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捣鬼者传-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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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忠华是个矮小个子,他头发花白,脸色憔悴,身体还算结实。文化大革命一来,身为一中校长的周忠华首当其冲地受到批判。初时他还不服气,不久见到省里中央里的比他大不知多少的官们也都同他一样,甚至受到的屈辱比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渐渐的他便看开了。几个月的磨难也使他历炼出超凡状态,对群众的批斗,他听之任之,造反派对他的折磨,他也随遇而安。不想今日一大早,他就被猪头连拉带搡地推进了这间昔日他做一中校长时的办公室、现在人们闻之色变的红色风雷造反兵团司令部,而且只是他一个人,他不禁不寒而栗,心想这回是凶多吉少了,不死也得脱几层皮,一顿拳打脚踢是免不了的。他耷拉着头,不敢望屋内的人。“周忠华——”陈殿龙怪声怪气地叫着。
“是……”周忠华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
“把头抬起来!”陈殿龙厉声喝着。
周忠华抬起头来,不看尤是可,一看吓了一大跳。他面前站着几个像是从地府里突然冒出来的恶煞凶神,他就像是到了无常府里游走了一番。周忠华看看老胡,老胡满脸胡子拉茬,像个催命判官,他胆子就怯了几分;看看猪头,猪头一脸横肉,十足十是一个吊命恶鬼,他心里抖了起来;看看豆皮,豆皮阴阳怪气,就像个借尸还魂的僵尸,他全身冒起了鸡皮疙瘩;看看陈殿龙,陈殿龙闪着凶光的小眼和似笑非笑的表情,活脱脱就像阴司地府里跑出来的阎王,他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陈殿龙喷了口烟,打量着他面前昔日的校长、今日的阶下囚,心里颇有小人得志的神态。他怪腔怪调地说:“周校长周大人,还认得我么?”
周忠华点点头。
“哈哈——”陈殿龙怪笑了一声,周忠华认出了他,使陈殿龙有项羽做了楚霸王“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一样,他感到了惬意和满足,语气也不禁缓和了许多。他道:“周校长,你长期推行修正主义的教育路线,犯下的罪行可以说是罄竹难书,罪恶滔天,死有余辜呀。”
好家伙,一开口就判了他的死刑,周忠华知道跟这个流氓是有理说不清,索性不做声,任由他说好了。猪头见周忠华不做声,一拍桌子骂:“妈的,你这狗杂种,欠揍是吧?我们司令跟你说话,你在这里装什么聋作什么哑?你相不相信我扒掉你的皮!”
“嗯,是、是……”不作声挨骂,周忠华只好乱哼一气。
陈殿龙道:“十余年来你不遗余力地推行修正主义教育黑线,毒害了无数的工农子弟,腐蚀了革命的后代,对人民犯下了不可饶恕罪行。你看你培养的资产阶级修正主义尖子,有哪一个不是大饭桶大草包?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老子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六畜不认七荤八素十足十一个个全他妈的都是修正主义苗子……”
猪头掰着手指道:“一、二、三、四……阿龙,还有一个九字你说漏了。”
“猪头,你别老打岔。”豆皮道。
“这样的尖子越多,对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破坏就越大,呸!”陈殿龙吐了口痰,又恶狠狠地道,“周忠华,你听着,你必须老老实实向我们革命造反派低头认罪,脱胎换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他妈的如果执迷不悟,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嗯……”周忠华唯唯喏喏。
“张举的下场你见到了吧?他顽固坚持其反动立场,死不肯悔改,那是他自绝于党和人民,成了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这是他罪有应得。”陈殿龙扔掉烟头说,“王大生这个老王八,被我们造反派打翻在地了,还顽固不化。我们要剩胜追击,痛打落水狗,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现在我们放你回家,你得立功赎罪,明天一早就交一份揭发王大生反革命罪行的材料来,听清楚没有?”
周忠华道:“我和王书记不熟,没有多少来往,对他不了解……”
“妈的,你要顽抗到底?”陈殿龙暴跳如雷,他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了,不想正好砸在两枚倒放着的图钉上,他痛得杀猪般嚎叫起来,“哎哟——我的妈呀……”边叫边甩着手。
“你怎么了?”豆皮好生奇怪。
猪头笑了:“嘿嘿,司令,你耍猴玩把戏呀?”
周忠华见他这副丑恶模样,也不禁咧着嘴笑了。陈殿龙呲牙咧嘴地拔出图钉,见周忠华居然也敢对他嘲笑,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妈的,你这个走资派笑个###毛么!”
“我们司令你也敢笑?找死了你!”猪头恶狠狠地抓着周忠华的衣领就要打。
陈殿龙怕打坏了他不好向黄卫东交代,忙拦着猪头说:“别动手动脚的,我们造反派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要文斗不要武斗嘛,你干嘛那么粗野。”
猪头发愣地望着陈殿龙,似是不认识他了。陈殿龙对老胡说:“把他放了。” 周忠华被推出了门口。豆皮不解地问:“那么多的牛鬼蛇神,你偏对他这样开恩?”
“哼,要按我的意思,我恨不得把他们统统关进死牢里永世都不得出来呢。”陈殿龙说。
“是呀,我们和他们是势不两立的。”豆皮说,“有他们就不会有我们。”
“说得不错,我们和这些老家伙们是水火不相容的。你想,他们是被我们从台上赶下来的,我们的权是从他们手中夺来的,他们能不对我们恨之入骨么?将来万一有一天,他们重新上了台,重新掌了权,会放过我们么?肯定不会,一定也会把我们往死里整。所以,对这些老家伙们我们绝不能心慈手软。只是,”陈殿龙恼火地说,“黄卫东要我们照顾照顾他,我不能不给黄卫东一点面子,说不定日后我们还有求黄卫东的时候呢。”
“黄卫东是全地区大名鼎鼎的造反派,怎么会……”
“黄卫东能有今天,全靠周忠华这个王八蛋当初全力资助他念闫学。”
“原来是这样。”豆皮说,“我还说你怎么会强盗来烧香,突然发善心了呢。”
“不要说他了。”陈殿龙掏出一支烟,点着火,吸了几口,低声问,“豆皮,你对各公社武装部都摸清楚了?”
豆皮点点头。陈殿龙道:“好,今晚你们和邝建国一齐行动,一定要秘密行事,千万不要走漏风声了。总之,武器弹药弄得越多越好。哼,既然要文攻武卫,就得要动真家伙,就要来真格的。旗派老保们是不会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他们一定会闹事。我们得趁他们羽毛未满之际,来个先下手为强。”
天黑了,豆皮几个带人出发了。陈殿龙独自坐在他的旧屋里,心里老是忐忑不安,生怕他们会出什么事。他靠在木板床上,一直不敢合眼,直到凌晨时分,他才朦朦胧胧的睡了一会。很快他又被门外的狗叫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爬起来,点着烟还未吸几口,猪头就闯了进来,嗡声嗡气地喊:“司令司令,你看,好痛哇……”
陈殿龙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一肚子火地骂:“妈的,你这猪头,天未亮你嚎个鬼丧么?”
猪头仍在叫:“你看,你看,好痛哇。”
“看看看,看你个###毛么?”陈殿龙怒气未消。
猪头歪着嘴喊:“我的头呀,司令,你看……”
陈殿龙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你的猪头不是扛在你的猪脖子上么?”
“哎呀,痛死我了,差点去见阎王去了。我操他妈的这些旗派老保们一个个都不得好死,这帮王八蛋,他们也真是够狠的,脑袋都差点给他们打破了,妈的!”猪头愤愤的骂。
“哈,你这个草包。”陈殿龙这才看清楚猪头的脑门上肿了一个拳头般大小的血包。他笑了,“嗬嗬,你这个猪头这下可真是成了一个独角猪了,哈哈,活该,妈的!”
猪头满肚的冤气,他不满地说:“你还笑!老子替你卖命,出生入死千辛万苦,你还笑……”
陈殿龙愈发笑得狂了:“哈哈哈——独角猪!发瘟猪!大笨猪,你怎么不让人扛上砧板大卸八块论斤给卖了?好让我少看见你生气。”
猪头恼火了,他骂:“你这忘恩负义的狗杂种!老子流血流汗,为你吃尽了苦头,你还他妈的笑,笑个###毛么。老子不跟你干了。”
“苦头吃得好哇,不多吃些苦头,你猪头是不长脑袋的。”陈殿龙挖苦道,“谁叫你半夜三更去钻破鞋的狗窝去了?瞧你这德性,不让人砍了你这颗猪头你是不会改的……”
“混账!我啥时去搞破鞋了?”
“你头上的血疱不是和人争风吃醋挨打的么?”陈殿龙问。
“你这王八蛋,狗嘴吐不出象牙。昨晚你不是让我们去搞枪了?”
陈殿龙这才恍然大悟,忙问:“对了,没错。枪呢?抢回来没有?”
“抢你妈的###毛。”猪头余怒未熄的骂。
陈殿龙忙陪着笑脸说:“我错怪了你了,猪头,快说,到底怎么样?”
“他妈的,我操。今儿早上我才进城,就撞上旗派两个小女子在贴标语,攻击我们风雷派,我上去拉她们,也不知从哪儿突然跑来几个人,话没说一句,围着我就动起手来。妈的,好像我奸了他们的妹子似的,出手那个狠呀。他们人多,我打不过他们,只得拼命的突围而逃,他们追了我两条街那么远,要不是我跑得快,怕就没命了。你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真痛死我了……”猪头又叫唤了起来。
“啊?那么说枪是给他们抢走了?那我岂不是猫咬尿泡空欢喜?”陈殿龙紧张的问。
猪头点着一支烟,坐在木凳上大口大口地吸着。陈殿龙却急得围着他团团转。“你说呀,猪头,你哑巴了?”
猪头长长的喷了口烟说:“司令,你他妈的放心好了,我老朱也不是光会吃饭拉屎什么事也不会做的,枪岂能让他们抢了去?”
“到底怎么样了?你这发瘟猪,还不快说。”陈殿龙急了,骂道。
“瞧你,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你急个卵么?我还没喘上一口气呢。”猪头喷着烟,翘着二郎腿道,“你也得先给我斟上一杯茶呀。”
“好好好,”陈殿龙给斟了一杯水说,“你该说了吧。”
猪头喝了口水,口沫乱飞地胡海乱吹了:“我们得了手,天也快亮了。我怕大白天的扛着枪回来让人看见,就让豆皮他们在牛岭沟的那片老树林里把枪藏了起来。我怕你一个人着急,就先回来向你报告。妈的,一进城门,就碰上那帮乌龟王八蛋。要不是我英勇顽强,怕就见不着你了。”
陈殿龙高兴了:“好样的,猪头,你立下汗马功劳了。将来事成了,我大大的有赏。”
“嘻嘻,”猪头伸出手,可怜巴巴地说,“司令,跑了一夜,我肚子早已饿得贴在一块了。司令,你给点……”他手指做着搓钱的动作。
“妈的。”陈殿龙咬了咬牙,从衣袋里掏出十来块钱,“你去弄些酒菜回来,我们得好好庆贺。”
猪头接过钱,眉开眼笑的跑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天公也作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加上又停了电,古镇这座小县城更是漆黑一片。半夜时分,豆皮老胡他们终于回来了。“还好,收获很大,我们弄回十几支长短枪,总算不虚此行。”豆皮边说边从腰间拔出一支五四手枪,指着陈殿龙得意洋洋地说,“司令,瞧这家伙,用来防身最方便不过了。这还是我从武装部长身上硬抢过来的,嘿嘿。”
还没见过真家伙的陈殿龙见豆皮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脸色刷的吓白了,生怕枪会走火。他连连摆着手道:“别、别走火了,豆、豆皮,你快、快把枪放、放下,这、这可不是闹、闹着玩、玩的……”
豆皮却愈发忘乎所以起来,他举着枪瞄着陈殿龙喝道:“站住,举起手来,缴枪不杀!”
“你、你他妈的、的豆皮、皮,你、你开、开什么玩、玩笑?”陈殿龙毕竟没见过真枪,吓得步步后退着。
豆皮见陈殿龙脸色都吓白了,他更来劲了,他一步步逼了过去,用枪指着陈殿龙的脑门喊道:“快举起手来,我们优待俘虏。啪——”
陈殿龙退到墙角,已无路可退了,见豆皮用枪指着自己的脑门,只好乖乖地举起了手来说:“我、我投降、降……”
“哈哈——”豆皮笑着说,“有了这玩意儿感觉就是不一样,胆子也壮了许多。”他用枪指着陈殿龙不断比划着说,“这可是真家伙呢……”
陈殿龙见豆皮用枪指着自己比划,吓得钻进了桌子底下,沙哑着喉咙叫:“别开玩笑,别开玩笑……”
豆皮哈哈大笑道:“司令,甭怕,你快出来。”
陈殿龙早已吓出一身冷汗,他钻了出来,伸手要夺枪。豆皮手一摆,用枪捅着陈殿龙的左胸喝道:“不许动,举起手来。你再不老实老子他妈的一枪崩了你。”
陈殿龙果然不敢动了,乖乖地举起了手,哭着道:“豆、豆皮,你发疯了?开什么玩笑,快放、放下枪来,走火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豆皮胡闹够了,见陈殿龙委实吓得不轻,才将枪递给陈殿龙,笑嘻嘻地说:“司令,别怕,还没上膛呢。有了这家伙,司令,你可是威风多了……”
陈殿龙一把夺过枪,他铁青着脸一拉枪栓,指着豆皮的脑门恨恨地说:“我操你妈的,我宰了你这狗杂种……”
豆皮见陈殿龙拉了枪栓,枪口指着自己的脑袋,他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双脚步一软,“卟嗵”一声跪了下来,喊道:“司令,里面可是装了子弹的呀……”话音没落,“砰——”一声枪响,手枪果然走火了。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妈呀——”豆皮哀叫一声扑倒在地。在一旁看热闹的老胡猪头也吓得葡伏在地上。陈殿龙本想吓吓豆皮出口气,没想到手枪果然走了火,打死了豆皮,一时竟也愣住了。老胡猪头扑在地上慌叫着:“司令,不要开玩笑,不要开玩笑……”
陈殿龙颤抖着双手,将枪关上保险,插进腰间,抹着冷汗说:“妈的,想不到真的走了火,豆皮这个王八蛋真的去见了阎王了?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
猪头兔死狐悲,他恨恨道:“阿龙,你也太他妈的心狠手辣了。豆皮只是跟你开开玩笑,你就要了他的狗命,你真他妈的做得绝。”
陈殿龙心有余悸,他说:“我哪是存心要他的狗命?谁叫他多事?他妈的,死了活该!”他还不解恨地踢了豆皮一脚,豆皮却“哼”了一声。
老胡扶起豆皮叫:“司令,豆皮没有死,他是给你吓昏了,子弹没有打中他。”
陈殿龙这才松了口气:“妈的,吓死人了。这胆小鬼,枪响就吓得屁滚尿流魂不附体,如果真的动起刀枪来,我看他呀准是一个叛徒……”
老胡掐掐豆皮的人中,好一会豆皮才晃悠悠地醒过来。他哭丧着脸说:“我是在阎王府里吧?老胡,你怎么也到地府里来了?莫不是陈殿龙这王八羔子也一枪把你给崩了?这狼心狗肺的家伙不是人养的……”
猪头道:“就是,他是狗养的王八蛋。”
陈殿龙恼火的骂:“豆皮,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子弹没打着你半根毫毛,你就吓成这个熊样,没一点儿卵用。”
豆皮定了定神,才哆哆嗦嗦地说:“哎呀,司、司令……我分明看、看见子弹朝我脑……脑门射来、来,吓、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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