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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色见证:我的父亲沙飞-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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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云:出事那天,查房时,沙飞告诉主任:“查完房,津主任你来一下。”出事后,我推不开门,在门缝处看见津泽躺着,我用劲推开门,沙飞又从床那绕到津泽那又开了一枪,他跳窗户出去了。我赶紧抢救。以后沙飞被管起来了。听说沙飞态度挺自然的。当时管放射的就津泽一个人。在我经治沙飞期间,我对他的印象很好,待人和气有礼貌,没架子,容易接近,也能服从治疗。津泽工作勤恳,大家议论,他性情善良,不像日本军人。(1981年7月,北京军区军事法院“沙飞案卷”摘抄)
张富云回忆:出事前一天,沙飞叫警卫员擦枪,朝井里打了一枪。那天津泽主任带我们查房,还有林兆信等人,我们查完房,回办公室,我写医嘱,津泽洗完手,立即去沙飞那里。我刚写两行,就马上跟去,中间隔着两个病房,有十几米,沙飞的病房靠南边,我还没到拐弯的地方,就听到砰的一声,我也没想到是枪声,一直到沙飞病房,津泽横躺着,挡住了门,他个子不高,但很胖。沙飞第一枪伤了津泽胳膊的皮肉。我看见沙飞坐在床上,吃吃冷笑,他站起来,从床边走到津泽跟前,拿着枪对着津泽脑门又开了一枪,第二枪近距离打中脑门正中。我就说你干什么?沙飞当时表情无异常现象,他说他是日本人,日本法西斯曾杀害多少中国人?我喊来人抢救津泽,抬担架去手术室时,他很清醒,他说慢一点,轻一点。子弹取不出来,往里滑,子弹越陷越深。赶快报告北京。第二天北京医院外科专家周泽召来,给津泽做手术,取出子弹,津泽脑水肿、昏迷,几天后正式死亡。津泽死后火化,非常隆重,在太平房外挖一个大坑,用很多柴,浇了煤油。津泽人不错,比较进步,靠近中国,老实、胆小、仁慈,没武士道精神。他医术好,诊断细,对医生、护士好,有威信,新来的大学生都佩服他。我当时不害怕,我知道沙飞不会打我,他恨日本人。出事后保卫部门马上就把他关禁闭了。日本人闹,他们说“共产党光明正大,看你们如何处理”。曹中南政委马上给日本人开会,叫他们相信,共产党一定会处理好的,安抚他们,日本人平静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卫校、医院的日本人没再闹事,津泽的老婆没有闹。大家都佩服曹中南处理的好。
原和平医院副院长姜杰2001年回忆:刚出事时,我在走廊看见沙飞,他好像没事一样,对我说,我打死的。满不在乎。开始他关在小礼堂后的化装室。
一定要替老沙鸣不平
时任华北军大行政处长的韩彬(原太原市园林局局长)1987年回忆:提起1949年12月沙飞在军法处关着的情形我就流泪。当时我和华北军大副校长打架,被关进军大军法处。沙飞一进我牢房,我说你怎么来了?他说打死日本鬼子了。我和他关在一起。后来因我和他研究对策,如何养病不着急,安慰他,人家发现后,把我分配到三号,他在二号房,但窗子还能看见,白天我给他们读报纸才见到他。他一会笑,一会不说话,但用手指他们,又用手指头,意思指他们要打死我。他失眠厉害,通夜不睡觉,天天看外面,站在窗前能看3小时,也不坐,双手拉窗,笑一笑,吹泡,吐舌头。连鞋也不穿,胡子很长,整天拔胡子,翻白眼,有时凝视一个东西长达30分钟,我们穿公家发的布袜、拖鞋,不让系裤腰带,扣子扭下,不让用筷子。他有病不能吃小米饭,我把我的大米饭给他,他喜欢吃鱼、狗肉,给了他一个锅,让他自己做,他几次自己做鱼,有人提意见,怎么他可以随便吃鱼。站岗的说,聂荣臻给军大打电报,沙飞虽然犯了法,但他有病,要好好照顾他,想吃什么就给他买什么吃,他要吃鱼就给他买。他生活待遇与一般人不一样,吃大米饭、小米饭、面条。沙飞与我说话,看守小刘同情他,扭头,不干涉我们。他多次用手比着拿照相机,让我拍他在窗前,站岗的不让,我也没拍。有一次他上厕所,我正好在,问照相什么意思,他说,这种生活我是第一次,希望拍下铁窗生活。他懂道理、萧洒。保卫部苟(纪明)部长、宋干事、王少斌常去禁闭室看他,山西人严大夫、张冲大夫去监房替他看过病。他走前二三天看到我,用手指指自己的头,不说话,头歪,意即没多少天。
我跟沙飞很熟。我俩1939年在易县认识,他到我部队采访、拍照片,我送他日本帽子、大衣、靴子、烟。我这里还有张家口时我与石少华、沙飞的合影,当时他给过我一部德国蔡司130照相机。1948年我们在军区政治部一块整党学习。
我1920年生,河北人,1931年8月刚11岁,我就跟着在湖北铁路当工人的父亲参加红军。抗战初我在129师385旅9团3营当排长,参加了1937年10月攻打阳明堡机场的战斗。当晚赵崇德营长率部队进入敌人机场,把哨兵搞掉了,我们有手榴弹、步枪,就用5个手榴弹一捆,放进飞机肚子里,飞机爆炸,火光冲天,我烧了4架飞机,打坏1架。敌人从梦中惊醒,双方进行面对面白刃格斗,激战1小时左右,敌人的24架飞机全部被炸毁,营长和30名战士英勇牺牲。我在百团大战负伤,是一等残废。我不喜欢学习,就喜欢上前线打仗。曾参加打张家口、清风店、石家庄,负伤多次,受奖多次。
北京军区法院有3人找我写证明,以庭长赵保杰为首,他们听了我说的之后说,只有你的证明是你亲眼所见,更可靠。我一直跟石少华说,沙飞是错案。他说,你是真正坚持沙飞一案是错案的人。
韩彬1987年1月托王笑利带给石少华的信:除了和沙飞好,就是你一人了。咱们一天比一天离马克思近了,所以时间是宝贵,不白费光阴了,你问问笑利,我天天在想念我们按时完成,我对沙飞欠债,那就是老沙的归宿问题,一定要替老沙鸣不平。
石少华说:韩彬是冀中军区主力团团长、老红军,很能打仗,性格直爽,天不怕、地不怕,勇敢、重义气,但文化低,解放后很坎坷。我俩是在冀中认识的。
原华北军大卫生所医生张冲2003年太原回忆:监狱就在军政大学内,全校就我一个党员医生,给犯人看病多是我去,他们穿的是军装。沙飞严重神经衰弱,经常开的药是氯丙秦。
1982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政治部给总政治部的关于“对沙飞枪杀津泽胜被判处死刑的复查处理报告”中写道:
沙飞被捕后由原华北军大军法处负责关押。根据该处1950年3月4日所写的《关于沙飞的情况》材料记载:“(沙飞)自1949年12月15日关在这里起至执行的这天止,整个时间里他的表现是沉默的不爱讲话,每天吃了就躺,也表现了恐惧的样子,他没做检讨自己的错误的反省,只是写了几份所谓《控诉书》(已送军区保卫部),见到报纸上登载着惩办日本细菌战贩(犯)他就写惩办日本大夫的控诉书,说日本大夫用细菌害他”、“他在白天或晚上往往自己冷笑起来”、另据警卫排值班日记记载:“(沙飞)自入禁闭室以来,……每天晚上和白天自己来冷笑,给他送饭或送水时点火柴个人先做揖”、2月13日并明确记载沙飞“神经病前几天较重,自己说话,哈哈大笑!”等也证明其有精神病。特别是沙飞亲笔写的第一至五号《血的控诉书》中,第一号《血的控诉书》只“控告和平医院崔大夫(女 重庆西南医大毕业)与日本人津泽、水野等合流共同谋杀沙飞”,并“请组织上主持公道,将上列人证物证找出来,立即对杀害我的崔大夫以纪律制裁,我建议应让她服台湾药一百片(每天一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第二号《血的控诉书》才“控告和平医院内科主任津泽以化学药物、剧烈运动等毒物毒计来谋杀沙飞”,第三、四、五号《血的控诉书》“控诉日本细菌战犯高永信以化学药品、剧烈运动等方面使肺结核病菌在人身上迅速繁殖,伤害许多病员生命”、“控诉裕仁等以细菌化学战严重伤害华北人民生命”、“控诉和平医院干部病房主治大夫日本人华田,用重打诊(扣诊)及X光长时间透视以及化学药品杀伤沙飞”亦完全是病态反映。更为离奇的是沙飞于1950年2月25日(处决前7天)在写给“邓颖超同志”并“问候周恩来同志好”(沙飞与爱人王辉1933年结婚。王1936年因做我党地下工作与沙飞离婚。王1940年至1944年在我党驻重庆八路军办事处工作期间,从《晋察冀画报》上看到沙飞的摄影作品才知沙参加革命,经周副主席和邓颖超同志亲自关照,王与沙于1945年复婚,且夫妇感情较好,故沙飞对周总理和邓颖超同志有较深的阶级感情)的一封信中,竟胡说什么“近二年来我在养病中,王辉同志坚决支持了津泽、高永信、崔大夫等对我的健康不断地严重伤害”、“她完全是津泽杀害我的帮凶”、“我决定要和她永远脱离关系”、“如果她坚决不答应离婚的话,就请她接受下列二个条件中之一个。A、到和平医院传染科当两年护士,去为兵服务为病员服务不要当官。B、把我吃过的毒药及X光试试看。三月八日作十分钟X光透视,八日开始服樟脑面每天三包,一个月。四月八日……五月八日……六月八日……如接受此条件,执行中死了,我也爱她,给她买副好棺材,天天去哭坟送花”,并写了与王辉“永远脱离夫妇关系”的离婚报告“请求组织批准”等语无伦次的话。
铁血将军为爱将洒泪(1)
李文图2002年回忆:我当时在华北军区政治部秘书处当文书股长,后来在北京军区组织部。1949年12月一天中午我值班,石家庄和平医院来电话,这里出事了,画报社社长沙飞打伤一个日本医生,要求军区派飞机把日本医生接去北京治。我问为什么打?他说,沙飞怀疑日本医生害他,日本医生态度不好,好像武士道精神。我赶快报告秘书科长黄澍霖,他上报主任蔡树藩。我们在定府大街辅仁大学旁边的庆王府,军区司令部、政治部在一起。
沙飞事件办案人员徐桐岗:我任保卫部二科(侦察科)副科长。1949年12月15日下午政治部主任朱良才、保卫部长叶运高派我去石家庄。我们星夜兼程,16号早天刚亮到。医院医生报告,津泽胜心脏停止跳动。我们将其翻身下趴,从脑门中央弹空处掉出一粒手枪弹头,记得是德国勃朗宁手枪。我调查一周,原因:沙飞认为津泽胜经常用X光,是杀人不用刀;他对日本人有刻骨的民族仇恨;他精神不太正常,有时一个人哈哈大笑。津泽胜在医务人员中、休养员中,有较高的威信,无故被杀,当时全体工作人员都不干了,说我们医务人员为伤病员服务,但是生命却没有安全保证,一致要求对沙飞严办。我调查回京后,立即向朱良才、张南生、张致祥、叶运高作了口头汇报,并有一份文字报告,汇报了沙枪杀津泽胜的原因、和平医院人员的反映及要求;也说明沙确实有些精神不正常。后经保卫部三科预审沙飞杀人属实,政治部做了研究(我未参加),报告聂司令员,经聂荣臻直接批准,对沙飞立即枪决。我认为枪毙沙飞原因:1。对沙飞的精神病未引起重视,那时也无精神病院,未做科学鉴定,总认为他虽精神有点不正常,但基本上正常。因此他要对杀人负责。2。 更主要原因,津泽胜不是战俘,而是国际友人,表现一直很好,加上医院工作人员都一致要求对沙飞要严办。当时医院有30多位日本医护人员。领导考虑为了保证搞好工、休人员的关系,保障医务人员的生命安全,为了挽回对日本人的不良影响,决定对沙飞极刑。(1981年北京军区军事法院“沙飞案卷”摘抄)
徐桐岗1986年、1998年、2000年、2001年回忆:张致祥派我去调查,还带个专家去抢救,他是聂荣臻的同学。当夜我们开着吉普车,路很难走,半路车又坏了,第二天早上到。刚坐下,听说津泽不行了,昏迷了,瞳孔扩大,这完全是死亡症状,专家便回北京了。沙飞出事前,我不认识他,当时没逮捕,他被关禁闭,是保护性的,还在医院,另找一间屋子,不能随便行动,是为了保证他不出事,后来他被关在华北军政大学。不久前发生冀中军区参谋长黄寿发与保姆好、开枪打死妻子的事件。(黄寿发的女儿与笔者是八一学校同班同学,她十几岁从农村接来。)我接触沙飞三四次,原来不知道他带枪住院。我问他为什么打死日本医生?他不承认犯法,认为日本鬼子杀了不少中国人,他称呼津泽时不叫主任,叫日本鬼子,他强调津泽害他,很气愤,日本鬼子杀人不见血,枪毙一个日本鬼子是对的,他害我,我就报仇。每次谈话都这些,他讲话清楚正常,不是疯疯癫癫的。我没听说用X光杀人,我认为有些反常。我开了个病人座谈会,病人大部分同情他,小部分说不应该带枪,个别人反映他精神不正常。他们说沙飞人不错,病情有好转,准备出院,他出事,大家觉得很奇怪。他们还说,沙飞经常一个人在房间转圈,走来走去,哈哈大笑,觉得他莫名其妙。
我找了院长、经治医生、护士,还开了座谈会。院长张之及,政委曹中南,他们介绍情况,出事影响很坏,日中医护人员反映强烈,觉得生命没保证,都很生气,要求严肃处理。他们认为沙飞有贡献,但杀人不应该,他没精神病,很正常。以院长为首的,不承认沙飞精神不正常,认为他故意打的。那时刚解放,华北地区和平医院和北戴河疗养院日本人比较多。当时工作人员与休养员(病人)关系相当紧张。
我在医院呆了一周。回来向领导汇报,领导让再调查。我又回和平医院,还是这个情况。第三次有另一任务并有此事。虽然汇报了,但当时没办法,领导不重视。和平医院连续出3件事:沙飞打死医生、院长的老婆被打死、X光机房失火。3次都是我去调查。
我很尊敬沙飞。我回来后写了个报告,写经过、分析原因,实事求是地说明,这个人由于精神不正常出事。当时我的报告提出“沙飞有精神病”。朱良才接的报告。
医院另外有报告给军区,很关键,医生与病人的矛盾,对案子起作用。听说,聂荣臻很生气,说影响中日关系,考虑与日本关系,坚决主张严肃处理。津泽胜入了中国共产党,是国际友人。最后处决是聂荣臻批的。聂荣臻还下令,以后不许带枪住院。沙飞的遗物放画报社,没给家属,东西都扔、烧了,清单放档案里。80年代初法院找我调查时,还带了聂荣臻当时的批件给我看,意即为维护中日人民关系,为工作人员安全,必须这样处理。
政治部副主任、军法处代处长张致祥(原中联部副部长。):当时我给聂总汇报怎么办,因为沙飞有功,创办第一家画报,但杀了人,有很强烈的反响。我当时打了招呼,要医院证明他有无精神病,承办的是后勤卫生部。当时群情激愤,加上没有精神病科。沙飞对医院起用日本人一直不满意。聂荣臻对沙飞很器重,当时我们为了开脱他,是注意了沙飞有没有精神病这点的,我是记忆很深刻的。沙飞杀人时是否是精神病发作的时候。当时我给聂荣臻汇报过,医院说沙飞无精神病(曲华明插话:间歇性没法证实,因为是缺席鉴定)。沙飞对我们用日本俘虏工作不满,是在他和平医院住院前就有。(1981年北京军区军事法院“沙飞案卷”摘抄,曲华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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