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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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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化淳绝望道:“你是皇上,想怎么样没有人敢拦你,却说什么不行?是了,莫不是你们官官相护,魏老贼给你的好处多,你就反悔不管小淳子了?”想到此处,他两眼又涌出泪来,恨声说:“奴婢明白了为什么昨儿个魏老贼穿着四品补子服朝拜,万岁爷不但不怪,却还褒奖他。只是万岁爷难道忘了那老贼派人连夜追杀?忘了他派人兵围王府?”
“有些事你不明白。”崇祯想起刚才的豪言,不由垂下眼睑,不敢看曹化淳狂怒的目光。
“万岁爷,咱小淳子也不强人所难,若是万岁爷还记着小淳子出过一丁点儿力,就教小淳子待在宫里,咱自家的仇自家报,拼着奴婢一条小命儿,就不劳万岁爷费心了。”曹化淳一腔热肠转作冰冷,伤心之下,语调变得有些冷峭。
“你不明白,朕不好说,你也不必白白去送命。你既愿待在宫里,万不可到处乱闯,还是去内书堂读书,书读多了自会有好处,。”
“万岁爷是怕奴婢招惹是非,才教奴婢躲起来吧?”曹化淳冷言冷语,崇祯面上更觉尴尬,正在僵持,忽听门外有人说话:“王公公,万岁爷还没歇息?”
“原来是李公公,可有什么吩咐?”门口的王承恩回道。
“都是自家弟兄,吩咐哪里敢当?咱是见御书房还透着灯光,想必是万岁爷还没休息。万岁爷刚刚登极,就这样宵食旰衣,咱做奴才的好生感动,就自作主张教御膳坊做了燕窝羹,不知万岁爷可要进用?劳烦公公进去问上一声。”
崇祯在里面听了,知道来人是李永贞,示意曹化淳到书橱后面回避,不想曹化淳尚未转身,李永贞就一脚踏进门来,曹化淳急转过身,顺势用手将御案上的那一函书扫落在地,曲腿跪下,崇祯会意,喝道:“权且饶了你这奴才,下次再不可毛躁!”
曹化淳叩头道:“谢万岁爷。”起身将书放好,两眼红肿着退了下去。
李永贞见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双眼哭得通红,心下疑惑,听了崇祯的话语顿时揣摩明白,赞道:“万岁爷真是天地般的胸怀,对奴婢们恁的宽容,奴婢们就是将一条命不要了,也难报答万一。”
崇祯看着他,悠然一笑说:“他刚刚入宫,好多礼数都不懂,有个闪失也属平常,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定要与他一个孩子过不去呢?”
“万岁爷英明,不用说这些刚进宫的,就是奴婢在宫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差,好多事情也是懵懵懂懂的,不尽了然。”李永贞用眼睛暗暗瞟一下崇祯,躲闪着说:“哎!有时想起来也为难,也委屈,总是做些对不住人的事儿,却又没办法。一个做奴才的,干的就是差事,哪有什么挑挑拣拣的份儿?有功劳是上司的,这罪过么?哎,只能自家担着,怨什么?只能怨自家命苦。要是遇上像万岁爷这样英明的主子,那可是奴才们的福分,今儿个见了这件事,奴婢心里踏实多了。”
崇祯知道事情已是遮掩过了,但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便说:“你在宫里也算辈分高的了,这宫里头哪个不知道你精得猴似的,还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可是看朕入宫没几天就来装糊涂吧?”
“万岁爷,您可吓着奴婢了,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吔!奴婢的苦处除了万岁爷谁能宽慰?哎,不讲也就罢了,这大喜的日子,奴婢再朝贺一番,表表心意吧!”李永贞跪下叩拜起来。
一旁侍立的王承恩听他一味阿谀,恰似五荤六素在肠胃里翻滚,忍不住要呕要笑,见崇祯不动声色,强自忍了,静静地看着李永贞行朝拜之礼,心里也不禁佩服他献媚之功,当真炉火纯青。崇祯问道:“有什么事但讲无妨,不必顾忌。”
“既是万岁爷口谕,奴婢就直言不讳了。不过说起此事,奴婢心里老大的悔恨,禁不住要抽自家嘴巴。当年万岁爷出宫就邸之时,京城里暂且没有合适的住所,奴婢与工部尚书薛凤翔奉旨为万岁爷兴建府邸,奴婢想万岁爷贵为亲王,与当今圣上同气连枝,王府的规模体制应该超迈其他王府,可是工部一再称国库匮乏,加上瑞王、惠王、桂王前往藩国的花费,奴婢一连上疏请增银两,就是等不到回音,万岁爷当时又用得急,只好将刚刚腾出来的惠王府修葺一新,勉强供万岁爷居住。至今想来仍觉有负先帝所命,愧对万岁爷。”
崇祯道:“此事已过多年,不必挂在心上。为国理财,朕不怪你。不管是谁,从今往后只要忠心耿耿,以前的事朕决不追究。”
“谢万岁爷。”李永贞跪下叩头不止。
“你回值房吧!”
“那燕窝羹?”
“赏了你吧!”
“奴才怎好……”
崇祯摆手道:“下去吧!”
崇祯不等王承恩引路,凭着幼时的记忆,径自出了御书房,向东折北,沿着永巷,过了景仁宫,穿过履和门、承乾门,放轻脚步,来到承乾宫前,停下向里观看。承乾宫里,红烛高烧,金钩低挂,田妃端坐在书案后,手持青色竹管羊毫笔,在一张冷金龙凤笺上细心地书写着。两个小宫女看到宫门口的皇上,就要上前迎接,却被崇祯摆手制止。崇祯轻手轻脚走进来,悄悄站在田妃的身后,见云纹翘头楠木书案上满是青花器皿,西王母蟠桃盛宴图大笔海、凤首文字水注、青莲图印盒、束莲如意云纹镇纸、五峰笔架山、龙凤云纹长方笔盖盒,青花如意灯座上插着婴儿臂膊似的红烛。书案的上首摆着一个精致的青花山水人物图小花篮,里面的时令花卉错落有致,五彩缤纷。旁边紧挨着一个青花缠枝花卉纹花浇,盛着半盏的清水,想必是刚刚浇洒过花篮里的花枝。花枝的下面竟还有一只玲珑小巧的青花笛子……
崇祯正惊讶书案布置得精洁雅致,田妃已书写好了,将笔在笔架上放了,用两个纤纤玉指将冷金龙凤笺捏起,轻轻吟哦:
百亩庭中半是苔,
桃花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
……
不提防后面伸出一只手来,将冷金龙凤笺凭空夺去,“前度刘郎今又来。嘻嘻,玄都观里怎会有如此标致的女道士?”惊得田妃身子一颤,回头见是崇祯,嗔道:“可把人吓死了!”软软地向后倒下。崇祯忙展开臂膊将她揽起,关切道:“朕本不想吓你,听说你在望吴台上吹得口舌出血,朕想悄悄看看你可消瘦了?”
“妾妃知道皇上平安的消息,身体霍然痊愈,陛下你看可有什么病态?”说着,轻轻脱出崇祯的怀抱,在宽敞的宫殿里翩然起舞,凌波微步,腰肢婀娜,忽地一手向天,一手半弯于胸前,宛如一个玉雕的陀螺,在地上连转几圈,衣袂飘飘。崇祯一时看得呆了,不由向前跨出两步,等她停下身子,一把抱住,赞叹道:“爱妃真如天女下凡一般,教人神荡心驰。”
田妃仰面娇喘道:“那陛下还这般晚才来,教人等得好不心焦?”
“有人拦路,朕才晚了。”崇祯歉然一笑,四下看看,众人忙掩口窃笑着退出宫门。
“禁宫大内,竟敢阻拦圣驾?”田妃吃惊道:“可是魏忠贤?”
“不是,但与他有关。你可还记得朕是怎样逃出御史衙门的?”
“妾妃知道是一个小书吏曹化淳送信给了周国丈。”
崇祯拉着田妃的手,坐到锦帐低垂的龙床上,点头道:“不错,多亏了他,可他却被魏忠贤灭了门,只好躲入了皇宫当了一个小太监。”
“到了宫里?”
“就是承乾宫的小淳子。”
“小淳子?那他拦陛下想怎样?”
“教朕给他报仇。”
“陛下答应他了?”
崇祯摇头无语。
“怎么陛下不想帮他?”田妃似是有些失望。
崇祯无奈道:“朕眼下帮不了他。”
“陛下是一国之君,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还做不到?”田妃不解。
“小淳子也这么说,朕难以回答。”
“陛下必是有什么远虑。”田妃忽然感到刚才的言语有些咄咄相逼,忙宽慰说。
崇祯苦笑道:“更是有所顾忌呀!”
“妾妃明白了,事情不是一道圣旨那么容易。”
崇祯抚摸着她那光洁的脸颊,颔首道:“那样做皇帝未免太简单、太容易了。朕明白魏忠贤暂且还不能动,也动不得,他还有不小的用处。”
“有用处?妾妃又糊涂了。”
崇祯道:“什么明白糊涂的,如此良宵不拥美人而眠,还谈论什么国家大事,入宝山而空回,岂不呆傻了。”说着,伸手便解田妃的襦裙,田妃一笑,轻摆腰肢,欲避还迎,两人顿时搂作一团。
直到九月二十一过了二十七天国丧,崇祯追谥生母刘氏为“孝纯渊静慈肃毗天钟圣皇太后”,将刘氏棺木移至庆陵,与父亲光宗皇帝合葬。又过了六日,册封周妃为皇后,居坤宁宫。为皇嫂张嫣上尊号“懿安皇后”,居慈庆宫。崇祯命将大行皇帝梓宫安奉仁智殿,待德陵建好后殓葬。率文武百官到仁智殿辞柩之后,丧事即告完毕。紫禁城内外撤去白幡,一色换上绛纱宫灯。第二天天刚放亮,崇祯正式临朝。魏忠贤不等外朝散班,就匆匆赶到东城景山东街吉安所右巷的司礼监衙门。刚刚进跨进三楹的仪门,秉笔太监李永贞早已迎候到门外,一前一后进了大厅,在西边顺山房内等候的随堂太监们一齐过来参拜。魏忠贤挥手道:“你们都去忙吧!”端起一把精巧的彩绘小壶,里面盛满了温凉适中的东北野参汤,他对着壶嘴吸了一口,问道:“永贞,体乾怎么还没到?”
李永贞赔笑道:“今儿个万岁爷头一天临朝,王总管身为掌印,理应伺候着。他说散班后,若没什么事体,再赶来司礼监。”
“都有些什么折子?”
“有请罢商税的,请罢矿税的,有请撤天下镇守内臣监军的,奏边饷筹钱的……”
魏忠贤一皱眉头,不耐烦地阻止道:“拣要紧的说。”
“还有楚王请建九千岁生祠的本章,工部郎中王惟先称颂九千岁的奏折。”
“可曾转呈上来?”
“通政司通政使吕图南将本送到了会极门,转呈了内阁,小的知会了黄阁老,想必今日会条旨交内奏事房奏上了。”李永贞小心地说。
“嗯!是不是有点儿操之过急了?不过这样也好,会尽快摸出深浅来。崇祯登极之日,咱家穿了平时的四品补子服,却被他不知真假地一番抢白。初一大朝后,咱家依例辞交‘钦差总督东厂官旗办事太监关防’金印,他温旨慰留。初三,体乾也奏称辞去司礼监掌印一职,他也不准,却教徐应元协理。他如此不动声色,意欲何为,真教人摸不着头脑。”
“万岁爷刚刚登极,自然少不得九千岁这班顾命元臣帮衬。再说万岁爷或许是忌惮熹宗皇爷御赐九千岁的那颗金印。”
“钦赐顾命元臣忠贤印?”魏忠贤低头略一思索,似是默认,却霍地将头一抬,话锋一转,含笑道:“永贞,你昨夜进宫还见了什么人吧?”
李永贞暗吃一惊,不敢隐瞒,恭声道:“小的路过御书房,见里面灯还亮着,就教御膳坊送了一碗银耳羹。”
“崇祯和你说了什么?”
“他正在责罚一个小太监,夜已深了,小的不敢叨扰,只请了个安,就退下了。”
魏忠贤似笑非笑地说:“永贞,天威难测,讨好皇帝不容易呀!咱家给你提个醒,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李永贞身上冷汗直流,惊慌说道:“九千岁教诲的是。小的并无二心,皇天可鉴!二十几年的工夫,九千岁也是知道小的的。”
魏忠贤起身离座,不冷不热地说:“此一时彼一时。你若有什么打算,咱家也不怪你,只是咱们多年位高权重,树大招风,虽说一心为了万岁爷,可也得罪了不少人,他们岂会善罢甘休,想必等着机会来咬咱们一口呢!咱家是怕你一时情急,做事失了分寸,落了单,遭了黑手,着了别人的道儿。”他边说边看着李永贞,饶是李永贞一向号称精干,此时脸上也淌满了冷汗,面皮不禁青白了几分,低头俯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魏忠贤过来拍着李永贞的肩膀,含笑道:“你与咱家相处这些年了,也知道咱家的为人禀性,不是斤两计较的人,上次命你去探察信王,被他哄骗了,咱家却也没放在心上,但事不过三,往后万不可如此了。如若坏了大事,咱家放过你,他人却容不得你了。”
李永贞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垂泪道:“小的知罪了,求九千岁责罚。”
魏忠贤双手将他拉起,脸上笑意更盛,劝慰道:“尚未临阵,怎可擅罚大将?人非圣贤嘛!”
李永贞感激地点点头,明白刚才已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才略略放下心来,用袍袖将眼泪拭干,便要请退,却听门外叫道:“大喜了,大喜了!”话音未落,苍颜白发的王体乾一步迈进门来,满脸如绽开已过的枯菊。
“什么喜事?”魏忠贤不由站起身子,这几日忧急交加,心神烦乱,好几天不见喜事了。
“恭喜爹爹!”一个戴六梁冠、穿赤色罗衣的中年男子急急地随在王体乾身后跨入厅堂,魏忠贤只听声音就知道是号称“十狗”之首的周应秋。周应秋乃南直隶镇江府金坛县人,封太子太师,官拜吏部尚书。魏忠贤忙命三人落座,那三人哪里敢坐?齐齐地在他面前拜倒,口中称颂不已,魏忠贤连叫了平身。周应秋道:“今日早朝,圣上以登极大典例行加恩,赐与宁国公和安平伯铁券丹书。”
“怎么咱家那侄子良卿和侄孙鹏翼被御赐了铁券丹书?”魏忠贤半信半疑。
王体乾笑道:“千真万确。黄阁老今日将楚王请建九千岁生祠与工部郎中王惟先称颂九千岁的奏折票拟奏上,万岁爷十分欣喜,亲用朱笔批了,又赶上登极加恩,就格外赏赐了,本朝尚未有此先例,实在可喜可贺!”
魏忠贤听了,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竟没有了方才的急切,三人见他如此模样,不知就里。王体乾干笑道:“九千岁宠辱不惊,心境恬淡,令小的钦佩万分。”李永贞也说:“有一联语写得好:宠辱不惊,闲看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最难得是九千岁的平常之心,将功名利禄看得淡了,心如止水,古井无波,这份儿定力小的就是来世也学不到。”周应秋更是不甘后人,竟向前倒身跪爬几步,抱住魏忠贤的双腿呜咽道:“爹爹百代罕见的真人,若离开爹爹,可教儿子怎么过活?”
“唉!”魏忠贤听了大堆的谀辞,并非像往日那样喜形于色,却叹了一声:“不知怎的,万岁爷此举,咱家心里并不安稳,咱家有什么功劳,竟会得了这铁券丹书?该不会是欲擒故纵吧?”说得三人心里暗跳不止。
王体乾笑道:“九千岁多虑了,万岁爷是谁迎接入宫的?满朝尽知,大伙儿背后都说九千岁见机得早,近水楼台先得月呢?这拥立之功,天下哪个可及?单是凭此一举,便是如同开国的勋臣,那洪武朝的徐达等人不都被敕封了,理所当然,有什么不安稳的?”
周应秋道:“先帝爷遗旨称赞爹爹忠诚,宜委任大用,咱大明朝哪里离得开您老人家?如今先帝爷新崩,梓宫未安,圣上岂敢轻忘?依孩儿看来,万岁爷当是想依旧重用爹爹,才多加抚慰,以收先朝旧臣之心。”
魏忠贤默然,良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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