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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放过-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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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爆炸大案(1)
在我的面前,是一片林立的高楼,冰冷的墙壁在镜头前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其中两排高楼中间,是一排倒塌的房屋,砖块、水泥和玻璃散乱地堆积在烧焦的泥土上。几个小时前发生的大爆炸使这里成为一片废墟,
人最倒霉的事情有三样:走在路上头上掉砖头,做着美梦时被吵醒,喝凉开水也塞牙。
我今天碰到的是第二样。
当时,我正躺在一大片桃树林里,头枕着松软的青草,眼前一片片桃花瓣在微风中飘落。一位身着汉服的美女长发飘飘地舞着,粉色的花瓣绕着她上下翻飞。最要紧的是,她居然笑着,朝我走来。在薄雾之中,我还能依稀见她朝我挥手。我赶紧站起来,也朝她走去。接下来……自然是要拥抱了。可是,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
枪炮声把我吵醒了。
枪炮声是我的手机铃声。这种铃声有助于让人从梦里回到现实中,适合于那些喜欢做梦的人。我揉揉眼睛,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坐起来,拿起电话。电话是新闻部主任杨云浦打来的。杨云浦说,范式,你还在家里啊!你现在不要来报社了,直接去亚东大街的大鹏超市采访,那里发生了爆炸!
我愣了一下,冲着电话里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杨云浦在电话里吼起来,亚东大街的大鹏超市发生了爆炸案,你赶紧过去采访!
大鹏超市发生爆炸?我想如果他告诉我萨达姆当上了美国总统,秦始皇登过月球,我可能还有点相信。可大鹏超市……
杨云浦并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我还在和大鹏超市的老板黄大鹏一起吃饭呢。
那就从昨天下午说起吧。
当时,我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突然有电话来了。
范记者。黄大鹏在电话里这样称呼我。我心里就明白,他身边一定有什么让他需要用我的身份来衬托的重要人物,否则,称呼就会是“兄弟”了。果然,他接下来的话是:晚上一起吃饭吧,有几个朋友,还有个美女作陪呢。我的心里动了一下,但没表现出来。我装腔作势地说,有什么事快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时间很宝贵!黄大鹏立即就明白了,他压低了声音说,这事绝对重要,你过来就知道了。
很快,我就让自己出现在快乐乡大酒店的“山乡人”包房里。
黄大鹏带着几个人坐在包房里,见我进来,赶紧站起来隆重地向他们介绍,说这是东西都市报的大牌记者,我的兄弟,不,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然后,又一一介绍他即将开业的超市的主要员工:经理、采购部主任、销售主管……他镇定自若,挥洒自如,宛如一位即将指挥着千军万马上阵冲杀的将军。我当时想,这家伙如果生在乱世,或许能成为一个将军,最起码,也会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坏蛋。
介绍完毕后,把我让到主座上,超市经理小心翼翼地问,老板,可以点菜了吧。
黄大鹏看了我一眼,神经兮兮地说,别慌,还有个重要人物要来呢。
我笑道,该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吧,看来这位置我是不能坐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怎么不能坐,大记者都不能坐,谁能坐!跟在这声音后面的,是一个女孩,长发、凤眼、圆脸、身材娇小,穿一身牛仔服,大概是跑得急了,直喘着粗气,脸上也红彤彤的,显得格外妖娆。《诗经》上说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大概就是照着她写的。她一边四处张望着找座,一边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第一章 爆炸大案(2)
黄大鹏说,陶园,你就别找了,坐这儿,挨着范记者坐,今天好好陪陪范记者!
一下子我就悟出了他给我打电话时,身边的重要人物是谁。我也马上明白了,这样的安排显然是有预谋的。我赶紧岔开话题,你叫陶园啊,真是人如其人啊,桃花开得正艳嘛。只是,这朵美丽的桃花,有没有被人采过?
女孩反应很快,她柳眉一挑,冲我一瞪眼说,人家说记者都不是好人,果然不假!
黄大鹏夸张地笑了,说得好,记者都不是好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兄弟,你听出来了吧,人家一眼就爱上你了!
屋子里立即就夸张地哄笑起来,酒宴在哄笑中拉开了序幕。包房里就杯来盏往,觥筹交错。大家纷纷举杯,庆祝黄大鹏的超市即将开业。气氛立即热闹起来,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仿佛人人都幸福着。看看,世界就是这样变得美好的。
黄大鹏说,范……兄弟,超市宣传的事,就……就拜托你了!你放心好了,到时候你大哥绝不会亏待你!
这才是今天喝酒的主要目的。旁边的几个人赶紧捧场,有大记者帮忙,我们黄老板的超市一定会火起来的!
黄大鹏接着说,那当然,我兄弟的本事我是见过的,那绝对不是吹牛,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写文章写得比他好的!
这马屁拍的,我浑身上下都舒服,仿佛自己已经成了大牌记者。我把胸脯拍得咚咚响,放心吧,大哥,这个嘛,小事一桩,包在兄弟我身上了!
于是又碰杯、喝酒,包房里被弄得热火朝天,空气里似乎都充满着友谊、暧昧和欢乐,气氛一次又一次被推向高潮。陶园在黄大鹏的催促下向我敬酒,一口酒喝下去,呛得满脸通红,扶着椅子颤抖不已,惹得满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当然,晚上最高兴的还是黄大鹏,这家伙由一个乡下的木匠混到今天这个分上,确实不容易,是众多乡下进城人的目标和偶像。他费了很大劲才最终在竞标中赢得了这块风水宝地上的超市,这意味着他的事业从此走上新的台阶。他已经走上大老板的金光大道了。因此,他满面红光,踌躇满志,右脸上的一块巨大的黑斑也因为激动而不住地颤动着。他大口大口地喝酒,仿佛喝下的不是五粮液,而是他的财运。
被黄大鹏和陶园一左一右架着从酒店里出来时,已是午夜。黄大鹏的脚步已经东倒西歪了,嘴里喷着酒气,冲着陶园嚷道,陶园,我兄弟就交给你了……你要是没陪好我兄弟,我回头……找你算账!
我借着酒劲看了一眼陶园,她脸上倏地飞上一片红霞,刚刚上来的,显然不是因为酒精。我就装着喝醉了的样子,靠在她身上,脚下如风吹荷花两边摇摆。陶园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娇小的身躯显然也支撑不了我的体重,于是就缓慢地移着步子,一边东张西望,大概在寻找救兵。
正在这时,救兵来了,我的手机响了。一看电话,是李蛮。我赶紧挣开陶园,跑到一旁去接电话。电话里是一个娇声娇气的声音,范哥哥……
她在召唤我了。然而,今天我不能去她那儿,因为我没有向小涵请假,或者准确地说,今天我还没有准备好向小涵撒谎。于是,我笑眯眯地拒绝了她,并答应下次一定过去补偿她。
瞧瞧,生活多么美好啊。我的生活充实而有效益,虚荣心和成就感还能时常得到满足。我没有理由不幸福。一位心理学家说,幸福取决于一个人的心理感受。而我,心理感受没有理由不好:有酒,有钱,有女人,甚至有尊重,如果还感到不满足的话,那只有去做上帝了。关于这一点,大头曾经有一个精辟的论断。大头说,幸福,就是趴在一个女人肚子上时不用想着另一个女人。大头真他妈的是个天才,每句话都那么充满哲理。虽然这小子不结婚,对女人似乎也没多大兴趣,可是却能从女人那儿得到一套又一套的理论。。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爆炸大案(3)
想想人世间的事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天早上,如果没有那个电话,我就会顺利地做完那个美梦,然后幸福地醒来。这就将是公元2003年春天里的一个美好的上午。
如果没有那个电话,那天本来应该是极其平常的一天。天上既没有雷电交加,也没有大雨倾盆。这座城市没有发生地震,也没有传来拉登要来这座城市活动的消息。东湖上空还是晴朗的天,亚东大道上还是车来车往,尘土飞扬。而我,也照样还是在上午10点半左右打着呵欠醒来。
如果没有那个电话,我会像往常一样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一个都市人,能够在太阳照到床边时,才从容地起床,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事实证明,没有多少人能够像我这样。更多的人都是天还没亮就匆匆地起床,匆匆地吃早饭,又匆匆地出门乘公交车去上班。然后,奔走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与各种各样的人打着交道。
然而,那个电话,打乱了一切。
非常年轻的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不会死亡的。我的身体壮得像头牛,一次可以连续跑五千米,一个晚上可以做三次爱。然而,一次吹嘘的时候,大头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你们这些家伙,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什么叫死亡的。
不知怎么的,在奔向超市的路上,我还一直在想大头讲过的这些话。或许,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我已经有了一些预感。
尽管如此,眼前的场景还是让我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在我的面前,是一片林立的高楼,冰冷的墙壁在镜头前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其中两排高楼中间,是一排倒塌的房屋,砖块、水泥和玻璃散乱地堆积在烧焦的泥土上。几个小时前发生的大爆炸使这里成为一片废墟,
我站在那里,两眼发直,大汗淋漓。我的魂魄显然已经被镜头前出现的那个场景勾走了。一堆残垣断壁中,停靠着几辆警车。在几辆警车中间,距离隔离线两三米的地方躺着几个人,死人。他们的头发都已烧光了,皮肤也烧焦了,发出了刺鼻的臭味。附近不远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到一只断胳膊。按说,这样的场景我已经见多了。跑一段时间的社会新闻,什么样的场景都会见怪不怪。我平静地举起相机,调节着镜头。可就在这时,让我震惊的场景出现了。镜头里,忽然出现一张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面孔:国字脸,头发已经烧光,耳朵也缺了一块,一只完好的眼睛圆睁着看着我,半边脸被血糊住了,但另一边脸上巨大的胎记却清晰地显示了他的身份。黄大鹏!我失声惊叫起来,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相机,扭过头去,脸上惊得变了形。昨天晚上,也就是十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在一起喝酒,那小子满面红光,牛气冲天,嘴里喷着酒气,踌躇满志地说,兄弟,不是你黄哥吹牛,用不了一年的时间,我这超市就能日进斗金。到那个时候……话音可能还在酒店的包房里绕来绕去呢,这家伙就去了另一个世界。这是一个我无法接受的现实。一个生龙活虎的躯体,一个与我紧密相连的生命,在十几个小时内,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了。剩下的,是一具不再能够动弹的尸体,让人们观看、议论,被苍蝇追逐、叮食。如果没有别人的保护,这具尸体甚至会被野狗吞食掉!
就在那一刹那间,我的魂飞走了,所有的器官凝固了,恍恍惚惚中,那些碎砖和尸体就不见了,一棵棵桃树从土里钻出来,开着美丽的花儿,朝我灿烂地笑着。这些桃花显然都是有毒的,是用恐怖催生的、死亡浇灌的。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爆炸大案(4)
那个时候,我甚至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感觉躺在那儿的不是黄大鹏,而是我。只是,我能像他那么幸运,被人想象着化成桃花,重新美丽地开放在人间吗?
在追悼会之前,我来对黄大鹏的一生做个总结。
很明显,黄大鹏是这个开放时代的受益者,如果没有新时代的政策,黄大鹏永远只会是一个小木匠,背着木工箱子,走家串户找活干。由于他的聪明,他能学到一手好手艺,他也有能力比别的木匠找到更多的活,但他的好吃懒做也会让他丧失掉很多这样的机会。而且黄大鹏永远不会有机会到城里来充分发挥他的聪明才智,不会有机会一脚踢开家里的黄脸婆,去找一个年轻俊俏、风情万种的城里女孩或者女人。他也不可能人模狗样地坐在城市的办公楼里,跷起二郎腿,叼着大中华,指挥着一帮人干这干那。更为重要的是,黄大鹏压根儿就没有机会认识我——一个受人尊敬被人羡慕的记者,并且使他的命运发生真正的改变。
事情其实并不遥远。
五年前,黄大鹏还刚刚进城打工。一同进城的人都知道他聪明,还有一手好手艺,但同乡、同事们都知道,黄大鹏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他既不勤勤恳恳,又不谦虚谨慎,尤其是他的身上没有一点乡下打工仔的谦卑。这是无法让人容忍的,尤其是那些雇人干活的城里人所不能容忍的。他总想着出很少的力,赚很多的钱。当然了,这样的美事也只有他这样好逸恶劳的人敢想。因此,他不像其他打工的木匠,每天一大早就提着木工箱,蹲在路边,旁边放着长锯和三角尺,竖着一个写着“找木工活”的牌子,等着需要木工活的装修队来把他领走。他成天东荡荡,西逛逛,朝这家商店里伸一下头,到那家店铺里去和人聊上几句,有几次甚至还跑到理发店里去勾引理发的姑娘。可以想见,这个时候,我如果在公路上看到黄大鹏,连看都不愿意朝他多看一眼:一个浪荡子,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目光不怀好意地到处乱转,由于没钱已经有几个月没理发了,还经常跑到同乡那里去蹭饭。
一次,黄大鹏又跑到同乡那里去蹭饭,恰好同乡的老婆来了。那女人是个很泼辣的人,大概以前就听男人讲过黄大鹏的事,也亲眼见过黄大鹏在别的同乡那里蹭饭,因此对黄大鹏早就深恶痛绝。她故意拖着时间不做饭,一直到晚上10点多了,也不下厨。而黄大鹏呢,也厚着脸皮在那儿东扯西拉,一直坐在那里。他相信,比饿肚子,他们一定不是他的对手。果然,同乡撑不住了,他趁老婆上厕所的时候问他是不是又没钱了,然后偷偷地塞给他二十块钱。自然,后来黄大鹏发迹后,没有忘记这位同乡,让他跟着自己干。
还有一回,他到另一个同乡那儿去蹭饭,不巧人家来客了,而且已经开饭了,一伙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其中一个同乡趁着酒劲把压在心头很久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指着黄大鹏的鼻子把黄大鹏骂个狗血喷头。甚至有一个同乡还挥舞着拳头就要教训教训这种好吃懒做的人。在几个同乡的一致*下,黄大鹏不仅没有吃上饭,反而在骂声中落荒而逃。
瞧瞧,这就是上个世纪的黄大鹏。一个只能作为反面教材的黄大鹏。
但好运偏偏眷顾这样的人。有一回,他又企图跑到一家理发店里去占点便宜。由于去得多了,他已经和这里的理发妹混熟了,虽然便宜占不到,但他嘴巴尤其甜,会说话,总算没被人赶走。这是一家比较便宜的理发店,坐落在偏僻的小巷子里,来理发的多半是一些打工仔以及城里的下岗工人。这一天,进来的几个人谈论的是一家木工店的事。这家木工店是几个乡下的木匠一起开的。他们在比较偏僻的地段租了几间门面房,就在这里做起了家具生意。他们做的也是那种价格低廉的家具,大刀阔斧地几下把木板锯了,钉在一起,涂上桐油和油漆,然后低价卖给那些经济条件不好的下岗职工。刚开始的时候,生意还不错,谁知过了一段时间后,旁边竟然又开起了几家同样的木匠店。同行间的恶性竞争很快带来恶果,由于争着以低价吸引顾客,结果竟然无利可图了。这个时候,迫不得已,他们就打算把这个木匠店转让出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爆炸大案(5)
若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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