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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紫千红-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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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同归于尽的狠劲,还有不断的学习,才终于走到了今天。学习,这是他的第一成功法则,他博览群书,精研历史,至今能大段背诵《资治通鉴》的重要片段,他发出的一系列市场投资组合指令,让金融专业的科班人士叹为艺术品。六年前,他果断地决定金盆洗手,尽管通过走私、贩毒等地下行业的暴利远超他现在的行业利润。在拥有了一个黑道人士应该拥有的一切之后,他不想再冒任何风险。他已决定,在商海中漂完自己的一生。还来得及,他还不到40岁。

  这六年是非常成功的六年,丁家齐不仅建立了自己的商业王国,更重要的是,他几乎割断了与过去的一切联系,包括一次不成功的婚姻。六年来,他建立起新的庞大的关系信息网,这个网络遍布海门,触及各行各业,将成为他事业发展的有力根基。信息为王的时代已经来临,而这个网络能为他带来无数他需要的信息。窗外,红日半落,他连做了几次深呼吸。

  本报记者 易婷婷。他又瞥了一眼报纸,思路转回现实。这个易婷婷不同于他以往接触的任何一个记者,她笑容真诚纯洁,整个人像是通透的,其目光和言辞却在不经意间变得锋锐无匹,好象能刺破一个人的灵魂。采访期间,丁家齐老觉得有一股吸力在撕扯自己精心打扮的外表,他怀疑再继续下去,他的谎话就要露馅。还好,一个不期而至的电话把他从这种局面中解脱出来。

  这时,巨大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响了,女秘书雅子说,有个姓孙的人,说是您的老朋友。丁家齐略一思索,吩咐接进来。

  “安哥,我是小孙。”

  丁家齐皱起眉头,他已习惯了“丁总”的称呼,这个散发着黑色味道的“安哥”听起来非常刺耳,尽管他本名叫丁淮安。

  “什么事?”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感。

  “安哥,出大事了,马哥前天被条子拿住了——”

  “告诉我你的电话,我打过去。”

  两分钟后,丁家齐用一条无法被跟踪和记录的专线打了过去。

  “安哥,马哥这次事太大了,连夜就转到了红山监狱。这次进去肯定是有死无生了,除非是,越狱。”

  丁家齐一言不发。

  “我们都计划好了,就是缺一个开锁的高手。北方有消息,说能请出锁神,开价是500万。这笔钱兄弟们实在拿不出来,所以,想请安哥看在昔日的情份上,能帮把手。”

  “胡闹,那是国家特级监狱,劫狱是多大的罪名你们不知道吗?”

  “安哥,我们实在是没办法,马哥平常待大伙不薄,就跟您当初一个样啊。现在见死不救,我们还算是人吗?”

  丁家齐最不愿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他在心里恼怒地暗骂。人的过去是永远无法抹平的,他曾经盘算着彻底抛弃过去,但那显然毫无可能。这些年,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有只警铃,提醒他过去的麻烦不会了结。今天,警铃终于响了。

  “安哥,救马哥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他在里面多呆一天,兄弟们就危险一天,包括安哥你呀。”

  丁家齐一开始就想到了,在瞬间的利弊判断中,他知道,这个忙不能不帮。

  “锁神是什么人?”他问。

  “我们打听了很多地方,说法很多,大概是个50多岁的老头,行踪不定。北方的消息说,他最近在上海一带活动,钱一到,马上就能出手。”

  “钱我出,我的人会把它转到一个地方,由锁神直接去取。具体方法,晚上我会告诉你。我希望这事快点办成,三天内给我答复。”

  “行。谢谢了,安哥。”

  “我要最好的答复,对我们来说最好的。你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安哥。”

  “办完这件事,我希望你们几个老家伙出去避一避。”

  “我也早想,可是——”

  “钱我出。”

  电话迅速挂断了。

  丁家齐疲惫地闭上眼睛。他信得过马大希,在似乎总也望不到头的黑暗岁月里,他们曾经相互依偎和鼓励,并且有过命的交情。六年前他曾邀请马大希同时引退,但接替他成为黑帮老大的诱惑使马大希错过了这次机会。可怜的人,丁家齐想。

  马大希值得信任,但现实总是无情的,在他看来,目前的情况下,这份信任只有三天的期限。三天之内,他需要一个好的答复。他对自己以前的干将孙玉虎也有信心,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万一,他还得做另一手准备。

  想到这里,丁家齐生出一股无比懊丧的感觉。历史不会消亡,它时刻横亘在现实的路上,引领着未来的冥冥的时空。丁家齐开始默默祷告,他希望孙玉虎争气,为此他愿意花更多的钱。

  他太了解孙玉虎了,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必关注过程,他只要一个结果,所以在划出那500万的时候,他一丝犹豫都没有。

三·擒锁(3)
坐落在孤岛上的红山监狱始建于1945年,是国民党政权为关押特种犯人而建。它占尽地利,坚不可催,解放后多次翻修扩建,被司法界视作保障有力的象征。作为国内级别最高的特种监狱,司法部要求将其“武装到牙齿”,监狱的首脑们每年都有多次出访交流机会,世界上最先进的监狱设施,几乎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这里。

  监狱的犯人名额限制极严,只有犯下国内顶级大案的重案犯、跨国要犯、直接危害国家安全的犯人,以及个人影响力广泛的要犯,才有资格进入该监狱。监狱里犯人最多的时候是1995年下半年,当时在押167人。今天,加上刚进来的马大希,犯人总数是149名。

  作为政府高度重视和大量投入的回报,监狱二十三年来未发生任何事故。

  二十三年前的那一天发生的事,在最新版的《中国司法简史》上占据了半页纸。当时,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囚徒利用精妙绝伦的开锁技术,在凌晨三点同一位“狱友”成功出逃。两个小时之后,警方才在海上搜寻到他们,遭遇抵抗后开枪击毙。从那以后,监狱的所有锁具都换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锁,并且养成了监狱管理者过于频繁地更换锁具的神经质。从那时起,“技术是保障,执行是关键”的口号开始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

  红山监狱的B区一般是关押重刑犯的所在,三十个“标间”沿5米宽的走廊排开。每个“标间”面积10平方米,有特质软塑材料的盥洗设备和马桶,“标间”之间以超强材料分隔,隔音绝缘,确保邻居之间不能交流。房间靠走廊一侧是透明防弹玻璃钢墙壁和门,门上安装中控指纹钢甲锁,只有两名当班狱警同时指纹确认,并经中央控制系统再次确认后,门锁才会开启。门上有窗,用来传递饮食等必要东西,窗上也是指纹锁,这把锁简单些,一位当班狱警可以直接开启。

  此刻,B016号“标间”的主人唐六正呆呆地看着床上几件东西发愣:新毛巾,一套内衣,牙刷和牙膏。他的母亲刚刚来探视过他,经过严格的检验后,这几件物品发到了他手中。由于自恃最先进的防护设施和严格的管理条例,监狱对于亲人探视,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样不可通融。

  被中国警方动用最高通缉令悬赏捉拿的唐六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他正在等待两个月后的宣判,然后去死。对于死,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作为最令警方头疼的杀手之一,他从杀死第一个人开始就已经看开了,此时令他担忧的是他母亲刚才的话——有人昨天给了他父母五十万元,说是他安排的。

  他本是个孝子,自感亏欠父母太多,如果真有这五十万元给他们,他倒是会好受些。可是他没有。当时他就预感到,自己要出事了。果然,母亲的下一句话印证了他的预感。母亲说:他们还让我来转告你,说二十五号是你一位朋友的忌日,让你这两天祭奠他一下。

  二十五号,就是今天刚刚住进斜对门的家伙,看来是个新朋友。唐六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不管这个任务是谁下的,此人手段狠辣,神通广大,居然能找到自己在湖北的老家,在最快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的下达。为了家人的安全,他别无选择。这也算是他能为父母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时间不多了,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做。红山监狱的犯人之间是绝不允许照面的,他连接近他都做不到。他看着床上那几件东西,又发起愣来。他看到了新牙刷,自己那柄倒了很多毛的牙刷,是该换换了。

  午饭时间到了。在两名狱警的夹持下,一位食堂工人推着餐车走进廊道。狱警按顺序打开犯人门窗上的指纹锁,工人把一份饭菜和一碗汤从小窗里递进去,然后再关上窗。

  唐六接过饭菜,慢慢地吃起来。他细细地品味着,今天是白菜炖猪肉,味道不错,这可能是他能吃到最后一餐饭了。

  他一口气喝光碗里的汤,突然将碗往上一掷,大叫一声:汤里有毒!同时仰面跌倒,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两名狱警受过应对此类突发事件的训练,两人伸手确认指纹锁,同时通过对讲机报告了这一状况。十秒钟后,中央控制系统确认完毕,B016号房门打开,一位狱警冲进去查看犯人,另一名狱警掏出警棍,守在门边。

  躺在地上的唐六抽搐着,焦急地等待着。现在是午餐时间,食物中毒也不是特级事件,援兵会慢个几十秒过来,但即便如此,留给他的时间也不会超过1分钟。一、二、三……他默数着那位狱警的脚步,到了,不待狱警弯腰查看,唐六突然一跃而起,鬼魅般的身影一下绕到狱警身后,手中沉重的铁链轻盈地在空中一扭,就像变魔术一样,一下绞住了对方。门口的狱警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呆了半秒钟,但这够用了,唐六右手一抖,一道白光闪过,那狱警随之倒地。唐六接着一掌切在另一名狱警颈后,他一声不吭地瘫了下去。

  唐六没等他完全瘫在地上,就抓住了他的右手大拇指,一掰一拧一拽,生生把大拇指拽下。然后飞扑到门边,用同样的手法得到另一根大拇指,同时伸手拔下那狱警喉咙上的东西。

  一柄旧牙刷,是唐六花了半天时间,利用地板上的瓷砖水泥接缝磨尖的。这次事件之后,红山监狱也许会考虑把地板也换成玻璃钢。

  这可怖的一幕已经被监视器前的值班狱警看到,一时警铃大作,走廊上方随即喷出强力麻醉气体。

  那送饭的工人紧贴着墙壁,浑身抖得像筛子,在麻醉气体的作用下软软倒地。唐六屏住呼吸,由于脚上戴着沉重镣铐,他等不及走到目的地,走廊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双足发力,一个跃冲接一个滚翻到了B025号门口,室内,视杀人如游戏的马大希紧靠在床上,惊恐地注视着这疯狂的杀手。

  唐六拿着一枚大拇指按下指纹锁,小窗开了。他又慢慢地把两枚手指按向门锁。

  马大希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这人要做什么,他一跃而起,扑到门边。他的本能反应是去抵住门,狱警就要到了,也许他只要抵住几秒钟,这条命就捡回来了。

  唐六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唯一的机会,他的手臂倏地从小窗伸入,手里的旧牙刷精确地透过颈动脉,刺入马大希的喉管。

  他笑着对马大希说:“傻瓜,你就这么急着送命吗?你难道不知道,这扇门是打不开的吗?”

  说完这句话,他平静地吸入麻醉气体,软倒在地。

  可惜马大希再也听不见了。

  当天晚上,丁家齐心情很好。他出席了一个慈善活动,在谦逊的致词之后,当场宣布,为新开张的“爱心超市”加捐10万元。看着台下热烈鼓掌的人们,身为人类精英的感觉再次降临。

三·擒锁(4)
座落在世贸商城5楼的猜火车影吧一如它的名字,平静,客观,不张扬,而又韵味无穷。厚重的墙体和狭窄的店门隔绝了商城内的喧嚣,火车造型的店内布置朴拙淡雅。临窗下望,火车站内来来往往的火车和月台上形形色色的人群犹如流动的画卷,远方山色如黛,引人遐思。

  易婷婷喜欢这里,有时她会把手提电脑带来写点东西——当然不是过于敏感的调查报道——窗外的风景经常会让她灵感顿至。

  今天她约了人,在最喜欢的临窗车厢第三排座位上,她点了一大杯乌梅冻饮,慢慢啜着。

  12:15,几乎一秒钟都不差,蒋志成奔了进来。

  收到易婷婷邀约的那一刻,蒋志成有点怀疑是有人跟他开玩笑,因为他对易婷婷过于明显的好感近来一直是队里用来开玩笑的主题之一。但他迅速确认了邀约的真实性:电话号码没错,声音没错,自己不是在做梦。

  “建行特大窃案”上的失意曾让蒋志成很长一段时间情绪低落,而易婷婷就是他治疗伤痛的灵药。这一点他也是后来才发现的。这个貌似一派天然毫无机心的女记者,其实善解人意体贴入微。她每次来队里,不过是找线索谈案情,顶多在开始和结束的时候开两句玩笑,但这种工作性质的交谈因为交融了她的眼神语气情绪表情,而变得温暖而生动。她身上有一种向上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影响每一个她乐意帮助的人。

  今天是易婷婷第一次约他在公安局以外的地方见面,而且是咖啡馆,是单独见面!蒋志成为此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推掉了中午的一个业务会。他从来不是个死板的人。

  “不愧是刑侦高手,1秒钟都不差。”易婷婷把腕上的swtch表给他看。

  “这儿真不好找,其实我可以提前3分钟到的。”

  易婷婷点了意大利面和沙拉,蒋志成则和大多数公安干警一样,选择了中式套餐。两人边吃边聊。

  “听说马大希的事了吗?”易婷婷问。

  “我本以为你约我出来,不是谈案子的。”蒋志成笑着说。

  “当然不是,我是真心要请你坐一坐,表达一下我的谢意。你为我的报道提供了那么多素材。”易婷婷也笑了,“不过,我们坐在这儿,总得聊点什么吧。”

  “其实,该我谢谢你才对。”蒋志成一脸的诚恳,慢慢说道,“你知道我曾有过一段非常困难的时候,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现在还陷在里面。”

  “我做什么啦?喂老兄,可别乱给我戴高帽啊。”易婷婷咯咯笑起来。

  “我是说真的。你可能意识不到你的影响力,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觉得,是你的情绪感染了我。”蒋志成第一次把这种感觉向对方表达出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都行,我当一回心理医生也不错。不过人总不能老活在过去里,看到你还是以前那个蒋队,我很高兴。”

  蒋志成点点头,慢慢品味着嘴里的台式三杯鸡和易婷婷的语气,“噢,那一阵子,我记得你常提起张全的事,现在有消息吗?”他换了个话题。张全是两人以前常提到的人,他们曾经讨论过把他列为嫌疑人通缉的可能性,不过易婷婷坚决反对,他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又很充分,最终没有这样做。

  “唉,快一年了,这张全也不知道哪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有他那个儿子,一个人在上海不知道饿死了没有。”

  蒋志成还是第一次听说张放的事情,听易婷婷讲完立约上学的故事,他先是好笑,随后有点担心起来,半开玩笑地说:“你可别把一个优秀少年逼成盗窃犯啊。”

  易婷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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