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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虎兕-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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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眶里渐渐变得模糊。小老虎抬起手来,用力地抹去眶中的泪痕,固执地坚守着老边最后交代的要求。

    老边死了,就在天快亮的时候;他是汉顺帝永建四年生人。就在他出生的时候,凉州第一次羌人大规模叛乱被完全平定;在他此后的一生中。又经历过两次大规模的羌人叛乱,他因为参与平叛而功成名就。成为凉州不分羌汉之人共同钦敬的名士;但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偏偏却是背着叛贼的名声死去。

    这一天,是中平四年正月的最后一天。

    天渐渐亮了,边府上下彻夜忙碌,为逝去的老主人办理后事。边夫人哀伤过度,被边靖和小老虎扶去休息。虽然失去了老主人,但是老边还留下了边靖和小老虎两个儿子,所以边府上下并没有因为老边的死而失去主心骨,一切事务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不过,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和小老虎没有什么关系。从老边死后,只有在劝服边夫人去休息时小老虎还是清醒的,此后他就陷入不可自拔的沉默。

    一个人坐在满是积雪的院子里,怔怔地出神。眼前来去匆匆的人群恍若不觉,小老虎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自己那孤立的思维空间当中。从老边最后交代的一个要求开始,小老虎固执地回想着许多年来老边对自己的每一个要求。记忆始终是松散破碎的,即便再如何印象深刻的事情,也不可能记住每一个细节,但是小老虎依然固执地去回忆——他将自己完全封闭在回忆当中。

    天大亮时,小老虎头上、肩上积满了沉霜,青白sè一片;边靖忙着料理后事,阖府上下都匆匆忙忙,没有人来管小老虎。王越来看过,叹息不语,成公英心中不忍,想要上前却被王越拉住了。一直到灵堂布置好了,边靖派人来找,才把小老虎唤醒过来。

    浑浑噩噩地跟着下人走进灵堂,触目所及,如雪的白sè晃得小老虎双目迷离。一杆接一杆的白幡,随风摇摆的帷幕,风吹过灵堂的呜咽,恍惚间让小老虎只觉得眼前一切如梦似幻,深沉于心底的回忆如cháo水般涌来。

    小老虎的眼前,白sè的灵堂恍惚间变成一方天地,一杆杆白幡化作树木林立,寒风呜咽,拂过林间,扬起阵阵涛声;他隐约看到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畏缩着躲在树丛里,恐惧而又期待地盯着密林深处,毫无希望地等待着……那是一种失落、茫然而带来的恐惧和绝望。当看到灵堂zhōng ;yāng那漆黑的棺椁时,心底里的恐惧和绝望彻底击碎了小老虎固执的坚持。

    往rì一向魁梧健硕的身形突然摇晃起来,似乎站都站不稳了。身旁的成公英大惊失sè,赶忙伸手去扶,却被小老虎一把抓住,仿佛被猛兽握于爪中。

    “老边死了,老边真的死了?”小老虎近乎梦呓地问着,眶中泪水潸潸而下。

    成公英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因为小老虎心神受创太甚,犯了癔症。反而是已经被请出来守在灵堂里的边夫人突然长出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上前拉住小老虎,连声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老边去世之后,小老虎始终一言不发,连哭都没有哭过一声,浑浑噩噩宛如离魂一般;边夫人早已注意到这孩子的离奇举动,知道他和老边父子之情极深,深恐他为老边之死伤心过度,故而一直忧悬在心,却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此刻小老虎突然哭出来,才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小老虎泪流满面,却感到喉咙里似乎被堵住了一般,使劲张着嘴,却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胸膛里充塞着无穷的悲伤,淹没了心房,冲荡于五脏六腑,痛得小老虎弯下腰去。这种悲伤的情绪在胸间发胀,推挤着、流动着,最后,化作一股洪流,从咽喉挤压出来,变成一声如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老边死了,真的死了……
第五十四章 毒药(一)
    整整一rì,小老虎都神思恍惚,甚至连李文侯、韩遂半道来祭奠,都没有让小老虎回过神来。高速更新 ;李文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韩遂似乎也想跟他说些什么,但是小老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最后还是成公英出面招呼了二人;他们两个此来一则吊唁,二则也是为湟中战事,边靖虽是主人,却一向不曾参与凉州军政,此刻自然也说不上话。

    听说韩遂的八千人马要去建威城拦截烧当羌南路大军,成公英先就吓了一跳;此前他们只接到北宫伯玉传书,知道赐支河曲和西海方向有烧当羌大军杀到,却没有想到柯爰知健所图不小,居然在南路也动手了,而柯吾就是他事先安排好的棋子。

    “不成,於菟曾经下令,封锁西去道路,除了文侯首领所部湟中人马,其余各军若无於菟手令,一兵一卒不许过允吾。”成公英为难地说道。

    韩遂惊怒道:“什么,於菟连我的人马都要拦下?”

    李文侯也有些匪夷所思,在旁劝和道:“君华,文约是好意前去助战,凭他八千人马要堵住建威城,那也要冒天大的风险,你不说相助也就算了,怎么还要阻拦?”

    成公英亦觉为难,只好敷衍道:“好吧,我去问问於菟。”

    韩遂冷哼一声,不忿道:“想不到,我韩某人今rì还要看一个小儿辈的脸sè不成?难道说,我rì后回家,也要经那虎崽子的允许才行?”韩遂是金城郡人,早年又在郡中任职,家就安在允吾。

    成公英闻言面sè有些不愉,李文侯忙又劝道:“文约,有话好好说,老边刚去,这样吵嚷不好……”

    韩遂瞪了李文侯一眼,拔腿就走。

    成公英目送韩遂离开,眼中一片yīn霾,疾步赶到灵堂,将事情告知小老虎。

    小老虎恍恍惚惚,也不知有没有听得真切;此刻他心乱如麻,一时半刻根本想不到什么应对之策,也根本没有心情理会这些外事,没好气地摆手道:“既然李文侯都想让他过去,那就放过去好了。”

    话一出口,猛地想起一事,又道:“君华,把英字营派出去,到允吾西南择险地驻守,监视建威城,烧当羌一举一动都不能轻忽。如有急变,快马来报。”

    成公英应诺而去。

    小老虎回过神来,将目光投在老边灵柩,心里却不由自主想起老边当初说过的话:“我死之后,凉州难免要乱一乱……”

    小老虎无声地冷笑着,笑容中既有苦涩,又有轻蔑,更多的却是无穷的愤怒;“老边,你说的没有错,你才刚走,凉州就乱了,还是从咱们的老巢金城郡开始乱的。那些跳梁小丑,都开始忍不住了。”

    …………

    出了允吾,上马就路,韩遂就陷入久久的沉默。

    允吾城里与成公英、小老虎的争执让他心头火起,久久不能平息。

    “成公君华与岑於菟,说来都是我的晚辈,怎么敢如此待我?”韩遂在心里默默思酌,“看他们言行,分明已经对老夫敌意极深,难道只是因为烧当羌之事?”

    韩遂越想越是困惑。

    想得越深,韩遂心下越是不安。两个晚辈如此深刻的jǐng惕之意,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所谓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人心的印象总是rì积月累起来的。但是在此之前,有哪里得罪了他们吗?

    不过,在韩遂心里,真正让他担忧的并非两个晚辈突然表现出来的敌意,他真正担忧的是老边。不错,老边是已经死了,但是在此之前呢?岑於菟与成功君华如此深的敌视之意,其中有没有老边影响?

    一想到这里,韩遂就有些不寒而栗:连老边都对我如此不满,莫非一步之差,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韩遂越想越是懊恼,越想越是焦躁不安。

    做贼之人,总是心虚。韩遂心里存私,以致行差踏错,出事之后又处处顾虑自己的权势声望,则私心愈重,愈发患得患失起来。

    “文约,到地方了。”李文侯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韩遂的沉思。

    韩遂举目一看,眼前两条岔路,一条向西,一条向南;去往湟中的大路与前往建威城的路在此分道。

    “文约,你去了南面,千万小心;烧当羌兵多,你要是战事不利,可以先退往湟中,或是去允吾找虎娃求援,千万不要硬撑着。”李文侯关切地说道。

    韩遂沉默了良久,突然展颜笑道:“不妨事,如今冬雪未化,天气寒冷,烧当羌纵然兵马众多,也无力久战,我都不用亲自去建威城,只需让彦明领兵,尽可以对付得了他们。”

    “让彦明领兵?这小子成吗?”李文侯犹疑地看了一眼阎行,这小子年纪虽然和岑风差不多,可是未必人人都有老虎崽子那般本事。

    “你让彦明领兵南下,那你自己去哪里?”

    “我去湟中,找北宫伯玉。”韩遂坦然道。

    李文侯大奇:“找他干什么?”

    韩遂苦笑道:“这一次是我捅的篓子,还差点坏了我们几个二十多年的交情,不管怎么说,总要跟伯玉赔个不是。”
第五十五章 毒药(二)
    北宫伯玉现在非常地不待见韩遂,二十多年的交情,似乎在起兵反叛之后短短两三年里就迅速地消磨殆尽了。78nbsp;北宫伯玉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奇怪,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

    不过不论事情起源于何时,都已经无所谓了,现在的北宫伯玉有着十足的理由憎恶自己当年的好朋友。柯爰知健是韩遂极力引荐作保的,现在烧当羌的大军正肆无忌惮侵入湟中,这让北宫伯玉有了充分的理由去愤怒。所以,当韩遂陪着李文侯返回湟中的时候,自然而然遭了北宫伯玉的冷遇。

    一路跋涉而来的大军开到北宫伯玉大营外,守营将士把住大门,只放行了李文侯所部,却把韩遂和他身边的百余亲兵护卫拦在了外边。其意态决绝,让李文侯都有些惊讶莫名。

    与守营将士交涉无果,李文侯气急败坏,隔着门对韩遂喊道:“文约你且稍等一会儿,我去找伯玉,我去跟他说明白了!”

    “伯玉,你怎么回事?文约只带了一百来号人,跑了几百里路来见你,你凭什么就把他拦在外边?且看我们二十多年的情分。”李文侯是真心想挽留朋友,毫不客气地质问着北宫伯玉。

    北宫伯玉头也不抬,怒声道:“拦着他怎么了?老子不想见他!情分?就凭他做得事情,老子没宰了他已经是念在过去的情分上了。”

    “他也是一时糊涂。”说到正事,李文侯也不好为韩遂开脱。

    北宫伯玉正sè道:“他糊涂。我不糊涂!他韩文约不就是为了拉着烧当羌给他撑腰么?一想要压着王国,二想要压着我们,你顾念情分,他韩文约未必顾念情分。我看他韩文约可一点都不糊涂。你李文侯才是真糊涂!”

    李文侯苦笑道:“我知道自己一向糊涂得紧;不过这一次文约的确是诚心来赔不是……”

    “拉倒吧,他能诚心六月天都能下雪。”北宫伯玉嗤笑道,“他是被柯爰知健当傻子耍了一通,眼看烧当羌靠不住了,又想回过头来哄骗我们兄弟。这种小心思,也就是能骗一骗你。”

    李文侯瞠目结舌,不知作何言语。

    北宫伯玉冷笑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当我是好拿捏的?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他这幅小人心xìng?”

    李文侯没了脾气,半晌才恳求道:“就算文约有不是,见一见总可以吧,他也是一路奔波而来的。不见的话面子上过不去。再说了,文约来时与我说过,他或许有办法让柯爰知健知难而退,免了这一场大战。”

    李文侯的恳求在北宫伯玉看来着实有些可笑,这种绵软的个xìng也确实就是李文侯的为人。只不过。北宫伯玉可以对所谓面子不屑一顾,但是对于能够消弭眼前大战的机会却不能等闲视之。

    “你说的是真的,他韩文约有办法?”北宫伯玉将信将疑。

    李文侯断然道:“他自己亲口跟我说的。”

    “什么办法?”

    李文侯瞪着眼睛怔怔半晌,喃喃道:“他没有细说。我就听他说什么凉州大势……什么以威慑之……还有什么什么……”李文侯越说越是糊涂。

    北宫伯玉气得几乎一个倒仰;他算是听出来了,不是韩遂没有细说。恐怕是李文侯根本就没有细听,或者说听了根本就不明白——这还真是李文侯一贯的秉xìng行事。

    “行了行了。你出去叫他进来吧。”北宫伯玉没好气地说道。李文侯兴高采烈地出帐而去。看着李文侯的背影,北宫伯玉暗自喝道:“韩文约,你最好不是哄我。”

    …………

    韩遂驻足营门之外,顶着营前湟中将士们不怀好意的眼神,木然地盯着紧闭的营门。

    黄观慢悠悠踱到韩遂身边,幽然道:“文约先生,一路跋涉奔波,却被人拒之门外;此情此景,不知先生作何感想?”黄观是个颇jīng明之人,哪怕他贪生怕死,又有些自以为是,不过他的确也是个处事jīng明之人。从允吾城吊唁老边之后,韩文约的态度又有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虽然细微,但是被黄观敏锐地察觉到了。

    韩遂默然不语,仿佛没有听到黄观的话。

    黄观等了半晌,又硬着头皮问道:“先生何以不言?”

    韩遂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没有一字一言;就在黄观以为自己再一次失败而几乎气馁的时候,韩遂开口了:“老夫在想,湟中诸部以北宫伯玉、李文侯为首;李文侯御下无方,不过仗其父之名勉强维持对麾下诸部的掌控,离之不难。可是北宫伯玉——为人刚烈有信义,素为湟中部所钦敬,对他下手,纵然成功,我又凭什么能让北宫伯玉的部下转而效忠于我?”

    黄观欣喜若狂,压抑着颤抖的声音道:“先生多虑了,伯求先生既设此计,自然早有计较。”

    韩遂瞥了一眼,漠然道:“说来听听。”

    “湟中各部合则力强,分则力弱,若是北宫伯玉安然无事,诸部合兵,自然是凉州一等一的豪强,无所畏惧。可万一北宫伯玉死了,其子尚弱,未有威名,各部首领互相不能相服,分则力弱,弱则易为人所并;那些小部落首领们不会想不到这一层。”黄观欣喜之下说得口沫横飞,“朝廷已有成议,除了边章、王国、北宫伯玉、李文侯等首逆之外,其余各部归降者,一应赦免前罪,保全牧场、财务、兵马,朝廷一无所犯。若有功者,亦可封侯赐爵。两害相权取其轻,想来大多数人都会动心的。”

    “不够,虽然能动人心,未必能让人下定决心铤而走险。这里毕竟是湟中的地盘。”韩遂冷冷说道。

    黄观别有深意地笑了:“我这里还带了五千两黄金。以此为先生开路,拿下一两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吧?先生久在凉州,在湟中部落里。除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二人,就没有多一两个相得的朋友?”

    “看出来了,你随从的马匹步履沉重,我就猜到了。”韩遂漠然地看了看黄观一行人的队伍,其中十多匹马的马鞍上,挂着沉甸甸的皮囊。

    “人我可以去找,不过你说保全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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