧能干的姑娘们多,于是就来办服装厂。上海人对市场的感觉好,做什么一般很少失败,所以没几年我们全镇的服装业又起来了。服装业一多,就得有纺织业跟上,于是‘一件衣’又带动了‘一根针’……社队副业上去了,乡亲们的日子好过了,农业生产上的机械化、科技改进和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等也有钱上规模项目了。这样通过办乡镇企业所获得的集体经济反过来有力地支持了农业生产。我们还瞄准上海这个大市场,在农村普及了特色蔬菜的种植,这就是一棵菜。这样一来,每家每户基本上既有人在厂子里工作,又有人在家种特色蔬菜,农工两方面都有丰厚的收入,使得全镇人民的日子节节高。”江镇长现在已在常熟市开发区工作,回忆起那段乡镇企业创业史,他依然心潮澎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5章田埂上点燃的熊熊烽火(5)
“现在你看到的我们东张镇一些公共设施和通向各村的水泥马路及农民们的两层小楼,多数是在乡镇企业大发展时建造的。”江镇长这话也许是对曾经辉煌的苏州乡镇企业所带给苏州社会和农民们最直接和最实惠的种种变化的形象概括。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曾在上世纪*十年代多次亲赴苏州对乡镇企业进行调研,“半壁江山”的概念也是从他嘴里传播出去的。费老这样评价过苏州的乡镇企业:这里的社社队队,因地制宜地办起的小厂,使一些能工巧匠有了用武之地,并且通过集体的力量,使散落在民间的智慧和经济活动形成了强大的集体经济活动,从而对促进当地经济建设,加快农民发家致富起到了强有力的推动作用。
  写到这里,我不能不想到一个人——这人与我年龄差不多,但他却远比我出名早,且其影响力在中国和世界上都很巨大。他就是中国人非常熟悉的“波司登”的老板高德康。
  高德康与苏州的老书记高德正毫无血缘关系,也不沾亲带故,他们完全是两个不同年龄段出生在不同地方的人。但高德正对高德康的影响很大,因为高德正在沙洲当县委书记及后来到苏州地区当专员时,曾扯着大嗓门到处喊“政策一落实,小布衫全出湿”、“穷不会生根,富不是天生”、“社队工业不姓资,治穷致富才姓社”一类的口号,对高德康影响极深。
  高德康的家,在原来的白茆乡山泾村。白茆乡是苏州腹地常熟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鱼米之乡。闻名遐迩的“白茆山歌”,不仅是我国吴文化的代表,还是日本民歌的鼻祖。高德康家门前的那条白茆塘,是太湖至长江的重要泄洪道和苏南水乡交通要道。“小裁缝”高德康在我当兵那年,也出师自立门户了。但那个时候串门走户的单干并不是他所追求的,所以当听说邻乡邻村的人办社队企业也能在“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时,高德康心动了。凭借自己过硬的缝纫技术和很好的人缘,他把11位师兄弟拉到一起,组成了山泾村缝纫组,成为本村的第一个村办企业。当时除了11个人外,就是他们从自己家里抬到一起的8台缝纫机了。起初干的活不是来料加工,就是代别人做活,但后来情况发生了质的变化。白茆处在上海通往常熟和无锡的国道旁,交通方便。而上海过去的许多服装生意就是通过这条国道往来于上海和常熟、无锡之间。上海设计——苏锡常一带加工——返销上海市场,过去几十年上海服装市场走的就是这样一条跨区域“流水线”。这一过程,使苏州、无锡地区的民间小裁缝获得了手艺和技术上的极大提高,因为上海服装不少是要出口的,质量讲求精益求精。高德康自从带着11位师兄弟独立成厂之后,起初干的就是承接这样的活儿。时间一长,他有些不满足,“给人家干,还不如自己做,自己卖!”都说苏州人头脑灵光,这话一点不假。高德康是属于苏州农民中比较聪明的那一部分,尤其是他的经商意识和生意技艺更是出众。他不愿给别人做嫁衣,所以就自己闯天下,而且非常有品牌意识。在别的乡镇厂已经成了“亿万企业”,他还在给别人干来料加工时,高德康就有了自己的“波司登”品牌,并上工商部门明明白白地注了册。
  “小裁缝”很有自己的头脑,山泾村缝纫组此时也被他改名为“白茆服装厂”。当上海人再来叫他“加工”服装时,高德康说:再要干,就得算我们两个厂共同的产品。上海人瞪圆了眼珠问:什么意思·高德康回答说:很简单,以后我们做的衣服,必须算我们共同的产品。如果你们还信得过我们,那么我们的厂从此以后就是你们上海的联营厂。怎么样?我们发挥两方面的积极性,厂子发了,我们有好处,你们也有大赚!上海人看了这位农民出身的“小裁缝”半天,突然张开双臂搂住高德康:好,我们办联营服装厂!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5章田埂上点燃的熊熊烽火(6)
联营后的白茆服装厂像村姑坐进了轿子——完全换了个样儿,“波司登”品牌经上海人之手,就变成了“洋气十足”的引领新潮的中国名牌,先是在上海滩发威,后来在北京市场上发威,到登陆东北三省的市场时,“波司登”简直成为消费者的必抢之物。这时,“小裁缝”高德康又来了个大手笔——筹3000万元引进一批世界最先进的数控设备代替了双脚踩踏的那8部台式缝纫机。一个好品牌,加上最先进的数控设备,再加上一批会市场运作的营销人员,高德康的“波司登”在短短几年里,名扬大江南北,尤其是在北方市场,连年荣登同类产品的销售榜首。
  许多年里,许多国人以为“波司登”如同“皮尔卡丹”一样,是国外的著名服装品牌。可我这个苏州人知道它“波司登”是一个农民创建的村办企业的服装品牌!商标上那“波司登”三个字并非“洋味”十足,而是土得不能再土!我的老乡高德康没念过几年书,他连握笔的姿势还没有学会,就被父母赶到农田里去干活去了。后来他赶上了大办乡镇企业的浪潮,于是放下锄头,扛起缝纫机,竟然也当起了“厂长”。产品有了大市场,品牌也被消费者认可了,于是他的那双握剪刀的大手,也潇洒地抓起狼毫,挥舞着给他的产品商标题字……
  多少次我回苏州路过白茆和“波司登”厂区时,想去探望儿时认识的“小裁缝”,但终未跨进那扇庄严而豪华的“波司登”大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么多年里我虽身在外地,却由于“波司登”在北京和北方的市场影响力,高德康这人从来就没有在我的视野里消失过。每每看到他在中央电视台节目和各种新闻里出现时,我总是默默地为这位同乡高兴。以前坐在飞机上,总能看到座椅靠背上的“波司登”广告饰品,如果有同行者,我一定会告诉他:“波司登”就挨着我老家……
  像“波司登”一样走出来的队办企业,是七八十年代苏州地区的一大特色,几乎每个乡村都能寻到这样的典型。假如你有机会到今天的苏州走一走,当你看到一些规模颇大、仍在乡镇那块土地上扎根的企业,如果感兴趣去问一问该企业的历史,你会发现它们几乎都是当年的社队企业演变过来的,而且走的路,跟高德康的“波司登”十分相近。
  万里长江进入吴淞口的入海口前,有一个地方开始出现分叉,一望无际。除了最大的崇明岛外,还有数个珍珠般的堆沙沉积岛屿,其中紧靠大江南岸有个双山岛,现属苏州地盘。站在小岛上往前看,可见刚刚通车不久的十分壮观的“苏通大桥”;往后看,便是江阴长江大桥。两桥之间隔着一块帽子形的土地,那便是张家港市。历史上有关长江下游的故事在这块帽子形土地上发生得比较多。
  我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一个叫“长江村”的江边小村,这里的故事正好与我所要写的苏州当年的乡镇企业之路十分吻合——
  “长江村是过去的长江大队改名过来的,长江大队始于1959年。现在全村共有7200人,2004年前是3500人,因为前些年合并了周边一个村,所以村上的人口总量增加了一倍多。”老村长郁全和告诉我,“长江村过去很穷,上世纪50年代土改时只有一家评上地主成分,就是这个地主其实家里也只有几十亩江边薄地。但我们村上却有80个海盗,富人是不会当海盗的,吃不上饭、又没地种的人才去江上干土匪的活,可见长江村的过去是什么样……” 。。

第5章田埂上点燃的熊熊烽火(7)
“但我知道现在你们长江村了不起啊!总资产超过20亿元了!”从苏州市政府那里我早听说了长江村现在是苏州“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几大典型之一。
  老郁笑了,说:“这得从我们发展乡镇企业那会儿说起。”说完,他朝身边的一位漂亮姑娘说:“你给何作家当翻译吧!”
  其实要说长江村与我出生地也就二三十里的距离,但他的话确实有近一半我都听不懂。这是我所遇到的身边要带“翻译”的三个苏南农民干部之一,其余两人分别是吴仁宝和秦振华,但我和吴仁宝、秦振华对话时用不着“翻译”,他们的话我基本能懂,然而郁全和老村长的话实在让我难辨——这也证明了郁的老家其实也是一个“移民地”,尤其是靠近长江边的村子,许多人的祖先也非吴王后裔,他们有的是直接从海上或长江北岸闯荡到江南的。老郁说他的祖辈就属这一类移民。这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在吴地苏州,像张家港人那种敢作敢为的性格,其实可能更多地沿袭了他们祖先的非吴文化血缘。只是岁月漫长,使这些外域的流浪之人渐渐被平和温柔的吴地文化所熏陶,才使得他们的后代彻底与吴文化融合,成了地道的吴人,然而一旦有机会自我发展,他们血脉里的那种豪放和敢为的性格便会自然而然地迸发出来。长江村的变化可谓是这种典型中的典型。
  这一切都是从老村长郁全和手里开始发生的。
  “我是1975年开始正式当大队长的。当时有15个生产队,1147亩地,平均每人只有4分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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