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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 作者:燕赵公子-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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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然,难道这些,都合该白白给你?你让朕摸着良心?那你告诉朕,当年周父侍的毒到底是谁下的?苏容清到底是怎么死的?柳华然,你的良心呢?都只给了一个人吧。”
这是穆琛二十年来,第一次这样跟柳华然说话。
他一声比一声高,说到最后,几近声嘶力竭。
柳华然脸上满是震惊,因为他发现,今天穆琛面对他的时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羞涩腼腆的少年,他已经是身材修长结实的年轻人了。
错愕之间,柳华然张张嘴,竟然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因为这些年从来都未有人反驳他,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许多事情,他都早已经不能辩解了。
柳华然有些颓然,他往后倒退几步,有些无神地坐回凳上。
穆琛从袖中拿出几本奏折,“嘭”地一声扔到桌上,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柳华然面前,道:“父君大人,你要不要看看那些奏折,你看看那些曾经你的支持者,这个时候,上书要求什么?朕想你早就知道答案,所以放任这些折子扔在前政所,你不看,朕亲自带给你看。”
穆琛拿着最上面那本,打开就读:“先帝殡天已然十载有余,今圣上经天纬地,博学多识,仁慈宽厚,勤政爱民,应早早亲政,光我大梁正统,臣唯以死陈请陛下,愿陛下早日主持大局。天启十年八月二十八。颜至清、林子谦等。”
那本分明是文官重臣请穆琛亲政的奏折,穆琛一字一顿读完,便把那本奏折反过来直直推到柳华然面前:“父君大人,您请看看,这本折子上,到底有多少人,是你熟悉的?”
那奏折上密密麻麻写着十几个名字,柳华然匆匆扫过一眼,便知道举凡一二品重臣都已在上面签了名。
柳华然面色一片灰败,他一把扫开穆琛拿着奏折的手,指着穆琛道:“穆琛,你别逼人太甚,我让南宫泊亲自教导你,不是为了今日让你反咬我一口……”
“那你是为了什么!?柳华然,别人不知道,这事,朕可知道的清清楚楚,你让南宫太傅做朕的老师,不过因为那人轻飘飘的一句话!”穆琛打断柳华然的说辞,冷声道。
柳华然指着穆琛的手颤抖起来,却说不出一句话。
沈奚靖和谢燕其似乎都被他们两个遗忘,他们两个一坐一站,虽然中间横着一把匕首,但他们两个却都很镇定。
谢燕其已经不抖了,沈奚靖知道,他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完全冷静下来。
“哈哈哈,”突然,柳华然大笑起来,他死死盯着穆琛,“穆琛,你是不是早就想着,能有这么一天,把我逼到绝境?但你没想到,我会先你一步动手吧?你难道不怕我下令杀了你未来的帝君和孩子吗?”
穆琛的目光随着他的话变了,他眼睛里最后一点温情都已经散去,只剩下无限的冰冷:“柳华然,如果你不拿奚靖威胁朕,朕或许会让你在宫里颐养天年,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他胁迫到慈寿宫,你已经消磨了朕对你所有的耐心。”
他说着,突然从怀里拿出三张纸来,那纸柳华然见过无数次,自然之道那是太医院的药单。
穆琛冷笑道:“你不知道吧,当年你下令毒杀朕父君的时候,有人偷出了这份珍贵的药单,景泰那年,宫里的所有都是你来掌控,下这三份的王太医正,也一直是你的专职御医,他在朕登基之前便告老还乡,朕派人查过,他出了宫便失去踪影,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当年唯一的证据被孙笑偷偷藏在身边十年,柳华然根本不可能知道,此时穆琛突然拿出来,打得柳华然猝不及防,这是沈奚靖第一次看柳华然大惊失色的样子。
但柳华然不愧坐在高位四十年,在短暂的惊诧之后,他马上冷静下来,回道:“王太医正做过什么,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是我指使的。”
穆琛把那三张药单仔细叠好,轻声说:“朕说是便是,金口玉言,朕说的话,无论事实怎样,只要朕说了,那便是真的,你以为,这些证据,对朕来说,还有用吗?”
这是沈奚靖认识穆琛以来,穆琛说过狠的一句话。
当年那个只会在柳华然训斥下一声不吭的少年,已经成为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帝王,他定定看着柳华然,目光里满满都是轻蔑。
是的,他是皇帝,是大梁至高无上的主人,他想让谁死,谁便要死,他说柳华然毒杀了他父君,那么柳华然便就是弑君罪人。
柳华然看着这个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的青年,突然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分外凄凉,仿佛诉说着许多的不甘和幽怨。
“穆塘如果还活着,看到他最不待见的儿子其实最像他,不知道会怎么想。”柳华然笑了好久,才哑着嗓子说。
穆琛冷冷看着他,淡淡道:“没用的少说几句,朕知道你要什么,你无非是想要朕亲政之后,不动你柳家。”
柳华然刚才大笑一场,脸都有些红了,沈奚靖看着,觉得他身上,已经再也找不到当年先帝万寿节时,沈奚靖初见柳华然的那种惊艳了。
穆琛一步一步,拿出一件又一件东西,逼得柳华然退无可退,他突然指着沈奚靖,对穆琛道:“你不要他们爷俩的命了!?穆琛,用他们两个的命,换我整个柳家如何?你不亏。”
是的,这话看起来疯狂,但实际上,柳华然说的是对的。
沈奚靖是未来的睿帝元君,他腹中的孩子是穆琛的皇长子,整个大梁,除了穆琛,就属他们两个最尊贵,用他们两个要挟穆琛,换取整个柳家存活下来,对穆琛来讲,真的不亏。
其实,说到底,穆琛从来都不想动柳家。
大梁历二百九十七年,世家一直是大梁的中流砥柱,柳家虽然出了柳华然,但柳长存却并没有做过十分过分的事情,这一点,无论是柳长存,还是穆琛,心里都很清楚。
在景泰之乱后大梁世家几近凋零,这个时候,穆琛不会再自砍手臂,把少数仅存下来的几个世家再打压下去一两个,那样得不偿失。
这个道理看似简单,但柳华然却当局者迷。
他坏事做多了,总怕遇到鬼。
正因为他心里清楚他这么多年都做了些什么,他知道他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能送柳家所有人到菜市口,所以,他才极度害怕穆琛对柳家动手,在这一年,穆琛亲政之前,他做了这么多事,无非是要保全柳家。
比如把一切罪过都往他自己身上揽,比如让谢燕其去把沈奚靖胁迫来慈寿宫。
以沈奚靖目前的身份,没有任何宫人敢做这件事,逼不得已,柳华然只得以谢家要挟谢燕其,逼迫他出手。在他意料之中,谢燕其也答应了。
柳华然已经穷途末路,想用自己一个人的命,换自己全家。
穆琛正是看清他这一点,才早早就埋下引线。
他看着柳华然,突然笑了,转头对谢燕其道:“谢燕其,今日表现甚好,放开侍君吧。”
谢燕其握着刀的手抖了抖,终于缓缓松开了沈奚靖。
沈奚靖诧异地回头看向谢燕其,他一直都没想到,原来谢燕其才是穆琛最后留的暗桩。他站起身,直接走到穆琛身后,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看到柳华然灰败的脸。
他已经被穆琛一连串的攻击逼到绝境,几乎处于崩溃边缘。
谢燕其收起刀,独自一人走到角落里,仿佛他根本不在这屋里。
柳华然瘫坐在榻上,他低声问:“从什么时候?”
没有人能想到,原来谢燕其是穆琛的人。
他的一连串表现都那么合情合理,仿佛他就是那个小心翼翼的柳华然的暗桩,从他进宫开始,到他偷了私印给柳华然,然后谢遥死了,明远死了,苏容清死了,这一连串的事件唯一的联系就是谢燕其,他作为穆琛的人,那一段时间的表现,就是完全听从柳华然的指令。
他给了柳华然一个错觉,告诉他谢燕其只是个爱着皇帝又得不到他的可怜人。
先帝有那么多宫侍,他宫里这种可怜人比比皆是,柳华然看得太多,自认他们这类人极好掌控,于是一步一步,被谢燕其骗了过去。
不得不说,谢燕其的演技何等强大,一直到刚才,沈奚靖都还以为,他真的是柳华然的人。
穆琛让沈奚靖坐到他身后,道:“从你派人联系谢家开始,父君大人,你千算万算,从来都没想过,谢家早就对朕投诚吧?当你联系谢则开始,你们之间的所有情况,朕了如指掌,如今宫里这个谢燕其,你以为,就真的是谢则的儿子吗?”
他这一句话,说得轻轻巧巧,却让柳华然如遭雷击。
他联系谢则是多久之前?是天启五年?还是天启六年?那个时候的穆琛,不过才十五六岁,便已然有那种城府,早早为自己埋下一枚暗桩。
柳华然低声笑起来,他输得不冤。
穆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精。
柳华然突然抬头看着穆琛,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少年天子,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帝王了。
他问:“其实这一切你都胸有成竹,你如今做着一切,到底又是要什么?”
穆琛突然笑了,他从宽大的袖里拿出两份圣旨,那两份圣旨都已经写好了字,柳华然哆嗦着手,打开第一份。
那是一份修陵诏书。
穆琛想要在文帝长陵旁修建圣敬东陵,把他爹圣敬太帝君单独葬进去,然后等周荣轩百年之后,让他们合葬在长陵东陵里,西暮则留给南宫与冯栏等其他宫侍。
一般而言,帝君或者贵君会与皇帝一起合葬在帝陵之内,即使是继承大统的皇帝的亲生父君,只有太帝君封号,也会藏入帝陵。
穆琛做了皇帝,他爹就是太帝君,按照祖制,是要与文帝合葬于长陵之内的。
与皇帝合葬,说起来是多么大的荣耀。可穆琛反其道而行,却偏要把他爹迁出帝陵,藏入圣敬东陵,柳华然错愕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
他看着穆琛,道:“你这个做儿子的既然愿意,那我也没的说,人死了都是一了百了,等我死了,你随便把我扔到乱葬岗里,我也无所谓。”
穆琛盯着他,突然笑笑:“父君大人,儿子怎么会这般不孝,等您百年之后,自然要与先帝合葬,只你们两个人,永久同穴同眠。我想,先帝一定会很高兴的。”
柳华然脸色一白,猛地把那份奏折扔到一边,又拿起另一份看。
这一份,是晋封诏书。
这份诏书的字非常之多,柳华然匆匆看过前半部分,便跳过不看,只看最后那句落款。
帝京沈氏奚靖……着册封为帝君……
柳华然看完这一份穆琛亲手所写的诏书,猛地抬头看向穆琛和沈奚靖。
“没想到我当年无意之举,到成全你们一对有情人。”柳华然说。
穆琛淡淡看着他道:“如果没有你当日之举,说不定今日朕都不会坐下来与你说这么些话。”
其实看到这两封诏书,柳华然就明白穆琛到底今日为何。
虽然他现在是太帝君,但是大梁流传二百多年的帝君印玺还在他手里,穆琛就是要他交出印玺。
那方印玺,在他手里四十年了。
他就算对文帝没有感情,但对那一方能掌控许多人的印玺,还多少有些感情。
穆琛今日这样逼迫他,无非就是要把他手里最后的依仗剥夺干净,没有那一方印玺,他便什么也不是了,空有太帝君名头,却无实权。
柳华然突然觉得松了口气,他看着穆琛,道:“皇上,我知你是说话算话之人,今日我答应交出印玺,你也给我一个保证,永远不动我柳家根基。”
穆琛想也没想,便道:“朕与你保证,在朕有生之年,永不剥夺柳家爵位。”
“我信你。”得了他这一句话,柳华然便步履蹒跚走到里间,不多时,取出一个檀木方盒,他捧着这一方印,走到穆琛身边,却没有交给他,而是递给沈奚靖。
“以后,要好好用它。”
沈奚靖一愣,站起身,郑重接过那方印玺。
柳华然走回塌边,随意坐了下来,只不过半天功夫,他仿佛老了十岁不止,整个人看上去,再也没一丝精气。
穆琛拉着沈奚靖正要离开,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问他:“父君,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南宫父侍,你为了他,进了宫得到先帝的喜爱,得到先帝唯一帝君的宝座?”
柳华然背对着他们,淡淡道:“如今还说这个有意义吗?”
沈奚靖注意到,穆琛刚才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柔和,用自称也是我,他知道穆琛不是个八卦的人,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这个疑问在我心里盘旋十年,看在我今天给你这么大的承诺,你告诉我吧。”
柳华然转过头,他没有看向穆琛,目光好似飘在不知名的地方,他只轻声说了三个字:“我爱他。”
下一刻,穆琛身上的气势全都变了,他对柳华然说:“我留你一条命,不是不想为我爹报仇,你并不在乎你的命,我要剥夺的,是你唯一在乎的事情。”
穆琛说完这一句,一道深紫色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那是一直站在门外听了他们全部对话的南宫祈。
这一刻,柳华然的脸上,已经褪去了血色,留下的,是有满眼的惊恐与害怕。
穆琛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便知他已经为他爹报了仇。
他拉着沈奚靖头也不回往外走,只听他们身后南宫祈道:“柳华然,你让我恶心,你破坏了我一生的幸福,夺去了我三个儿子,如今你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爱我?柳华然,我南宫祈上辈子造了多少孽,让你把我害成这样?”
天启十年八月三十,晨,天色还未大亮,文武百官正候在宣恩殿外,等待今日早朝。
今天是个十分特殊的日子,平时还会闲聊几句的大臣们今日没有一个讲话,他们都低着头,安静站在殿外。
初秋的太阳缓缓从宫墙上爬起来,宣恩殿的大门在沉闷的声响中打开。
大臣们抬起头,目光集中在殿中高高在上的那把龙椅。
在它后面,柳华然用以听政的御座已经撤了下去,如今这宣恩殿里,只有一把龙椅孤零零等待着主人的驾临。
大臣们只敢看那么一眼,便都低下头去,他们心里已经了然,那把御座,再也不会出现在龙椅后面。
不多时,唱名宫人高声唱道:“皇上驾到。”
“恭迎圣驾。”文武百官都老老实实跪在地上,齐声诵道。穆琛端坐到龙椅上,看着下面的群臣,道:“众爱卿平身。”
大臣们站起身,这才有人敢偷偷看向穆琛。
灿烂的阳光打在穆琛年轻英俊的脸上,宣示着大梁睿诚之治的开始。
天启十年九月初十,内宫喜报从一品侍君沈奚靖有孕,次日,睿帝穆琛下旨,升沈奚靖为正一品贵侍。
天启十年九月十一,太帝君柳华然以代帝奉孝为务,移居长陵扶灵寺。
同日,太侍人南宫祈与太侍人冯栏移居帝京西北灿华山承天寺,为百姓祈福。
南宫祈与柳华然,此生未再相见。


【卷四:长相守】

96

随着太侍们离宫;原本人就不多的永安宫更显冷清;沈奚靖却比以前忙碌许多。
柳华然走了之后,宫里大部分事情;都需要他来定夺。
虽然帝君的圣旨还未下达,但宫里宫外许多人都已经十分清楚;等大皇子降生之后,沈奚靖这个帝君宝座;是坐定了的。
因此,九月中旬;穆琛下旨令沈奚靖搬至宝仁宫居住,所有朝臣,竟无一人反对。
更有甚者;已经上书恳请皇帝早日立贵侍君为元君;以安民心。
沈奚靖十分聪明,勤奋好学,宫里的事情在初开始的不适之后,已经能调配自如,在八月二十九柳华然派人胁迫沈奚靖之后,穆琛便把大部分宫里的老人放了出去,宫里本就宫侍不多,也无需那么多宫人都闲着,宫人所的魏总管与几位管事都很能干,沈奚靖实际上并不用管太多事情。
他只要给个意见,下面的人总能办的很好。
沈奚靖心里十分清楚,这中间魏总管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果不是他,手下的这些总管管事们,恐怕不会这样听话。
在内宫之中,这个宫人所的总管是最为重要的,其余尚工局、尚林局、尚衣局与御膳房总管皆由他与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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