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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红颜-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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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警察被挡在了门外。
一编织袋小百货全丢了,光本钱就三百多美金呢。司徒平想:这种环境,怎么生存?如何发展?看来必须进行战略转移了。他找出欧洲地图,趴在床上看——不能躺,后背疼。
他选中了风光旖旎的捷克共和国。
1991年冬天,他扔下布达佩斯的一切,只身来到美丽的布拉格。
第二十章 梦破
波希米亚人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民族,政府温和,人民理性。虽然也不喜欢大批中国人涌入,报纸上、电视上也屡有微辞,但还是能严格依法办事:只要你符合法律规定,就允许你注册公司;只要允许你注册公司,就允许你获得居留权。司徒平庆幸自己来对了,他兴奋地写信告诉父母和妻子,说这里社会安定,人民友善,经济繁荣,可以大刀阔斧地干一场。
他用自己在布达佩斯的练摊儿的积蓄注册了公司,与捷克客户建立了广泛的联系。还频繁走访捷克有关政府部门,求得他们对中国人大批到来的理解和同情。捷克国家电视台专门制作了对他的访谈节目,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顺顺溜溜,温文儒雅,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样子,与那些在市场里练摊儿的同胞有天壤之别。面对摄像机侃侃而谈,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怯懦。他说自己曾经是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的重要干部,在国内有着良好的发展空间,可以很容易的爬到更高的位置,但他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这一切。
记者问:“为什么?”
他回答:“为了自由。”
博得满堂彩!
俨然是个人物了,他便把妻子也接了出来这份在国内都没有得到的荣誉他要和妻子共享,结婚时,他就许诺要给妻子一种全新的生活。另外,经常出入外国人的社交场合,有一位美丽的夫人在侧,也有几分可炫耀之处。
妻子是个美女。
妻子名叫阿莲。
在我的印象中也许是偏见福建人和广东人一样,男人瘦瘦小小,女人干干瘪瘪。
可阿莲却不。阿莲高高的个子,身材一级棒。胸部鼓鼓的,腰细细的,臀圆圆的,腿长长的。眉眼清秀,皮肤白嫩,妩媚得很。司徒平很聪明:要想在捷克长期发展,没有语言哪儿成?阿莲一到,他马上送她去查理大学学捷语。没过多久,他的弟弟司徒阳也来了。太太读书,他带着弟弟跑买卖,挣钱不挣钱不知道,反正一天忙到晚。
那时司徒平专门批发瓷器。不是由于瓷器好卖中国瓷器好卖的时代是宋朝。是由于司徒平和家乡一个瓷器厂的领导熟,能发出货来。
这里的华人经营什么主要不是取决于市场需求,而是取决于你在国内有什么样的关系。纺织品能赚钱,但他没有这方面的关系,一手钱一手货他受不了,拿不出钱来。
凭着国内的关系,付了50%的款,先发来一个20尺的小货柜。卖得好不好先别说,按时补足了余款,取得了厂家的信任。紧接着,他订了10个40尺集装箱,合同上写着货到付款。
直到司徒平破产,款一分未付。
我同司徒阳尤其熟,这小子用北方话讲有点“半吊子”。但人是好人,豪爽,讲义气。除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以外,也找不出别的毛病。
这时的司徒平是野心勃勃的,他不满足于经商赚钱,他渴望成为华人领袖。他在国内的地位也不断上升,最初据司徒阳说是福州市团委书记,不久他又告诉我说他哥哥是福建省团委书记,到我们在卡西诺并肩作战的时候,司徒阳向我宣布他哥哥是团中央委员。
职务升得愈快,生意垮得愈快。
瓷器根本走不动,司徒平又动员父亲以房产做抵押,贷出款来上货。发了一集装箱福建特产香菇,但欧洲人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以至于老父亲多次来信提醒他要经常晾晒,以免发霉或生虫。
漂亮的太太也不能继续上学了,因为没有钱再交学费。好在她已经有了一口足以让同胞们羡慕的捷语,先在一家中餐馆打了半年工,嫌累,不干了,便呆在家里,有时也给中国人当当翻译啥的。因为语言不是很好,所以生意也不多。我倒是有许多烂事需要办理,而且都是在外地城市,便经常请她陪我前往。当然,我每次付给她的钱都令她十分满意。
在每一次的旅途中,我们的话题都十分广泛。而她每次都要向我提出的一个问题是:
“你说司徒平的命为什么总不好?”
我每次都报以苦笑。
每次跟我去外地,她的心情都很好。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我们有说有笑。有一次她竟然说真希望和我就这样开车一路走下去,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再回布拉格。
我说:“你傻了吧?”
她看着我说:“傻一点不好吗?”
我自知不敌,赶紧躲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
有一次从布尔诺回布拉格,走着走着她突然“呀”的叫了一声。我忙问:“怎么啦?”她脸红了一下,说没事儿。
又走了一会儿,路过一片森林,她说:“田力你停一下车好吗?我想方便一下。”
我在路边停下,她拿着手袋下了车,向林子里跑去。十几秒钟功夫,黑裙子便不见了。
我无意中瞥一眼她的座位,发现座套上有一片殷红的血迹。我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一件坏了拉链的夹克衫是我发来的货铺在她的座位上。
她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野花。打开车门刚要上车,发现了座位上的夹克衫,就要往起拿。
我说:“别动,就垫着吧。”
她一愣,脸随即红了,上车坐下,说:“真对不起。”
我说:“没关系。”然后发动汽车,汇入车流之中。
好长时间她都没有说话,我只好先开口,说:“你采的这些花儿真漂亮,知道名字吗?”
她笑了,答非所问地说:“在你面前,我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有一天下午,在从外地城市返回布拉格的路上,一个小镇旁边儿,我的车坏了。我检查了一下,发现是油门线松了。我对阿莲说必须去找人换油门线,否则就得在车上过夜了。她听了一愣,说去哪儿找人呢?我也不会说这个词儿。我说到镇子里呗,不会说没关系,拿着这根线,给人一看就明白。她推三阻四地不想去,说肚子疼。眼看着太阳也要没了,我只能自己去镇子里找人。等修好车,天已经全黑了。我们半夜才回到布拉格,我把她送到她家门口,她一句话不说就下了车,竟有些生气的样子。
我纳了半天闷儿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司徒阳也格外不争气,在国内交了一个女朋友,天天往回打国际长途电话。那时阿拉伯人还没发明出后来中国人几乎人手一张的黑电话卡这种电话卡永远也打不完国际长途电话费十分昂贵。有一次我去外地批发市场,正好和司徒阳住在同一个酒店里。他的货批得并不好,都是拉别人的货拼缝儿,赚不了几个钱的。他就住在我隔壁房间,晚上我准备叫他一块儿出去玩儿,一推门,见他正和国内女朋友煲电话粥,声音贱兮兮的,便自己走了。在酒吧一边喝啤酒一边玩儿老虎机,玩儿了两个小时,没劲,便回去睡觉。路过他房间进去一看,老天爷,他的电话还没有打完!
我不由得替司徒平捏了一把汗。
后来,在司徒平向我控诉司徒阳的罪行时,我想起了这个段子,便告诉了他。他说这算什么?他光在卡西诺就输了我五万美金呀!
我知道这个数字有很大的水分。
春节快到了,司徒阳兴冲冲地来看我,说他要回家结婚去了,然后把新娘子也带出来。我祝贺他爱情成功,还送了点钱给他当贺礼。
年还没过完,他蔫儿蔫儿地回来了。一问,嗨!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他。
他从此沉迷于赌场。
那时,阿莲一家搬到了一座大HOUSE里。三层,听着不错,可实在太破烂了,简直就是一座废墟。司徒平得意地领着我参观,我惊异他为什么要租这样一所破房子住,而且因为是HOUSE,房间多,租金也不便宜。他笑了,说可以分租给朋友。原来,他是打着做二房东的主意。他领我走进一间空荡荡的房子,说要把这里装修成一间办公室。还兴致勃勃地给我比划:这里放大班台,这里放书柜,这里是一套沙发,这里放一个小几儿,搁传真机。
我说:“你也不需要办公室吧,花钱弄这干什么?”
他说:“怎么不需要?太需要了。做生意就要正规,不正规哪儿行?”又领我去看了地下室,真不小,堆着很多纸箱。我问是什么?他告诉我全是瓷器。又对我说你的货柜到了也可以放到这儿来,保证安全,而且便宜。
我一笑。
过了几天,他真招来了几位房客,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都是在布拉格穷得底儿掉的同胞。
我说:“你这儿可以改贫协了。”
他笑笑说:“你可别小看他们,以前都是老板,全在卡西诺瓢了底。”
当二房东的收入远不够维持他和阿莲的生活,本来租金就低,又遇上全是穷人,到月底交不上房租是常事,你能拿他怎么办?司徒平苦思冥想,决定开一个汽车修理厂。
看到他散发的广告纸我真吃了一惊,因为他根本不会修车,连开车也是在布拉格现学的呢。他刚到布拉格时买了一辆二手老款斯柯达卧车,歪歪扭扭地开着到处跑。这辆破车也怪了,水温高,而且永远是从40度直接蹦到100度,中间没有过渡。因此,从司徒平的后车窗里永远可以看到有十几个可口可乐瓶子摆在那儿,灌满了水,随时准备加。有一天在大街上跑,排气管坏了,劈劈啪啪震耳欲聋。警察示意他停车,他怕罚钱,装没看见,猛跑。警察火了,驾车就在后边追。跑着跑着水箱就开了,老款斯柯达的机器在后边,警察只能看见一团白雾在飞跑,却看不到汽车。
当然,最终还是落入了警察手中,被狠狠罚了一笔钱。
还有一次,他开车走在快到布拉格市中心的路上。前面十字路口亮起了红灯,他为了省油,早早就灭了火,让车缓缓往前滑行。可他不懂斯柯达车只要灭了火制动就没有用了,前面正好停着一辆警车,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车慢慢地撞上了警车,把警车的尾灯变成了一地碎玻璃。
可是他竟开起了修车厂。
按说开修车厂还真是个好活儿,布拉格有几千个中国人,基本上人人都有一辆车。但多数是破车,成天修。欧洲人死性得厉害,干什么都讲预约,连剃头都是这样,修车当然更不例外了。光预约倒也罢了,还慢。中国人都是急茬儿,等着拉货做生意呢,在修车厂一放七八天谁受得了?再加上语言又不通,费劲。大家伙儿都盼着中国人自己开个修车厂,不管什么时候,来了就能修,一说就明白,加班加点干,只要不误做生意,哪怕贵点儿呢。其实修车这活儿也不难,就是换件儿呗。可中国人里还真没几个懂行的尽是青田农民,修驴车还差不多。要说离得近,还数司徒平了人家当过长途汽车站的团支部书记呀!见过的车不比谁多?
我大概是第一个顾客。
大概也是唯一的一个顾客。
我的车煞车片坏了,一转弯就响。看见司徒平的修车广告,就开着车去了。说明来意,司徒平和阿莲都高兴极了,我说司徒平你怎么会修车?他还没张口,阿莲在一旁说话了,“怎么不会?司徒平手可巧呢。”
我就乐,会不会修车跟手巧不巧没关系。我说会就行,把车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他说没问题没问题,阿莲你陪田力进屋喝茶,我去买煞车片。
我跟着阿莲来到她和司徒平的卧室,旁边就是办公室,我问阿莲装修好了吗?阿莲说还没有,抱怨捷克人干活儿太慢。我心里一笑:半年了,再慢也能装修好一间房子。准是付不了人家工钱,没人来干。
在卧室里坐下,阿莲给我沏上乌龙茶,陪着我聊天儿。说了会儿话,她又拿出一大本影集来给我看,都是在捷克拍的,也都是和外国人在一起拍的。阿莲穿着漂亮的衣服,仪态万方地站在各式各样的外国人中间。
间或也有司徒平。
她一一向我介绍:这位叫安东尼奥,是意大利一家百年金店的老板,在全世界有几百家连锁店,就像麦当劳一样。他想和我们合作,在中国开一家意大利金店。司徒平和他进行了很多次谈判,这是签字后的留影。这位是捷克人,叫米劳什,是一家生产波希米亚水晶制品的工厂老板。他也想跟我们合作,在中国开一家专门销售波希米亚水晶制品的商店。谈了很长时间,司徒平很会谈判的。最终他让步了,我们签订了合作意向书。这位是
也许都是非常好的生意,但没有相当的资金根本不能做。
我问:“为什么不做呢?”
她忧伤地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谈来谈去就没信儿了。”
看着这些照片,可以想见漂亮的阿莲穿梭在洋人中间的得意劲儿。那时的她也许真的认为司徒平就要成功了,她庆幸自己慧眼识珠,选中了这个白马王子。当年在福州时,她的追求者众多,其中也不乏商界成功人士,但她还是被司徒平的谈吐和仪表所吸引。她坚信他一定会有出头之日。如今,她充满幸福地想:司徒平在新婚之夜许诺一定给她的新生活就要到来了。
她虚荣,还有点傻。
茶已经喝了三杯,我去看看车修得怎么样了。只见司徒平在那儿挥汗如雨地忙活,见我出来就喊:“阿莲,快带田力进屋去,进屋喝茶。”
阿莲便上前拽我,“走吧走吧,修车有什么看头儿?”
喝了一肚子乌龙茶,去了三次卫生间,日头已经偏西,很会谈判的司徒平终于满脸油汗地走了进来。
“你还来呀?我以为今儿得住这儿了。”我说。
他抱歉地笑笑,说:“也怪了,这煞车片怎么也装不进去,太厚,我硬给磨薄了。”
“什么什么什么?”我吃惊地问,“你把煞车片给磨薄了?老天爷呀!这煞车片的厚度是型号管着的,怎么能往薄了磨呢?”
两口子都面面相觑。
我烦躁地一摆手,“算账。”
司徒平早把煞车片的发票递了过来,是700克郎。嗫嚅着说:“你给上2000克郎吧。”
我扔下钱,开车就走,直接去了捷克人开的修车厂。
第二十一章 泪在飞
过了几天,阿莲给我打电话,说司徒平有件非常好的生意,想跟我合作,问我能不能来一趟。我说他为什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阿莲说上次他没把车给你修好,不好意思了。我说呵,脸皮儿还挺薄。等着吧,过半小时我过去。
一进屋,阿莲亲切地端茶倒水,说我们司徒平就盼着你来呢,说啦,这么好的生意跟谁也不合作,就跟田力合作。
我说司徒平:“你能有什么好生意?不开修车厂了?”
他笑笑说:“修车厂那是小生意,我现在有桩大买卖,一本万利,就看你田老板愿不愿意合作。”
“愿闻其详。”我说。
“世界福建人同乡会下个月要在吉隆坡召开成立大会,我已经收到了邀请。”他翻了一气桌上的杂物,“咦,哪儿去了?阿莲,世界福建人同乡会给我发的邀请哪儿去了?”
阿莲闻声过来也乱翻了一气,“咦,哪儿去了?司徒平,世界福建人同乡会给你发的邀请哪儿去了?”
我烦了,说:“甭找甭找,赶紧说事儿,是不是打算请我去做你们的名誉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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