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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中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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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一直到现在,舆论监督还被许多人当作一个独立存在的形式,这是我非常反感和反对的。一些人试图去设立一个可以进行舆论监督的栏目,而其他的节目都不可以进行舆论监督,我认为这是错误的。
  每一条新闻,其实都是舆论监督的一部分,因为让更多的人拥有知情权,让更多的资讯和观点被人们所知道,这本身就产生了一种监督。
  事实上,舆论监督是媒体的属性,而不是一个独立的分支。做新闻时间长了,更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现在很多人却不这么看,而把它当作一种独立的东西,我觉得这可能是由于理解力还不够所致,我相信时间不会太长。
  我希望我们将来不用天天说,我们要加强舆论监督,只要把每条新闻都按规律做得很好了,这就是舆论监督。
  一条新闻出来了,你要告诉观众有些人是这么面对这条新闻的,有些人是那么面对这条新闻的,这条新闻还有哪些背景,各种当事人是怎么说的,当这个新闻越做越厚的时候,它就自然形成了舆论监督。
  现在,我们把舆论监督解释成拍桌子、揭短、批评错误,这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当然,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所以我说,媒体本身不需要用舆论监督去展现自己的力量,这是它本身就具有的属性。
  我认为我们应该扛起新闻的这面大旗,而不是逐渐壮大舆论监督。这是特定历史阶段的特殊现象,将来历史会带着笑意回顾这段路程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新闻媒体的力量,就体现在自身的存在,即天天在发出声音,天天在把上下左右、各种各样的东西提供给你——而不是封闭起来——这就是力量。
  即只有当媒体正常运转的时候,这个社会边边角角、好的坏的、各种各样的东西,才会同时出现在受众面前,那么,这个社会就可以良性运转——这就是媒体的力量。
  媒体的力量不是这种东西:单抽出一部分,天天拎着棒子去打坏人;对好人的支持也是媒体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应竭力使媒体去正常运转,从而把社会建造成一个玻璃房间——这乃是媒体最大的力量之所在。
  沉:太形象生动了,“玻璃房间”真不失为一种绝妙的比喻。清新而透明、诗意而理性,也许正是一个高洁的媒体与媒体人的可贵诉求。
  白:但是,媒体有没有反力量呢?当然也有。
  ——把原本可以建造成一个大的、透明的玻璃房间的社会,建成了又一堵隔离墙,致使每个房间里的人,都不知道另一个房间里在发生着什么!这种情形也完全有可能。
  沉:但愿这种忧虑心境能被越来越多的玻璃房间所映亮并占满。
  “玻璃房间”这个说法是您首创的吗?
  白:是我首创的。但是用玻璃举例的很多。
  二、人格、道德与机制——文明由多重制衡相互交织而成
  沉:世人常视媒体为一种制衡的力量,并且在不断地寄寓着这种力量。
  那么,作为一种制衡的力量,媒体又是靠什么来制衡其自身的呢?
  白:首先,公众会对媒体产生很大的制衡,因为,它要跟公众打交道,跟市场打交道,尤其是当它要获得利益的时候。
  比如,布莱尔把默多克请进了英国,从此,默多克就会天天玩儿命来表扬布莱尔吗?那他会失去受众,他必须采取一种相对中性而客观的态度,这样媒体才会接受他,才会为一个商业电视台赢得更大的利益。
  对于商业电视台来说,利润是第一位的。就像凤凰台和中央台是不同的,尽管作为一个上市公司,凤凰台还不够典型,但是跟中央电视台相比,已经很典型了。平时,一切正常的时候,中央台会以广告额为非常重要的一个指标。但是,它更大的指标——作为一个国家电视台——是它所承担的更多的政治责任。
  必须承认,在很多方面,中央电视台承担的责任要比许多其他电视台多得多。
  我举个例子,比如中央10台,在我看来,第十套节目做得非常好。
  沉:我没有异议,有些节目几乎无可挑剔,让人感到完全是心态非常沉静、不为利益左右的一些人在用心去做的,在中国目前只有北京这个文化区域能做到这一点,这种情形在国际上也并不多见。
  白:它不挣钱,我经常看“人物”栏目,它需要心绪非常安静地来做,这背后是一种责任。
  但是,中央电视台在中国的局面却是,你好了也不会有人来表扬你,因为,是你应该的;而你不好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骂你。
  而凤凰台一定会以资本为主要诉求,因为,它是上市公司,如果在盈利方面非常糟糕,很快就会关门,虽然,它背后也有其他力量,但是,它的主体取向跟我们就不同,所以,“9·11”事件它可以转播,而我们则不可以,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另外,作为大众化的媒体,在让尽可能多的大众接受、在获取利益的同时,也在面临着一个很大的制衡,观众可以用遥控器投票,电视频道就像每天接受投票的一名选手——遥控器调走,就意味着失败,媒体现在每天都在面临这种处境;同时,它也极容易导致你彻底地迎合,这是一个层面。另外一个层面,媒体还要有法律的约束。
  虽然,中国一直没有新闻法,但是,前些年我却是新闻法立法的坚决反对者。为什么?
  当大环境和很多理念都没有捋清楚的时候,制定法律更多的可能不是鼓励和推动,而可能是限制。——那么早地从形式上需要一个法律,这有意义吗?
  当大环境改变了,许多国家理念——比如以人为本、透明度、知情权等等——都进一步增长的时候,再制定新闻法才会起到推动之作用。
  所以,我认为,现在时机仍然不成熟。
  另外还有一点,是我个人的看法,中国的媒体需要相互监督。
  现在中国的媒体与媒体之间,太好好先生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共同分一杯羹!
  可要是媒体与媒体之间不能互相监督的话,对于假东西的制约力就会变得非常弱。——我知道昨天哪家媒体登的是假新闻,你不打它,就是纵容!若有很多媒体互相制约的话,就会战战兢兢,如果我失信、失真,其他的媒体就会揭我的老底!
  因为,我们在市场上是竞争对手。那么,这本身就造成了一种制衡的力量,就是对媒体自身的制衡。
  难道不是吗?你什么时候见到过中国的媒体,大范围地去质疑或打击某一家出现严重问题的媒体?——少,虽然有,但是很少,而且力度不够。通常的情况是:在导致很多媒体出了很大的差错之后,连道歉都不道歉,有时候自己登一个简单的修正,就完了。
  可是,如果媒体能够互相监督的话,你就跑不了,本身对它的压力就更大了。当然,媒体还需要有内部道德。
  但是,我历来又认为:道德是靠不住的,虽然它是我们追求、喜欢的东西。然而,不能光靠道德。这话不好深说了——如果道德靠得住的话,干吗还要法律呢?
  法律是道德的最低底线,社会历来需要用法律去确立一个又一个的最低底线,虽然如此,我还是认为:新闻人的确需要有职业道德。
  但是,我却不敢跟年轻人说这些,因为这颇像是说教!我只能告诉自己,而无法更多地告诉别人,虽然我希望他们有,而且应该永远有。
  我尊重的很多新闻人,都是独立的人,我也一直强调这一点,只有独立了,新闻人才能用道德去约束自己。如果你到这里来是为了获取某种利益的话,那么就没有道德能够约束你,因为道德不是一种约束力,它顶多仅仅能修缮自己。关于这一点,我跟很多人的看法不同,我可以以德服人,但是,不能以德制人,以德改人。
  就像你一开始说到的“人格”问题。人格,它归根到底是做给自己的,我常爱用的一个词是:在劫难逃。
  若你拥有了这种价值观,拥有了对自己的这种要求,那你天天都是在约束自己,人格是一种内驱性的东西,它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就算你自然显露给别人看,别人看吗?
  即使你拥有再优秀的人格,一个不可能跟你走到一起的人,他反而会觉得你有神经病!
  所以,人格真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毋宁说它就是做给自己看的。
  假如你是一个管理者,你对别人说:我道德高尚,你也应该这么高尚。有用吗?——没用。你还是需要制定一系列法制性的东西、内部条令性的东西、机制性的东西,好让每一个人都不成为坏人。
  我特别在乎机制,必须首先保证你不能做坏人;而至于能不能做好人,大家一起努力吧!
  沉:至少是首先不做坏人。—— 一种透着某种悲凉意味的人格理念。
  白:机制可以保证让人不做坏人。
  我好几次在采访国家审计署署长李金华的时候,都跟他谈到过这一点。我说,不能仅仅让人不想贪,必须得让人不能贪!思想教育工作天天教育领导干部不要贪,有什么用?走在街上,我们都会看到广告牌上写着“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的责任”。但是,大部分人都偷税,没办法,你抓不到,这是谁的问题?是人们的道德感不强?不会吧。如果制定了相应的机制,让人没法偷税,还用教育吗?那样的话,大家全是合法纳税的人,在美国偷税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啊!所以,你在美国街头看不到“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的责任”这样的标语。
  有时候,我们的税务局甚至会找人谈话,有用吗?“信封”在中国是什么概念?每一个信封的后面都有偷税的故事。
  因此,如果机制做不到,抱怨也没有用。
  中国人集体缺德吗?不是,是机制没做到——你没有一种很好的机制,让所有人都不缺德;但是,能不能成为最优秀的人,那咱们再说。
  

现场零距离2
三、世界的媒体,还是媒体的世界?
  沉:蓦然回首,世人发现而今自己正无时无刻不置身在一个媒体全球化时代,在这样一个既是千载难逢同时显然又是难以摆脱的时代,应以怎样的精神和人格去面对它,才是一种科学而又理性的选择?
  白:首先,我不太同意“媒体全球化”这样一个概念。
  虽然,在技术的角度,媒体的确是全球化了,我曾经也说过,不论是美国、英国,还是中国、日本,从媒体角度来说,基本准则与基本运行60%-70%左右是大致一样的。就像你在奥运会上跑110米栏,不会因为你来自中国或者美国就可以采取不同的技术,一样是10个栏,一样是110米,一样要听发令枪,但是,接下来就会有很多不同。
  我觉得恰恰是在被称之为媒体全球化的过程中,一方面有一些基本准则、技术,这些在不断趋同,的确在发生着资本全球化的流动趋势;但另一方面,每一个国家恰恰是在自己媒体的民族特性方面和本国利益方面,却是强调得越来越重,表现得越来越不一样了。就是说,它的渗透是越来越强了,同时,它的个性也是越来越强了。
  所以,我从来没有说过,也没有想过,要去大量借鉴国外在媒体方面最发达的做法。——你怎么可能完全照搬呢?每样东西都应该要有一个中国化的过程。
  就国际媒体的现状而言,国与国之间是存在很大差异性的,法国的媒体跟美国的媒体就非常不同,日本的媒体跟英国的媒体也非常不同。在美国,全部都是商业性的媒体,但是,像英国的BBC,日本的NHK,却完全是由国家养着的,连广告都没有,这一点连中国都做不到,可见,每个国家都有其非常与众不同之处。
  故此,我觉得虽然全球化技术的因素在导致更多限制的减少,但是,在实质性内容方面,恐怕不可能拥有真正的全球化。
  四、常常也同时甚至作为皮影戏式的世界媒体
  沉:您刚才谈到了BBC,那么,像这样一个一直在致力于追求独立、公正与透明之理念的一流西方媒体,当今它真的能够如愿吗?2004年,因伊战而使BBC一度遭受重创的事件②说明了什么?今天西方的媒体是越来越趋向于自由了呢,还是恰恰相反?
  白:显然,在“9·11”事件之后,美国的国家意志对其媒体的管理比过去更严格了。而同时,BBC也同样出现了类似的问题,虽然它其实是一直在和英国政府唱反调的,而这又是因为,它有一个准则——越是政府给我钱,我越要站在它的对立面;否则,公众就更加不相信我。
  一直以来,布莱尔与BBC常常是有很大冲突的,但也正是他才把国外资本和商业电视台的模式引进到了英国,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就像我们初中学过的一个数字,叫做“无穷大”,或者说无穷靠近它。比如,黄金的含量永远是,或者,或者,而不可能是100%,那么,客观、民主、自由等所有这些理念,在各个国家,有谁敢拍着胸脯说,它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客观、民主、自由呢?——没有。只不过,拨动这只“自由”之手的,要么是有形的,要么是无形的,仅此而已,做得好的,就是更加无形。比如,在美国轰炸南联盟的时候,你见过有一家美国媒体跟政府唱反调的吗?——没有。
  当涉及国家利益的时候,美国媒体是非常团结统一的。但是,到了国内问题,就会有不同的声音出现了。这跟美国的民主政体有关。在美国有执政党和在野党,二者相互竞争,而媒体又依附在不同的利益集团后面。
  从另一角度来看,经济对媒体也有非常大的影响,过去,中国体会不到这一点,我们看到的仅仅是政治这只手在直接影响媒体;而在美国,经济这只手也在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现在,中国正在学着如何去进行更好的管理,只不过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的管理看上去显得是那么地有形——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而国外很多对媒体的管理却显得是那么地无形,让你(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但是,真的不存在吗?
  五、中国媒体现状
  沉:那么,当下中国的媒体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白:我从事新闻已经快20年了,我觉得中国的媒体是在向前走,尽管每走一步都很艰难,我希望它速度更快一点,路更宽一点,当看到进步的时候,我会感到特别兴奋!因为,我知道它随时可能停止;而当它出现停滞不前甚至倒退的时候,我也不会特别沮丧,因为,大潮流是不可逆转的——这就是中国媒体环境的现状。
  时下,人们总是习惯于把问题归咎于某个个人身上,认为许多问题是由于他个人的无能所造成的——我认为不是这样的。中国新闻体制改革必须要和中国新闻人素质的提高相辅相成。
  如果改革的速度很快,但人的素质跟不上,改革就会被破坏;如果人的素质提高得很快,但是改革的速度跟不上,人就会被憋死!就会离开这个行当。
  所以,我一直认为这两方面应该是相辅相成的,不能让一个方面走得太快。
  虽然,我觉得新闻改革速度快的时候,人的素质常常跟不上,但在更多情况下,是新闻人的素质在快速增长,而新闻改革的速度却跟不上。两种情形都很麻烦,我希望两者能够步调一致。
  另外,目前中国还不能照搬世界准则,因为,中国太特殊了,很多东西都太特殊了。比如,中国的体育训练能照搬西方的模式吗?如果那样的话,成绩会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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