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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战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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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均观察着亲清派的动态。他们一直在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却也听得见。
“怎么只请日本兵,不请清兵?没有办法跟清军联系吗?”
不管你们怎么计议,已经来不及了。金玉均暗自冷笑。他要一网打尽亲清派要人,他们想活着出宫已是不可能了。
朴泳孝向尹、李、韩等三营司令官发难:
“在这次变乱中,日本公使率兵前来,承担了护卫之责,而身为三营司令官的你们,为什么不率兵保驾,反而只身前来,在此窃窃私语?究竟谈些什么?”
“我是值宿官,因为值宿,所以径直来了。那好,我立即去领兵来。”
性急的尹泰骏转身跑向小中门。小中门外正有刺客埋伏着,那就是李圭完和尹景纯。朴泳孝的讥刺,使尹泰骏火冒三丈,没留意身边情况。离宫殿已远,两个刺客从左右两侧窜出来,猛刺尹泰骏。他惨叫一声,倒了下去。除了政变的人们,殿内无人知晓。这时,李祖渊和韩圭稷正指着金玉均的鼻子,说:
“变乱,变乱,到底变乱在哪里?你指给我们看看!不过是两三个花炮的声音嘛!为此就转移圣驾,找来日本兵,不是小题大做、惊慌失措吗?”
李祖渊越说越兴奋。
“分明是有人阴谋策划。火警在邮政局附近,从那时起,我就感到情况可疑。宫中哪里起火了?哪里也没烧着。我若带领左营兵跑来救援,岂不给人以笑柄……不用说,这是为了把日军引进宫来的阴谋。我要奏明圣上,向圣上……”
他要晋见国王,然而,徐载弼把剑一横,挡住了他的去路。
“上面有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殿!”
朴应学、郑行征、林殷明等精悍的士官生,也握剑逼近李祖渊。
“算了!”韩圭稷扯着李祖渊的袖子说,“同这些人说多少也无用,不如先回去,一会儿再来。”
“可也是。”李祖渊认输了。
他们打算以后再来,可是,一迈出大门,他们就明白再也回不来了。刺客正握刀等在那里。除了黄龙泽和高永锡之外,李圭完和尹景纯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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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提督与青年(9)
左营使李祖渊和前营使韩圭稷还没有醒过酒来,便鲜血淋淋地离开了人世。
左赞成闵泳穆来了,李圭完和高永锡从左右夹着他走进宫内。
“为什么搞得这么森严!”
对闵泳穆的问话,两人不作回答。他们在考虑什么时候拔刀杀人,根本没听进耳朵里。
“噢,日本兵……”
闵泳穆嘟哝了一句,而李、高二人仍不做声。突然,两个人同时转过身来,黑暗里刀光一闪,闵泳穆便在日本兵的队列前倒下。因为在日本兵面前干事,两个刺客想显示一下熟练手法,略略有点紧张。
接着判书赵宁夏来了,后知中枢府事闵台镐也来了,都遭到相同的命运。
“原来什么事也没发生,赶快回宫吧!”闵妃说道。她还不知道族人闵台镐、闵泳穆等已经被杀。刺客们挥刀杀人之处,在宫内是看不见的。
正殿里,宦官、宫女数百人齐集一处,乱糟糟的。
“真的发生了变乱吗?”
“太奇怪啦!”
“快点儿回宫吧!”
宦官和宫女们的喧哗会破坏即将开始的维新大业的紧张气氛。金玉均在日记中说,破坏这个气氛,可能出自闵妃的策略,这种推测未免有点过分,总之,宦官和宫女们觉得有闵妃在,有恃无恐,根本不把重臣放在眼里。
有办法让他们闭上嘴!金玉均撇了撇嘴,命令徐载弼:“把柳在权弄到这里来!”
不多时,柳在权被绑来了,果然,嘈杂声戛然而止。
“柳在权在宫里安置炸药,谋害圣上,是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斩首示众。”
金玉均并未特别提高嗓音,但宫内静得毫无声息,他的话显得非常响亮。
柳在权没法抗议和申辩,连平常最信任他的国王,对处刑也难以插嘴。
可怜的柳在权在众人面前被杀掉了。
“无事者马上退出,现在要研究国家大事了!”金玉均的宣布,赶走了在这里叫嚣的宦官和宫女们。
金王均口称研究,其实,重要人事名单早已拟妥,只等国王承认。
从邮政局逃出去的陈树棠,立刻向袁世凯做了报告:金玉均和岛村之间有某种默契,说不定这是一场亲日派策划的武装政变,日本方面好像也担当着一定的角色。
陈树棠的观察大体上是正确的。
袁世凯率领二百名部下,急驰邮政局附近,然而,那里已阒无一人。身受重伤的闵泳翊被穆麟德抬到家里去了。袁世凯又奔往穆麟德家。
“不许入内!”
穆麟德的私邸门前,一个年轻的中国人端着枪,挡住袁世凯。
“噢?为什么不让进?”袁世凯笑呵呵地问这个比自己小一两岁的青年。
“我受命不让任何人进去!”
这青年有着寸步不让的勇猛劲儿。
“啊……”
袁世凯想起自己还带着二百多人,这么多人,谁见了也会害怕的。他命令部下退后,然后自己向青年走近一步,说道:
“前来慰问,实无他意。这里有个人受了重伤吧?他叫闵泳翊,是我的好友,来看朋友也不行吗?”
“若是一个人倒还可以,请通报姓名。”
“啊,恕我失礼,我叫袁世凯,官职会办朝鲜防务。阁下是……”
“我叫唐绍仪,担任财政顾问穆麟德的助手,刚来这里不久。”
“啊啊,原来是唐绍仪先生,久仰,久仰。”
袁世凯早就听说过,有个叫唐绍仪的广东人,美国留学生出身,不久以前作为穆麟德的助手来朝鲜任职。
“不敢当,请。”说着,唐绍仪打开门。
这就是袁世凯同唐绍仪的初次见面。唐绍仪曾求学于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为李鸿章所赏识。穆麟德其人也是仰仗李鸿章鼻息,由于乱铸铜钱,在朝鲜名声很坏。为了加强力量,特意派来唐绍仪。
袁世凯入内看望闵泳翊。他伤到了骨头,但还可以保住性命。一位美国医生为他治疗。
从穆麟德私邸出来,袁世凯又同唐绍仪亲切握手。当时,握手在中国人之间还是一种新的礼节。
袁世凯感到对方的手上充满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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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提督与青年(10)
这个青年人,说不定把我当成了竞争对手。袁世凯苦笑了。
这时,袁世凯和唐绍仪的身份相差悬殊。袁世凯有着与提督相等的职权,而唐绍仪只不过是外国顾问的助手,无官无职。
“我不是翻译,是协助财政经济事宜的。”临别时,唐绍仪特意说。
“知道,知道。”
袁世凯急忙从唐绍仪的热情中逃脱了。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受不了,并预感到今后也会受他的纠缠。
袁世凯1859年生人,唐绍仪是1861年生,年龄只差两岁。此后,在李鸿章门下,唐绍仪总是以袁世凯为竞争对手,而袁世凯却觉得不是滋味。
袁世凯马上回营地。第二天早晨起,他不断接到有关朝鲜宫廷内的情报。搜集情报,可以说袁世凯具有天赋。
“杀得可真不少啊……”
袁世凯看了在景佑宫被杀的亲清派要人名单,叹了一口气。但他立刻又收起叹息,顺手拿起另一张名单。转换之快,可能也是他的才能之一。这是新政权的要人名单。袁世凯在几个人名之下,用朱笔画了个圈。
画了圈的,他认为不是“亲日派”。其中,李载冕是大院君的嗣子,李竣镕是李载冕的儿子,赵汉国是大院君的外孙。
袁世凯从这份名单中看出两个问题:
第一,光靠亲日派组成政权,无法维持下去。两年前的“壬午军变”,是大院君想把闵妃一伙亲日派排斥出去,而这次是亲日派要把闵妃一伙旧势力——亲清派排斥出去,勾结了大院君方面的人员。
第二,对大院君的评议极高。这可能是因为他被押在清朝,所以得到同情。人们同情弱者,而且,常常美化不在眼前的人。
“若是大院君在的话……”不论什么事,都能听到这样的叹息。这时候的大院君,成了朝鲜人心目中的英雄。
“有这么高评价的大院君,清政府总是关着不放,实在是失策。”袁世凯嘴里咕哝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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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还乡(1)
还乡
如果袁世凯为人谦逊,或许能避免正面冲突。但是,他极不谦逊。年轻气盛,平素已是傲气凌人,平乱有功,就更加目中无人了。
叔父袁保龄每次写信都教导他:“要谦虚、自制。”同时写信给吴兆有:“袁世凯年幼无知,或惹仁弟不快,请勿介意,善为照拂……”
被金玉均杀害的亲清派人物同袁世凯情深意厚,他觉得应当给遗族以抚恤,便下令从军饷中支付。
军饷只限用于驻防军的直接开销,即粮食、武器弹药的补充等。用来抚恤他国要人的遗族,是不妥当的。
吴兆有将此事报告李鸿章。
袁世凯没有别的财源,只有先挪用,以后再“做正开销”。
然而没等他上报申请,吴兆有便揭发了。不管有何打算,被告发后就构成公私不分、账目混乱的罪名。李鸿章下令:“所借钱款,着由个人偿还。”
袁世凯只好处理私人财产,正当趾高气扬之时,这件事给他当头一棒。
“这就是过分逞能逞强的结果”,袁世凯自己得出结论。他终于明白了。袁保龄也在信中批评他:“你此次在朝鲜的功绩,举世瞩目,竟为吴某所算,乃‘阔’字之病。”
所谓“阔”字之病,即疏忽大意,或者说警惕性不高。
“甲申事变”之后,袁世凯成了“众矢之的”,敌方我方一齐攻击他。吴兆有的暗算不过是挑错整人,还不为重,而敌人的箭矢来势凶猛,并涂满毒药。
日本方面强调,这次两国冲突的责任在清军指挥者身上。
“壬午军乱”时,日本人死了十几人;而“甲申事变”中,矶林大尉等四十多人死亡。竹添感到,自己发动这场政变死了这么多人,责任重大,于是使劲儿往袁世凯身上推。
竹添后来对自己的门生总保持沉默,但在回国当时,却向日本朝野人士辩驳,说:“此次诸事,皆因袁世凯不善。”
清政府派出吴大澂和续昌两人到朝鲜。他们于1885年元旦抵达汉城,即阴历十一月十六日。两人的任务是“查办”。
吴大澂在日朝谈判中处于幕后,为朝鲜方面出谋划策,有时候也就是命令。他来到朝鲜,一直代表清政府独揽朝鲜大权的袁世凯等于被解除了职务。
“来了正牌货,我就靠边了。”袁世凯转动着眼珠说道。
“什么叫正牌货?”吴大澂不由得笑了。他五十一岁,袁世凯和他儿子的岁数差不多。
“就是有响当当的出身。”
袁世凯在进士出身的人面前,总有一种自卑感。何况吴大澂不仅是进士出身,而且是知名学者,就使他更加自卑了。站在他们面前,袁世凯觉得自己好像是冒牌货。
“不过,你干得很出色。”吴大澂说道,“另外也找不出办法来。如果要干,就得那么斩钉截铁地干一场。”
吴大澂对袁世凯的评价并不低,然而,被查办毕竟是不愉快的,况且又停止了代表清廷的职责,无怪这个年纪轻轻就掌握大权的袁世凯要抱怨了。
正在这时,从家乡来了一封信,原来是养母牛氏病了。
前面已经说过,袁世凯是袁保中的第三个儿子,因为叔父袁保庆无子,就把他过继了。当然不是形式上的过继,而是正式收养为嗣子。袁保庆的妻子牛氏虽是女流,但颇有学问,既是袁世凯的养母,同时也是业师。不爱学习的袁世凯勉强能写写文章,能写一手不太难看的字,多亏了养母牛氏。
“唔,回乡!”他叨念着,把母亲的信装进信封里。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重新抽出信来,反复观看。这令人思念的字迹,还是那么秀丽动人。
没有变化!从字迹上感觉不出母亲有病。
“难道又是……”袁世凯怀疑起来。
十八岁时,他随同叔父袁保恒赴河南赈灾,协助公务,忽然接到牛氏病重的信,慌忙赶回项城。
牛氏身体不算健壮,但回乡一看,也并不特别危险。后来袁世凯自己推测,是因为他在叔父任地同赌徒无赖发生纠纷,本打算隐瞒,但终于被母亲知道了,于是假借重病为由,把儿子叫了回来。
这次袁世凯成了“众矢之的”。
1月11日,日、朝之间协议签字后,井上馨便带领竹添公使等人离开汉城。第二天,在仁川祭祀战死者,下午四时乘“近江”号轮船踏上归途。这似乎是在说:没有必要久留。甚至拉出一副架势,下一个谈判对手就是清政府。
清廷同日本的谈判地点将在何处?
不在朝鲜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井上馨离开了朝鲜,不作久留,那当然只有在日本或中国了。
袁世凯心想,很可能是在中国。
现在,清廷的外交由李鸿章一手包办,离了李鸿章什么也不能决定。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李鸿章不可能出洋。这一点,日本方面也很清楚。要早日谈判,非在中国不可。
下一次谈判肯定会把袁世凯的责任问题作为议题。
好吧,好汉做事好汉当!为此,也应该还乡一次,可能母亲已经发觉了,袁世凯想。
但他没有立刻呈请归国,该做的事太多了。关于自己应负的责任问题,需要搜集材料,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他尽一切努力,在汉城搜集足以证明日军违法行动的证据。竹添进一郎留下了许多不体面的证据,可能是因为他做梦也没想到政变会以失败而告终,毫无戒备。
“回国的话,咱们一起走吧。”听说袁世凯奏请归国,吴大澂约他同行。吴大澂在朝鲜查办的结果,似乎已判明袁世凯没有失策之处。
1月31日吴大澂一行和袁世凯乘军舰回国。朝鲜兵曹判书金允植撰写了一篇《送慰亭归河南》。慰亭是袁世凯的字。开头写道:“名高人多嫉,功成众所忌。此事古今同,处世谅不易。”末尾写道:“相见知不远,努力勉王事。”
金允植预想不久的将来即可再会,而袁世凯也准备尽快重返朝鲜。
“阔别已久,我要在故乡过年。”袁世凯说道。离开朝鲜是1月31日,即阴历的十二月十六日,这次回国正好赶上旧历新年。
袁世凯在朝鲜前后住了四年。他十八岁时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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