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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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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边的心神却已然脱离了眼前的战场,他的目光越过陈仓县城,遥望着东面极远处的天际间,心中念叨着那个一向不让他省心的小老虎崽子。
第六十章 怠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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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军大阵zhōng ;yāng,一座云车高高耸立,皇甫嵩扶栏而立,战场的局面尽收眼底。
两军之间最早的交锋是从外围开始的,双方的快马轻骑互相追逐绞杀,杀得血流成河;那也是整个战场唯一一次真正的战斗。随着轻骑损失越来越大,双发逐渐脱离接触,可是凉州联军主力的动向却显得十分诡异。
联军的中军始终纹丝不动,而左右两翼却忽进忽退,只用弓箭sāo扰,但始终没有发起真正的攻击。皇甫嵩曾派出一部分甲骑追击,结果凉州人调转马头,一溜烟跑回自己的阵地。甲骑速度慢追不上,才跑到双方阵地之间时,凉州人已经跑回原地,严阵以待了。皇甫嵩只能将出击的兵马召回来。
一场仗打得黏黏糊糊,如此折腾了几个来回,时间已经近午;兵力雄厚的凉州联军抱定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宗旨,皇甫嵩尽自着急,却又不敢主动出击。
经过小半rì的交战,凉州叛军颇显实力,军中将帅的指挥也是娴熟流畅,虽然进退之间偶尔也有些滞涩,也是因为叛军各部原本互不熟悉,又不谙军规军法所致。若是只论用兵调度,叛军一干将帅在皇甫嵩心里已经成为值得重视的对手。
皇甫嵩越发狐疑,心中一种不安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叛贼究竟有何图谋?皇甫嵩一遍遍地想着自己此战的部属,应该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此刻出战的官军将兵力尽力收缩成一团,配以jīng良器械,一座大阵可谓铜墙铁壁,叛军想打大阵的主意是万万不能。与此同时,皇甫嵩还留下近万兵马守备后方的营盘,以防叛军迂回偷袭,要紧之处都有重兵镇守。而且,军中被怀疑与叛军勾连的一干将校佐官都已经被剥夺掌兵之权,出战之前更是被皇甫嵩找了个由头看管起来,压根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思前想后,皇甫嵩自觉没有给叛军留下什么漏洞好钻。
时间一点点过去,rì头渐渐自中天西移;战场上依然你来我往打得不温不火。陈仓城中突然出来一名手持令旗的骑士,匆匆奔到大纛之下,顶着震耳yù聋的鼓声向皇甫嵩禀报了一个噩耗。皇甫嵩的脸sè瞬间变得惨白,双目透shè出噬人的凶光。
“阉贼不得好死……”皇甫嵩从牙关缝里迸出几个杀气腾腾的字眼来。一股郁气堵塞着他的胸口,满腹怒火憋胀不得吐出;突然心口处就是一阵剧痛,胸腹间血气上涌,口中就多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皇甫嵩猛然清醒过来,环顾四周,众多部下关切地看着他——现在万不能动摇军心!皇甫嵩心里发一发狠,强把口中的血沫吞咽下去。
“传令下去,准备收兵。中军先撤,两翼甲骑断后。”皇甫嵩怀着满腔愤懑与无奈,下令鸣金。
此时凉州联军的两翼仍在不断地试探,可就在他们又一次前出sāo扰之际,官军阵中令旗磨动,数千弓弩手蜂拥而出,越过材官营进入一线,随即就是漫天乱箭。这一下大出凉州兵意料之外,猝不及防下连折了数百人,仓皇后退。
后方联军阵中很快响起一阵号角,这代表着随时准备出击迎敌的号令;各部人马蓄势待发。不料官军一击得手,却并不纠缠,弓弩手匆忙退入阵中,在前方材官营的护佑下缓缓后退。随后不久,官军的中军阵开始全线后撤,整齐有序地从十多个营门整列而入,很快营门关闭,数万官军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中军全部入营之后,两翼甲骑分左右退走,此时营门关闭,两路甲骑绕营而过,却是直奔后寨。短短一刻钟,三万多官军如云散风消,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战场;从头到尾未见丝毫纷乱,让对面的凉州联军无机可趁。
“好厉害啊,皇甫义真名不虚传,只看他这一番行军布阵,数万大军如臂使指,可谓行云流水,老夫自叹弗如啊。”老边只在官军退兵时怔了片刻,却压根就没有追击的打算,反而有闲心点评敌军之优劣,对皇甫嵩治军之才大加赞赏。
北宫伯玉快马而来,赶到大纛之下,劈头就问道:“皇甫嵩怎么就退兵了?”
老边抬头眺望远方,只见东南方数十里外,山峦间升起一道浓密的狼烟,心中已然明了,对北宫伯玉笑道:“虎娃得手了,此战皇甫嵩不败而败,再打也没有意思了。”
北宫伯玉闻言惊愕不已。
老边大手一挥,喝道:“退兵。”
……
陈仓之战的消息在第二天迅速传开。五千人马尚未到战场,便一战覆灭,对朝廷造成的震动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十常侍一伙如同闻着了血腥的蝇虫,纷拥群起,大肆抨击皇甫嵩御敌不力;一战未胜不说,还死掉了一个两千石大吏,对于朝廷而言,这是黄巾之乱后再未曾有过的耻辱。反观大将军何进一方,被这个噩耗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朝堂上一时失声。
雒阳城中,弥漫着纷乱的气息。
月前刚刚被起复征拜为议郎的盖勋缓步行走在宫城甬道中,这里是朝臣上朝时通往未央宫的必经之路,今rì天子临时下诏举行大朝会,此时在盖勋身侧和前后,也有三三两两的朝臣正同向而行。
“盖议郎请慢行一步。”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盖勋。回头看时,一位是司空府掾何颙,还有一位是同为立朝议郎的袁绍。
看见这两个人,盖勋面上露出由衷的笑意。
“元固先生,听闻昨rì天子召见先生,不知对皇甫嵩之事,可有何言语?”袁绍急切地追问道;袁本初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xìng格慷慨豪迈,历经党锢之祸后,他已然是反宦官势力的骨干中坚,因此也对皇甫嵩去留之事最为关切。
盖勋轻轻叹了口气,摇头不语。一旁的何颙目光一凝,已经知道盖勋之意,四下里看了看,故意放缓了脚步,与身旁的其他官员拉开了距离,前后十余丈内,只有他们三人聚在一处。
盖勋面对着袁绍与何颙关切的目光,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地道:“昨rì觐见天子,所问的多是雍凉平叛之事,确实有提及皇甫嵩,只怕,皇甫嵩的帅位是保不住了。”
何、袁二人面sè一黯,何颙连声叹息道:“义真这一次太大意了。怎么会如此轻易被叛军钻了空子,还折了一个两千石郡守。十常侍如今是将这个把柄抓得死死的,叫我们都无从为他辩驳。”
袁绍怒道:“此战分明有阉党从中作梗,天子何以偏听偏信!不论如何,必须保住皇甫将军;且不说兵权归属,事关社稷兴衰,单说一个临阵易帅,便对平叛大计极为不利。我们必须在朝堂上据理力争。”
盖勋回忆着昨rì觐见天子时的情景,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叹息着说道:“适才觐见陛下,与陛下长谈许久,以我观之,陛下虽然年轻,但十分聪明,见事明白,宽厚容人;只可惜被一群阉宦小人围绕在身边,蒙蔽了耳目。不过,仅仅就皇甫嵩之事而言,陛下似乎早已洞悉十常侍攻讦皇甫将军的用心,但是却并不在意,反似有意推波助澜……”
“什么?”袁绍与何颙愕然失声。
第六十一章 朝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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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何颙难得失去了冷静高呼起来,随即发觉自己失态,忙又压低了声音;“元固先生,你所言有何凭证么?”
盖勋瞧瞧四周,亦低声说道:“昨rì觐见天子,小黄门蹇硕侍立,言及皇甫嵩时,蹇硕插口说皇甫嵩怀不轨之心,私放逆贼阎忠。我出言为皇甫嵩分辨,天子不置可否,随后又命蹇硕遣人清查谣言出处。”
何颙呆立半晌,随即苦笑道:“派阉宦去查,能查出什么好事来,皇甫义真大难临头了。”
袁绍愤然道:“天子何以如此昏聩,平凉之战,除皇甫义真外,更有何人能胜任?罢免皇甫,岂不就是弃凉州三千里河山于不顾?天子究竟想做什么?”
袁绍一叠声的发问,听在何颙耳中,却恍若惊雷,让他突然jǐng醒,想起一件大事来。这个事情虽然尚未摆上台面,但是在有心人眼里,已然是暗流涌动。
“我明白了,天子是有意打压大将军。”何颙语气凝重,缓缓说道。
“不至于吧,大将军虽掌兵权,但根基尚浅,何以就被天子猜忌?”袁绍对何颙的猜测不敢苟同。当朝的大将军何进出身一个没落豪强之家,族中上朔数世无一人仕官,家中经商为业,贩猪卖肉,乃至于被人蔑称为屠户;全凭其妹受宠封后,何进一门才得以显贵。虽然如今执掌兵权,但是根基极浅,一度依附于十常侍。后来靠着清流士大夫的帮助才得以摆脱宦官的控制,自立门户。可以说,何进一家兴衰荣辱全在天子一念之间,其势力还不足以让天子如此jǐng惕。
何颙摇头苦笑道:“对当今天子而言,何进不足虑,但是天子考虑的,乃是百年之后——立储……”说到最后两个字,何颙的声音低沉得连袁绍与盖勋都几乎听不见。
……
当天的朝会几乎吵成了一锅粥。
十常侍一党给皇甫嵩安上的罪名就是畏贼不前,处置失机,以至钜鹿郡守郭典兵败。而何进一党则翻出近一个月的老账,指责十常侍党羽有意拖延援兵与军需辎重,贻误战机。
高高在上的御座上,天子刘宏斜倚着御案,单手支颌,毫无顾忌地乐呵呵笑着,仿佛在看着一出猴戏。一方是自命清高的士大夫一党,另一方是yù壑难填的宦官,在刘宏眼里,都是那么令人生厌。不过,若是两家不相斗,作为天子的他又如何掌控朝权呢?
历史上,刘宏驾崩后,其谥号为“灵”,从谥法而言,这是个恶谥;但是就这位孝灵皇帝本身而言,他不失为一个有才华,又有足够政治手腕控制朝政的皇帝。
在刘宏心里,对于是否撤换皇甫嵩这件事,其实是无可无不可的;皇甫嵩有功宿将,才华自然是有的,但是大汉朝廷能打仗的将军多得是,不见得离了皇甫嵩就不行;所以,真正决定皇甫嵩去留的,其实还是政治。既然牵扯到朝堂的政局,那事态就决不能脱离天子的掌控。
“你们以为朕不知道大将军打的什么主意么?他要掌控兵权,还不是为了他亲外甥的储君之位。你们以为朕不知道十常侍是什么德行么?这些狗奴才贪心如狼,但是用来看门守户还是不错的。”刘宏心里默默地想着,因为酒sè过度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透出毫不掩饰的戏谑嘲讽之sè。
“你们斗得越激烈越好,放心吧,有朕替你们两家压阵,谁都咬不死谁的。咬到最后,还不是要朕出面替你们裁夺胜负?”殿中群臣吵得沸反盈天,但是刘宏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在他眼里,不管士大夫还是外戚,或者是宦官,都是只顾自己私利,满朝上下,真正的纯臣也就是那么三五人罢了。真要对比起来,士大夫和外戚的一干党羽们,怕是不比他们口口声声谩骂的宦官阉党好到哪里去。
天子看热闹不发话,殿中群臣越发没了约束,争吵的话题越拉越远,乃至于将当年第一次党锢之祸的事情也扯了出来,将已经身死的大宦官曹节、王甫等人也都扯了出来。从rì出吵到rì中,也没有吵出个结果来。
这样的混乱,是何进、何颙愿意看到的,却不利于十常侍一党。现在皇甫嵩还是平叛大军主帅,若吵不出一个结果来,那皇甫嵩自然还能在帅位上坐下去。
张让是今天的立朝侍奉太监,眼见得事态已经不受控制,扳倒皇甫嵩的计划被搅得一团糟,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自觉地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只是偷眼去看天子,却见天子此刻正专注地听着殿中大臣们互相揭发**,听到jīng彩有趣的地方,似乎还伴随着击节叫好的动作。
再等了一会儿,眼见得天子还没有叫停的意思,张让只好硬着头皮凑到刘宏身边,拿出一副一心为公的态度,指着殿中群臣道:“陛下,这些朝臣们争吵了一个上午了,还是没个结果,而且喧哗殿中,不顾仪态,实在是有失体统,陛下你看……”
刘宏笑嘻嘻地斜乜着凑到近前的这张老脸;在士大夫的评论中,说道宦官,曾有“不男不女、yīn阳不辨”的说法,其实说得有些偏颇。宦官在年轻时,其实还是比较明显的一副男子相,换上常服,只要不开口说话,一般人还真分辨不出来。但是这个“yīn阳不辨”的说法在宦官上了年纪之后,就十分贴切了;颌下无一根须毛,又满脸爬满皱纹,乍一看,确实一副老妪模样。
“阿父,不着急么,看他们吵架多好玩啊,比我在金谷园玩的那些把戏都有趣多了。我还真不知道,满朝大臣,平时一本正经,原来私底下有这么多龌蹉事情。要是不吵这一架,朕眼前还真就不知道呢。”
张让在人前威风八面,但是在天子面前,就是一副十足的奴婢相;他们十常侍虽然跋扈,但是有一条都是牢牢记得的,他们的所有权势富贵都来自于天子。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皇帝总喜欢依赖宦官的原因——这些阉人确实比士大夫好控制。
听到大老板发话,张让讪讪地笑笑,不敢再说什么;他侍奉刘宏十多年,可以说深知这位天子的秉xìng习惯,刚才一见刘宏的目光面sè,张让就知道,万不可以在此时忤逆天子之意。
张让心中有些遗憾,将目光转会大殿正中时,眼角余光却看见一名小黄门从大殿侧门悄悄溜了进来,躲到御座旁的一根大柱子后面,朝自己张望。
张让认得,那是自己最心腹之人。原本外朝的大朝会,因为事关朝廷军机,都是要封闭殿堂的,但是如今十常侍势大,宫中一切都cāo纵于他们手中,平rì里或许还装装样子守点规矩,不过真要到了紧要关头,什么规矩都形同虚设。张让见到那个小黄门进来就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拖延不得的大事。
张让瞧瞧挪动脚步,来到柱子后面,小黄门急忙递过一道奏疏,轻声道:“三辅战报。”
张让眉头一扬,忙不迭地打开来看,眼光略略一扫,顿时心头大喜;只是他城府极深,面上喜sè一闪而逝,面无表情地挥手斥退小黄门,而后急趋步到刘宏身侧,递上奏疏,故意高声唱道:“陛下,长安送来新的军报,请陛下御览。”
张让的声音很大,殿中有一半的人都听到了。先是大将军何进,而后是三公九卿和三府府掾,然后就是一众立朝议郎、大夫。原本喧哗的大殿,顷刻间就变得一片死寂。众大臣目光灼灼,都死死盯住张让手中那一道薄薄的奏疏。不论是哪一派人,都清楚的认识到,这道奏疏就是打破眼下僵局的关键。但是一看到张让那面无表情的冷脸,何进一派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天子刘宏接过奏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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