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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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带着小孩子回去，和亲戚们团聚了。他的根始终不在广州，虽然他在那里出生长大。
　　常继年在武汉有一个奶奶，一个寡妇姑姑和一个表兄，和很多本家亲戚。姑父在常继年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常继年一下高铁，表兄常继儒便一眼瞧见了他，常继儒是个生意人，最是耳聪目明，头脑灵活，一边在人群里左躲右闪地挡在常继年身前，一边忙不迭地替表弟拿了行李。常继年不愿回武汉，也有一个原因，就是每个人都当他是温室花朵一样，刻意去照顾他。表兄足足比常继年大十几岁，在常继儒眼中，常继年始终是个需要照顾的小弟弟。
　　常继儒一眼看出常继年是有了孩子。一边开车，他一边瞅着瘦得像大眼灯一样的表弟，就生魏家那些人的气，小表弟怎么就会找了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呢，直到现在也不提结婚的事，而且也没有好好照顾表弟。
　　“继年呀，回去先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晚上我叫你表哥买些好菜，你给我铆起来吃，好好吃它一顿！瞧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常继儒这里所说的“表哥”，是指常继儒的另一半，南莱族里大部分是两个男性成婚，表哥的伴侣，常继年总不能称呼对方“表嫂”，那么对方如果比自己大，就称表哥，如果比自己小，就叫表弟。

　　第　73　章

　　他们到了常继儒居住的那个小区，常继儒一家三口住在二楼，常继年的大姑和奶奶就住在三楼。碰巧是周末，常继儒的伴侣闵志恒和儿子常扬名都在家。
　　闵志恒已经守候在门口，见常继年终于到家了，微笑着递给他一双拖鞋：“这么多年，继年终于可以回来住一段时间了。这么多年没见，让人怪想得慌的，你这一回可要住久点再走哦。”闵志恒是个长相清秀的银鲛，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美中不足是有一双单眼皮的小眼睛，笑起来像是睁不开一样，笑容温暖。
　　“哎，这一次一定住得久一点。”常继年正说着，他的外甥常扬名一头扎到他的怀里，抱着他大笑大跳：“小叔！”
　　“扬名都长这么高了。”常继年笑着承受身边一颗一米七零的跳跳糖的肆虐。常继年记得扬名出世时自己还给他换过纸尿裤，在自己记忆中，外甥始终是那个四五岁要糖吃的拖着鼻涕的小男孩，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一个软软的小孩子就蹿高成了一身汗臭的清瘦少年。
　　“扬名，你别揉搓你小叔了。他现在身体不好。”常继儒把糖稀一样黏在常继年身上的常扬名拽了下来。
　　“哈哈哈，我知道，我偷看你们的聊天记录了。小叔……嘎嘎嘎嘎……”常扬名笑着去摸常继年的肚子，“是小表弟还是小表妹啊？”
　　“都不是。是我偷别人的陕西锅盔。”常继年把他的手摘下来，闲闲地说。
　　“哎呀，小叔，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承认好了。”常扬名笑嘻嘻地抱住常继年，在小舅舅怀里乱拱一气，又要去摸他的肚子。
　　“常扬名你别那么没规矩，别再闹你小叔了，他坐车回来已经很累了，先让他睡一觉休息一下。”闵志恒走过来，在常扬名后背轻拍了一巴掌。
　　“那小叔你去睡吧。你这一次一定要住久一点，最好别走了！”
　　常继年洗漱过后就上楼探望奶奶和大姑去了。
　　常继年的奶奶有点糖尿病，不过因为家里人一直注意照顾她的饮食，所以，奶奶的糖尿病并不严重。常继年每个月一发工资就会往湖北寄去几盒“消渴丸”，又因为奶奶的病不能吃糖制品，常继年每个月都去给她寄去木糖醇和代糖之类的代用品，这么多年在外月月如此，这些都是作为孙子应分做的事。每个月奶奶一看到寄来“消渴丸”的快件就会想念起孙子。
　　常继年正要上楼去，可是他奶奶一听说孙子回来了，哪里还坐得住，午觉也不睡了，下楼来就要看孙子。奶奶一见常继年站在门口，就上去一把将他搂住了。常继年也搂住了奶奶。“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才想起回来看看？”奶奶哭出声来，用干瘪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捶打着常继年，当然是不痛的。常继只是说不出话来，低头抚摸着奶奶雪白的头发，忍过一阵阵鼻酸。奶奶是老得多了，头发全白了，衬着雪白皱缩的皮肤，这是个看起来格外洁净爽利的老太太。
　　姑姑也赶着下楼来，看到奶奶哭了，忙上前去劝道：“妈，您这是怎么了？别这样了，继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别招得孩子心里不舒服！”常继儒也迎上来，满面春风把奶奶拉了开来：“外婆快别哭了，小表弟这回回来，连您的曾孙也一块儿带回来了。再过几个月，您就可以抱曾孙子了。”奶奶也破泣为笑，擦了把眼泪：“这可真是好事，喜事！我盼了好久了！”又让常继年脱了外衣给她看肚子。常继年怪不好意思地笑笑。奶奶觉得孙子还是那么懂事腼腆，心里甜丝丝的。
　　一下午家里人都拉着常继年问东问西的，本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地正在吃晚饭，这时电话却响了。常继儒跑去接了，回来说：“舅舅要赶过来照顾表弟，表弟一个人在这里，他不放心。”这里说的舅舅，其实指的是封澄，因为他是常勇的伴侣，所以常继儒也是称呼他舅舅。奶奶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是那个人要来了？他算你哪门子的舅舅！”
　　常继年听了，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了一下，说起来，奶奶和父亲的积怨和矛盾也算是很深了。
　　在孙辈里奶奶最钟爱的就是常继年，老人家总是难免会重男轻女，独养的孙子，又加上在南莱族里出一个银鲛是很难得的事情。奶奶便把常继年养得很娇贵，他出世的时候，奶奶就单给他一个人打了一只大金锁，一对大金镯子，而他的妹妹常继妍却是没有的。常继年的父亲封澄曾经为了这个跟常继年的奶奶生闷气，认为奶奶一碗水端不平，亏待了常继妍。后来封澄自己出钱给常继妍打了一副一模一样的金锁和金镯子。
　　父亲是个凡事讲求公平的人，常继年记得小时候，父亲曾经去德国交流学习，回来时给他们兄妹带回来的手信都是一式两份一模一样的。后来他们大些了，不想要一式一样的礼物了，父亲会征求他们的意见，给他们买档次和价位都差不多的东西，从来不会厚此薄彼。
　　后来父亲给过常继妍很多东西，是因为她会主动问人要东西。可是常继年从小就出于一种古怪的自尊心，除了学习上的东西之外，从来不会主动问人要什么玩的或是吃的，哪怕是在他最亲的父亲面前也是如此。有一阵子封澄简直就摸不透这个儿子的心思，他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分明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到最后却变得如此令人费解。
　　后来，爸爸去世了，父亲和奶奶的关系就持续恶化。奶奶始终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父亲害死了爸爸。而父亲则认为自己越是去解释，老太太心里的疙瘩和偏见就会越大，而且解释一次这件事就牵动一次老人的丧子之痛，这对一个老人来说是十分残忍的。

　　第　74　章

　　二楼和三楼的房子都是三房两厅的，一开始常继年便同大姑和奶奶一起住在三楼，让即将到来的封澄和常继儒一家三口同住，因为一来父亲和奶奶的关系不好；二来，父亲和大姑不是亲生兄妹，和她一起住也有点尴尬。后来还是封澄想得周到，考虑到常继年又年轻身材又有那么高，到时临产时，只有奶奶和姑姑两个女眷在身边，根本扶不住他，而且还可能让老人家担心受惊吓。家里人便让常继年到二楼和常继儒一家住了，到了时候，也好照应一些。
　　晚上常继年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是太自私了，这么多年离乡别井也没有常常回来，以至于家里人现在对他这么好让他心虚了，因为自觉受之有愧。也不是不想回来看看，只是他这些年和魏炜一在一起，渐渐地他也存了和对方过长久日子的心思，想着自己就算不会有孩子，也可以和炜一去领养一个。
　　常继年是凡事都会做一番长远规划的人，眼看着魏炜一手头散漫惯了，是指望不上的，那就只能是他自己去尽可能多地挣钱和存钱。常继年默默计算着将来领养孩子需要用的各种各样的开销，要买一套离好学校近一点的房子，要提前储备好孩子以后的教育费等等，居然也算是一笔巨款。
　　常继年只好平时省吃俭用，在节假日也不能回家乡探望亲人，而是要利用这段时间，疲于奔命地去找各种各样的兼职挣外快。他是自力更生惯了，凡事稳打稳扎，只有手头有一定积蓄了，他的心里才能定一点。向魏金水借钱是万万不能的，他知道常继儒很有钱，只是不好意思到了时候就向别人借。
　　第二天上午，封澄就抵达了武汉，常继儒去把他接了回来。封澄穿着一套不很起眼的灰色西装，可是在人堆里还是让人侧目。常继儒惊奇地发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没有血缘的舅舅竟然还不显老，依然英俊逼人，大概是因为气质出众，脸部的轮廓也生得实在是好，五官不易走形。常继儒很欣慰地想着，表弟以后年纪大了，一定也会是这样。
　　“舅舅，这么多年过去了，您的样子可是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这么帅。”
　　封澄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外貌而自鸣得意，自从常死勇后，更是对自己的外貌完全不在意了：“老喽。”
　　“舅舅，您知道外婆她老人家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嘴上厉害点，其实她心里那您当亲生儿子看待。她往后要对您说什么，您可千万别忘心里去。”
　　“这么多年，其实老太太心里也够苦的。我也没有尽好自己的本分去照顾她，心里已经很不安了，老人责备几句，也是很应该的。”
　　常继儒直摇头，其实奶奶和舅舅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只是因为太多的误会，让他们无法发现真实的对方。
　　等到了常继儒的家，封澄见到了常继年的大姑常艳和奶奶。常家一门眼睛都生得极精彩，统一都是层层叠叠的细致繁复的大双眼皮，长睫毛的阴影丝丝缕缕映在眼睛里，点漆般的大黑眼珠顾盼生辉。常艳和常勇长得极相像，封澄有点怕看到她，如今一见面，却觉得有点心酸，又很是庆幸——世上终于多一个和常勇长得最相像的人。常艳年轻时也算是风采过人，如今也有点显老了。
　　“姐姐。”封澄叫了常艳。“诶！阿澄这回可要住久一点。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在一起过个好年了。”常艳热情地给封澄倒了茶。
　　“可不是嘛，常继妍过几天也和她先生孩子一块过来呢。妈。”封澄又叫了常继年的奶奶。奶奶皱着眉头把头往旁边一扭，像在躲开一口隐形的唾沫。
　　常艳只能把封澄往旁边拉着坐了下来：“继妍他们也过来？那可太好了！这么多年没见，阿澄可一点也没显老。”
　　常扬名赶着叫了封澄一声舅爷，得到一封利是。他在心里啧啧惊叹这个舅爷怎么这么显年轻，一点都不像个舅爷，让人想起语文课文里学过的尹雪艳。
　　“父亲。”常继年穿着蓝灰色的毛衣和低腰牛仔裤。
　　封澄伸手摸了摸他的衣服，觉得穿得够厚，就略一点头，这个儿子是最不用人操心的：“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和父亲没有必要这么客气吧？你看你到现在气色也不是很好。”
　　常继年单是微笑。
　　下午闵志恒买了菜回来，封澄便要做饭。“这怎么可以呢？舅舅，您可是客人。”闵志恒见封澄系上了围裙，忙上前拦住。
　　“你既然叫了我舅舅，就别见外了。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客人不客人的？这么多年来，我都没照顾过老太太，心里也内疚得很，这也算是我的一点补偿吧。”封澄边说，边麻利地淘米、洗菜。常艳见了，也连忙过去劝他。倒是老太太见了，斜瞟了封澄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让他做好了。”
　　封澄忙接了这个茬：“还是妈通情达理。这么多年我都在外面，没有照顾过您，现在孝敬您也是应该的。”老奶奶别过脸去，梗着脖子，沉重地“哼！”了一声。常艳无法，只能让闵志恒给封澄打下手。封澄心里暗叹，虽然这“婆媳关系”真的不怎么样，可是幸好这大姑子人很好，不然自己该被挤兑的够受的。

　　第　75　章

　　武汉冬天也下雪，可是才落地没多久就融了。家里开着暖气，人们就更感受不到窗外凛冽的空气。可是这么冷的天，谁要是把手浸在冷水里一整天，准备一大家子的年夜饭，也够受的。由于闵志恒在外面饭店订不到位置，老太太授意，让封澄一整天都在准备年夜饭的饭菜。常继妍也跟着丈夫和继女一起回武汉过年了。
　　常继妍小的时候，因为奶奶重男轻女，所以这边的亲戚对她也不是很热情，她长大以后，和他们也不亲厚，大家只能做到在场面上客客气气的。封澄也不好支使闵志恒为自己做事，只能让女儿给自己打打下手。父亲无论如何不舍得宝贝女儿的玉手泡在冬天水龙头刺骨的冰水里，所以常继妍能做的，也就是在旁边递一递油盐酱醋。
　　常继年眼见父亲操劳，自然十分心痛，赶忙凑过去看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今年就不用你了，明年你可逃不掉了。到客厅去坐着吧，仔细别让油烟味熏着你。”封澄知道，论起做菜来，自己虽然也算在行，可不是常勇他们父子的对手。
　　封澄做菜只偶而有一点油烟，也不大吵。直到晚上魏炜一也赶过来了，封澄才做完了六道大菜，厨房里马上被收拾得干净整齐了。封澄祖籍上海，在广东呆得也久了，作出的菜就兼有这两个地方的特点。常家的人都觉得他菜做得好，就是有点太清淡了，不太放辣椒，于是大家纷纷拿出辣椒油辣椒酱往饭菜上浇。因为来了封澄和魏炜一，饭桌上大家统一讲国语。
　　常继儒做惯了生意，把魏炜一敷衍得通体熨帖，魏炜一竟是察觉不出来对方心里其实对他很是不以为然。常继儒认为表弟这样的人合该给人捧在手心里的，应该找一个年纪比他大懂得他会心痛他又有经济能力的人，而魏炜一这小子黄嘴雀儿一般，毛都没长齐，根本配不上表弟。
　　“既然炜一趁着年假过来，你们两个就趁早把事办了吧。”常继儒觉得既然表弟喜欢这人，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常继年皱着眉想了很久，沉吟着说：“让我们再考虑一下吧。”
　　封澄和魏炜一都猜到了常继年的心思：魏金水和有杀父之仇，他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去和杀父仇人的儿子结婚。封澄顿时非常内疚，作为父亲，他给过这个儿子的关怀还是太少了，常继年脱离了幼年期就好像不需要别人的照顾，表面上像是自给自足，其实内心对爱有着过度压抑的渴望；而他又不会因为自己条件不错而蔑视别人，认为别人都配不上他，所以当他遇到了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之后，心里会变得方寸大乱。魏炜一也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常继年肯要自己的孩子，已经是他让了太多步之后的结果了，自己不应该再去逼他。
　　晚上常继年和魏炜一住楼下一间客房，常继妍一家住楼上的客房，封澄只好在常扬名房间支了一张折叠床姑权且休息一下。晚上魏炜一和常继年沐浴过后，躺在客房里的大床上。魏炜一伸手去摸常继年变得圆润起来的小腹。常继年在自己心目中还是挺纯爷们儿的，被人摸来摸去的难免觉得不自然，不由得下意识挡了他的手一下。
　　魏炜一察觉到对方一瞬间的尴尬，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常继年：“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