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刘心武:四棵树-第5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业乃秸烤瓜胪登允裁矗咳绻一共换乩矗蛩阍趺聪率郑棵媪僬庑┳肺剩痛瓜卵哿保蚪糇齑健�
我望着被灯光照得瘦骨嶙峋满脸灰汗的少年,问他:〃渴吗?〃他点头,我站起来,他知道是想给他去倒水,就主动说:〃我不动。〃我去给他取来一瓶冰可乐,又递给他一只纸杯,他不用纸杯,拧开可乐瓶盖,仰头咕嘟咕嘟喝,喝了一小半,就呛得咳嗽起来,我拿几张纸巾给他,让他擦嘴,他却用那纸巾去擦喷溅到桌上的液体,我心一下柔软到极点,我摩挲一下他的光头,发现他头顶有一寸长的伤疤,凸起仿佛扭动的蚯蚓,他很吃惊,猛地抖身躲避,瞪视着我,我就问他:〃饿吧?〃他摆正身子,眯眼看我,仿佛我是个怪物,我也不等他回答,就去为他冲了一碗方便面,端到他面前,这期间那窗帘叉滑落到了地板上,他很自然地站起来,把窗帘叉靠还到原处,又坐回去,于是我知道,这个少年窃贼和我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基本信任。
他呼噜呼噜将那方便面一扫而空。我知道他还不够,就又去拿来一只果子面包,他接过去,津津有味地啃起来。我有点好奇地问:〃你们不是每天都有收获吗?难道还吃不饱?〃他告诉我:〃有时候野马哥带我们吃馆子,吃完撑得在地上打滚……这几天野马哥净打人,一分钱也不让我们留下……〃我就懂得,我,还有我的邻居们,甚至这附近整个地区,所受到的是一种有组织有控制的偷盗团伙威胁,他一定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什么,吃完面包,抹抹嘴说:〃您放心,有我,他们谁也不会惹您来了。〃我又一次哭笑不得。
我想了想,决心放他出去。我对他说:〃我知道,我的话你未必肯听,但是我还要跟你说,不要再跟着野马哥他们干这种违法的事了。你应该走正路。〃他又点头又咂舌,样子很油滑。但是我要去给他开门时,他居然说:〃我还不想走。〃 我大吃一惊,问他:〃为什么?〃他回答的声音很小,我听来却像一声惊雷:〃我爸在床底下呢……〃天哪!原来还有个大人在卧房床底下!我竟那么大意!竟成了《农夫与蛇》那个寓言里的农夫!我慌忙将窗帘叉抢到手里,又拨110,谁知这时候手机居然没信号了,怎么偏在这骨节眼上断电!我就往座机那边移动,这工夫里,那少年却已经转身进了卧室,而且麻利地爬进了床底下,我惊魂未定,他却又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并且回到了门厅,我这才看清,他手里捧着一幅油画,那不是我原来挂在卧室墙上的吗,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正想嚷,他对我说:〃我要……我要我爸……您把我爸给我吧……求您了!〃几分钟以后,我们又都坐在了餐桌两头,而那幅画框已经被磕坏的油画,则竖立在了我们都能看清的餐具柜边。我们开头的问答是混乱的,然而逐渐意识都清明起来。
偷 父(2)
那幅油画,是我前几年临摹的荷兰画圣梵高的自画像,我那一时期狂爱梵高的画风,根据资料,几乎临摹了我所能找到的梵高的每一幅作品,这幅梵高自画像是他没自残耳朵前画的,显得特别憔悴,眼神饱含忧郁,胡子拉碴,看上去不像个西方人倒像个东方农民。出于某种非常私密的原因,我近来把这幅自以为临摹得最传神的油画悬挂在了卧室里。少年窃贼告诉我,他负责踩点的时候,从我那卧室窗外隔着铁栅看见了这幅画,一看就觉得是他爸,就总想给偷走,这天他好不容易钻了进来,取下了这幅画,偏巧我回来了,他听见钥匙响就往外逃,他人好钻,画却难以一下子随人运出去,急切里,他就又抱着画钻到卧室床底下去了……他实在舍不得那画呀,那是他爸呀!
我就细问他,他爸,那真的爸,现在在哪儿呢?他妈妈呢?他不可能只有爸爸没有妈妈啊!可是他执拗地告诉我,他就是没有妈,没有没有没有。后来我听懂了,他妈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嫌他爸穷,跟别的男人跑了。他爸把他拉扯大他记得他爸,记得一切,记得那扎人的胡子茬,记得那熏鼻子的汗味加烟味加酒味……他也记得他爸喝醉了,因为让他拿什么东西过去迟慢了,就用大铲子般的手抓他过去,瞪圆了眼睛吼着要打他,却又终于还是没有打。爸爸换过很多种挣钱的活路,他记得爸爸说过这样的话:〃不怕活路累活路苦,就怕干完了拿不到钱。〃 他很小就自己离开家去闯荡过,有回他正跟着马戏班子在集上表演柔术,忽然他爸冲进圈子,抱起他就走,班主追上去,骂他爸:〃自己养不起,怪得谁?〃他爸大喘气,把他扛回了家,吼他,不许他再逃跑。那一天晚上,爸爸给他买来一包吃的,是用黄颜色的薄纸包的,纸上浸出油印子,打开那纸,有好多块金黄色的糕饼,他记住了那东西的名字,爸爸郑重地告诉他的……桃酥!讲到这个细节,少年耸起眉毛问我:〃您吃过桃酥吗?〃我真想跟他撒谎,说从来没有吃过……他记得许多许多的事,他奇怪我会愿意听,他说从没有人这么问过他,他也就从来没跟别的人讲过他爸爸的事情,野马哥也好,傻胖、钳子什么的也好,谁都不知道他爸爸的事,就是他有时候闷了,想起爸爸那胡子茬扎人的感觉,想说,人家也不要听。我怎么会愿意听?可乐喝完了,又沏上两杯茶,给他一杯,让他从容地诉说,他坦言,觉得我有病,不过就是有病的人愿意听他讲,还有香茶喝,他为什么不讲个痛快呢?他就连他爸的那些个隐私,也告诉我了:有那脸庞身条都不错的娘儿们,愿意跟他爸睡觉,说他爸真棒,可惜就是穷,他问过他爸,是不是这以后就添个妈了?爸就红着眼睛骂他,他懂了,那跟结婚是两回事,同居都不是,像每天清早叶尖上的露珠儿,漂亮是真漂亮,没多久就一点影儿也没有啦!他注定是个只有爸没有妈的孩子。
他们那个村子,不记得在哪一天,忽然说村外地底下有黑金子,大家就挖了起来。他爸爸也去挖,是给老板挖,下到地里头,出来的时候,当天就给钱,他爸说这活路跟下地狱一样,可是上了地面真有几张现钱,也就跟升到天堂里头差不多了。什么是地狱和天堂呢?少年问,是不是一个像地下防空洞改的旅馆,一个像麦当劳和肯德基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真的。
于是他讲到了去年那一天,那是最难忘记,然而又是最难讲清楚的一天,那天半夜里村子忽然闹嚷起来,跟着有呜哇呜哇的汽车警笛声,他揉着眼睛出了屋……简单地说,村外的小煤窑出事故了,他爸,还有别的许多孩子的爸,给埋井底下了……过了好几天,才从井底下挖出了遇难矿工的尸体,人家指着一具说是他爸,他怎么看也不像,实在也不敢多看,别的孩子,还有那些孩子的妈妈、亲戚什么的,也都认不大清,不过点数,那数目是对的,大家就对着那些也分不清谁家的尸体哭……他为什么没有得到有关部门的补偿?他说不清,他只说他们村里死人的人家都没得着钱,矿主早跑得不见影儿了,人家说他们那个小煤窑根本是非法的,不罚款已经是开恩了,还补偿?
少年说,他从我那卧室窗外,望见了这幅画,没想,就先叫了声〃爸〃。他奇怪他爸的像怎么挂在了我屋里?他说绝了,他爸坐在床上,想心事的时候,就那么个模样。我难道还有必要跟他说,那是个万里以外,百多年以前的一个叫梵高的洋人?
少年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眼里没有一点泪光。说实在的,电视里矿难报道看多了,只觉得是〃矿难如麻〃,我的心也渐渐硬得跟煤块没有多大差别,听这孩子讲他爸的遇难,也就是鼻子酸了酸,但是,当我听清这孩子这天钻进我的屋子,为的只是偷这幅他自以为是他父亲画像的油画,我的眼泪忍不住就溢出了眼角。少年惊诧地望着我。我理解了他,他能理解我吗?我感到自己是那么软弱无力,我除了把这幅画送给他,还能为他,为他父亲那样的还活着的人们,为那些人们的孩子们,做些什么?
一时的冲动中,我想收养他。但是我有儿子,已经结婚另住,并且即将让我抱孙子或者孙女了,我在法律上不具备收养权。我供他上学?即使他愿意以初中生的年龄,去小学再从三四年级读起,这城里的哪所小学又能收留他?我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己回乡去上学?那钱说不定明天就会大部分装进野马哥的腰包里;我每月给他寄钱?寄他本人?他会按我的要求花费吗?……望着他,我一筹莫展。〃您放我走吧,还有我爸。〃少年望望窗外,请求说。
。 最好的txt下载网
偷 父(3)
我把画送给了他,或者说我物归原主。我忽然为他焦虑,就是这样一幅不算小的油画,他捧着出去,遇见巡逻的,人家一定会抓住他。我决定为他写一张条子,说明这画是我送给他的。我这才问他的名字,他告诉了我。他的姓氏比较偏僻,名字却非常落俗。我本想在纸条上连我的电话也写上去,稍微冷静点后,我制止了自己的愚蠢想法;写好纸条,我告诉他如果人家不信,他就带那些人来按我的门铃,我会当面为他作证。他把纸条塞进裤兜,也不懂得道谢,但他脸上有了光彩,我把门打开,他闪了出去。
关上门以后,我竟倏地若有所失。不到半分钟,我冲了出去,撞上门,捏紧钥匙,希望能从楼梯天井望到他的身影,没有,我就一溜烟跑下楼梯,那速度绝对是与我这把年纪不相宜的,我气喘吁吁地踏出楼门,朝前方和左右望,那少年竟已经从人间蒸发,只有树影在月光下朦胧地闪动。
我让自己平静下来。当一派寂静笼罩着我时,我问自己:〃你追出来,是想跟他说什么?〃是的,我冲出来,是想追上他补充一句叮嘱:〃孩子,你以后可以来按我的门铃,从正门进来!〃夜风拂到我的脸上,我痴痴地站在那里。
一句更该说的话浮上我的心头:〃孩子,如果我要找你,该到哪里去?〃
2005 年6 月15 日写于温榆斋
。。
长袖·短袖
三伏天妻子出差,去的是全国温度最高的城市,他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妻子电话,敦促他把家里那棵枯萎无救的小叶榕处理掉,他一边开车一边烦躁地说:〃这也值得现在来电话!前头路口有警察,没要紧事,晚上再说!〃关掉手机,他打个哈欠。
他们是一对都会白领,这个族群的生存状态,有人概括为〃一套房子一辆车,一个孩子一条狗,睡昨天的觉,花明天的钱〃,他们的生活却缺了第二句的内容,对于双方父母盼抱孙辈的期望,持〃那是我们自己的事,请勿干涉〃的态度,四位老人眼下最怕听到别人提及〃丁克家庭〃这新概念。
回到家里,起居室窗边的那高及天花板的枯树,确实触目惊心地大破相。头年从花卉市场选中,是人家用卡车送来,一直搬运到指定位置放妥的,曾构成他家一大亮点。两口子总轮流地出差,要么忘了浇水,要么浇水过猛,等到某一天他们同时注视那小叶榕时,不由得一起〃哇塞〃大叫。
晚上临睡前两口子又通电话,妻子大发牢骚,说要不是舍不得这份工资待遇,她早就会微笑着跟总经理说句〃您是个超级混蛋,真的,超级〃,炒了他鱿鱼便优雅地转身回家,〃沙发上一靠,榕树旁,灯光下,听盘莫扎特,读几行阿赫玛托娃〃。他就说:〃榕树枯啦,我一个人可搬不到垃圾桶那儿。〃妻子就说:〃那你可以找那第二垃圾桶呀!〃严重地说是不人道。那指的是他们那个楼盘院内收废品的点。楼盘物业管理颇为严格,不准许小贩及收废品的随便进入楼区,但那个点却是被物业批准的,据说条件是每年给物业四千元的管理费。那个设点收废品的是个男人,楼盘里的多数业主欢迎此人的存在,因为处理家中废品方便许多,或自己拿去卖给他,或把他找去让他收走。
第二天是星期六,那白领睡够懒觉,去〃第二垃圾桶〃那里,跟那收废品的说,要他帮忙把那盆枯树处理掉,那人就跟他去了,进门前问他要不要换鞋,他想了想说不用换啦,就指挥那人搬树,那人弯腰持盆,把那树横向前,没碰着任何东西,迤迤逦逦把树搬到了楼外垃圾桶边,他问:〃给你几块钱合适?〃那人笑:〃帮这点忙,算得了什么?你还有什么要我出力气的,尽管说,帮人搬东西我不要钱!〃他这才头一回正视了那收废品的,看上去是个同辈人,很可能同龄,艳阳下,穿着件长袖白衬衫。〃怎么,你没短袖的吗?〃他不经意地问。那人脸上的笑容更灿烂:〃尽有业主这么问,有好几位好心的都说要送短袖衣服给我,我心领,可我一夏只穿长袖的,穿惯了,我这人一热就出汗……〃他纳闷:〃爱出汗,那就更该穿短袖呀!〃那人用长袖子揩揩脸上的汗,告诉他:〃长袖子擦汗,省去了买毛巾啊!〃他听了发愣。
妻子出差回来,他把处理枯树的经过说了,从此他们口中再没有〃第二垃圾桶〃的〃戏语〃,一个星期天他们还把家里所有该处理掉的瓶罐纸盒之类的给那人送去了一大堆,他们不收钱,那人却笑说:〃是呀,你们不在乎这点钱,可我不想白要东西,为的是高高兴兴过日子!〃那以后他们路过那收废品点,总禁不住要瞥一眼,对那人〃长袖成癖〃已经见怪不怪,但〃他为什么总那么快活?〃曾成为他们餐后讨论的题目之一。
那晚妻子开车从飞机场接他回家。天已黑,一轮明月高挂天际。两个人都很疲惫。〃咱们都该找心理医生。〃〃是的,我看都患了职业厌烦症。〃他们有房有车有高工资有带薪休假已经游过了新马泰正酝酿欧洲游,但他们仍然不快活。他们路过楼盘外的村子,对面来了辆三轮车,车上捆扎着高高的一堆废品,是那长袖男人,忽然那三轮车停住了,村边岔道上飞跑出一对小姑娘来,汽车也就停住了,汽车里的两口子清楚地看到,明朗的月光下,两个小姑娘大声地叫着〃爸爸〃, 那长袖爸爸背对汽车,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但他的肢体语言却万分明显地书写着快乐幸福的字样……
〃看见了吗?那一对姑娘的短袖裙衫?〃不用妻子提醒,他脑子里已经在想:那高耸的短袖样式,跟菲律宾总统阿罗约的礼服一模一样啊……
这个圆月之夜以后,也许,这对白领双方的父母,有可能不再怕听到〃丁克〃 二字。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陈 灰
父亲猝然去世,蓉娜竟没有马上飞回中国奔丧。亲友们去安慰她母亲时,有的就不免啧有微词。但母亲却非常旷达。母亲理解并谅解她。适逢一家大公司约定蓉娜去面试,那是她实在不能放弃的机遇。父母含辛茹苦,满怀期望,将她送到大洋那边深造,好不容易获得了学位,经过几番曲折,终于有被这家大公司录用的可能,若放弃最后的面试,那就等于将那职位拱手让给了另一位竞争者……她知道从最初的十几个面试者中,最后筛得只剩下他们两个,而那一位并没有再被约会,只被告诉〃必要时还会联系〃,如果她回国奔丧,公司就必要那一位候补者了。
获得了那薪酬待遇不错的职位,给人家干出了个样儿,父亲辞世三个月后,有了假期,蓉娜这才回到北京,扑进母亲怀里相拥大哭后,她问母亲父亲有什么遗言,母亲告诉她,父亲曾说,蓉娜先在那边获得工作经验是好的,但是过几年还是应该回中国来,为国效劳。她本来想跟母亲说,父亲既然已经辞世,那等她买妥了房子,转换好了身份,就立即把母亲办过去,让母亲�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