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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罪释放-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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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劫数难逃
我与猛虎的关系日进竿头。
自从那天他说起睡觉的时候可以把手搭在他的背上以后,我对他的戒心日渐消除。
在103仓的时候,猛虎可是刑罚的执行者,而且绝不手软的。
这种说不出来的敬畏总是带点心有余悸。
但已经没有什么选择,选择的余地也已经很小。
从103仓转到107仓的就猛虎和我。
猛虎也意识到这一层,所以有示好的倾向。
我是更加不敢违拗,顺水推舟,希望撑起这座保护伞。
“兄弟,103仓好好的,为什么你愿意转到107仓啊?”我觉得用“兄弟”称呼猛虎比较妥当。
“在这里,还有什么个人意志,不是我想留哪就留哪的。”猛虎发出嗟叹。
“可是,你是那里的管理者,你走了,谁能继任你的职位呢?”我追问。
“我也不是天生做这个的,你一定看到我打人的时候很凶吧!”他说完瞟了我一眼。
“怎么说呢,还好吧,执法嘛——或许都是没有办法。”我有点支吾。
我不能当着猛虎的面说他执法时凶神恶煞。
沉吟片刻,我觉得不好再多问什么。
想不到猛虎却撩起话题:“你知道原来的103仓是个怎样的仓吗?”
我说:“不是很清楚啊!”可是我很想知道里面的玄机。
猛虎顿了顿说:“本来被投进103仓的新兵,一般不知道每天早上要上缴蚊子,就这个理由要用拖鞋扇10个耳光,这里面的轻重虽然由我来把握,但10个耳光是哪个新兵都逃不了的。”
我说:“这个我知道,安徽老人后来告诉我的。”
猛虎又说:“没想到早上你竟然缴得出蚊子,一时找不到扇你10个耳光的理由,就这样被你逃过了这一劫。”
我听得额头沁出汗珠。
我脑子里快速地闪出一个意念:“难道把我投进103仓是个预谋,是想在**上打击我,在精神上折磨我,从而使我就范。”
猛虎见我如梦方醒,笑笑说:“被投进103仓的人,差不多都是侦办人员眼里的顽劣分子,他们不好出面收拾,叫仓里的牢头收拾,看你下次还能抖出什么威风。”
我有点怔在那里。
此话应该不假,瘦猴就是拒不交代,才被施以刑罚的,而更巧妙的是,让牢头出面,惩治所谓的顽劣分子,对于牢头狱霸而言,请功邀赏也是他们的基本追求之一。
猛虎接着说:“本来还是要继续找你麻烦的,考虑到安徽老人很同情你,有帮你的意思,还有那天你爽快地答应大家分享你的钱财,沈老师才考虑不在103仓动你。但沈老师的任务没有完成,只好安排你转仓,由下面的仓来完成任务。”
听了猛虎的一席话,我不知该继续追问什么。
“安徽老人是何许人,沈老师能给他面子?”我觉得只有去回忆那些美好的事物。
“安徽老人虽然不横,但在仓里已经花了很多钱,他家人也在外面打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安徽老人难得护一个人,沈老师也不好叫他难堪,所以你算是幸运了。”猛虎又道。
“照你这么说,我在103仓是躲过了一劫,在这里是要完成劫数的?”我审视着猛虎,忽然感觉自己重新找回了面对苦难的勇气。
“是的,你必须准备着。”猛虎转而正视我,“你背后是否有惊天大案……”
风雨欲来时的场景总是壮阔的,你不能让晴空没有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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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罪与非罪
瘦猴很迷恋他的药。
一有空就把包药丸的纸摊平,然后一粒一粒地数。二十来颗药丸被他捣腾在纸上滚来滚去,似乎可以滚出一个希望来。
我问瘦猴:“何时开始杀富济贫?”
我不好直说偷鸡摸狗,用了个比较婉转的说法。
瘦猴说:“一开始到深圳,找了份张贴广告的营生,骑个单车,根据老板意思,要求贴到什么位置,就贴到什么位置。”
我问:“贴什么呢?”
瘦猴说:“什么都有,招工的,借债的、追债的,私家侦探的,律师楼的,娱乐寓所招聘小姐的,小爷的。。。。。。什么都有,根据距离远近,贴多少张,给多少钱,没有固定收入。”
我又问:“那怎么干起现在这个营生了呢?”
瘦猴说:“那说来话长了,有一次,广告贴到一个会所的门楣框上,被里面的保安不分青红皂白抢去所有广告材料,害我陪了老板200多元广告的印刷费。有几个道上的朋友为我出气,报复保安的野蛮行为,他们冒充会所会员,趁保安不注意,拿了一叠会所消费卡,每张卡上都有1000左右的消费礼金,我闲着无聊,推销这个会所的消费卡,没想不到一个月竟然销售光了……”
说到这里,我感觉瘦猴眉宇飞扬,意气风发,神情自得,仿佛王者归来,霸业得成。
我也为瘦猴的报复叫好:“这样,说不定这些保安会被老板辞退了,至少也要扣掉一点薪水什么的了吧?”
“何止如此,后来,我再路过那家会所门口,再也没有见到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保安,应该都是被辞退了。”瘦猴继续放大他报复的成果。
“如果这次出去,是不是可以换个行业,学点技术什么的?”我试探道。
见听此言,瘦猴脸上显得温和起来,立时消失了那种报复的杀气,道:“其实,出门那会,父母再三叮嘱要本分,好好工作,最好学点技术,将来也好有个安身立命之本,一开始也是任劳任怨,想不到,慢慢地,就把这条路走歪了。”说罢此言,瘦猴面露惭色。。
每个人都想回归秩序,但秩序里没有他的位置,因为没有好好读书,瘦猴巴不上秩序里的轨道,因为被生存所累,他向往的生存技术也无暇去学,成为一个空中的楼阁,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大哥,你怎么这么安定,好像也无罪可交代,你的眼神里没有负罪感,有的只是高傲和果敢,难道您真的是被冤枉的?”瘦猴反客为主,讯问体察起我的状况来。
见听瘦猴的讯问,我没有反感,相反感到一丝暖意,这不像是奉承阿谀之言,应是同病相怜之下的体察之语。
瘦猴是机警的,机警的天分远胜于我,相处也有2天了,我只是据听而察,瘦猴却能观色而察。
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笑,道:“也真被你看准了,我有大冤屈呢,要不是包青天再世,恐怕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虽然,我已被投进看守所,但我还是不愿意用“罪与非罪”来衡量自己。
瘦猴见我回答,已是十分欢喜,表现出孩子般的纯真,用两只手,抓起衣服前襟的一角,猛烈地扇动起来,似要驱走仓内空气的氲燥,我知道,这是下意识地出于被尊重和信任的回应。
面对瘦猴的处境,我不能平静我自己:
有多少勤劳本分的人,在深圳这个大熔炉里被熔化了?
有多少期盼回归的人,在步步为营的逼迫中再也穿不透生活的雾霭,从此迷失自己?
有多少不想偏离秩序的人,在秩序的轨道上不能架起跟随的轨车,导致脱节,而被甩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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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繁文缛节
“有谁要看病的?”一声吆喝。
我听到这声吆喝,猛地一个激灵。
我站起身,分开鼓鼓囊囊的人群,从最里面一气跑到门口,说:“我要看病。”
这原本千难万难的穿越,竟然一瞬间完成了。每个白昼,我望着一堆堆的人群,生怕任何走动都会引来某些人的蠹怪,何况要分开所有的人群,何况是那么快速的,如若无人之境一般,有先哲说:“勇气是高贵的根源。”可惜我并不是常常具有勇气,只是今天,我还是嘉许自己的勇气。
隔着铁棂子的还是那个中年女医,她本能地问:“怎么了?”
“上次给的药吃光了,可头皮还是疼,有时会头晕。”我说。
她凝视我良久,似乎在回忆我话题中的“上次”是哪次,我感觉她并不记得“上次”,毕竟医者太多了,况且身份如此悬殊,一则是阶下囚,一则是国家公务人员。
她并不讯问我的病情,好像只是被我求医的勇气感染,说道:“等会你到医务室来吧!”
中年女医的话,使我感觉如获特赦,紧张和兴奋溢于言表。
我想象我在医务室里,可以详细陈述我的病情,众多医生均表示同情,并且有人主张延请最高级别的专家前来会诊,并从伤情上分析出案情,一致认为是我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头部遭到攻击……对于我的拘押,完全是个别警员缺少实际调查,偏听偏信造成,无罪释放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
于是,我在这样的幻想中,期待着马上离开107仓,赶到医务室的门口。
去之前,青龙拿来一件黄马褂叫我披上,我知道这是出仓许可证。
青龙说:“出仓的规矩必须遵守,就是你出仓以后,必须沿路边的单线走,不能走在大道上,碰到穿制服的警官必须蹲下,双手抱头,说警官好。”
我一听,头有点胀,平时最怕繁文缛节,做不好说不定回来被他们找到整我的理由。
但是,已经箭在弦上,退缩是更深的深渊,仓门打开的刹那,我按捺不住自己,勇敢地跨了出去。
我沿着路边的单线走,才走出十几米远,就碰见迎面走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察,我对自己说,要蹲下,双手抱头,说警官好,我相信青龙和他的同伙一定在注视我,这是关键的时刻。
在距离两位警察五米左右的地方,我终于蹲下去,双手抱头,说:“警官好。”
我觉得我的声音很平稳,没有焦躁,口齿清晰,语速也很平缓,虽然仅仅是三个字,但我觉得我表现得很得体。
只见两位警员中的一位似乎很在意我的这个下蹲动作,他对这个隆重的礼节,默看了一秒,并摆了摆手。
我不知道这摆了摆手究竟是何意?或许这位警员是倡导民主和平等的,觉得没有必要行这样的“折煞”之礼,而这样的礼节完全是仓内的牢头狱霸的发明,他们总怕奴才味不足,不足以引起警官们对他们创造发明的礼赞。
另一位径直走着他的路,他的思想集中在他自己那里,没有另外的焦点。
或许他不能忍视这种极端环境下人之而不能为人的正常性和庄严性,他已预测,却故意专注于其它,不惊不扰而过。
这时,我注意起晒在我身上的阳光。
阳光是金色的,很温暖,它填满了我眼睛里的每一个空隙。这时,应该是早晨十点左右,深圳的初冬没有料峭的寒意。
为了汲取更多的阳光,我尽量放慢行走的速度,并把步子的距离缩短,这额外的阳光是造物的恩赐,我需要这阳光镌刻我的灵魂,我需要这阳光给我永恒的能量。
忽然,我感觉右脚踩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我下意识地一看,竟然是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半球,里面布满了黏稠的口腔液体,分明还夹杂着不少血丝。
我不由一丝冷颤,如踩到了一条蛇一般,身体不由一阵紧缩。
这么大的痰体,吉尼斯记录有痰体比大小的话,估计这个痰体可以获得冠军了。
这是通往医务室的路,是走在单线道上的人留下的,跟我的遐想相比,那才是真正的疫病。
这疫病,好比是商人身上最沉重的赋税,也好比是最沉重的悒郁和焦虑。
这里,没有哈利波特的魔法,这里的巫师们都在谈情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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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鱼游大海
医护室里放着两张桌子,两个医生面对面坐着。
坐在左边的,是那位曾经给我药丸的中年女医生,右边是一位年纪略轻,看上去有点敦实的男医生。
我想找张就诊坐的方凳,可是没有。
只是看见靠墙边有张长条躺椅,我觉得我还没有夸张到要躺到那张长条椅上去。
我觉得我站着说出自己的病情有点不像就诊,使病患和医护很难划上绝对的等号。
我只是来接受一种另类的询问。
男医生终于发话:“怎么了?”
我说:“我头皮处还疼,有时会眩晕,我想去医院看看。”
我说出实情,因为对于看守所的恐惧,一直使我忽略我作为病人的处境。今天,我想可以堂而皇之地说说自己作为病者的实情。
中年女医生并不发话。
男医生双肘靠着写字桌的边缘,对此类回答似乎早有预见,胸有成竹。
他也不问我姓甚名谁,来自何方,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你知道去医院看病,你是要戴上脚镣、手铐去的。”他顿了顿,“而且会有很多人围观,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去看病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我神情的变化。
与其说这是回答,还不如说是诘问。
这是对我界限不明的嘲弄,还是对我固执己见的提示?
我确实被他的这句话打闷了。
准确地说,我听完他的这一句话,看病的想法就胎死腹中了。
因为他并不关心我的病情,他关心的是我看病的话能不能接受看病过程中产生的耻辱感。
从他的话里,看病是必须和耻辱感联系在一起的,因为你现在不是普通人看病,已经失去普通病人的专属权。
对于我来说,病情可以忍受,耻辱感不能被忍受。手铐和脚镣意味着这个时代在我内心的终结,我不需要这种烙印,至少我现在还相信公平和正义会到来,我不需要忧愤情结。
孔夫子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深处范仲淹说:“先天下之忧而忧。”
更深处林则徐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医者仁心,他的话让我感觉到他不是医生,而像一个演员。
即使他是一个扮演医生的演员,而他的的确确没有扮演好一个医生的角色,医生的台词不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是扮演医生的演员出了问题,还是导演出了问题,还是剧本写错了,或者是制片人纯粹只会搞无厘头之类的影片。
古代颂誉医者以医技、医德普济众生,有“悬壶济世”之说。
而今天所见实在风马牛不相及。
我不能接受如被游街示众般的就医环境。
我感觉空空的。
原来渴望专家会诊的情景,此时如一幕烟云,没有一点点骨感,没有一点点实际意义,没有一点点虚怀的氤氲。
或许,我本来真的不是要求去看病的,只是想瞅准机会,趁机从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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