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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老北京-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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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敢彻底打开房门,走到街心喘一口气。
  说过了皇帝,咱们降低一格,说一说王爷。王爷住的地方叫王府。王府也分级别。最高级的王府凡事比皇宫低一格。皇宫的正殿叫金銮殿,金子在中国是最贵重的金属。到了王府,主要建筑则叫银安殿,银子是比金子低一级的货币。过去京戏中就有不少王爷上台,其中最有权势的叫八贤王,或者俗称“八千岁”,他的驻地叫“南清宫”,是仅仅比皇宫低一个等级的地方。八千岁往往是当今皇帝的叔叔或侄子。如果皇帝昏庸,那八千岁一定圣明,他手中有一件前朝天子传给他的凹面金锏。它可是比皇帝还有权威的东西,一旦皇帝发昏,八千岁就拿出这制胜法宝,皇帝立刻就会吓得软绵绵。这时候再出来几个拉架的大臣,只要皇帝收回成命,一场风波也就结束。这些故事在中国流传久矣,给本来不抱希望的平民又增添许多梦想。
  再低一格的建筑,就是北京曾经十分流行的四合院了。所谓“四合院”,是指院子四面有房,向着中央围拢来,从“四”面“合”到一起而成就了“院(儿)”。四合院也有一定的规格,但住的人不作限制:大臣可以住,商人或别的老百姓也可以住。四合院在北京居所等级当中是居中的,王府的人破落下来,会降到四合院里;普通大杂院的人发达了,也会买所四合院住上一住。四合院住的是北京中层人士,有规矩,但又不过于死板,因此它在北京居住上的价值也就越大。四合院综合的风景是诱人的:“天棚鱼缸石榴树,先生肥狗胖丫头。”它们组成了四合院万千变化中不变的因素。正规的四合院方位是应该与皇宫一样的,坐北朝南。大北屋住着男主人,东屋用做饭厅,长子夫妇住西屋,长孙住在大北屋与西屋之间的耳房,让他从小就受到爷爷与父亲两代人的管制。小的四合院只两进,中间一个垂花门,但大北屋后边就是别人家,这有些煞风景。如果是三进以上的四合院,大北屋后一定有长条形的套院,既隔音,也保险。四合院内院中有“十”字形的甬路,其四边可以栽花种树,但绝不许在其中轴线上种树。您想,一个院子是一个“口”,“口”的中间种树等于加了个“木”,那不等于是“困”了?多晦气啊。内院的上方夏天可以搭凉棚,用杉篙戳在地面,不破坏地面的方砖,用粗铁丝把杉篙彼此拧紧。然后在上边架设席子,席子可以舒展也可以卷起,主人在地面就可以操作。这样,尽管外边街道赤日炎炎,院内却可以清凉许多,可以形成院子里的小气候。北京有许多特大的四合院,中间是主线的中轴,两侧有套院,套院基本对称,但不绝对。次子之下的子女多在套院,姨太太往往也住套院。如果四合院只有一条硬邦邦的中轴线,那未免也太呆板了。只有那种存在两三位姨太太的家族,才能把大型的四合院充满,有了一些不大不小的矛盾,四合院才有生机。您不妨读一读巴金、茅盾的长篇,其中哪个大家族没姨太太呢?北京东西横向的街道中,坐南朝北的房子也不少,于是就有若干变了“格”的四合院。这样的四合院被称为“倒座儿”,在舒服程度与格局上都输给坐北朝南的房子许多。 。。

道路·屋宇(3)
除了方向之外,如果东房西房中缺了一边,那就叫三合院。北京老话说“有钱不住东南房”,东边的房子挨西晒,如果院子东边长着棵大树,就能把炎热的阳光给挡住了。再有北京东西横向街道的距离很宽,往往街面第一层院落之后,还有第二层院落。如果求气派,当然是临街的房子好;如果求幽静,即使是在隔一个院子的背后居住,也格外会感到舒服。老作家邓云乡年轻时借住在西城南魏胡同一个同学的家里,那儿就是胡同南侧的第二层院落,而且是三合院。南侧而非北侧、第二层而非迎街的第一层院落、是三合而非四合,表面上这房子有三重的缺点,但邓住得十分惬意:南魏胡同是西四北有名的胡同,由大街东口到沟沿西口,路北一家挨一家,都是大宅门。早年老虎总长章士钊就住在这条胡同,名画家陈半丁住在东口路北。同学的家,路南的大红门,两进院子,但不是正规的两进院落。先住前院,北房没有廊子,冬天最舒服,半窗红日,由一早直晒到下午一两点钟,又烧着炉子,虽然火整日封着,也永远是暖融融的感觉。后来搬到后院,开始没有房客,只一家住,院子又深,邻院大槐树荫凉,遮满整个东房屋顶。虽是东房,夏季也无暑意。大学快毕业时,我在东屋借住了两个多月写毕业论文,两明一暗,里间空着,我住外间,一副铺板,一张大写字台,一个大方凳,家具极为简单,地是大青砖地,扫的清清净净。窗户下边玻璃,上面冷布卷帘,挂着竹帘子,生活之舒畅、方便,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写文时,竹帘冷布空气流通,静得恰到好处,即可偶闻胡同之中漫长的叫卖声,写的有些累了,抬脚一掀帘子走到院中,足够你伸腿、踢脚、抬头看天,白云浮动,青天高渺,偶有不知谁家鸽子一群飞过……邓文所说的,是他借住在一位同学家中。同学已丧父,只与寡母生活在一起。他们娘俩尚住了前后两个三合院,想来经济条件不错。邓文所说的这个南魏胡同,我在20世纪50年代随父母亦迁居到这里,居住了二三十年之久。我们的家也是三合院,也是路南,邓文中写到的那些感觉,我陆续都多少体验到了一些。在邓写文的那个时期,北京房子富余,市面上“房子招租”的广告很多,租金也相当低廉,因此一般市民在居住条件上比较充裕。有了朋友或亲戚从外地来北京,事先打个招呼,等到了北京一下火车,径直就奔向下榻的亲友处了。从这居住的侧面也能看出那时北京生活上的方便。
  北京最先出现的柏油马路,是挤满了外国使馆的东交民巷。有说东交民巷曾经是京城最长的一条胡同。明清前被叫做江米巷。清人张廷玉编纂《明史》卷八十八河渠六有记:(正统)六年,造宣武门东城河南岸桥。修江米巷玉河桥及堤,并浚京城西南河。可见五百年前的今东交民巷附近,是通漕运,并很有可能还是南来江米的仓储及集散之地的。江米是古建筑中非常重要的黏合剂,并不像今天包个粽子、熬碗黏粥那么简单。清同治末年,日、俄、美、英、法、荷等国纷纷在东交民巷设立使馆。或许是考虑外交观瞻,晚清政府也逐渐开始重视改变“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的道路环境。但据文廷式在《闻尘偶记》中的记载:“京师惟东交民巷中段路稍平,雨后泥亦不深。则以各国使馆所在,自行修理故也。”或许京都最初的道理修整意识,也是受了外人自扫门前雪后的启示吧?!第二条柏油马路,则出现在前门廊房胡同二条,那里是前门区最重要的珠宝玉器大街,外国人去得极多。这时出现了专门拉外国人的洋车夫,一清早他们等候在六国饭店或北京饭店门口,老外出来了,他们把客人请上自己的车,用简单的英语问明要去的地方。如果听清楚是去廊房二条的话,则一定要把这客人再拉回来。他们轻巧地一路飞跑,等进入廊房二条,把洋人送进某家铺子,就与迎出来的伙计做个手势,然后退回到街口等待。一会儿,洋人完成交易出门,他则在街口瞄见到了,一路拉着空车来到洋人面前。洋人欢喜上车,店铺伙计也把一个小包递给车夫。试问内中装着什么?是千分之三的提成。这在廊房二条两百年经营的过程中已成惯例。而且,如果父一辈的车夫年老退休,子一辈的车夫立刻顶替。这,同样也成为两百年的惯例。
  那个时期从外地到北京来,最方便的交通工具是火车;在北京市内,乘坐汽车的时候也渐渐多了起来,汽车的路线开始陆续增多,每年牡丹开放之时,还特地开辟专线,把大批游人运送到南城的崇效寺看牡丹。至于一般个体行为,最普及最方便的出行方式则是乘坐洋车。洋车本身有新旧,车夫的体力有强弱,但这些都由坐车者自由选择,而他们的付酬只与路途的远近有关。有人曾记录了当时从北京最重要的车口(前门火车站)出发的一张价目表:到崇文门、宣武门、永定门大约一角。
  到东四、西四、地安门一角五六。
  到北新桥、新街口附近两角。
  到安定门、鼓楼、德胜门附近两角三四。
  到东直门、西直门附近两角五。
  到朝阳门、阜成门附近两角。
  到广渠门、广安门附近一角七八。
  到左安门、右安门附近两角四五。这个价目表有个特点,从北京市的地理中心(前门)出发,路线是一左一右辐射到中轴线的两侧,北京市民心里的距离感特别准确,所以一旦确立之后,无论买方还是卖方,就都能自觉维护。如果不是在前门上车,心里那根标尺随便一对照,也就“*不离十”了。作家老向也在文章中记录了他对北京洋车夫的认识:提到车辆,立刻想起洋车夫来。在社会表面活动的,洋车夫当首屈一指。大半的旅客,一到北平,首先接触到的也是洋车夫。他们的品类之繁,难以数计;他们的生活之苦,也难以形容。但是无论他怎样地汗流浃背,无论他怎样地精疲力竭,他绝不会以失和的态度向你强索一个铜板;你若情愿多给他一两枚,他会由丹田里发出声音来,向你致诚挚的谢忱。最教人难以索解的是,有时他向你报告沦为车夫的惨史,或是申明八口待哺,车费无着的当儿,还是用一种坐在茶馆中品茶的闲适与幽默的口调!难得他们是怎么锻炼的!这,真让我们没法说。车夫都是默默的,他们没有语言,他们有的是对你的热诚的感谢。这,就是北京对你的回应。
  

公园乃是新事物(1)
北京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公园,还是在上世纪20年代的事。北京最早的公园,或许该算是今天位于西直门外的动物园了。1908年,它正式售票对外开放。清人孙宝瑄《忘山庐日记》光绪三十四年(1908)四月廿三日记云:“(农事实验场)在西直门外,旧为三贝子园,周十五里,已荒废,新造楼亭,并开渠通舟。其万牲园移于场之东南,珍禽异兽,笼置而栏隔焉。……自五月一日始,即售卷,纵人参观矣。”万牲园,当时属于中国第一家现代农业实验研究基地的附属设施。鲁迅先生1912年5月5日第一次来到北京,两个星期后,就“与恂士、季士游万牲园”,可见当时北京公共消闲的公园多么稀少,有着几头瘦骨嶙峋的老虎、狮子和斑马的万牲园,就给百姓带来了聊胜于无的慰藉。诚然,北京从一建城的时候,城中就修建了不少有山有水的好去处,但都属于皇家园林,根本没有老百姓的分儿。只有辛亥革命之后,尤其是在末代皇帝溥仪从故宫出走去天津当寓公之后,这才陆续把原来的皇家园林开放,成为老百姓可以游憩和消闲之处。本章拟谈太庙、中山公园、北海公园、景山公园四处。
  为什么先谈太庙?它在天安门的东侧,与西侧的中山公园正好对称。按照中国“左右相比,左为上”的传统,所以先谈。它本来就是明王朝的家庙,正殿中供着明代各位皇帝的牌位,肃穆而宁静。清军占领北京,把这里改成自己的家庙,而把明代君主的牌位移送到白塔寺东面的历代帝王庙中,让朱元璋和他的儿孙与李世民、赵匡胤等做伴去了。清君主每年在这里举行五次祭奠:大年初一、四月初一、七月初一、十月初一和十二月二十九。每当战争获得胜利,也在这里举行庆典,让重要的战俘在这里排列成行,给已经驾崩了的皇帝看。但,1911年11月26日,同样是在这里,清朝的摄政王和清政府的诸位王爷在袁世凯的监督下,向已故皇帝的牌位叩拜,发誓永远放弃他们的皇位与权力,接受新议会的十九项条款,即将帝制改为议会制。清亡国后,太庙的大门仍然关着,并没有立刻向公众开放。说到它的大门,请不要误会成今天那个开在长安街上的大门。实际上,太庙的正门与社稷坛(即中山公园)的正门,原来都开在天安门内,皇帝从午门出来,向东可以进太庙,向西可以进社稷坛,这两处是他的私产。天安门一关,老百姓根本别想进来。后来,中山公园首先向社会开放,为了老百姓进入的方便,在天安门西侧开了大门。为了对称,也顺便在东边给太庙开了正门。虽然开了正门,但依然没有公开开放。我在本书开头讲过的太庙灰鹤,长期以来非常准确地来去北京,来时通常是三月初,走则通常是阴历七月十五前后。在这些日子里,它们在太庙上空飞来飞去,从中南海里捞小鱼给它们的孩子吃,飞在空中时的叫声很大,仿佛北京就是它们的湿地。如果是平时的祭祀,它们丝毫不回避前来的亲王与官员;如果是皇帝亲自出马,这些灰鹤不知如何获得信息,则早几个小时离开。当义和团刚兴起时,皇帝命庆亲王到太庙祭奠,灰鹤不像平时那样飞走,而是盘旋在天空,大声叫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向西飞去而没有回来。一直等到西太后与皇帝从西安返回北京,这些灰鹤才重新进入太庙。一个西方人在1933年写成的《古都旧景》当中记录了这件事,他不禁在发问:“难道不奇怪么?羽毛动物对未来事情的认识比高明的政治家还清楚呢!”

公园乃是新事物(2)
再说西边的社稷坛改成公园的事。1913年,清隆裕太后去世,在太和殿上治丧,因为当年是她在清室退位的协定上签字,所以一时还有不少人说她有“让国之德”,于是让市民随意由西华门和东华门进入太和殿上行礼。国民政府交通总长朱启钤负责现场照料,朱总长顺便从端门进入太庙、社稷坛诸处一走,发现荒凉不堪,所谓“不堪”者,包括在如今水榭的地方喂养了牛羊!他激动了,遂生重新修复并开辟为公园之思。一有此思,行动便也快捷,各处发起捐款,共计募得五万余银元,朱氏自己与杨度各出资一千元。后公布账目,宣布凡捐款五十元以上者为董事,共计董事三百零三人。凡董事者,以后入园可不买门票。正式开放后,还果真有“天天都来”的董事。此后在朱氏的主持下,把荒废处逐一修复,利用拆除天安门前千步廊所得的旧木料,先后增修了唐花坞、六方亭、投壶亭、来今雨轩、董事会、春明馆、绘影楼、上林春等。1914年9月初筹划在天安门西侧开大门,到10月10日就正式开放,这种速度实在惊人。随后堆出西南角的大假山,挖了荷塘,建造了水榭,修建最晚的是进门两边的长廊。在西树林区域修了许多茶座,从南到北的顺序是春明馆、长美轩、柏斯馨,当中一条大路。开放之后,一度游人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来这里“坐茶座”。这三个茶馆各有特点,最南边的最传统,当中一个算过渡,最北边的最摩登。来的人也与其风格相应。著名学术前辈谭其骧回顾说:“春明馆是老先生们聚会的地方,我自觉身份不够,不愿意去。曾在那里遇到林公铎(损),座无他人,被拉坐下。他张口之乎者也,讲几句就夹上一句‘谭君以为然否?’蒙文通、钱宾四(穆)、汤锡予(用彤)三人常坐在一桌,我跟蒙老熟,认识钱老而不熟,汤老我认识他,他不见得认识我,也就不上去打招呼了。夏天坐公园可以从太阳刚下山时坐起,晚饭就在茶座上叫点心吃当一顿饭,继续坐到半夜甚至后半夜一二点才起身,决不会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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