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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 作者:priest-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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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默不作声地用一把短刀把他方才塞进沙发缝里的烟灰缸扒拉了出来,正充满谴责地看着他。
褚桓干笑了一声:“这是刚才那老头……”
南山一把揪过他的领子,在他领口仔细闻了一圈。
褚桓:“……抽的……”
后面狡辩在南山的逼视下自动静了音。
南山:“你这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养好了?”
褚桓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总觉得这么问的南山眼神有点不对劲。
南山抓着他的手渐紧,眸色渐深:“那你没想起……自己还欠我点什么吗?”
番外二
这是一条乡镇常见的土路,路边有树,还有排列得十分艺术的羊屎蛋,并无特异之处,除了格外的颠簸。
褚桓踩下刹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车速原本并不快,他技术过硬,停得也很平稳,但即使这样,还是带起了扬尘三丈。
褚桓坐姿略有僵硬,他按下雨刷,刷了刷玻璃上的浮尘,扭过头问南山:“在这附近吗?”
车是老王留给褚桓开的,一部半旧的中档家用小型SUV。
南山这辈子乘坐过的最先进的交通工具,就是那辆行走山间四处漏风的大巴,这还是他第一次坐私家车——特别他坐在副驾驶,第一次能近距离地观察这种四个轮子的车是怎么开走的。
按理说,南山这个见了立拍得都会大惊小怪一番的人本应好好新鲜一下,但他此时也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注意力半点都没有放在车上,一直在看着褚桓发呆。
褚桓只好重重地干咳了一声。
“嗯……”南山一激灵,黑亮的眼珠这才如梦方醒地转了个万变不离其宗的圈——从褚桓身上移开,上下左右移动一番,最后依然落回到褚桓身上,并且不肯再错开了,南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连忙清了清嗓子,“咳,你说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褚桓终于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捏住南山的下巴掰到一边:“你能别这么饥渴地盯着我看吗?”
南山立刻从善如流地收回视线,这一回他的目光无处安放,只好游移不定地四处飘忽,飘着飘着,他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提起,又似乎是怕被人发现,一察觉到,立刻又勉强压下,以示自己并没有忘形。
南山的头发扎在身后,露出了鲜红似血的耳廓。他生动地给褚桓表演了一回什么叫做“面红耳赤”。
褚桓本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的一张脸皮,没想到此时在小小的密闭空间里,却不可避免地被南山传染了一身不自在,一时间竟有些尴尬起来,特别是他因为肌肉酸痛,一条大腿根部仿佛还在隐隐抽筋的情况下。
年轻人……某些方面实在不大好应付。
南山原本迫不及待地想看看的外面的世界,但是此时靠近边境,他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兴趣没有那么大了,比起外面,他反而是恋恋不舍地想在车里多坐一会。尽管他被迫把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但心里知道褚桓就在身旁,他能听见褚桓的呼吸声,甚至仿佛能敏锐地感觉到那人身上的温度。
南山简直像中了什么毒似的,双脚从头天晚上开始,就没能落到地面上,始终是飘在棉花里,深一脚浅一脚的,他正处于某种没有道理的亢奋中,褚桓无论做什么——哪怕只是稍微抬抬手,都好像能最大限度地搅动他的心绪。
而随着他心情躁动,反光镜上挂着的串珠和平安无事牌也跟着无风自动地晃荡了起来,车内仿佛有一股四处游走不肯停歇的气流,时而从褚桓的脸上与颈上蹭过。
褚桓被他无端蹭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怀疑长此以往下去,自己会再也无法面对各种风扇和鼓风机。
褚桓一把抓住南山的手腕,车里的小风倏地散了:“行了,不准骚扰司机。”
南山不言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褚桓被他看得没脾气,解下自己的安全带,倾身在南山额头上亲了一下,伸长手臂越过他,顺手打开了那一侧的车门:“你不是一直想试试自己能不能过边界……”
南山仿佛被按下了某个不能碰的开关,一把将褚桓拉了下来,方才已经散开的小风重新聚拢,形成了一大圈看不见的绳索,不知是有意是无意,把褚桓从头到尾绑了个结实。
守山人的确是个热情奔放的民族,哪怕他们的美人族长看起来很矜持。
褚桓:“……车门还开着呢,族长。”
南山硕果仅存的理智让他没把手往褚桓衣服里伸,他只是仿佛食髓知味似的抱着褚桓腻歪了好一阵子,像个急着确认自己领地的动物,在褚桓身上闻来闻去,低声说:“你是我的了。”
褚桓第一次知道自己能这么招人喜欢,心里一片温软,没有人不愿意被别人重视——何况是被南山这样的人视若珍宝。
当然,这个喜欢的方式和他预计的很有些差别……一想起这个,褚桓的心情又有些微妙。
褚桓好不容易从南山怀里挣脱了出来,整了整衣服,尽量想把话题拉回到正经的方向:“你真的不下车看看吗?”
南山:“嗯,不用。”
褚桓有点诧异:“为什么?”
南山:“……因为已经过了。”
片刻后,他又仿佛有些赧然地低下头:“我……我刚才净顾着……唔,没注意。”
褚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道离衣族人时代无法跨越的边界,就在他们俩一个心情微妙,一个精神恍惚中莫名其妙地被抛在了身后。
“……走吧,我想办法给你办张身份证。”
南山本以为边界线附近的县城已经热闹得可怕了,直到走进真正的城市,才发现自己果然井底之蛙了。
他被充斥着整个耳朵的噪音惊吓了一回,继而被高耸林立的群楼广厦惊吓了一回,最后被机场里熙熙攘攘满目的人头又惊吓了一回。
特别是他一回头,看见褚桓拿着一部路上买的手机,正用一种十分轻描淡写的语气给别人打电话:“嗯,好的,我带他去看您——哦,还可以,现在也不是节假日,我看人不是很多……”
人不是很多……
南山拉着褚桓一只手,默默地让过一个横冲直撞从对面挤过来的人,感觉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到了有效的锻炼。
褚桓挂上电话:“喝饮料吗?”
南山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把钱塞进了自动贩售机里——对,另一件让南山饱受惊吓的事就是褚桓的花钱如流水。
其实这也怪不得褚桓,因为南山发现这个鬼地方简直什么都要钱,喝水要钱,吃东西要钱,加油要钱,过路要钱,停车要钱,连上个山都要钱!
上一次褚桓带着俩小孩卖腊肉的时候,南山当时正满心陷落地,因此没有过多关注,此时他满脑子里的物价水平还是腊肉两块钱一斤,情不自禁地会把路上花的每一分钱都换算成腊肉。
守山人战斗力爆棚,却不怎么讲究数学,数字太大了南山会有点算不过来,当然,十块钱以内还是不大成问题的。因此南山接过褚桓递来的饮料的时候,心里很有压力地想:“唉,三斤腊肉。”
登了机,褚桓替南山系上安全带,忍了一路的南山终于忍不住问:“飞一次要花钱吗?”
褚桓:“要。”
南山:“多少斤……咳,多少钱?”
褚桓看了他一眼,故意逗他:“多少斤腊肉?千八百斤吧。”
南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半晌没回过神来,好一会,他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以前在这边生活,钱会不会经常不够花?”
其实完全不会,褚桓从不缺钱,他消费很低,一个人生活,吃穿十分能凑合,褚爱国也不用他管,每月最大的支出就是猫粮猫砂,花得远不如赚得多,除此以外,他名下还有两套房产,一辆很久没开过的车。
这些年,褚桓虽然没有仔细打理过财产,但也知道自己是不至于很穷的。
但他坏笑着对南山说:“那当然了,经常揭不开锅。”
南山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褚桓都穷得叮当响了,还有什么好美的,只好得出这货在物质方面有点没心没肺的结论,一时间更替他发愁了。
外面的生存环境这样险恶,南山有点不想让褚桓回到这边,可他再不舍得,也不愿意违逆褚桓自己的想法。
飞机在守山人族长的忧愁中平稳地滑入了跑道,巨大的噪音和颠簸骤起,褚桓自然而然地握住南山搭在一侧的手,随即,失重感传来,窗外越来越远的地面终于把南山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他本以为所谓“飞机”,是像小鸟一样从树梢上飞过去的,或者再厉害一点,能飞到鹰的高度,但他没想到,这白色的大铁鸟居然直冲着云霄直飞上去了,眼前渐渐变得白茫茫一片,地下楼宇街道,全都看不见了。
南山耳朵里还微有耳鸣,心有余悸地收回目光,这才发现手心里冒出一层冷汗,他前后张望了一番,只见少说也有百十来号人,众人全都带着他理解不了的安之若素。
这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打开他紧皱的眉头。
褚桓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干嘛那么严肃?”
南山肃然回答:“太高了,人也太多了,万一掉下去,我恐怕接不住他们。”
褚桓快要笑疯了。
南山一直紧张到飞机彻底落地,期间,他心里考虑了各种各样坠机的可能性,以及他的施救方案。
空乘打开舱门,一飞机无知无觉睡眼惺忪的乘客面带倦容地渐次走下来,还完全不知道他们这一路是有人护送的。
褚桓打了个盹,一觉醒来,已经把之前揭不开锅的玩笑忘了,一边寻找出租车,一边对南山说:“我的房子很久没人住过了,一会我请个人来帮忙打扫,我们先去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
他对这里熟悉得很,在人潮和让人晕头转向的上下楼中头也不抬地带着南山往外走,整个人透着一股到家似的轻松,南山心里忽然一动,手指攥紧了褚桓的手腕:“如果钱不够花……”
褚桓失笑:“怎么还记得这事呢?我是逗……”
南山拉住他,认认真真地说:“除了腊肉,还有别的能换钱吗?你上次说权杖上那块绿石头也可以的,对不对?”
褚桓愣住。
南山连忙摆手说:“没关系,别担心,那种石头应该还有,你在这边钱不够花不要紧,以后我帮你赚钱,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褚桓哑然良久,神色有些复杂地问:“那你打算养我吗?”
南山毫不犹豫地点头。
褚桓声音轻柔下来:“如果我回来工作,还要你倒贴钱,那我回来干什么呢?”
“不知道。”南山坦然回答,“但你不是喜欢吗?”
只要是我喜欢的,不管是对是错、有没有道理,你都鼎力相助吗?
褚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头一次觉得他家族长有当昏君的潜质。
番外三
褚桓把车停在超市门口,下车买了一盒关东煮和一包牛奶,然后打开后备箱,把面露惊恐的小女孩从里面拎出来,放在地上:“给,吃吧。”
小女孩只有一丁点大,站直了都高不过褚桓的大腿,她愣了半天,讷讷地把吃的东西接过去,闷闷地拿出贡丸咬了一口。
她大概是真饿了,一口下去就停不下来,直到将一碗关东煮吃了个干干净净,才有点笨拙地用胖乎乎的爪子撕开牛奶吸管,不大高兴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车上?”
褚桓在兜里摸了好半天,摸出一个追踪用的简易信号发射器,他一抬手把那玩意贴在了小女孩脑门上,提起裤腿蹲下来:“咱刚五岁就学会离家出走了?你可真有能耐啊——多少年了,你还是第一个敢往我后背上贴追踪器的。”
小女孩闷闷不乐:“那你会把我遣送回去吗?”
这小丫头是老王的外孙女,小名叫明明。
老王有一对龙凤胎外孙,俩孩子不但长得不像,性格也天差地别,男孩很普通,爱玩爱闹,时而调皮捣蛋,但是大人教训了,他也听得进去,知道改,女孩却不知道在她妈肚子里受了什么辐射,长成了一个小怪胎。
她智商明显高于同龄儿童,因此跟别人玩不到一起去,性格非常孤僻,也极端的不服管教,可能还有点慕强情结,反正亲生爹妈是全都降不住她,长到这么大,也就老王……还有褚桓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干舅舅说话管用一点。
褚桓面无表情地问:“把你送回去,然后你再找别的机会跑?跟弟弟吵架,还不准你妈说,说两句就离家出走,你怎么那么大气性?你妈也骂了弟弟吧,人家怎么就虚心接受呢?”
明明低下头:“因为他是笨蛋。”
褚桓叹了口气,预感这丫头长大了是个刺头,于是拎起她的后领,用拎猫的姿势把她拎上了车:“唉,行吧,天才,我快赶不上航班了。”
明明坐在他的车里,兴奋地在车里左摇右摆:“褚桓舅舅,你能带我一起回你家吗?”
“坐好了,别乱动,我车里没有儿童座椅,”褚桓瞥了她一眼,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知道机票需要用你的户口本吗?”
明明一愣,这个学龄前天才儿童明显没有这个常识:“那怎么办?”
褚桓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放心吧,你姥爷给你把票买了。”
明明大吃一惊:“我姥爷怎么发现的?”
“废话,你妈也知道。”褚桓继续打击着她,“你还觉得自己策划了一个多月的成功逃亡挺厉害?实话告诉你说吧,他们也就是对我比较放心,才放你瞎跑的。”
小女孩脆弱的自尊心立刻遭到了灭顶的冲撞。
特别是这些打击人的话来自人生偶像,明明感觉自己策划已久的、本该轰轰烈烈的离家出走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这个巨大的挫折让天才儿童难以承受。
褚桓这几年跟守山人的野孩子们打交道的时间长了,黑脸唱得越发得心应手,在这方面,他深得鲁格族长真传,现如今,连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花骨朵都怕他,褚桓打定主意给她一点教训,铁石心肠地任凭小女孩在旁边伤心欲绝,一路哭到了离衣族聚居地。
这几年,托当地经济发展的福,从县城到乡镇间的公路被大大地拓展了,车最远已经可以开到距离离衣族那条河不到四十里的地方,剩下的路程哪怕没有马,徒步走也走到了,再也不用像当年褚桓初到此地的时候那样,披星戴月地骑马走好多天山路了。
而他到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南山已经牵着马在路口等他了。
只要褚桓回来,不管阴晴雨雪,南山都会风雨无阻地带着大白马来接他。
每次在路的尽头远远看见那熟悉的影子,褚桓都会觉得,“穷乡僻壤”与“风景名胜”对于他来说,差别就是一个南山。
明明仰望着南山和高头大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褚桓轻轻地在她后背上推了一把:“叫舅妈。”
南山:“别瞎说——哪来的孩子?”
褚桓:“我干爹的外孙女,带她来玩两天,回头我上班再把她领回去。”
南山低下头,发现小姑娘正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看。
她长得细皮嫩肉,一身小洋装,还斜背着个兔子的小背包,跟族里的大小猴子们简直不像一个物种,顿时,南山连声气都忍不住压低了些,唯恐动静大了吓着她。
他弯下腰,把声音放得极轻柔,冲明明伸出一只手:“你想骑马吗?”
孤僻的明明不单不爱和同龄小朋友玩,对大人也很容易认生,然而非常奇异的,她居然初次见面,就觉得南山十分亲切,很快,她开开心心地坐在了“舅妈”的马上,把她那冷血无情的人生偶像抛在了脑后。
“你回来得正好,”南山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明明,一边对褚桓说,“昨天夜里山门转过来了,守门人兄弟们都在,族里正热闹着。”
褚桓一愣,随后他神色有点复杂地看了明明一眼,语焉不详地“哦”了一声。明明长得和她妈小时候有八九分像,褚桓不知道袁平看见她会作何感想。
这几年里,袁平无数次地托褚桓替他带各种东西回去给他爸,自己却没有离开过河水半步,他冠冕堂皇地声称,自古以来,守门人从没有过过河,这是规矩。
可他们都知道,鲁格虽然为人冷漠,却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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