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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最漫长的一天-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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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想,再也没有哪个内阁像这个内阁一样,自成立以来就在沉闷的气氛中反复召开内阁会议。阁僚们第一次会面是在败象已相当明显,国内外形势处于悲观状态的时候。生产、财政、运输通信、粮食等,各司其职的大臣分别做了报告,无一例外地都抹上了绝望的色彩。实际上小日山运输相、丰田军需相每天的工作就是叹着气报告空袭造成的损失和破坏,冈田厚相主要的工作就是救援战争受害者,安倍内相的主要工作是一面维持治安,一面强制疏散拆房,而太田文相不问教育行政管理,而是以动员学生出征为己任。没有人从事任何建设性工作,大家每天都任劳任怨地从事着一次次战败后的清理工作。。 最好的txt下载网
决定录音广播(2)
在被迫饱饮苦水、特别悲惨的人中就有石黑农商相。昭和十九年(1944)稻谷歉收,因此,不得不在昭和二十年(1945)的夏天减少每个人的粮食标准配给。不是将一日一升减为八合(一合为一升的十分之一——译者注),而是将一日两合三勺(一勺为一合的十分之一——译者注)减为两合。减少一成是既定的方针。如果还是保持两合三勺的话,那么整个八月,日本国民就将成为有上顿无下顿的流民了。在新米下来的十月份到来之前,国民将全部饿死。两合三勺也好,两合也好,都是理论上的配给量。实际上配给的粮食很难送到老百姓的口中,耽误配给和停止配给的现象连续发生,燃烧弹如雨点般落在一边饿着肚子,一边为本土决战而疯狂奔走的人们的头上,石黑农商相除了仰天长叹,别无他法。
与以往充满混乱、绝望但仍艰苦奋斗的内阁会议相比,今天可以说是见证帝国结束的内阁会议。虽然像葬礼一样很阴郁,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无疑也是一次心平气和的会议。它不企图阻止凄惨地呻吟着的,不可避免的死亡的前进步伐,而只要踏踏实实地一个一个地解开那些通向已知结论的数学公式。所有来自军人、官员、民众的杂音开始消失,他们第一次能够以自己的意志来制定收拾残局的治国良策。为此,阁僚们在讨论时,态度加倍认真严肃。
当内阁会议上的协商继续进行之际,有几个人等待某个决定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们不知道为了结束战争,自己将被迫承担重要的责任,而只是坐在那里不耐烦地等待着内阁会议的命令。
以大桥八郎为会长的日本广播协会的干部们在一点钟内阁会议开始后不久,接到了来自内阁官房的通知:“请火速到情报局来一趟,商讨天皇广播讲话事宜。”大桥会长、国内局长矢部谦次郎和技术局长荒川大太郎一同来到情报局,在那里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重大消息:“终战诏书即将公布,现在内阁正在审议是让陛下直接广播,还是用录音广播。一旦决定下开,就会通知你们,无论如何请火速做好准备。”
大桥等人对下村情报局总裁、木户内府等策划的由天皇亲自广播来结束战争的这件事一无所知,听了这番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战争结束了,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现实。“神的化身”天皇将站在麦克风的前面告知国民,这是一个破天荒的计划。当听到天皇在御前会议上所说的“如果向国民呼吁这样做比较好的话,我随时都可以站在麦克风的前面”这番话的时候,巨大的悲痛和强烈的震撼突然迎面袭来,他们像雕像一样一个个被钉在那里一动不动。
此时,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矢部局长突然想起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那是关于天皇和麦克风的事。事后想起来就像是在大谈自己的功绩一样,可是在当时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广播内幕中的一个片断。昭和三年(1928)十二月二日,当时的广播部长矢部在自己的家里收听为纪念大典在代代木练兵场举行的陆军特别阅兵式的实况广播。突然他听到天皇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不禁大吃一惊。麦克风放在天皇座位后方五十米远的地方,现场戒备森严。可能是因为顺风的缘故,天皇宣读诏书的声音进入了麦克风,传到了全国人民的耳朵里。
决定录音广播(3)
矢部大惊失色,立刻朝当时位于爱宕山的广播局跑去。局里一片混乱。这件事该怎么处理呢?脸色苍白的部员们面面相觑,一筹莫展,陷入了恐慌状态。
这个时候,矢部毅然做出了指示:“如果邮政省问起是谁在监听今天的广播,你们就说是广播部长亲自在监听。”
矢部做好了承担全部责任的精神准备。但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态发生。宫内省(日本旧制中央机关之一,管理皇室、皇族、贵族事务,相当于现在的宫内厅——译者注),还有陆军部,右翼结社等部门会怎么想?他们会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呢?事态也正如预料的那样严重,矢部部长不得不承担起责任。
但救援之手出人意料地伸了过来。久迩宫多嘉王的御附武官曾对陆军次官说:“大妃殿下(绚子女王)听了那次广播,非常高兴。”这句话令事态发生了急剧变化,并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陆军态度软化了,与宫内省的交涉也进展顺利,事件就这样平和地解决了。
矢部国内局长想起的就是这件事情。他曾两次受命负责天皇广播,对此,他感到不可思议和责任重大。自从那次无意外解脱之后,在昭和十五年(1940)和十八年(1943)广播局曾两次提出天皇广播申请,但都没有得到批准,矢部国内局长感觉他和天皇广播之间的因缘得到了加强。
不管怎么说,广播协会的首脑大桥、矢部、荒川带着各自的感慨返回局里继续等待通知。是天皇现场广播呢,还是通过录音广播的方式告知全国人民终战的消息呢?内阁会议的决定很快就会从情报局传来。无论怎么决定,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这是一个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的重大使命。必须要采用最高的技术和投入万分的谨慎才行。
这个时候,内阁会议还在集中讨论广播的方式问题。起初有几个阁僚发出了反对的声音,说请天皇直接站在麦克风前,令人不胜惶恐。但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结束战争的方式。即便如此,多数的人以不胜惶恐为由,倾向于用播放录音的方式。下村情报局总裁不停地擦着汗,被从记者招待会上叫了回来,再次参加了内阁会议。下村总裁也同意采用录音的方式,问题最终得以解决。挑选录音场所以及其他一切准备工作完全交给了总裁。广播局的大桥会长等人不久接到下村总裁的命令,命令很简单:
“决定用录音广播了。下午三点之前带领录音班到宫内省去。”
宫内省方面也接到同样的通知。总务局长加藤进要求庶务课长笕素彦秘密进行录音准备工作。大家考虑把录音场所设在二楼的御政务室(也叫表御座所)。那里无论环境还是大小都正合适。
侍从入江相政探望了被疏散到盐原皇室别邸的内亲王,刚返回到京城。他已获悉天皇再次下了圣断,决定无条件接受《波茨坦公告》。由此,枪炮将停止射击,炸弹、燃烧弹将不再抛投,久违的寂静即将降临。但,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感到实在难以置信,感觉自己就像被留在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一样。皇宫大部分地方都成了废墟,什么样的和平会从一片瓦砾中萌发呢?老实的侍从无法想象。于是,他向侍从长藤田尚得报告了内亲王的近况之后,就率先投入了录音准备工作之中,忙得晕头转向。需要做的杂务纷纭杂沓,数不胜数,他甚至为此感到高兴。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决定录音广播(4)
藤田侍从长于一点三十分与木户内府进行了面谈,传达了入江侍从的报告精神。木户心情沉痛地称陛下指示可以前往陆海军省,当面向过激的军官们进行晓谕。对此,木户问藤田侍从长,这样做是否妥当。要告诉自建军以来未尝过战败滋味,且被教育不能活着受被俘之辱的陆海军最前线战败为何物,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同为海军大将的藤田侍从长只好回答说,事关重大,不能意气用事,简单地做决定……
木户内府又与侍从武官长莲沼大将见面,再次就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莲沼也很为难,不好明确答复。即便是拥有老提督和老将军的丰富阅历和经验,具备沉着冷静的洞察力,也不可能预测到事态会发生什么剧烈变化。是发生疯狂的暴动、叛乱,还是静静地退却、投降?
在一切行将结束的时候,陆军仍然强调本土决战,并断言只有不畏艰难困苦,断然实行本土决战,日本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陆军在竭尽全力地推行本土决战,计划在稳步而顺利地实施着。政府的声明和首相的誓言,均得到了陆军的响应,在战场上的拼死搏斗就是证明。事态发展到这步田地,当形势发生逆转时,难道还能对国民保持沉默吗?
木户内府、藤田侍从长和莲沼武官长为此忧心忡忡。但是因此而将结束战争的全部责任推诿到天皇身上,那实在是不胜惶恐,他们不得不否定了这样的想法,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想。三个人聚在一起,好像也不能赛过诸葛亮,想出更好的办法来。除非把全部责任推诿到作为当前统帅的陆海两大臣身上,除此以外……目前最好的方案就是根据两大臣的意志来采取某些措施。一点五十分,莲沼武官长说:“立刻派人到阿南、米内两大臣那里去征求意见。”
事实上,老提督和老将军的担心在这一刻正缓慢但稳步地变成现实。不管天皇发出什么旨意,陆相做何决定,也不管全体将士将何去何从,那些血气方刚的、为信念而活的军人开始活动了,他们逐渐登上历史舞台,来到前台。
听了阿南陆相措辞强硬的训话,畑中少佐禁不住失声痛哭,青年军官们一个个像泄了气的气球,茫然自失地走出陆相办公室,只有畑中留了下来,他很快就决心重新振作起来。
畑中少佐具有抗拒历史潮流的坚强决心,不问是非曲直的单纯的爱国热情和拼死抗争的思想准备,除此之外,畑中少佐还具备奇妙的个人魅力。他充满活力,又过于单纯,反倒具有一份引人注目的纯真。然而最重要的是他是一个易动情感的青年,是一个军人?輥?輯?訛。
还有一个叛逆的狂热分子,他是一个更有实力的人物,而且是一名身经百战的猛将,著名指挥官。面对败北,他没有像畑中少佐那样失声痛哭,而是将自己的斗志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无论是上司,还是其他什么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他都要与之争论一番。他丝毫没有被勋章和级别章上星徽的数量所慑服。他争论道:
“即便弹尽粮绝,只要有一口气,即便是啃石头,也要保护天皇陛下和国土。哪怕成了孤家寡人,我也做好了战斗到底的精神准备。”
他说到做到,十四日上午,一个人开始了顽强的战斗。为了说服懦弱的海军省和军令部,他给大臣,军令部总长,总队司令长官等人及海军的最高指挥官发送了长长的电报。应该说电文就是一篇“出师表”,字里行间充满勇猛无畏的精神,其中一段更无所顾忌地透露出要发动政变的玄机:“帝国军人绝对不相信投降,他们与强制推行投降条件的当局发生冲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在这份电报传达到各指挥官的手里之前,中央政府已经决定投降,海军的方针也已制定下来了。
不知道这一切的他,越发坚定了固守城池的决心,在宫中,当藤田侍从长和莲沼武官长两人苍老的额头靠在一起的时候,他正驾驶着汽车飞驰在横须贺西北方炎热的道路上。海军三○二航空队的厚木基地就位于这个方向,同意战斗到底的部下在那里等着他。三○二航空队是直属?輥?輰?訛东部军司令官的防空战斗机队。集中了雷电、月光、彗星等新式战斗机,这是一支以见敌必歼而自豪的勇猛部队。他是他们的司令——海军大佐小园安名。
⑩关于铃木首相的政治力,作家志贺直哉在随笔《铃木贯太郎》中有着精彩的评论:
“在当前的非常时代,政治伎俩不怎么管用了,不是吗?除了用更好的办法渡过难关,日本没有别的路可走。……在正面冲突中,豁出性命,谁都做得到。铃木希望能采用超常手段达到最终的目的。在这种情况下,只要铃木提到哪怕是一丁点儿的和平意愿,军队就越反其道而行之。于是铃木将本意隐藏起来,最后将这艘破烂不堪的船划到了终战的港口。我们至今还坐在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上。军队说乘船出海吧,铃木只是将船头对着海上,却意外地把船驶进了终战的港湾。”
的确,在那个国民失去理智的疯狂时代,一般的政治手腕是无济于事的。单就政治手腕这一点来看,铃木是远远不及冈田启介、近卫文麿、若槻礼次郎、木户幸一这些人的。铃木不玩政治手腕,而政治影响却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原因何在?简而言之,在于他无私无我的思想境界。因为没有“我”,就不会颠倒事情的轻重本末,在即使现在都难以想象的疯狂年代里,因为没有“我”,就能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
?輥?輯?訛在东部军终战史中,关于畑中少佐这样描写道:“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言谈举止极其温和有礼”,“内心蕴藏着的激情连铁石都能熔化”,以至于“与他有深交的人,在最后都离不开他”。当时少佐在陆军省的上司、同事、晚辈都异口同声地说,最重要的是,少佐是一个非常纯情的青年。下村宏在他的著作中这样评价道,少佐尽管纯情,却是一匹过于单纯的、天真的拉车的马。他说,椎崎中佐是一名体力超群、沉默寡言的军人。他常常一边吟诵《战友》这首诗,一边泪流满面,这也是一种纯情。
?輥?輰?訛以前直属横须贺镇守府长官,但从昭和十九年(1944)七月左右开始,在统一的国土防卫方针指导下,防空战斗机队就分属于各自管辖区内的陆军防卫司令官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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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将自己负责解决一切问题(1)
——米内海相
下午两点—三点
时值盛夏。火灾后废墟里的马口铁皮四面反射着阳光,空气闷热,没有一丝风,人们拖着瘦弱的身体。
陆军省军事课员井田正孝中佐胸前的军服敞开着,衣冠不整、怅然若失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此时此刻的他变成了一个意气消沉沮丧,被彻底打垮了的有气无力的男人。就在一个小时左右前还思想紧绷,充满斗志,像出鞘战刀一样的我消失到哪里去了呢?中佐扪心自问,思绪烦乱,什么事都不想做。
相信日本不灭的大和民族不是把国体看得比生命还宝贵吗?这个美丽国家的历史就要因为投降而被割断。圣断已经下了,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了……然而,井田中佐的心里仍感到难以平静。只因要珍惜生命,就躲在承诏必谨的美名后面,把全部责任推到圣断上面,然后就认为责任已经尽到,大功告成了,不是吗?井田中佐不由得对中央这么卑劣的做法表示憎恶。莫不是由于忍受不了痛苦,日本想要自杀了吧。井田中佐胡思乱想着。
但是,中佐突地奋然而起。他想振奋精神,却感觉周围的一切太虚幻了。唯一活得有意义的目的被剥夺,感觉如同死了一般。反正明天也会死的。生活变得毫无意义,身体像尘芥一样行将消失,再大声吵嚷又有什么意义呢?中佐看破了这一切,他冷冷地远望着为处理终战而忙碌着的他的直属上司荒尾课长和同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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