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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放过-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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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园被鲁山拽着往外走,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冲着张小田喊,小田,你等着我,我一定要……救你!
  天亮了。
  好久没有看到天是怎么亮的了,可今天例外。今天我能有幸看到天是怎么亮的,都是拜陶园所赐。我是被尖叫声吵醒的。
  范大哥——
  范记者——
  范式——
  大概6点左右,天还没大亮,一丝白光正从东方冒出来。那时候,我还正在睡梦中。要知道,对于我这种夜猫子,这个时候通常是我做梦做到一半的时候,也是我睡得最香的时候。正是在这个时候,楼下突然传来高喊声,声音又尖又高,喊声一浪高过一浪,传到我功能尚未完全恢复的耳边,如山崩地裂一般。
  小涵推醒了我。小涵说,好像有人叫你。我迷迷糊糊地从窗户里伸出头,只见陶园站在楼下,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正踮起脚,仰着头,扯着嗓子高喊,惹得楼上楼下都探出头来看。
  她也看到了我,冲着我笑笑。我冲她摆摆手,要她回去,转身回到床上,接着睡觉,不理她。
  可过了一会儿,喊声又起来了。这回比上回还要犀利。
  我无可奈何地披衣下楼,牙根恨得直痒痒,瞪着她说,烦不烦啊,你,还让不让人活啦!
  陶园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回声音温柔极了。范大哥,对不起啊,我实在太急了嘛,你说好了今天带我去看小田的嘛。
  我心一软,好吧,怕了你了。
  我们今天的行程并不顺利。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接到几个邀请电话,要我一起出去喝茶,还有一个电话说是给我提供新闻线索。在我接电话的时候,一旁的陶园紧张得不得了,不停地拉拉我的胳膊,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我在心里直乐,有意在电话里和人磨叽,嗯,这个啊,我考虑一下,对,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看我能不能抽开空过去……
  接完几个电话,陶园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抢过手机,关掉,然后再递给我,范大哥,求求你,别再有事了。啊。我们赶快走吧。
  我这才收起手机,大踏步地往前走。可就在这时,还是节外生枝,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这件事非常重要,足以影响我们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路。所以我得先介绍一下故事发生的地点。
  这是从小区通往亚东大街的那条路。这条路已经修了很长时间了,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一场持久战。除了为了地下管道工程搭起的高高的围墙之外,还有不少人趁机在路边搭起了棚子,卖香烟、饮料之类的东西,侵占着已经变得十分狭窄了的马路。这还不算,堆满土、沙子、水泥以及砖块的路边还摆了不少地摊:卖盗版光碟、布鞋、日用小百货,收购旧电器,修理自行车,擦鞋,卖水果,卖早点……这样一来,这条长达六七百米的马路就成了一个标准的乡村集镇。
  我们走到集镇的中央时,路就被堵住了,前面一片乱糟糟的,挤着围观的人群,通不过的汽车则在人群之外的马路上使劲按着喇叭,可喇叭声却无法打断路人看热闹的激情,只能徒增几分吵闹。我们刚刚走到距人群十几米的地方,人群就退潮一样突然分开了,从中间的过道里冲出一个乡下妇女,她的衣服上都是泥土,看上去有很多天没洗了,她的手里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沾满泥的脸上十分苍白。他手里正拿着一个包子,一边跑,一边抓紧时间使劲把包子往嘴里塞。不知道是噎着了还是跑累了,口里不住地咳嗽,脸也涨得通红,可他依然在跑,依然把包子往嘴里塞。跟在这两人后面的是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脖子上吊着珍珠项链,手上戴着一颗硕大的绿宝石戒指,脚上的一双红色的高跟皮鞋闪闪发亮。时髦女人的一手牵着一个小女孩,一手则拿着一根棒子,大概是在路边随手捡来的,也跟在这两个人的后面。一边跑,时髦女人还一边高声叫着,以壮声势,脚上漂亮的皮鞋也因此被灰尘弄得惨不忍睹。在跑步方面,时髦女人显然不是乡下女人的对手,更何况她穿着高跟皮鞋,而乡下女人则穿着解放鞋,因此很快就落在了前面两个人的后面。但摩登女人并不打算轻易认输,她奋力地把手中的棒子向前扔去。这一招果然有效,棒子砸在乡下妇女的腿上,她的腿立即往下一沉,脚步也慢了下来。她大概使尽了最后的劲,终于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直喘着粗气。。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章 夺命工钱(2)
这个时候,乡下妇女已经冲到我们跟前。她的脚步虽然慢了下来,小男孩的脚步却收不住,一下子撞到我身上,人也摔倒在地。乡下妇女赶紧蹲下来,一手护着小男孩,一边用尽全力的力气喊道,不要打我的孩子!围观的人群见又有热闹可看了,岂能放过好机会,立即围了上来。就在这个工夫,时髦妇女已经英勇地冲上来了,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蹲在地上的女人喊道,我看你们往哪儿跑,你们这两个贼!
  地上的女人抬起头,怯懦地望着时髦女人,嘴里有气无力地说,我们不是……贼,我们两天没吃饭了……
  时髦女人并不因此就放过她,立即打断她的申诉,义正词严地吼道,没吃饭就可以偷可以抢啦,你们可以讨嘛!社会就是被你们这帮人搞乱的!
  我的目光一直被这两个女人和两个小孩吸引住了,却没有注意身边的陶园的变化。就在我正准备拉着陶园离开时,身边的陶园却爆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嫂子,你怎么来啦,你怎么都成这样啦——
  所有人都愣住了。
  蹲在地上的女人傻傻地抬起头,看了看陶园,嘴里喊了一声,园园……便晕了过去。旁边的小男孩则扑上来,扑到陶园的怀里,委屈地哭道,姑姑……
  时髦女人大概没料到情况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愣了半晌,她才说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你还有同伙……我可没有怎么着她啊,是她自己晕过去的。
  我掏出记者证,递给她看了一下,以表明自己的身份,什么同伙不同伙的,她是我的朋友,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髦女人的脸上立即换了一副笑容,旋即,又义愤填膺地对我说,我刚带着孩子买了两个包子,这个小男孩就冲上来,一把抢过我女儿手上的包子就跑……
  我说,好了,没事了,一定是有特别的原因。多少钱,我赔你!
  时髦女人脸上堆满了笑,你说笑话了,我哪是为这两个钱,我是为了教育教育他们……
  我懒得理她了,赶紧和陶园一起,招手叫了辆的士,把乡下女人送到了医院。
  一路上,陶园告诉我,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嫂子,一个是她侄儿。他们是专程来找她的。
  我说,他们找你干吗?
  陶园愣了愣,眼睛红红的,他们一定是来叫我回去的……我不喜欢那个人……不喜欢他……
  我说,什么啊,那个人是谁啊?
  陶园说,我爸爸妈妈给我订的亲,硬要我嫁给那个人,我见都没见,就偷偷跑出来了……
  我愣住了。这才想起上次她又回来了,原来是逃回来的。这个丫头,背后到底有多少故事?
  在医院里,医生很快就弄醒了晕过去的女人。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又累又饿,虚脱了,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女人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园园,你回去吧,爸爸妈妈想你!
  她的确是专程来找陶园的。陶园逃出来后,父亲天天在家发脾气,大骂自己家教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事。后来,女人就自告奋勇地要到W市来找她,孩子吵着也要到W市去玩,她就把孩子带了出来。他们半个月前就来到了W市。原想很快就能找到陶园的,谁知到了W市后,才知道陶园不仅已经换了单位,还换了手机。她就带着孩子到处找。偌大的城市,上千万人口,一个人在人海中如沧海一粟,到哪里去找?很快,他们就花光了身上的钱。两天前,他们已经身无分文了。他们就一路乞讨,饱一餐,饿一餐。今天早上,他们实在饿得不行了,小男孩就去抢了那个小女孩的包子,结果引来一顿追打。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夺命工钱(3)
陶园的眼里都是泪水,她全身都在哆嗦,然而又使劲地摇着头,不,嫂子,我不回去,我不喜欢那个人,我在这里还有好多事要做……
  女人拉着陶园的手说,陶园,听嫂子的话,你抗不过爸爸的,做女人的,这就是命!
  陶园霍地站起来,不,我不回去!你告诉爸爸,他要是逼我,我只有……一死!
  女人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半晌,她突然睁开眼睛,指着我问陶园,他是谁?
  陶园看了看我,突然脸一红,把嘴巴凑到嫂子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嫂子看了看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弄得我一头雾水。后来我找了个机会问陶园,你跟你嫂子说我什么了?陶园赶紧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和你没关系。
  两天后,女人一出院,就要回去了。
  走前的那天晚上,我和陶园坐在她租住的小屋外的石凳上聊天。
  我说,陶园,你真的不打算回去?
  她非常肯定地说,我不回去!
  我犹豫了一下才说,你还打算等张小田吗?你要知道,他的罪是死罪!
  她的眼泪立即哗哗地往下流,我知道,可我,我要一直陪着他,直到他……
  她说不下去了,只顾着流泪。我递了张纸给她,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回去吧,这样对于你来说才是长久之计。
  她豁地站起来,瞪着我,双眼都是仇恨,范……大哥,你也劝我回去,去和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没想到你……你也是这样的人!算我认错人了!
  我赶紧摇摇手,陶园,你误解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逼问我,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无可奈何地说,好吧,这样好了,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要我帮忙时,就跟我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她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你说话算数?
  我点了点头,当然,我什么时候说话没算数过?
  她点了点头,那好,你明天就带我去见小田!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送走陶园的嫂子和侄儿。然后,我们立即马不停蹄地往看守所赶。大概还没从送走嫂子的情绪中走出来,坐在车上,她一直不说话,眼睛一直望着车窗外发呆。一边是刚刚送走的嫂子,一边是即将见到的爱人,陶园的心里一定五味俱全。
  终于到了看守所,我们在鲁山的带领下来到那间我早已熟悉的房子里。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等了半天了,张小田还没来。陶园紧张得不得了,一会儿凑到门边,一会儿又跑到窗户边,不停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范大哥,他会不会不来了啊?
  范大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
  范大哥,你再去问问好不好?
  不知是问了几遍了。我终于也没耐心了,好吧,你等着,我去问问。
  找到了鲁山,我问他,怎么回事,把我们晾在这儿?
  鲁山正气呼呼地坐在那儿,看到我,说道,他不愿意来,他说把他拉出去毙了好了!他不想出去!
  我想了想说,那好,我去劝劝他吧。
  鲁山带着我来到那间屋子里,我看到张小田正蹲在那儿,双手抱着头,身子在不停地抖动着。
  我走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张小田,张小田……
  他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都是泪水。这段时间,他又变得憔悴多了,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仿佛就走过了半辈子的路程,脸上是铁灰色,两只眼睛陷进去了,周围是两个黑眼圈,胡须又有好久没剃了。他怯怯地看着我,像一个可怜的孩子。
  范记者,我……我不想见她,我没脸见她呀……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夺命工钱(4)
我拍拍他,没事,总要去面对的,她想见你都想疯了,还是见见吧。
  他低下头,想了想,又很坚决地抬起头来,范记者,我想……我想……求你一件事。
  我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他犹豫着,目光刚一到我的脸上,立即又移开了。他搓着手,几滴泪从眼角滴下来,滴到手上,立即浸润开,在充满尘土的手上冲开一条路来。多年以后,这个场景多次在我眼前重现,也影响了后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件事。那个春天,我实在无法克服自己的痛苦时,打算从山崖上跳下去。这个时候,张小田的泪水拯救了我。
  现在,张小田眼泪汪汪地看着我,终于鼓足了勇气,说了一句话。
  我死以后,请你帮我……照顾她……
  眼泪又夺眶而出,他说不下去了。
  我呆了一下,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我来照顾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说,现在还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该我做的我一定会做的,走吧,坚强点!
  他看着我,固执地说,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出去!
  我站起来,踱了几步,回过头来,面对他期盼的眼神,我觉得自己无法拒绝,就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终于站了起来,跟着我走了。他几乎是移过去的,脚下似乎有千斤重,拖着步子,拖得地上沙沙作响。到了,他站住了,呆呆地盯着前面。
  陶园也站在那儿,看着他,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眼泪在无声地流。
  我看了看他们,准备退出去,让他们单独相会。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惨叫:小田啊……
  像是戏台上青衣拖长的声音,这个声音若干年后还留在我的耳边,成了一种永恒的记忆:这是悲剧的叫声,凄惨,无助,孤独,恐惧……里面包含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人生的伤痛无奈,生命最尽头的凄凉,凄风冷雨和爱恨交加……
  在叫声中,陶园跑了过去,扑了上去,扑在张小田的怀里,号啕大哭。
  这一天正是初夏的一天,历史已经进入了21世纪。正是在这一天,张小田和陶园进行着他们一生中最悲壮的一次相会。
  我有幸见证了他们的对话。
  小田……
  陶园……
  你,你为什么要干傻事啊,小田!
  ……
  小田,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啊,你怎么不想想我啊!
  ……
  你让我怎么办哪!你说话呀,小田……
  张小田一直没有吭声。我想主要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就任陶园扑在他的怀里,使劲敲打着他的胸脯,摇着他的胳膊。
  终于,陶园哭够了,眼泪也流得差不多了。她停了下来,傻傻地,贪婪地看着张小田,摸着他的脸。
  小田,你瘦了,黑了……
  说着,又哭了起来。
  半晌,张小田才开口。他对陶园说,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我死有余辜……
  歇了一口气,接着说,陶园,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你要忘掉我,好好活着……
  陶园一下子就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她歇斯底里地嚷着,不,我不——
  小田,你不会死!你不能死!你是个好人,凭什么死!
  突然又退了几步,指着张小田说,不行,不能这样,你等着,我要救你!救你出来!
  又调过头来,走向我,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使劲地摇着:范大哥,你能救小田!我知道,你行的!你是记者!你要帮小田说话!你要去找政府,找法院,替我救小田!
  我看了看她,摇了摇头。
  陶园愣了一下,又嚷道,我不信,你行的,只要你愿意!我答应你,如果你救了小田,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 夺命工钱(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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