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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顺-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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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宝顺摸了摸湿漉漉的裤裆,羞赧又懊悔。
梁三实送的胶鞋穿着大小正合适,也很舒服,陈宝顺觉得下地干活都有劲了。
那双胶鞋穿了后的三个月,再也没有梁三实的消息。没有东西,没有信,什么都没有。
田里倒是长了稗子。
这一年又要过去了吧,真是快啊。
陈宝顺坐在田埂上,曾经他背后的田里开满了油菜花,如今却被收割成稻杆,对比如此强烈,空荡荡的感觉也如此强烈。陈宝顺看着自己脚上的胶鞋发呆。
过年的时候,梁三实家的门也是紧锁着的。
年过后,村支书笑呵呵地跑到陈宝顺家里,说,嘿,宝顺,有好事,有好事!
陈宝顺二香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你说啥啊。
不远村子里有个叫赵宝珍的女人,她男人死了有一年了,一直没有再嫁,最近她却有意愿再找一个男人过日子,村支书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所有说啊,你不要看人家是个寡妇,身体不好啥的,她人可勤快,人家也没啥要求,你看你这样子,她估计也不嫌弃……”
村支书和陈宝顺唠唠叨叨一大串,陈宝顺一边听一边点头。村支书说完,问他:“你怎么看?”
陈宝顺摇摇头,“我穷,她跟着我过不了好日子。”
“你傻啊,你和她,差多少嘛,互相有啥好嫌弃的,”村支书恨铁不成钢地说陈宝顺,“难道你就想一个人过一辈子?真打一辈子光棍啊,男人无论如何都还是要个女人的!”
男人无论如何都还是要个女人的,这句话让陈宝顺愣了愣,他想,男人不一定要女人,和男人干的活儿才多。
陈宝顺老实说:“我不一定要女人才能过一辈子。”
“难道你要男人和你过一辈子啊,”村支书急了,把头上的帽子都扯了下来,“你怕个啥嘛,人家不会嫌弃你的,这门亲事只要你说成,它就成。”
当天晚上陈宝顺彻夜未眠,脑袋里都是村支书的话,但重点不是村支书说亲事能成上,而是村支书说,你不和女人过一辈子你要和男人过一辈子啊。
想着想着,陈宝顺就想梁三实了,梁三实已经出去半年了,没有一点消息,不知道他在外面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越想就越觉得挠心。
同时陈宝顺又很沮丧,他和梁三实到底是怎么了,搞成现在这样,没有什么口头约定,更没有书面契约,他们之间就是有那么点小暧昧,说是断藕偏偏又连着一点丝。可是,能娶到媳妇一直是陈宝顺不敢想的奢望,如今,这个奢望竟然变成了现实。
第二天,陈宝顺跑去田埂上坐了一天。晚上回去后就打开锁着的柜子,从里面拿了些钱出来,再提了十多个鸡蛋,跑去了村支书的家。
是,陈宝顺打算娶那个寡妇。
陈宝顺想,无论我和梁三实之间有再多说不清楚的事,只要我娶了媳妇,就什么都清楚了,真真的一刀斩乱麻。
村支书客气地收了礼,安排了陈宝顺和那个女人见面。那个女人看着还算顺眼,人也不娇气,说话也不大声,温温柔柔的,是陈宝顺理想中媳妇的模样。那女人的要求确实也不高,就是有个家就成,结婚也不用办酒,领个证就行了。
陈宝顺觉得赵宝珍是个好女人,赵宝珍也觉得他老实,两个人见了几次面,就定下了亲事,一起去领了证。
村里再也没有人和陈宝顺开玩笑说,嘿,我给你介绍个媳妇吧。陈宝顺有些欣慰,很多的是一种不能言语的轻松感,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没有忐忑,没有羞涩,没有慌张,而是,有田,有自己,有女人。
就是还差一头牛,对,一头牛。
赵宝珍身体不好,一受凉就容易生病,也做不了田地里的活儿,不过她确实是个勤快的人,她在家里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给陈宝顺做香喷喷的饭菜,给陈宝顺补衣服,她给陈宝顺说,你待我好,我也待你好。
陈宝顺听人家说,赵宝珍以前的男人总打她,每天都打,晚上整个村子都听得见她的哭声。陈宝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每天一回家面对的不是冷锅冷灶,而是脏衣服已经洗了,饭也做好了,有家的味道,就凭这点,陈宝顺想,我要对她好。于是陈宝顺开始去帮其他要盖房子的家里做短工,想快些存些钱,买头牛,再盖间房子。
陈宝顺就这么计划着,每天早出晚归,卖力的干活,再没有时间跑到田埂是去坐上一坐,也忘记了跑去看看梁三实家的锁子有没有开。
他果然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没有簇拥的油菜花,没有清脆的哨声,他好像忘了,为了家而忙碌奔波,忘了一切。
或者,是陈宝顺不愿意去想。
而赵宝珍呢,她是真的喜欢上陈宝顺了,她晚上给陈宝顺缝衣服的时候,陈宝顺只是过来给她披了一件衣服,说莫凉着了,她就哭了。比起她上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好他太多倍,经管他不善言辞,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说不了几句话,可是有个人愿意疼她,也就是她天大的幸福了。
两个人领了证后的半年,赵宝珍给陈宝顺说,宝顺,我想给你生个娃。
陈宝顺啊了一声,心里说不出悲喜。这明明是让他开心的事,为什么他又高兴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宝顺
宝顺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赵宝珍也二十六了,要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但陈宝顺担心赵宝珍的身子,说,你身体不好,这事……
他这么一说,赵宝珍又哭了,说,宝顺,你对我真好,这时候都还想的是我,我要给你生娃。
陈宝顺扰扰脑袋,不明白赵宝珍为什么会因为他说的话哭,只清楚的意识到他要做爹了。
而后他们在床上折腾,那时陈宝顺脑袋里浮现出小孩子的模样,白白的,胖胖的,可爱极了。但陈宝顺的身体却不怎么卖力,在他身下的女人给他奇怪的感觉。等做完了那摊子事,他给赵宝珍裹紧被子,闭上眼睡觉,梦里,梦见大片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
赵宝珍怀孕了。
陈宝顺有些激动,他还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看着赵宝珍的肚子,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和女人在一起,感觉果然是不同的吧。
然而,梁三实又终于回来了。
那天陈宝顺觉得眼皮在跳,他下田的时候瞟了一眼远处的山,突然发现原来都已经光秃秃的了,梯田里的粮食早就收光了,离下一年,又不远了。
陈宝顺突然记起梁三实这个人,他已经离开一年半了。
收工的时候陈宝顺绕路跑到梁三实家去看,门还是锁着的。
陈宝顺摸了摸鼻子,回家。可一到院子里陈宝顺就傻了,他看见穿着崭新迷彩服的梁三实站在他的院子里,身旁放着一大堆东西,指赵宝珍嚷嚷,你说你是陈宝顺老婆?你乱说啥,陈宝顺还讨得了媳妇?
赵宝珍咬着下嘴唇说不出话。
陈宝顺被钉在原地,心跳得厉害,忐忑地喊了一声,梁,梁三实,你回来啦?
梁三实一听说声音立刻转身看着陈宝顺,啥都没说,指着那女人咆哮着,陈宝顺你给我说,她是哪个?
陈宝顺看了看赵宝珍,不敢去看梁三实,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小声说,赵宝珍,我……我媳妇。
梁三实眉头一拧,半响,突然就是一拳头出去把陈宝顺打得直往地上倒,赵宝珍吓了一跳,扔了手里的针线去扶陈宝顺。
“你他娘的娶了媳妇也不告诉我!就你这样儿也娶得到媳妇!天瞎了狗眼!”
村里都嘲开了,说梁三实一回来就打了陈宝顺,自己娶不到媳妇还看不惯别人娶媳妇,什么人啊。
赵宝珍哭了一晚上,陈宝顺安慰了好久才让她睡下,而自己却坐在床边双手撑着脑袋,心里白糖拌苦瓜似的。
在床边坐了一夜后,第二天陈宝顺取出梁三实当初走的时候给他留下的钱,要去还给梁三实,但去看,梁三实家的门却还是锁着的。陈宝顺觉得放在衣兜里的钱突然变成了烙铁一般,烫得他胸口好疼好疼。
找不到人,陈宝顺突然想去田埂上走走。却在田埂上遇见了梁三实。
梁三实坐在田埂上抽烟。陈宝顺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梁三实却转头看着田埂那头的他,说,我不会打你的。
陈宝顺过去了,但不是因为怕梁三实说不打他,陈宝顺倒觉得梁三实该打他,要是不打他就觉得自己像是欠了梁三实什么。
一年半不见梁三实,觉得梁三实除了胡茬长了些,其他没什么变化,陈宝顺小心翼翼地问梁三实,在外面咋样?赚到钱了没?
梁三实只是嗯了一声。
陈宝顺觉得有些困窘,半天说不出别的话。
梁三实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头在胶鞋上按灭,反问他,你过的咋样。
陈宝顺咽了一口口水,说,还好。
梁三实又哦了一身,然后站起身来,说,我回去了。
就这么散了,没说几句话,钱也没还回去。
陈宝顺觉得憋屈,却又找不到憋屈的理由,他想,在梁三实眼里,他有什么好憋屈的,现在他有媳妇给他洗衣做饭的,憋屈个屁。
陈宝顺闷闷不乐,赵宝珍看得出来却也不多问,依旧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梁三实回来了半个月,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但也没有来陈宝顺的家里坐,陈宝顺也不敢主动邀请他来家里坐坐吃个饭什么的,两个人似乎没什么交集,陈宝顺觉得,梁三实是在讨厌他,讨厌得不想见他。
陈宝顺觉得自己应该道个歉,这样自己心里应该好受一点,可又一想,自己是为什么道歉呢。哎,再没有那样灿烂的油菜花了,灿烂得睁不开眼,不用看清一切,不用这么烦心。
而这天清晨,赵宝珍所没有从床上起来,陈宝顺以为是她太累了,就为她捂严了被子想让她再睡一会儿,但等他做好了早饭却依旧不见赵宝珍醒来,陈宝顺这才过去拍拍被子,喊赵宝珍的名字,发现赵宝珍没有回答,陈宝顺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掀开被子抱起赵宝珍就往外面跑。
刚一开门就对上院子外梁三实的眼,陈宝顺心跳得更加厉害。梁三实一见这情形,也顾不上说话,把身上背着的包往院子里一扔,跑过去一边帮陈宝顺背起赵宝珍,一边说,你快把门都关了,我们去卫生所。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带着赵宝珍去了卫生所,折腾了好几个小时赵宝珍总算是醒了,醒了后又睡过去了。医生说是赵宝珍胃病又犯了,估计是凌晨里疼晕过去了。
陈宝顺心里难受得很,他想,她疼怎么就不告诉他一声呢,幸好没出什么事,不然啦,他可愧疚得要死。
狭窄的病房里,赵宝珍躺在病床上熟睡,点滴一滴又一滴地注入她的身体,四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难闻极了。而陈宝顺和梁三实一人坐在床的一边,一个看着赵宝珍,一个看着手指。
静了半天,陈宝顺才支支吾吾地对梁三实说道,谢谢你了。
梁三实依旧看着手指说,没啥,她没事就行。
陈宝顺嗯了一声,梁三实顿了顿,喊他,陈宝顺。
陈宝顺转头看梁三实。
梁三实抠了抠指甲,说,其实我今天去你家是想和你我要走了。
陈宝顺啊了一身,低声说,又要去打工啊……家里不好么?
梁三实说,不好。
陈宝顺愣了愣。
梁三实又说,好。
陈宝顺分不清好还是不好了。
过了小会儿,梁三实叹了口气,看了看床上的赵宝珍,对着陈宝顺勉强地笑了笑,说,你以后还是送你媳妇去县里的好医院看看,身体很重要啊,没钱可以和我说。
陈宝顺看着梁三实那个别扭的笑,心里难受极了,说,那怎么好意思,本来就……
唉,梁三实打断他,说,我们这关系……还是不错的,以后你媳妇生了娃,让那娃拜我做干爹,你可别不愿意。
陈宝顺抿嘴,说,不得。
然后两个人都勉强地笑了笑。两个人对坐着,离得并不远,只是中间隔着的是赵宝珍,两个人,有再怎么掏心话也突然变成了客套话。
梁三实又走了。赵宝珍也出院了,陈宝顺又继续为这个家忙里忙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日子平静,自然,稳当,只等小孩子呱呱坠地,但没有人能懂陈宝顺的心,有时候连陈宝顺自己也搞不懂自己,他的心里到底是为什么而失落呢,明明什么都有了,难道是他不知足吗?
陈宝顺觉得自己很烦很烦,偏偏又无人倾诉,这个时候,他终于又想起到田埂上,山坡上走一走。这种时候,只有这些东西不会对他的诉说觉得聒噪,反而会静静地听他讲,似乎能听他讲一辈子。
冬天早已经悄然而至了,清晨的田野,到处都打着雪白的霜,踩在枯黄的草上,会发出噌噌的声音,田里只留下稻杆,有水的地方还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土地被冻得发紧,到处都是死寂的模样,今年的冬天,果然特别的冷。
陈宝顺走在田埂上,踩着枯草,脚下发出噌噌的声音,像是衰草垂死的呻吟。陈宝顺把冻僵的手揣进口袋,吐了口气,冒出白白的烟雾,迷乱了自己的视线,什么都看不清。陈宝顺的心上也像打了霜似的,冰凉冰凉的,他看着那些山,那些田,无比地想念梁三实。
陈宝顺想,他认了,他真的认了,想就是想,憋不了。
可他不憋了又能怎么样呢,梁三实已经生他气了,他们两个是合不好了,而且面对赵宝珍一天一天鼓起来的肚子,陈宝顺有深深的无力感。
就这样吧,如同霜打过的田野,禁锢住一切,似乎再也没有春暖花开。
孩子出生在春天,是个女孩,村支书给取了名字,叫陈玉妮。陈宝顺念着这个名字,陈玉妮,陈玉妮,多好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宝顺
那孩子小小的,因为赵宝珍身体不好生下来也瘦瘦的,才五斤半,赵宝珍说可惜不是个儿子,陈宝顺摇摇头,说,辛苦你了,我已经很满足了,儿子女儿都好,都是陈家的种。
是啊,陈家有后了。有时候赵宝珍给孩子喂奶,陈宝顺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他想他可能是踩了狗屎了,才有这样的运气,原本要光棍一辈子的,却突然有了媳妇,也有了孩子。像梦一样。
陈宝想哭过是因为他高兴,他一高兴就更想哭。
赵宝珍坐月子的时候,陈宝顺照顾得无微不至,为了给赵宝珍补身子总赶集去买鸡给她炖汤,看得隔壁的张大婶子都眼红,一看自己的男人不爽就吆喝,你看看人家陈宝顺,多疼她媳妇,像你没出息的,老娘坐月子的时候还要给你煮饭吃!
赵宝珍听得心里甜滋滋的,陈宝顺心里酸不溜丢的。
又过了些日子,赵宝珍可以下床了,孩子也长胖了一些,陈宝顺总算笑了笑继续去给人家修房子赚钱,没过多久,陈宝顺觉得钱挣得差不多了,和赵宝珍商量商量,买了头小牛犊子。
村里人都说,陈宝顺家得运气了,原来啥都没有,突然就啥都有了。如同再瘪的麦子也能结出饱满硕大的穗子。
有媳妇,有田,有牛,有这样一个家,陈宝顺原来想的现在有了。
可陈宝顺没给任何人说,他现在想要的,全没了。
油菜花早就开过了,菜油都装进了油壶,几场雨一下过,梁三实门上的锁子就生了锈。
后来的大半年,没有梁三实的任何消息,梁三实的房子因为太久了没人住房上的瓦有些都裂了,陈宝顺给赵宝珍说应该帮他换新的,以前梁三实帮了他不少忙。赵宝珍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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