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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下)-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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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干河上》作为一部小说,堪称是一次雄心勃勃的试验。它展示了一
组描述优美的细工镶嵌的人物群像,它们全都松散地联系着,为丁玲所熟悉
的农村现场带来了栩栩如生的生活感。在小说的中心位置,丁玲介绍了“正
面的男主人公”模范共产党干部章品,他从彼岸渡河而来,巧妙地使农民协
会的机制逐渐运转起来,最后在群众斗争大会上达到了顶点。显而易见,丁
玲打算把她的新长篇写成一部纪录体小说,一种在战争早期即已流行的新文
学体裁。这部小说还打算按照苏联的样子写成“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集
体地”和“积极地”围绕现实,使预计的效果会像毛宣称的那样,“比普通
的实际生活”,“更典型,更理想,因此就更带普遍性”。然而这部小说的
弱点,也恰恰从遵循毛泽东主义的公式中产生。她对农民角色的刻画显示了
某种感情上的契合,相比之下,她对党的干部的处理就显得平淡。而将近结
尾处的那个有寓意的群众大会,少有地缺乏涤荡心灵的力量。恰恰是小说较
为“现实主义的”部分,而不是社会主义的部分,再一次抓住了读者的注意
力。
丁玲小说中相对的优缺点,反映出作为延安讲话的一个结果,创作的定
义本身在中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人们熟悉的西方的尺度——夏志清在其
对延安遗产的切中要害的总结中,给予高度评价的“想象力,美学感受以及
创造性的智力活动”①——从毛泽东主义的角度看,已不再那么有决定意义
了。因为作家的职能不再是一个创造者或创始者,而是一个人的媒介,广大
对象的经历通过这个媒介被记录下来,然后传回给他们。由于对象的参与在
创作文学作品的过程本身中得到鼓励,书面文本已不再具有权威性,不断的
修改非但不是例外,反而成了规律。首先,意识形态与普及的要求使个人的
观点——无论作为作者个性的伸延,还是作为一种艺术手段——都几乎不可
能存在。一部作品的“文学”性,除正确的政治内容外,按它吸引读者的程
度加以判断。不同于战时戏剧,政治与普及的结合对作家具有一种束缚手脚
的效果;因为,为了找到正确的“政治内容”,他们必须追随党的政策的每
一次更动和转变。毛在将一篇文学作品与特定的政治争论或运动联系起来的
时候,他也就夺去了这篇作品的一切永恒的艺术上或政治上的价值;使一篇
文学作品一时成为话题的那些要素,一旦历史形势发生变化,恰恰会减少它
的正确性。回过头来看,丁玲在 1949 年以后的命运似乎是十分“典型”和不
可避免的。伯宁豪森与赫特斯曾指出,“假如要求革命文学单纯追随政治辩
证法的发展,它就失去了独立批判的能力”。①——而且,人们还可以补上一
句,失去了其创作的源泉本身。
然而,毛的延安准则的不利影响,在短暂的 1945—1949 年战后时期没有
立刻显露,当时中共领导层十分关注在军事上战胜国民党政权,未能严格推
行其文学政策。正是在这段时期内,在共产党统治区以及在新近收复的城市
中心,文学创作都达到了另一高度。
① 夏济安:《黑暗之门》,第 168 页。
① 约翰?伯宁豪森和特德?赫特斯编:《中国革命文学:选集》,第 10 页。
革命前夕,1945—1949 年
八年抗战终于在 1945 年结束了,但人们的欣喜和宽慰却是短暂的。对千
百万返回故土的中国人来说,他们所面临的新的现实甚至更加混乱。国民党
政府对突如其来的抗日胜利仓皇失措。腐败和通货膨胀变得更为严重,取代
了建设,这激起了日益增长的不满。大家熟悉的重庆综合症——上层的道德
败坏与下层的幻灭,现在扩展到全国。诗人和散文家朱自清总结了 1946 年人
们的普遍心情:
胜利到来的当时,我们喘一口气,情不自禁的在心头描画着三五年后可能实现的一个小康
时代……但是胜利的欢呼闪电似的过去了,接着是一阵阵闷雷响着。这个变化太快了,幻灭得
太快了。②
当战火在国民党与共产党的部队之间再次燃起时,大、中学的学生和教
师的示威与“绝食罢课”,最为清楚地表达了全国范围内对和平的渴望。中
共又一次巧妙地利用了这一和平愿望,将矛头引向在迟缓的制宪过程中止步
不前的国民党。在战争后期滋长的反政府情绪变得更加强烈。数量日增的大
多数中国知识分子,把中共看作唯一能够为他们带来自由、民主和新中国的
政党。于是,中共在 1949 年取得军事胜利的前夕,实际上已拿握了中国知识
阶层的思想。
在这种混乱和骚动的不安气氛中,文艺界日益落入共产党的影响之下。
当一批批作家和艺术家从内地返回,或者从日本占领下的半隐居状态重新出
现时,东部城市恢复了文艺活动的中心地位。重庆出版的杂志迁到了上海或
者北平。新的报刊创刊,老的报刊复刊。书籍用质量较好的纸张重新印刷。
“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更名为“中华全国文艺界协会”,它匆忙地主
持了一系列活动,包括一次大张旗鼓的鲁迅逝世十周年(1946 年)纪念会,
并再版他的全集。
这个重新组建的协会,尽管维持联合阵线的外表,但显然受共产党人或
共产党的同情者控制。左翼作家还控制了主要报纸的文艺副刊,有些成为左
翼作家的专门论坛(如上海《文汇报》的副刊);另一些由于左翼作家的名
声,不得不刊登一些左翼作品。“第三种力量”的思想开明的代言人闻一多
于 1946 年 7 月 15 日被刺,进一步加强了共产党的事业。因为人们普遍相信
这是国民党秘密警察的暴行。而少量值得注意的非共产党小说作品——钱钟
书的《围城》(1947 年)、巴金的《寒夜》(1947 年)以及师陀的《结婚》
(1947 年)的出现,对左翼文坛并没有显著的影响;它们只是创作整体中“孤
立的例子”,完全无力抵挡正在高涨的新的共产党文学的浪潮。①
甚至夏志清,一个公开自称的反共分子,也特别提到 1945—1949 年时期
是共产党地区作家,尤其是小说家的高峰创作期。①除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
河上》(1949 年),还出现了周立波的《暴风骤雨》(1949 年)、赵树理的
② 刘心皇:《现代中国文学史话》,第 767 页所引。
① 同上书第 472 页,菊地三郎论述南北极格局中共产党文艺和非共产党文艺的 消长。因此战后年代看到“北
方文艺”(延安)的胜利和“南方文艺”(重庆 和上海)的失败。见菊地三郎:《中国现代文学史》第 2
卷,第 3、4 部分。
《李家庄的变迁》(1949 年)和欧阳山的《高乾大》(1946 年)等作品。在
诗歌方面,李季的长诗《王贵与李香香》(1945 年)成功地采用陕北民歌的
形式,讲述了一个人们所熟悉的地主的暴虐和曲折的爱情故事。继《白毛女》
的成功,另一民间歌剧《刘胡兰》获得了好评。②
与共产党控制区创作的勃发情况相反,城市文坛在这段时期相对说来较
贫瘠。出版的大多数作品是重新发行和重新印刷的流行小说和诗歌。在翻译
领域,引人注目的一大批西方作家——福楼拜、左拉、巴尔扎克、托尔斯泰、
陀思妥耶夫斯基、高尔基、契诃夫、易卜生、罗曼?罗兰、狄更斯和莎士比
亚,以及许多其他作家,以多卷丛书的形式介绍给人们。根据报道,这个时
期最为流行的西方小说是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随风而去(Gone withthe
wind) 》,由多才多艺的傅东华以简洁贴切的《飘》为题译成中文。③
城市里的主要创作媒介是电影,它在流行程度上取代了戏剧。这两种体
裁曾经有过相濡以沫的密切关系。中国电影业从一开始就使用戏剧界的人
材。在战争年代,电影从业人员加入了大量的剧团为国家效力。随着战争的
结束,戏剧完成了宣传鼓动的使命;大多数业余剧团都解散了。美国影片(日
本占领期间禁映)的涌入,更加促进了电影业的发展。战后的几年是中国现
代电影的黄金时期。①
这一新体裁在艺术上成功的原因是不难发现的。电影业雇用了文艺界第
一流的人才张爱玲、阳翰笙、田汉、欧阳予倩和曹禺,他们写作原本的影片
脚本;另一些戏剧家(如柯灵)是把文学作品改编为电影的专家。战争期间
写得最好的一些剧作——尤其是《正气歌》(写的是明朝著名的忠臣文天祥)
②和《清宫怨》——都拍成了精彩的电影。小说作品是改编的另一丰富源泉。
在有些情况下,如老舍的中篇小说《我这一辈子》,电影剧本甚至超过了原
著。为了促进这一新的艺术形式的发展,田汉与洪深充当了上海两家主要报
纸《大公报》和《新闻报》的电影特刊的编辑;最后,刘琼、石挥、白杨及
胡蝶(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最初在剧团里得到锻炼)的演技,也达到了微妙老
练的高超境地。
这一新的类型的文学性和戏剧性都优于纯电影。一部影片的质量往往更
多地取决于它的脚本和演技,而不是视觉技术(摄影技巧、灯光、剪辑、蒙
太奇等等)。因此,电影可以看作戏剧文学的创造性的延伸。电影媒介不仅
从文学借用一些人员,而且从文学借用其典型的“摆脱不了的情思”。其一
是战后的混乱。来自重庆的所谓“接收大员”们专横和不正当的行径——他
们以国民党政府的名义,没收以前与日本人的合作者的财产以饱私囊——在
袁俊(张骏祥)执导的《还乡日记》中遭到了辛辣的批评。许多制片人专注
于中国城市里的贫富悬殊。《假凤虚凰》是这个时期最为流行的影片之一,
它以一种轻快、调侃的笔调,讲述了一个贫穷的理发匠如何装扮成一个富家
② 刘绶松:《中国新文学史初稿》第 2 卷,第 262—264 页。
③ 曹聚仁:《文坛五十年续集》,第 126 页。
① 尚未把现代中国电影作为艺术和作为社会史进行认真研究。只有过一部英文 研究专著,杰伊?莱达:《电
影:中国电影和电影观众记事》,特别见第 6 章。 关于中文资料,见程季华等:《中国电影发展史》第 2
卷,第 213—214 页。这 部两卷著作至今仍是研究中国电影的内容包罗最广的著作。 1908—1949 年中 国
电影目录初稿已由史蒂夫?霍罗威茨为旧金山中华文化基金会资助的中国 电影项目编成。
② 原文如此,应为南宋——译者。
子弟,追求一个同样贫穷却假装富有的女人的故事。另一部有名的影片《夜
店》是根据高尔基的《底层》改编的,但是场景变成了上海的贫民窟。这个
时期的影片中弥漫着一种不可抗拒的人道主义,它不仅深深地感动了观众,
而且促使他们汲取政治信息;在一个为不平现象所折磨而没有正义的社会
中,残余的人性内核没有例外地总是体现在下层人民身上。
该做些什么呢?比较温和的影片倡导教育(像在《哀乐中年》里那样)。
但是激进的影片大声疾呼,号召采取集体行动;在一部这样的影片结尾,全
城的人力车夫行动起来搭救落难的主人公。如果电影能够真实地显示社会情
绪,解决方法看来不外乎改革或革命——通过教育或其他人道措施逐步进行
改革,或者被压迫者为“翻身”成为自己的主人而进行完全的革命。单纯出
于绝望,愈来愈多的制片人——可想而知,还有许许多多他们的观众——选
择了后者。简短地讲,这个时期较好的影片,在传播革命必要性方面所做的
工作,多于任何其他艺术体裁。电影作为能接触最多城市观众的普及媒介,
证明了它是有效力的。它结合了中国现代小说和戏剧的最佳成分;在某些方
面,它比小说更“生动”,比戏剧更灵活。毛泽东从未对这一新媒介的政治
潜力多加注意,显然这是因为电影源于城市,而非出自农村。但是作为最近
的城市艺术形式,它向人们提供了一些历史教益。
城市-乡村两叉分枝现象,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个突出特点。从晚清
开始,中国现代文学就滋长在城市环境之中。当它在“五四”期间发展成为
“新文学”的时候,它也随之成为城市知识阶层的喉舌。但是城市作家对社
会深感不满的情绪,引导他们越过城墙注视着乡村。乡土文学与地区文学,
具有强烈责任感的城市作家的艺术产品,于是成为本世纪 30 年代的主要创作
形式。但是这段时期写作的最好的诗歌仍然是城市取向的,在坚定的左翼作
家眼中,它不可避免地成为城市颓废的标志。
然而,左翼作家们自己就是城市的产物。20 年代晚期与 30 年代早期,
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倡导者们,也许是响应以城市为基地的中国共产党,把
他们的同情主要集中在城市无产阶级身上,他们思想立场的虚伪性,结果却
被鲁迅所揭露。当鲁迅参与政治并与左派一道加入“左翼作家联盟”时,他
们的活动和见解的城市取向依然是明显的。但是鲁迅把城市环境视为黑暗势
力的真正堡垒——腐化、堕落以及由国民党“白色恐怖”造成的压抑气氛。
鲁迅生活其中,他担负起革命“后卫”的责任,向黑暗势力作殊死搏斗,而
对自己的胜利不抱幻想。
鲁迅从未宣称了解中国农村。尽管他对长征热情,但由于不了解乡村舞
台,他拒绝写有关长征的小说。①甚至他早期的小说,也并未显露他与笔下的
乡村人物多么亲近(像大多数他的崇拜者曾争辩的那样);相反,这些小说
显露了他对城市知识分子被疏远的同情。此外,绍兴的农村对鲁迅来说是传
统世界的一部分——一座应该砸烂的文化落后的“监牢”(尽管他预见不到
这样的可能性)。
随着 1936 年鲁迅的逝世与 1937 年战争的爆发,中国现代文学进入了农
村阶段。以重庆为中心的“大后方”具有某种农村氛围,而爱国的时代精神
引导大多数作家去亲近乡村的群众。这种民粹主义,加上对文学大众化的反
复要求,为毛泽东在延安的文艺理论提供了合乎逻辑的背景。在这条新的准
① 冯雪峰:《回忆鲁迅》,第 93—94 页。
则的三个中心主体中,是农民,而不是工人或者士兵,从延安作家那里受到
主要的一份创作注意,正如农民阶级构成毛本人的革命战略的支柱。
1942 年延安座谈会后,甚至在 50 年代苏联影响的高潮期,农民文学都
远比关于产业工人的小说辉煌。像张爱玲的小说、钱钟书的《围城》,或杨
绛的老练的喜剧这样的城市杰作,一直是孤立的事例。
因此城市电影与共产党文学的农村取向是背道而驰的。电影作为 30 年代
文学的一种通俗形式,它表达不满情绪,表达暴露社会现实而不是歌颂社会
现实的难以抗拒的精神。现代中国的文学创作,是在最困难的时代繁荣起来
的:清朝最后 10 年,军阀混战时期,将与日本开战的年代,以及共产党革命
最终胜利的前夜。如鲁迅曾经说过的那样,文学从来不会满足于现状,而政
治则总是寻求保持现状。①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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