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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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湘女园。

　　无风，一排排宫烛流泪燃着，释放光明。

　　秦为一言不发，看着秦湘一个个打开箱子，不时发出一声惊叹，“海朝皇帝还真大方，看这参，足有五六十年，还有这么多瓷器布料，能换多少钱啊！还行，我没写的都送来了，还有五味堂的菜，还热着，怎么弄的？”她欣喜将食盒拎出来，“太子吃不吃？”

　　“是不是你的主意让海朝这么张扬的送过来？”秦为尽力使语气显得无动于衷，“你要什么父皇不能给你，为何偏偏向海朝要？”

　　“反正我是要嫁过去的，这叫将利益最大化，”秦湘摸着箱子，“能卖多少钱啊！”

　　“你要那么多银子干嘛？”秦为好气又好笑，但见她似乎并不看重礼物本身，心下松口气，“你要是拿出去卖，不说伤了海朝的面子，连秦国的，都被你丢尽了……”

　　“我想想，”秦湘转转眼珠，忽然笑道：“有了！我这个法子，不但不伤谁的面子，能大大卖一笔，还可为我们下一步计划开个好头！”

98　戏言身后事
她眼睛中满满是志在必得，秦为有些失望，为什么她如此清醒，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是如此，这就是她说的利益最大化，弊害降到最低？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道她还缺根情丝？又不禁隐隐期待，接下来？

　　“为儿也在？”秦行见满满的箱子，不禁心里发愁，海朝势必将湘儿迎回，要说出来吗，可已经势成骑虎，看着那张流光溢彩的脸，若将真相说出，他叹口气，丢掉这个想法。

　　“老爹，你给我贴个通告吧，内容我写，保你们笑哈哈！”她取过纸笔，一挥而就。

　　两人看着墨迹未干的纸，皱着眉头。

　　秦湘微微一笑，“照顾老弱本就是官家之职，施舍的人还是太少，杯水车薪，反正我也看够了那些行乞骗钱的骗子，正好整顿一下，一可以收民心，二可整民风向善向勤，三也可彰显海朝跟秦国相交之谊。一箭三雕。”

　　秦为努力跟上她的思路，“一为富民，二为教民，你还有没有三啊？”

　　“当然，三就是武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会束手待毙！不过这都需要时间慢慢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这通告发出去。父皇，监财的折子已经拟好，你派的几个老臣也老练的很，估计一个月可以上手，我在正阳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正好给教民开个头。如何？”

　　“可我分不开身，”秦为忙道，“这事，你一个女儿家如何抛头露面？”

　　“大哥不行，不是还有二哥吗？而且二哥比你帅多了，哪像你，神鬼莫测一笑，把人都吓跑了！”秦湘不以为意，转头向秦行，“老爹再把张铁将军借我调配，湘儿保证给您办的圆圆满满！”

　　见秦为发窘，秦行哈哈大笑，“为儿别不忿，朕生平第一次被人评论长相，就是这丫头的妹妹。清扬说她爹江靖风比朕好看多了，那小丫头还安慰说一般人都不如她爹好看。朕看那小丫头肯定看彦儿好看像她爹才一门心思喜欢他。为儿，咱们可真是父子！”

　　秦为紧绷的脸忽露出一丝笑容，“湘妹，到时让母后给你打扮打扮，可别穿这一身衣服出去，灰头土脸！”

　　秦湘吵架哪里认过输，越吵口齿越伶俐，“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上次出去赢得的好名声还没用完，再说，就算我灰头土脸怎么了，子成愿意娶我啊，我还没听说哪家小姐看上太子了，到时候你的婚事还不是父皇一道圣旨，让人家芳心凋零？”

　　“你！”秦为又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忽想起什么，“你就那么想嫁人？”

　　“女的都是要嫁的，这跟人都是要死的一样是真理，我是女的，自然要嫁人，”秦湘说得理直气壮，又转头笑眯眯看向秦行，“老爹，你说是吧？”

　　眼下这样也不错，以后的事，以后自有法子。秦行含笑，“为儿，你说不过她的，朕先去给湘儿打杂了。”说着，卷起已干的纸，“湘儿，朕盼着你的好消息。”

　　秦为静静看她自斟自饮，优哉游哉转来转去，浑没当他这人存在，淡漠，无视。

　　“湘儿，你真的这么愿意嫁给子成？你喜欢他吗？”

　　“跟你说过，嫁他，我不反对，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反正我们是兄弟，在一起没什么不好。”秦湘不耐烦，“你说我的事你说了算，你不想丢面子的话，就说湘公主嫁给海子成就行了，不算你食言。”

　　“你还记得我说的话？”秦为有些振奋，“我说的话，你会听吗？”

　　秦湘语气渐冷，“太子，我记性不错，又爱记仇，你说的狠话我一字不落都记着，可我记着不代表我会听，”她忽而戏谑一笑，“你说的有道理我自然会听，若你让我变一只大鸟，我哪里变得？你得说些我想干的事，大家岂不都有面子？比如，你现在就可以说，湘儿，天不早了，你睡觉吧，我肯定听。”

　　“你为什么总惹我生气？”

　　“你为什么总生我气？”秦湘学他口气，“好了，你一天天在正阳坐着，摆个笑脸就可以，我可是一直站着说，还得想要说什么，我累不累啊？你走吧，我要睡觉，明天还有一大堆的事！”

　　烛光下，她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你说什么，我信你。”秦为微微红脸，只是烛光下太难看清，“你要怎么才能不嫁子成？”

　　“怎么又绕回来了！”秦湘忍不住要发脾气，“海朝都这样了，太子殿下，请问您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不去吗？我不嫁子成还能嫁谁？”

　　她语气变得冷峭，“你还是不相信我，我最后一次回答你，要我不嫁她，简单的很，要么他死，要么我死。你又没法子让他死，你杀了我算了！满意了吧，我告诉你，以后你要是再问这样的问题，我马上跑到海朝去，你连我都杀不了！”

　　“好，我记下了。”秦为看她果决的脸，深吸一口气，“湘儿，天不早了，你睡觉吧。”

99　但愿人长久
秦京。

　　众人围成一堆，“好啊，又贴通告了！这一贴，那些当官的就头疼，他们头疼，我们就开心！哪个识字的给念念？”

　　一文士排众上前，“我来！秦国公主湘敬致秦京百姓：湘幼离家，于民无尺寸之功。而蒙秦京百姓不弃，称扬我名。湘不能报答以万一。又蒙垂爱，海使多遣绫罗细瓷。时至冬岁，天气转冷，怜我秦京孤寡，尚有冻馁之苦。尝知秦京百姓慷慨大方，湘敢效商家之为，十月初十于庆祥酒楼义卖此礼，解生民之苦，亦彰显两国通家之好。”

　　“湘亦知一人之力有限，赖仁善好义之士同力共谋。湘终将远嫁，去国离乡，不胜唏嘘，愿略尽绵薄之力，报我秦京百姓！”听者也不由黯然，“这是湘公主不忍看我们百姓受苦，要义卖呢！”“我见过那公主，她给我看病，可是个好孩子，心肠好，这样的孩子，有好报！”“这公主真的要嫁到海朝？”“谁说不是呢，唉，可惜了。”

　　一双清冷的眼睛一直盯着通告看，湘公主如何才智过人，看这张她贴的通告，哪比得上监能，监财的那些深远？她能玩的，也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的把戏！

　　十月初十，庆祥酒楼。

　　宾朋渐集，各安其位。

　　秦彦朗声道：“蒙各位不弃，参加此次义卖。秦彦代舍妹谢过各位！”他微微欠身，“大家随意看，若有看中的，也好心中有数。”

　　“这不是二皇子吗？就是前阵子说克女的那个，真看不出这样温文尔雅的一个……”

　　“管他呢？我们是来看东西的，又不是看人，你又不急着嫁女儿？唉，你带多少钱？”“我哪带多少？咱也就是开开眼，这皇家的东西，都不错啊……”说话那人眼睛紧紧盯着那些细瓷，好像要看到眼里去。

　　“得了吧？就你那德行，还不带钱，我看你把卖女儿的钱都带上了，你个瓷痴！”那人笑骂。“哼，你不也一样！”先前那人老脸一红，继而反唇相讥，“你对那些绫罗也志在必得吧，你我还不知道，无利不起早，反正这次多贵都大大有利可图。说好了，我不跟你抢，你也别跟我争！”

　　“哈哈，彼此彼此……”

　　清冷的眼毫不理会，只是冷冷盯着那一幅幅画，或大方或清秀或淡泊，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那个无姿容无仪态的女子也懂画画？

　　“听闻湘公主一幅魂归何处引来无数有情人祝福所系的蜜蜂，怎么不见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连声音，也如此清冷。

　　面前此人，一身白衣，不染尘迹，眼睛如秋叶星辰，清冷无比。秦彦当下微微一笑，“舍妹本想敝帚自珍，既蒙方家垂问，自是取来。请公子稍待。”

　　清冷的眼睛微微抬起，那样一个任性胡为的女子，能有什么惊天之作？

　　不一会，众人只见一幅大大的彩虹从楼上垂下来，彩虹间花瓣已干成薄片，似停留的蝴蝶，展翅欲飞。

　　不过大了些，新奇一些，又怎会逼真到引来蜜蜂？还有什么花魂典故，我怎么从来没看到过？白衣人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义卖顺利进行，渐渐已没剩下几件。魂归何处仍是高高悬挂，无人问津，也无人敢。

　　“若湘公主可说出此画奥妙，在下愿出千两黄金买下！”似是终于耐不住，白衣人清冷出口。这千两黄金，本是带来探听秦国监能监财动向的。谁想他们如此张扬，通告贴的到处都是，分门别类，甚是详细。他不禁佩服秦国君臣的气魄和胆识。那这千两黄金，就随我了。

　　千两黄金，秦湘饶有兴趣，白衣白冠，原来是他，怪不得这么有钱！此时蜜蜂都休息了，最多招一些没家的蝴蝶来助助兴，还是很有趣的。

　　义卖本已接近尾声，众人正欲散去，闻听不由收了心思，安待下文。湘公主，自始至终一直呆在楼上，未曾露面。

　　“既蒙公子抬举，秦湘定当据实以告。”秦湘心念电转，慢慢下楼站在秦彦身旁，“其实秦湘本不会画画。”

　　众人一片讶异，白衣人更是瞪大眼睛。秦彦也是十分惊诧，这个湘妹，也太‘老实’了吧？

　　“秦湘以为，万物皆有情，当日花神节，见诸人欢喜赏花，心中一片明媚，又忆起花魂典故，不由画一花魂。想必诸位也能看出，此画稚拙的很，但秦湘一心只想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许是感动上天，情动蜜蜂。秦湘认为作画，笔法固然重要，但作画人一定要有平和开阔的心境，先要感染自己，才能感染别人，甚至，万物。”

　　众人只觉此论怪诞，可又似乎很有道理。起码，花神节确实有很多蜜蜂飞来。

　　白衣人心有所动，想起父皇评价他的画，笔法娴熟，太过清冷。他沉吟良久，方清声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主成全。”

　　“既是不情，何必再请？”秦彦挡住，面上渐渐带一层威压，“舍妹即已说出她本不会画画，她的画在方家眼里更不算什么，公子请回。”

　　“二哥，来者皆是客，我们怎能拒绝？这位公子，你说吧。”

　　秦彦见她不慌不忙，知道她已打定主意，“公子请讲。”

　　白衣人朗声道：“在下敢请公主当场演示，以情动人，以情动万物！”

　　众人嘘嘘，这个人，不免过分，不过，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个以情动人，以情动万物。

　　“有何不可！秦湘正为大家慷慨感动万分，”她除去面纱，含笑道：“秦湘不懂绘画，烦劳公子调配白色。”

　　早有人取来笔墨，白衣人手下娴熟，很快调出白色。

　　“愿秦京孤寡不再流泪！”秦湘取笔饱蘸白彩，提气纵身，轻轻向上跃去。下来时，那彩虹上已多了斑斑白点。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不过是美好愿望，总有有情人难成眷属，总有人饱受悲苦，花魂既有彩虹一样的美丽，也有泪水的沉重无奈。秦湘亦愿洒泪相向，奈何患有眼疾不得流泪，因此秦湘唯有笑对这些泪水，愿倾己之力，让这烟火人间多一些太平美满。”

　　众人静静，看着画前立着的少女，仰头，眼睛里还有盈盈笑意。

　　不得流泪，白衣人黯然，不得流泪，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不得流泪？

　　“呀，蝴蝶，蝴蝶停到那些泪珠上了！”不知谁叫了一声，众人纷纷抬头看画。

　　分不清是蝴蝶，还是画上的干花，一起扇着翅膀。一片静寂。

　　“在下受教，愿以千金相买。”白衣人微微一躬。

　　“如此秦湘代秦京孤寡谢过公子！”秦湘微微欠身，“秦湘在此保证，若今冬有一孤寡不得救助，今日所得，尽皆奉还！”

　　话语中的豪气与担当，白衣人依稀相熟，那毫不逊色于通告贴遍全国。　电子书　分享网站

100　授人以渔
酒楼中人渐渐散去。秦彦见她眼中似有落寞，轻轻问道：“湘妹，你很想哭吗？”

　　“当然想啊！”秦湘转头，已是一脸灿烂，“好几次我都想哭，攒着呢，攒够了一次哭个够。”她眨眨眼睛，“二哥，你知道那个白衣人是谁吗？”

　　一句话让秦彦阴晦的心见到月明，他悄声说道：“还不是你说的穿白衣扮鬼的蓝月皇子蓝之闲！”

　　“二哥也记得？”秦湘呵呵一笑，“回去好好计划一下怎么弄，要不我还得还那个笨蛋钱！那可是千两黄金啊，我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钱。二哥你可得帮我，要不我拆你的园子卖了换钱！”

　　正阳。

　　“听说义卖的事了吗？咱们湘公主可真是女中丈夫，才智绝伦！”“不但才智过人，人也很美，我在花神节上见过，你们见过没？真是好风采啊！”“谁在花神节上没见到，就你瞎显摆，”另一人敲敲他头，“哎，彦皇子，湘公主当真要嫁去海朝啊？太便宜他们了，我听说我们的监察之法他们也在学，太无耻了！……”

　　他们不敢去问秦为，只围住了一向温润的秦彦。“湘公主是你妹妹，彦皇子，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

　　秦彦偷眼看一脸平静的越江，悄悄一笑，“你们别问我，要知道，宫里头和湘妹最合得来的不是我们，是越江。”

　　“越江？”他们一愣，不相信的看着秦为身后一脸恭敬的青衣少年。

　　“看什么？”越江正色，“湘公主可是放出话来，若秦京今冬有冻馁不得救助的人，银钱悉数奉还。太子将这事交给正阳，你们既觉得她好，就多出出主意！”

　　见他波澜不惊，秦开差点笑出来，“越江既跟湘公主交好，有何高见？”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湘公主既有如此仁善心肠，我们自不能比下去。”越江侃侃而谈，“冻馁之人不外乎两种，家中贫苦，无力养；无家之人，无依无靠。所以我们要给无力养的送去钱粮，无家的人建个家。不过秦京这么大，要想做到，必须京兆府的配合。”

　　“这好办，京兆府有名册，京下分区，乡，里，吏员也不少，造个名册，也就是三五天的事。就是怕造假。”赵正接口，“越江有无良策？”

　　“没有。”

　　众人不禁有些失望，看来确实有些难办。

　　“我想提出一点，我们不是施舍，给孤寡无依的人建家是义务，而对于那些暂时无力的人则是帮他们度过难关，并为他们另谋生路，不是施舍！”

　　众人有些默然，越江此言，倒真说中他们暗揣的心事。

　　“对，一味滥施，只会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