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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无岸-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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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道菜做的是青椒肉丝,第三道菜是炒鸡丁。我有些手忙脚乱,热油气和紧张让我的额头浸出了密密的汗珠,艾之琳拿过一张湿毛巾不进地在我的额头和脸上擦拭汗水。当三鲜汤的味道弥满了整套房间时,朱光辉回来了,我们在厨房就听到了他的赞叹声,他走到厨房的桌前,看见桌上的四菜一汤,俯下身去闻闻,高兴地说:“不错,今天可以吃到正宗的川菜了,什么时候我也来学学。”
“那你就该给阿非开三份月薪了,三个学生哩。”艾之琳对朱光辉说。
“莫好意思,朱哥。其实我不会做什么菜的,凑合着吃吧。”我说着将汤盛入一个不锈钢小盆。
“饭焖好啦!非叔。”浩仔已是急不可耐。
“开饭吧,我可是饿了!”朱光辉一边说一边从冰箱里往外拿啤酒。
“好辣呀!”浩仔吃第一口菜后就嘘嘘地吹着气,赶紧喝了口高橙饮料。艾之琳和朱光辉却是赞不绝口。
“其实广东菜也很有特色,都说吃在广州,只是粤菜价格太贵了,一道海鲜动辄上千元。”我说。
“也有说吃在成都的。”朱光辉说,“川菜和粤菜都是中国最著名的菜系,你看深圳的酒楼,川菜和粤菜缺一不可。你们川菜有刺激性,而粤菜以酸甜、青淡为主,还有生猛海鲜啦。不过国际上川菜要比粤菜名气大一些。”
“四川人出国的远没有广东人多,川菜却遍布全球每个有华人的地方。”艾之琳说,“这就说明川菜还是略胜一筹。”
“其实川菜不仅仅是麻辣味,这是个误会,只是这两种味道要突出一些,但仔细品尝里面的味道还是很细腻丰富的。”我说,“川菜是个大菜系,复杂深奥得很。”
“什么是川菜的代表呢?”艾之琳问。
这下倒把我难住了,作为四川人只知道川菜以麻辣味为主,但什么是代表,我却确实不知道,我想了想莫棱两可地说:“大概是火锅吧。”
“火锅!”朱光辉兴致很高地说,“早就知道四川火锅了。我在北京吃过火锅,就是涮羊肉,大白菜之类的,没味儿。八八年到成都,朋友请我们几个广东人去吃火锅,我们还没走进火锅厅就呛得直咳嗽,进去一看简直把我们吓坏了,锅里浮得全是鲜红的辣椒!不敢吃啦!但只要你吃了第一口,你就有第二口、第三口,吃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真是怪啦,川味火锅就象鸦片似的会上瘾,一段时间不吃就不舒服,菜多得不得了。深圳有川味火锅店,好象味道不太对,价格也太高了。”
“其实火锅最先是那些小商贩、船夫、挑夫走贩因流动性大生活不便,才将所有佐料熬在一锅里,所有的菜煮在里面,不登大雅之堂的,最先叫麻辣烫――最简易的,最原始的火锅。”我解释说。
“好象那个可口可乐饮料最初也是在偶然的机会中胡乱弄出来的,现在却成了世界第一大饮料公司。”艾之琳说。
“这情况有点象王朔的小说和崔健的摇滚乐,刚开始都被认为是不登大雅大堂,不健康的东西,现在却吸引着最多的观众和听众。”我引伸了一下,“骂他们俗实际上是在骂读者俗。”“你说谁?”朱光辉居然还不知道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是中国当代一部分青年的灵魂工程师,思想代言人。我最喜欢他们两个,一个破,一个立,也是我们中国‘闲散阶层委员会’中最杰出的代表,我要是当了总统,非让他们当文化部长不可。”我还想说下去,艾之琳却问我:“阿非,你会做火锅吗?什么时候给我们准备一次火锅怎么样?我也学学,我还没有吃过正宗的川味火锅哩。”
“没问题!在四川,火锅店密布于大街小巷,我同学就在家乡开了家火锅店,我常去,很内行的。”我说。
“你把阿非看成什么人了?别人是家庭教师,又不是保姆。做火锅很麻烦的。”朱光辉笑着说。
“所以我说要给阿非几份薪水。”艾之琳说,朱光辉却笑而不答。
“我要吃嘛!好久没吃了嘛!”浩仔去踢了朱光辉一脚,朱光辉就笑着说:“阿非就再辛苦一下啦。”
“没关系。反正有时也是闲着,只要佐料正宗,其它都没有问题。”我心里也有些怀念那味道了,我掐指一算,至少有两月没吃过火锅了。
“那就定在周末吧,到时候会有朋友来。”朱光辉高兴地说,“我也有很久没吃了,那东西不提还没事,一提起来就让人流口水。”
身材敦实的朱光辉是没法喝酒的,一杯啤酒喝了几口就脸红到耳根,忽然他问我:“浩仔这几天调皮没有?这小子恨不得要我叫他爹地。”
“没有!我在考试,这个礼拜我天天考试!”浩仔说。
“我想摸摸他的底,看看他的实际情况。浩仔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反应很快,就是有点心不在焉,只要认真,学习方法正确,再加上虚心好学,我保证会有大的长进。”我说。
“这家伙花了我多少钱!要什么买什么,你看他的参考书呀连环画呀堆了一柜子,还不用说学习机、玩具、智力投资,没办法啦,就是成绩一点也不长进,我还不敢揍他!”朱光辉叹气。
“其实关键是心思问题,兴趣问题。老师的作用只能培养学生的兴趣,其他的大不了灌输点作知识分子的优越感,当然目前这种优越感被商品经济社会冲掉了。”我说。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文化的没钱,有钱的没文化。”艾之琳不无感慨地说,“现在中国的国情是小学生文盲当老板,中学生做打工仔,大学生四处填求职表,硕士、博士出国涮盘子”“你这是在讽刺我啦?”朱光辉问,脸上却有一种不加掩饰的得意,“我还是个初中毕业嘛。”“新闻联播啦!”浩仔在客厅里叫嚷,我们这才结束了这冗长的晚餐回到客厅。
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工业增产,农业增收,民族团结,军民一家。国际形势一片糟糕,波黑内战正酣,塞族强人卡拉季奇发出强硬声明;美国兵在索马里挥舞大棒却捉不到艾迪德,克林顿支持率猛降;满头银发,心力憔悴的叶利钦腹背受敌,副总统鲁茨柯伊联合议长哈斯布拉托夫后院放火要弹劾他;一名激进的哈马斯成员在耶路撒冷制造自杀性爆炸事件……
“学过乐理知识吗?”我问浩仔,该学音乐课了。
“学过,是不是123……”他把七个音极不准确地唱了出来。
“对,那只是最起码的常识,还有音调、全音、半音等,你先把七个音弹出来我听听。”我说。
他虽然按对了电子琴键盘上的正确位置,但是音的长度强弱极不准确,常常一个音响了几拍,而另一个音又不及一拍,在3和4之间,7和i之间更没有全音半音之分,给人一种极不谐调极不舒服的感觉。我让他停下来,我认为有必要从最基本的地方入手。
“浩仔,你先别弹,听我说,弹琴首先要定调,初学的人最好选择常用的C调,其次要注意音的长度,除了3和4,7和i之间是半拍,其它两个音之间都是一拍,一定要注意发音的比例要均匀,我先给你示范一下”。我坐下来把七个音按C调从低到高,从高到低各弹了两遍,然后要求浩仔弹两遍。我拿出茶叶沏上两杯茶。
浩仔弹了几遍就显得极不耐烦,他说他可以弹一首完整的歌,还用得着弹这么简单的东西吗?他执意要弹一首歌,我让他弹了他自称最熟悉的“把根留住”,结果连主旋律都没有听出来。我拿出这首歌的磁带放进录音机让他跟着正常的进度一起弹,结果他根本跟不上节奏,还经常按错键,这下他羞红了脸。
“怎么样?连爬都没有学会就想学飞?”我揶揄道,“还是从头来吧,今天晚上只要求你能将这七个音练准,同时跟着唱出来,一定要和琴上发出的音在高度和长短上一致。这样你既可以练琴又可以练声,这对唱歌很有帮助,香港红歌星最初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浩仔又振作起精神开始弹琴,同时放开喉咙练声,引得朱光辉和艾之琳在客厅笑得前俯后仰。半小时后,我拿起他的音乐教材,找了几段最简单的练习让他弹奏。我坐下来拿过《废都》看起来,看了不到两页就看不下去了,看这种深沉的东西需要在安静的环境中才能沉浸进去,才能走进故事中,走进作者的心中。我又放下了书,看来只有以后趁他们午眠时看了。
睡觉时我照例给浩仔讲《三国演义》,这足够我讲几个月,我发现有些曾深深烙在我脑海中的故事,已经随时光消逝而变得支离破碎模模糊糊,我忘了不少情节,看来以后得先预习一下。不知是我还是浩仔先入睡。
给浩仔补习英语是我最头疼的。我看了他的教科书,虽然是最初接触英语,却和我们上初一时的水平相差无几。而浩仔竟连二十六个字母写不出一半,读不会一半。我只好从最基本的知识给他讲起,我把二十六个字母按大写小写各写成一排,先让他抄写五篇后,再教他读,同时一个个地写出相应的国际音标。这样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浩仔感到苦不堪言,我也感到索然无味。休息时,他问我可以说多少英语,我觉得这是培养他学习兴趣的好机会,决定给他露一手,回答这个小学生的提问实在是小菜一碟。
“你要我说多少我就能说多少。”我狂妄地说。
“真的?我不相信!”浩仔瞪大了眼睛。
“不信你可以试试,这次是你来考我啦。”我说,“天下地下,从古到今,中国外国,随问随答。”
“好吧。”他环顾了一周问,“房子怎么说?”
他从房子问到电视、冰箱、到家具、到玩具、到沙发、到床、到录音机、到这个房间的所有的摆设,没有一个问倒我,他虽然感到惊讶,还是极不服气,又跑到厨房问了一通仍未得逞,就兴奋地大叫,一边往艾之琳的房间里跑:
“艾姨,非叔什么都会说,考不倒他也!”
“你要能考倒人家,还要别人来作你的老师?傻瓜!”艾之琳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那你来考考非叔嘛!”我第一次看到浩仔主动去抓起艾之琳的手。
“我也考不倒非叔。”艾之琳说着坐了下来。她穿着一袭非常宽松的乳白色裙袍,一双红色拖鞋格外惹眼,她瀑布般的长发垂到两肩,有一种飘逸的感觉。她今天没施粉黛,倒给人一种清沌而娴静的印象,和她浓妆艳抹之后的娇媚之气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这就是朱光辉的妻子?”我不禁问自己。
“浩仔肯定笨得很。”她说,“连字母都写不出来,我当初做学生时,还得过一百分,做过英语科代表呢!到现在有七八年没摸过书了,早退给老师了,我真羡慕那些会讲英语的,出国的第一个障碍首先消除了。阿非想不想出国呀?”
“晚上想,白天不想。”我笑笑。
“什么意思?”她还没有明白过来。
“睡着了想,一觉醒来又回国了。”我说,“其实第一个障碍容易跨过去,第二个第三个就不容易了。”
你是指海外关系?经济担保人?“她问。
“对,这几个障碍对于我来说就象一只草蜢想要跳过国贸大厦,海外关系我倒是有两个,三年前出了国,可惜去的那种方式不是我想要的方式。”
“哪种方式?”她问。
“倒插门。”我说,“那是我大学时同班同寝室的同学,取了个澳洲洋老婆。澳洲没意思,还是美国好。”
“看来阿非除了美国哪里也不想去?”她说。
“不用说美国,不用说贝劳共和国——就那美国托管国,盛产鸟粪那个弹丸小国,就连深圳户口对我而言都是个奢望,我不敢多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出息。”我说,“有段时间我倒是对美国黑女人抱以希望的,都是苦孩子嘛!”
她哈哈大笑,半阵才说:
“别急,慢慢来,人要靠机遇,靠运气的。”她忽然作沉思状,半阵她说,“我该去做饭了。”于是我叫过浩仔,对他说:“你考不倒我,现在我要考你了,预习三分钟。”
“又要考试了!”他急起来,马上拿过刚才写过的字母表看起来,口中念念有词。
吃过饭我忽然想到阿超那里去一趟,就对艾之琳说要上街交几封信,浩仔嚷道要跟我一起去,艾之琳同意了,并给我们拿出了遮阳伞,我在屋内闷了几天,不免有些枯燥乏味。
我们在不远处的邮局交了封信,我佯装要返回去,浩仔却不干,嚷道还要上街去逛逛,我乘机说到我以前住的地方去玩一趟,他高兴地同意了。我带他乘公共汽车到了酒楼,首先遇到了门口的阿华。
“阿非来了?你现在高就了,这就是你的学生呀?”她看着浩仔问。
“这是浩仔,学习上他是我学生,其他方面他是我的老爷。”我让浩仔叫了阿华一声阿姨。我们上了楼,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和我打招呼。阿超和杨排长闲得无聊坐在那里比腕力,见到我高兴得不得了。
“我正想给你挂个电话呢,我以为你就不来看哥们一眼了。”阿超说。
“童子哥,感觉如何?你他妈的走了我们还不习惯。”杨排长说。
“哪敢不想你们?现在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是个闲人,有的是时间可以和你们鬼混,现在为人家干活,吃人家的饭就得认真地干,好歹也不能误人子弟呀,你说呢浩仔?”我拍着浩仔的大脑门,浩仔嘿嘿地笑,阿超给他拿了杯冰镇椰子汁来。
“什么时候回四川?”我问阿超。
“这个星期天。”阿超说。
“你他妈的没种!真的要走?”我问。
“真的,这个星期天下午4点过广州至成都的五十六次特快,票都订好了。”他说。
“人家都要下海,你却要上岸,你他妈想复辟呀?凡事凡人都分个左中右,总有些人害怕革命想开历史倒车,轰隆隆的雷声就把他们吓坏了。”我奚落他,“你他妈的斗志消退,整个儿一宋江,整天就想着招安!梁山弟兄统统都要毁在你的手里!……”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杨排长说。
“以后改变主意了又过来,很简单。”阿超说,“再说我也确实想家!”
“看来你是非走不可了?”我问,“星期天我来送你。”
“星期六晚上为阿超饯行,你也过来吧。”杨排长说。
“几点?我这个周末还要给浩仔他们做火锅。”我说,“他们要尝尝正宗的四川火锅,我九点钟过来不晚吧?”
“我们九点钟才下班,十点以前都可以。”阿超说。
“没问题!到时候我们要一醉方休。”我说,“这一走至少要等到明年春节才能见面。”
我和浩仔赶回家时,艾之琳还没有起床,我们赶紧去冲了个凉就溜到卧室床上躺下了,不到半小时又起床开始了下午的课程——历史。我翻了翻浩仔的历史书研究了一下,无非是把历史事件简化成故事,情节性强了点。我决定首先让他对历史有个时间和地域的概念,如果只把历史当作故事是不够的。
“什么是历史?”我问他。
“历史?就是讲故事。”他说。
“不准确,历史是指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也指某事物的发展过程和个人的经历,这才是历史的概念。”我说。
“自然界?人类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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