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记-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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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过了衣服之后，乐天便拿出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往我脸上涂抹，　

　　我闭着眼睛，虽然明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但心中实在满怀疑惑，忍不住道：“你怎么来了，你们……不是要成亲了吗？”　

　　乐天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我听到乐天轻柔的声音道：“我悔婚了。”　

　　我猛然一震，乐天忙道：“别乱动，小心划花你的脸。”　

　　“可是……”　

　　乐天低低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不解之处，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便会明白了。”　

　　我只好按捺住心情，耐心等待。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停下手来，道：“好了，睁开眼睛看看。”　

　　我睁开眼睛，娜真早已拿了铜镜过来，我探头一瞧，镜里竟然出现了两个娜真。只不过，若是仔细一瞧，右边一个显得较为消瘦，而且眉目之间隐隐有刻意修饰的痕迹。　

　　乐天道：“时间紧促，大概只有八分相象，好在天色昏暗，大概也不至于穿帮。”　

　　娜真道：“我觉得已经很象了呢，猛然一看，连我自己都分不出来哪一个才是真的。”　

　　看看天色已经差不多了，娜真道：“快走吧，外面哨卡的位置我已经告诉二哥了，你跟着他走不出声就行了。”　

　　我看看她：“那你怎么办，如果大王子发现是你放了我们，会不会把你也关起来？”　

　　娜真满不在乎地一笑，道：“你放心好了，他不敢的，毕竟他现在还没即位呢，而且，父王和母后一向最疼爱我，要是我一状告到父王那里，准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我诚恳地道：“谢谢你，娜真。”　

　　娜真笑道：“我把你抓了来，再帮助你们逃走，总算是功过相抵，互不相欠，你也不必谢我了。”　

　　我一笑，从脖上取出一个玉人，放到她手里，道：“这个玉人，是当初四皇子送给我的，现在我将它转送给你，希望有一天可以如四皇子当初所希望的那样，三个玉人又合在一起。”　

　　娜真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人，笑着对我点点头。　

　　乐天轻轻拉起我的手，道：“走吧。”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终于走出了这个我呆了十几天的帐篷。　

　　天色很暗，我几乎看不清四周的环境到底是什么样，只能随着乐天亦步亦趋。　

　　一路之上，碰到不少全副武装的士兵，拿着火把，一开始，我紧张得心里怦怦直跳，生怕会露出破绽。好在，他们只是略照一照，看到是乐天和我，便立即放行了。几次之后，我总算是放下心来。　

　　乐天一直拉着我的手，他的手温暖而且有力，被他这样握着，使我不由想起当初我中了盅毒，他护送我回京，一路之上，只要有危险，他便会拉着我的手，将我护在他的身后。　

　　我心里倒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到尽头，那样，我和他便可以永远这样手拉手，不必考虑赵冠岑，也不必顾忌欧阳若水，只有我和他，永远不会分开。　

　　乐天突然慢下了脚步，柔声道：“你累不累？”　

　　我摇了摇头。　

　　乐天道：“前面便是最后一道哨卡了，可能有点麻烦，如果我和他们动起手来，你记得一定要紧跟着我，不要走散。”　

　　我点点头，心中不禁有些失落，这条路终于走完了吗？我们回到中原之后，又该如何呢？　

　　身陷囹圄之时，感情比理智强烈，一切全可抛在脑后，可是一旦真的重获自由，理智便又重新占据了上风，难道我和他真的能够抛下一切，不计任何代价吗？赵冠岑的决绝、欧阳若水的柔情，又该如何？　

　　“什么人，口令！”前方传来喝斥声。　

　　乐天不慌不忙走了过去，道：“是我，还有娜真公主。”　

　　夜色中，隐约可见十数人排成一列，其中一人抬起手中灯笼，举高一照后，忙行礼道：“原来是公主和二王子。”　

　　乐天道：“我们想过去看看。”　

　　那人犹豫了一下，道：“这里是我方最后一道哨卡，过了此地，便在宋朝范围之内，为免危险，公主和二王子还是请回吧。”　

　　乐天加重了语气，不悦道：“你是否看小王长期不在宫中，居然敢这么大胆？难道以小王的武功，还怕区区几个宋朝士兵不成。”　

　　我在一旁立时冷哼一声。我自知无法模仿娜真公主说话的声音，是以一直不敢开口，但这一声冷哼，谅他们也听不出来。　

　　那人似乎对娜真公主十分忌惮，忙道：“小人不敢，既然如此，请允许小人派士兵随同保护。”　

　　乐天拂然道：“不必了，让开！”　

　　“是，是。”那人躬身行了一礼，正要退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大王子的声音道：“是什么人在那里？”　

　　我听到这个声音立时心中惊跳一下，预感到大事不妙了。乐天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他缓缓回过身来，大王子已率着一队士兵匆匆赶到，见到我们，惊讶地：“是你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不敢出声，惟恐一开口便被大王子听出破绽。乐天却笑道：“我许久未回来，同娜真四处走走，没想到竟然走到这里来了。”　

　　大王子怀疑地看了我一眼，道：“是吗，我还以为娜真想要私自带你逃走呢。”　

　　乐天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秦姑娘还在你们手里，我如果要一个人离开又何必回来。”　

　　大王子干笑道：“说得也是，不过此处是宋辽边界，十分危险，你们还是赶快回去的好，要培养感情也不在这一时半刻。”　

　　乐天不动声色地道：“大哥说得不错，小弟也正有此意，大哥先请吧，不必为小弟挂心。”　

　　大王子看了看我，道：“娜真，怎么不说话，还在生大哥的气吗？”　

　　我心中暗暗叫苦，只好别过脸去，装出余怒未消的样子来，心中祈祷他千万不要追根究底才好。　

　　好在大王子对这个妹妹不无顾忌，竟然不再追问，只叮嘱了两句，便先离开了。　

　　哨卡的士兵见大王子都不敢得罪娜真公主，自然更不敢阻拦，于是，我和乐天便有惊无险地过了边界。　

　　我轻吁了口气，道：“总算是虚惊一场。”　

　　乐天朝身后看了一眼，道：“离此地还有一大段距离才有宋军的哨卡，我们得加点步伐才行，我看大哥神情分明有所怀疑，只怕他回去之后会立即去你帐中查看，一旦发现帐中是娜真而非你，定会带人追上来的。”　

　　我一惊，忙道：“那我们快走吧。”　

　　两个人步履匆匆走了一程，忽然身后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乐天倾耳一听，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追来了。”　

　　我有些慌乱地：“那怎么办？我们快跑吧。”　

　　乐天摇头道：“他们一定是骑马追来，跑也是来不及的。”他将我的手松开，道：“你快走吧，再过不远，应该便能看到宋军的哨卡了。”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可以挡住他们，争取一些时间。”　

　　“不行！”我拼命摇头道：“那太危险了，我要你同我一起走。”　

　　乐天安慰我道：“你放心好了，我有武功，自保是没有问题的，再说，我和他总算也是兄弟，就算被抓住了，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你骗我。”我抓住他的手道：“娜真公主说大王子冷酷无情，他怎么会有兄弟之情，这次他带了这么多人来追我们，就算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敌得过军队的，万一失手，大王子挟恨之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乐天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好吧，我们就尽力一搏，看看老天的意思吧。”　

　　我紧拉住他的手，一字一字道：“不论生死，我一定和你在一起。”　

　　乐天一点头，忽然将我抱起，施展出轻功向前疾奔出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大王子在马背上大声喊道：“乐天，再不停下，我就要放箭了，你武功再高，能护得了秦玉瑶周全吗？”　

　　　　乐天轻轻叹息一声，停下身形，将我缓缓放下。　

　　　　我知道他只是为了我的安全，才不敢放手一搏，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大王子用我逼迫乐天就范，我立即就自尽。　

　　　　想想我也真是可怜，来到宋朝不过短短一年多，居然多半都是处在危险之中，更有几次弄得差点自尽，难道真应　

　　　　了了无大师当初所说的话，我面色晦暗，印堂无光，所以注定前途波折，劫难重重？　

　　　　乐天面色凝重，对我苦笑一下，道：“早叫你先走你不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到了此时此刻，我反而不害怕了，莞尔一笑，道：“这样不是更好，虽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却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大王子的军队迅速追了上来，大王子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前列，火光照耀之下，他面色铁青，显然心中十分愤怒。　

　　　　他追到近前，勒住马，怒视着我们，咬牙切齿地：“给我把他们抓起来！”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乐天敢反抗，就放箭射死秦玉瑶。”　

　　　　乐天忽然笑了起来，大王子瞪着他，道：“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乐天笑道：“就因为是这个时候，所以才要笑，大哥，你已经错过杀我们的时机了。”　

　　　　大王子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现在谁还能救得了你。”　

　　　　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道：“不知道我能不能救得了他？”　

　　　　我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喜出望外：“四皇子，是四皇子！”　

　　　　朦胧的曙光之中，赵冠岑一身戎装，显得英姿勃发，在他身后，一队宋朝士兵正严阵以待。　

　　　　赵冠岑看也不看大王子一眼，目光一转，首先看向我，当他看清我的面容时，面上不由露出了诧色。他立即转头对乐天道：“玉瑶呢？你说有办法救她出来的。”　

　　　　我这才想起，我现在还顶着娜真公主的面孔呢。不禁笑道：“四表哥，我在这里呢，怎么你认不出我吗？”　

　　　　赵冠岑仔细地看了看我，这才吁了口气，笑道：“好高明的易容术啊，连我都几乎瞒过了。”说着，目光已落到我和乐天紧握的双手上，他的面色微微一变。　

　　　　大王子见到赵冠岑，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他色厉内荏道：“四皇子，乐天是我的弟弟，我清理家务，你想插手吗？”　

　　　　赵冠岑面色一沉，道：“你现在可是在我大宋朝的境内，既然是清理家务，为何不在辽国境内进行而要跑到我大宋来？”　

　　　　大王子为之语塞，再看看手下见到赵冠岑之后均是一脸心有余悸，知道再想将我和乐天擒住已是不可能之事，可是，就此离去，又心有不甘，想来想去，他恨恨道：“乐天，从此之后，你我兄弟之情就此断绝，如若你再敢踏入我大辽边境一步，我绝不放过你。”说完，他调转马头，道：“我们走！”　

　　　　危机终于解除。　

　　　　乐天对赵冠岑笑道：“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可就功亏一篑了。”　

　　　　赵冠岑面有不豫之色，他看了看我和乐天，一言不发。　

　　　　我知道他心中在为什么生气，轻叹一声，道：“四表哥，对不起。”　

　　　　赵冠岑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空气中漫延着难捱的沉默。　

　　　　过了良久，赵冠岑长吁了口气，突然道：“你们准备去哪里？”　

　　　　乐天道：“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赵冠岑皱眉：“你们真的不准备回京了？”　

　　　　乐天点点头：“你的父皇不会接受我的身份的，而且皇宫里的生活也实在不适合我们。”　

　　　　赵冠岑又看向我：“你真的舍得下一切跟他走？”　

　　　　我看了乐天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或许娜真公主说得对，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总要因为种种顾忌而导致许多人的不快乐？　

　　　　赵冠岑长长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了。”　

　　　　我歉然地看着他，道：“四表哥，我很抱歉。”　

　　　　赵冠岑看向我，目中深情一片，他低叹道：“你不用抱歉，我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了，你对我和三哥的感情，其实是一样的，正如你当初所说的，只有朋友之义，却无男女之情。”他不胜唏嘘地：“我曾经想过，或许我们成亲后我可以慢慢感动你，让你喜欢上我，可是我错了，我留得住你的人，终究留不住你的心。既然如此，与其勉强在一起让你痛苦，不如放了你吧。”　

　　　　我感动地看着他：“四表哥！”　

　　　　赵冠岑面带微笑，看着我，道：“我知道，你是不属于皇宫的，我要你幸福快乐，只要你幸福快乐，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快乐了。”　

　　　　他轻抚着我的长发，柔声道：“不管你到天涯海角，记着，我永远是你的四表哥，不管有任何困难，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　

　　　　我噙着热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乐天走上前来，笑道：“我会尽力使她不去找你诉苦的。”　

　　　　赵冠岑看看他，绷起脸道：“最好是这样，如果你辜负了她，我一定要你好看。”　

　　　　我对赵冠岑道：“皇上和我爹那里……”　

　　　　赵冠岑道：“放心吧，我会和他们说的，不过你要记得，作为皇上和杞国公，他们不能接受一个辽人做郡马，可是作为舅舅和父亲，我想他们会很乐意看到你带回一个如意佳婿的。”　

　　　　啊！我立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无疑是说，其实这件事情是皇上和我爹他们默许了的，只不过，不便于公开罢了。　

　　　　我的心情立时变得大好起来，看来，以后我也不会是无娘家可归的人了。　

　　　　骑着赵冠岑相赠的快马，乐天带着我一路向西。　

　　　　我不解地：“乐天，我们要去哪里？”　

　　　　乐天笑道：“带你去见一个人。”　

　　　　我笑道：“是什么人啊，到现在你还要对我保密么？”　

　　　　乐天一笑，道：“一个你和我都应该感谢的人，如果没有这个人，或许我们到今日还天各一方，空怀相思呢。”　

　　　　他这样一说，倒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了。　

　　　　走了很久，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口，路口旁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正在悠然吃草，而马下，正坐着一个女子。白衣胜雪，容华绝代，正是我最想见但又最怕面对的欧阳若水。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个包裹，似乎在等什么人。　

　　　　乐天下了马，将我也扶下马来，大步向她走去。　

　　　　欧阳若水见到我们来，脸上绽开了一丝微笑，缓缓起身迎了上来，柔柔道：“正担心你们出了什么事来不了呢。”　

　　　　乐天笑道：“一切正如你所料，怎么会出事呢。”　

　　　　欧阳若水看向我，笑道：“秦姑娘，你来，我有样东西送给你。”她拿起那个包裹，笑道：“打开来看看。”　

　　　　我将那个包裹打开，立时惊呆了。包裹里装着一件美奂美伦的新娘礼服，而且，我看得出来，这正是我精心为她所设计的那一件。　

　　　　我抬头看着她。欧阳若水笑道：“如果你这十几天没有长胖的话，应该是合身的。”　

　　　　“可是，当初你要我为你制作这件吉服，不是为了和乐天成亲时穿的吗？”　

　　　　欧阳若水狡黠地一笑，道：“我是说过我要订一件成亲时穿的吉服，可是，我有说过是为了我和乐天成亲时穿的吗？　

　　　　啊？我呆呆地站着，如坠入五里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