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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什么客-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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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京城,凉得比南方快许多。朔风刮得一阵紧过一阵。
九皇子监国的旨意,游晟走之前,已授意予司礼监亲信和心腹大臣。这些人没有皇亲国戚背景,抱负得不到施展,又不愿与斯无邪同流合污,韬光养晦不引人注目,从而未曾得到其他皇子的垂青和拉拢。此时圣上有意扶持出身卑微的九皇子,他们自然竭力相助,以图出头之日。因而游离还未回宫,内阁六位大学士中居末的三位,已按游晟的意思,暗中写好票拟,又由司礼监太监批红。游离一归朝,圣旨旋即颁布。真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引得百官侧目朝野轰动。
众人这才醒悟,圣上将皇子们打发出去,釜底抽薪,究竟是何用意。
向来与游离交好的师爷帮大喜过望,在自己侍奉的官员面前极力为九皇子说话。眼看游离监国,朝中少不了调动变故,官员惶惶自保,不少采纳幕僚师爷的意见,竭诚侍奉九皇子。而原本站在大皇子那边的、支持七皇子的官员,惊觉押错了筹,又发现自己这些不起眼的幕僚,竟有大半是九皇子的人,无不冷汗淋漓,告老还乡的还乡,告假养病的养病去了。
游离风尘仆仆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这个安也不知他怎样请得,守在外面的宫女只听见皇后娘娘又哭又笑。游离告退后,皇后召来国丈密商,又和后宫嫔妃恩威并重谈了次心。斯无邪的姐姐斯妃随后遭到软禁,而七皇子的娘亲殷妃似乎有甚么把柄拿在皇后手里,竟将自己关进青灯佛堂里,再不问世事。
这一天,游离收到云南巡抚、四川巡抚、渝州知府等人的奏章,禀报大皇子游聿积劳成疾,病得很重,在蜀中治完灾的七皇子,将他接进自己外公家养病,之后要如何,恳请上意。
渝州奏章里还附了七皇子的密折,也是说同一件事。七皇子游奕写密折的时候,游离还未监国,因此折中以父皇相称,一篇骈俪文文采斐然,写得感人至深。
大意讲,游聿命在旦夕,经不起舟车劳顿,故而滞留蜀中。不敢指望父皇能原谅他感情用事。治不好游聿的病,他就誓不回京。字里行间,还透露出游聿对父皇母后、众兄弟——尤其是对老三、老九的思念之意,希望可以见上最后一面。
因为此事不祥,又另起一折,按惯例恭请父皇万安,皇七子罪臣游奕诚惶诚恐拜上。
游离看着那慎密的请安折,垂询内阁新近提拔成首辅、次辅的三位大学士的看法。三人很含蓄地各抒己见,认为游聿在唐家堡养病,是很不合适的。游离问在哪里合适。一位次辅觉得在官府、侯馆、钦差行辕处较为合适。首辅以为,在蜀中的哪儿都不合适。另一位次辅委婉表示,七皇子在二五皇子出事后,许对圣上有了猜忌之意,欲以此事试探朝廷。
游离另有打算,要三人拟旨,严禁各地皇子钦差擅离职守,要众大内高手护送国丈、太医院御医奔赴蜀中,为大皇子游聿诊治。他亲自给老七游奕的密折朱批,简要说了游聿幼时让蛇咬伤,心脉受损的事。又道蛇毒分为火毒风毒,但那蛇毒与众不同,性属阴寒。皇长子积劳体现为阴虚,不可因此混淆。哪些药可以用,哪些不宜,一一罗列。末了叮嘱,民间庸医太多,不足为信,对待此事,慎之又慎。
在三位大学士看来,朱批平实沉稳,对此举不可置否,全无透露心迹之处,却能看出游离是将自己的大哥实实在在放在心里的。这些设身处地考虑入微的嘱咐,和游奕的声情并茂才华横溢的骈文题在一处,就显得游奕意气用事远远不及了。皇后也给自己的大儿子游聿写了封信,颇有慰劳鼓励之意。一并交予武艺高强却不问朝事的老国丈。
这国丈是个很有个性的老头子,名为忽兴。朝廷没人知道他来历,只不过当年遭到废黜的游晟能当上皇帝,和他有很大关系。他自己却看不上浮世名利,行踪飘忽,甚至连自己的宝贝乖孙儿游聿、游麟都没见过一面。估摸着游晟练乾元经快走火入魔了,才来京城帮衬帮衬女婿的江山。
这倒不是国丈薄情,而是他实在很忙。前文说到波斯鹰巢的刺客为蒙古军血洗,幸存的人马顺着丝绸之路逃到中原,各自生存发展,分成拜火神教、血衣教、乌衣卫三派,到此朝血衣教变成了四煞神教,乌衣卫变成了夜隐帮,势力最大的拜火神教却一直是拜火神教。拜火神教不但在中原开枝散叶,而且还在罗刹国、比罗刹国更西的地方发展,他们的志向,是和以前派十字军东征的西方诸国捣乱,于混战中发展兄弟会,而不是问鼎中原安身立命。因此在中原没甚名气。而国丈忽兴,即是拜火神教的教主,他平常忙得不可开交,没工夫管游晟的闲事,只是偶尔突发奇想,送几门火炮来,让游晟把玩把玩。
这会儿游晟薨了,他的女儿没人照料,两个乖外孙的处境又很不好,不得不插手。去蜀中坐船嫌慢,他让太医和大内高手慢慢来,自个披星戴月施展轻功,七天七夜之后已入蜀赶到酆都。此处就是有史可考的鬼城,俗称阴曹地府。怪谈百出,每入夜之后,人去城空。拜火神教在此建有分舵,以火焰图纹为标记。教众见教主亲临,无不欢喜。
忽兴领上几个熟悉唐门的属下前往渝州,到酆都渡口,正巧一艘帆船停靠补充酒粮。忽兴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些扛粮的汉子全是深藏不露的练家子,船上还站着个俊美无俦的纨绔公子,旁边跟着个戴鹿皮手套的俏丫头。
拜火神教的分舵主见状秉道:“教主,那些即是唐门中人,唐门有十大长老,那丫头正是护堡长老唐如风的女儿唐敏。那清俊公子,恐怕就是她的哥哥唐胜。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落拓不羁武功奇高,江湖人称百战百胜唐门唐胜,以前和少家主玉面公子唐玉,并称唐门双璧。如今唐玉投靠四煞神教。他又和‘漠北剑飞雪,愁侠轻一笑’的剑侠穆西笑齐头并进,有北笑南胜之美誉。他和穆西笑是八拜之交,而穆西笑的兄长穆武来是此任武林盟主。殷其雷对这个行事莫测的后辈相当看重,不过唐胜为人淡泊,不怎么承殷其雷的情。”
忽兴来了兴致,打量着那心事重重的纨绔公子。见他眉心微蹙面如傅粉,隐隐透露出胜似花旦的邪魅,然而目光明朗清澈,脊梁笔直腰身聚力,负手而立之自信神韵,大气凛然不可冒犯。他暗道:“这小孩倒和我那想不开的女婿长得颇像。不过面善许多,讨人喜欢。”
纨绔公子敏锐地将眼风扫过来,看了看忽兴的眼睛、太阳穴,微微一笑。
忽兴上前招呼道:“这位小兄弟可是要去渝州,可否让老朽和几位朋友搭个顺水船?”
纨绔公子道:“对不住老伯,我们去的是益州。”
忽兴笑道:“哈哈,都一样,去益州也要在渝州经停。”不待对方回话,他与几个属下已纵身上船。甲板上八位训练有素的壮汉唰地一下拉开架势,齐齐望着纨绔公子等待号令。
“也是。瞧我糊涂的。”纨绔公子肩臂一紧,藏着背后的手微摆,壮汉们便缓和下来,各自起锚扬帆去了。这纨绔公子,正是要去益州找夜敛尘的游麟。他见忽兴白发苍苍,精神矍铄,手下人个个目光如电,一时摸不清底细,道:“里面请。”
僰王、冥蝗等人困在后舱。游麟将唐敏也遣去后舱,陪着忽兴等人进前舱,气氛本就很微妙的船上,气氛顿时更加微妙了。游麟让黑鹰刺客取来酒肉招待,推杯把盏问道:“听前辈口音,不像是南方人。却不知去渝州作甚?”
忽兴抚须直言不讳道:“老朽要去唐门,探望自己的乖皇孙。”
游麟正端着酒盏抿酒,听见一个唐门一个乖皇孙,差点没呛着。暗道,可没那么巧,莫不是这位就是殷其雷,来救唐敏的?
忽兴瞧了瞧盏中酒漪,放下道:“小兄弟去益州作甚?”
“我们哥几个都是青城派的,回益州自然是回家了。”游麟说罢回顾,旁立的夜隐帮刺客都森森地笑起来。忽兴带来的拜火神教的众刺客,让夜隐帮刺客笑得发毛,个个阴沉着脸默不作声戒备。
忽兴道:“原来是青城派小道友,失敬失敬。”拜火神教渝州分舵主附耳言语了几句,忽兴颔首续道:“青城派以松风剑法名动天下,老朽向往已久,今日一见本想开开眼界……只是,诸位如何不佩剑?”
游麟道:“酒肉当前,助兴舞剑,岂不是有鸿门宴之嫌。再说,十八般武艺始于拳,返璞归真归于拳。到此境界,有剑无剑有甚差别。前辈这般说笑,倒是有心考我了。”
忽兴道:“是了。你青城最引以为傲的功夫,是玄门太极拳。老朽讨教两招!”说罢,拍案而起,掌力震过,方桌分崩离析,酒坛、菜碟弹起三尺高,花生米、牛肉片四溅开来。
游麟抱元守一,隔着纷飞的酒肴,平视忽兴。倏然左抄右拿,抱住酒坛,将花生米悉数收回盘中,又向斜前方抖手一掷。黑鹰刺客见变故横生,当机立断把住门,与拜火神教刺客交上手。拜火神教刺客应战之时,骤觉身后疾风打来,堪堪避过,才发现那打来的竟是花生米,有些躲闪不及,要害穴道中招,痛苦万状。
黑鹰刺客得了闲暇,分心观战,只见游麟将酒坛迎面直送,忽兴一拳打透,竟力道精准酒坛不碎。游麟化掌覆拳,两人对峙不动。隐隐听坛中美酒沸然作响,好似两条蛇在其中激烈缠斗,却并不从破裂处漏出。片刻后,游麟后脚略移,退了半步。酒坛自上爆射出两道玉龙般的水线。忽兴左掌拂起,其中一道水线迸为数道锋矢,向游麟不得不救的各处破绽打至。游麟不躲不避,撤掌将内力注入另一道水线,水线如薄丝蝉翼平展拉伸,挡住锋矢,锋矢几欲突破这透明屏障,忽而随游麟掌易八卦,悉数融合,凝聚成晶莹的酒珠。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游麟和忽兴交手间,掌风内力带动那酒珠迸裂为六股,朝忽兴六个猝不及防的死角打去。忽兴浑身罡气暴涨,防也不防,那六股酒线便化为青烟散了。但见游麟身形洒脱灵动,拳刚掌柔颇为古朴,深得道家精髓。而忽兴只攻不守,狠猛备至,每出一招,就比之前快上一倍。游麟让他逼到墙隅,忽然旋身一闪,素氅化为模模糊糊的一团白影,游到忽兴背后。白发飘飘穿绛衣的忽兴回旋如雾,继而两人在昏暗的舱中拉出很长很逶迤的两抹浑浊颜色,直看得众人眼冒金星,恶心犯呕,纷纷退出舱去。
“好酒好酒!”舱外船沿上,不知何时,坐了个提酒坛引颈畅饮的碧衣公子,他右手转着把三尺长剑,护住立在身边的缁衣男人。“开君一坛酒,对酌平仇雠。半醉分乾坤,至酣划九州。”吟罢,剑鞘扬起,抵住缁衣男人的下颔,轻佻一笑。
黑鹰刺客皆怔在原地。宋香主激动道:“少……少主!堂主……快……快!”
一波三折
忽兴本着试探之意,和游麟逗了会儿。他发现这小孩全无毒药暗器功夫,逼急了倒施展出皇家的乾元经来,越来越势不可挡。毋庸置疑,这便是游晟的乖徒弟,他女婿的宝贝儿子,都是一家人。再打下去,难免误伤,他拔身一退如只大鸟徒然飞出舱外,衣袂飘飘摆手笑道:“原来是乖孙儿,咱不打了!”
游麟兴起之际,只当对方恶意挑衅,接踵追上就要继续,忽听宋香主叫了声少主。他愣了愣,顺着宋香主的目光一瞧,只见一碧衣公子怡然自得,挟持着玄衣男人,豪饮赞叹。那玄衣男人,生得一双极精神的丹凤眼,正面无表情望来。不是夜敛尘,又能是谁。
“敛尘……”游麟正欲迎上,忽然注意到碧衣公子手中剑,喝道,“来的是谁?!”
碧衣公子也瞧见了游麟,四目相对时,脸色大变,弃坛一跃而起道:“你没死?!”
忽兴听得大怒,向碧衣公子道:“小子!你怎敢咒我孙子死!”他身形疾变,竟向碧衣公子抓去。碧衣公子眼明手快斜身避让,同时剑光一吐,就要将忽兴的掌齐腕削断。
两人旗鼓相当,在甲板上打成一片。
“前辈…有话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前辈…你和绝崖甚么关系?”
“甚么绝牙换牙?”忽兴翻掌放出腕下暗刃,格住长剑一搪,怒道,“不认识!”
观战的夜隐帮刺客“啊哟”一声,认出那种隐蔽的暗刃,和自己帮里如出一辙。只不过夜隐帮的暗刃血槽如鹰头,而忽兴的暗刃血槽如火纹。
宋香主见多识广,提起俘获的忽兴的手下,问道:“拜火神教的朋友?”
拜火神教分舵主,也捉住俘获的黑鹰刺客的手腕,捋袖一看,恍然大悟道:“夜隐帮的朋友?”
此一教一帮师出同源,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有时还会互相照应,关系不错。宋香主和拜火神教分舵主一合计,抚掌道:“着啊!你们干啥来的?!”
拜火神教分舵主忙向忽兴解释:“教主!搞错了!那人不是唐胜,是兄弟帮的堂主!”
正忙着应付忽兴的碧衣公子,一听大笑道:“错了,在下不是唐主,正是唐胜!”
忽兴闹不明白:“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这种鸡飞狗跳的情形下,游麟迷茫地看着夜敛尘,夜敛尘冷冷地看着游麟。
游麟吃一堑长一智,呆呆道:“敛尘,是你么?”
夜敛尘道:“是我。”
“你…你没事就好。”游麟上前欲扶住夜敛尘,这一下看似随意,实际上掌蕴内力,要把住对方的脉门,一探究竟。
夜敛尘环手藏住脉门,右手食指弹出,虚指游麟的掌心穴道。
游麟只觉一股阴劲寒气打来,的确是玄坤诀无误,忙收手道:“几天不见,脾气见长~又发哪门子脾气了?”他想到夜敛尘突然消失,此时安然无恙现身,任由那叫唐胜的调戏,却和自己疏远。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夜敛尘不搭理他:“黑鹰刺客听令!”宋香主等人见少主归来,均大喜领命。夜敛尘冷冷看着游麟,斩钉截铁道:“拿下此贼!”
黑鹰刺客怔住了——少主和新任堂主的暧昧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唱哪出?
游麟好脾气地看着夜敛尘:“你中邪了么?”
忽兴见游麟有危险,懒得再和唐胜缠斗,抢到游麟身边,冲夜敛尘及黑鹰刺客断喝道:“哪来的野小子!谁敢动手,拜火神教定不饶他!”
夜敛尘神志很是清醒,向忽兴抱拳一礼,互报家门后,道:“敝帮私事,贵教前辈何必插手。此贼人害死黑鹰堂主,取而代之,与我不共戴天!今日不为堂主报仇,难平我心头之恨!”
宋香主嗫嚅道:“少主……你莫非也中了枯木盅?这、这黄堂主,他就是堂主本人,他独闯僰寨找你,将大伙从僰王手中救出,听说你被独孤绝崖掳了,正准备去益州找你…”
游麟强压下怒气道:“就算没中盅,只怕也病得不轻。”
唐胜走到夜敛尘身边,环视众人道:“夜少主所言非虚,在下可以作证。”
忽兴看着游麟,半晌捋须大笑:“不错不错,他的确不是你们夜隐帮堂主。”黑鹰刺客面面相觑,震惊万分。游麟看了看忽兴,又看了看唐胜,平白无故哪惹来的两尊衰神。
“……大哥?”唐敏从后舱出来,惊诧地望着唐胜。
唐胜道:“敏儿,到我身边来。”
唐敏却走到游麟身畔,道:“大哥,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这位……黑鹰堂主,是好人,他为了不让四煞神教攻打唐家堡,扣押了僰王和冥蝗。你这般为难他,不是恩将仇报么?”
游麟若无其事调笑道:“敛尘,人家小姑娘,都比你懂事。”
夜敛尘眼中波澜乍起,偏头缓声道:“你若真是他,就该束手就擒。”
“好……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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