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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宝生-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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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十丈距离,水流终于冲出洞穴暗流,奔腾入白日。外面雨势仍烈,山洪顺着浅道滚下,原来窄小的河道满目水光滔滔!

    突然听得禽啸,一只金羚黑嘴鹞盘旋矮空,连曜被水迷了眼睛,只见得金灿灿的羽翎,开怀点点头,知道万胡等人已在沿岸等候,对着达哥打了个手势。

    达哥会意,两人继续凫水,跟随鹞子的方向推棺而去。只见发怒的河道上,鹞子压着翻滚的黑云,一路东飞。河中,棺木半沉半浮,但总是避开洲渚乱石,安稳渡过险境。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鹞子停下,清澈啸叫一声,响彻天际。连曜会意,与达哥一对速游去棺前方,发力稳住棺。然后连曜洑水潜至棺右侧,两人一人掌托,一人推棺至岸边。

    万胡和亮子等人早在一处渡口等候。渡口早已废弃多时,汀草丛生,若不是鹞子指领,从漫漫河中绝看不出任何出口。

    亮子见棺已靠近,打着旋甩出看家的的万人绳,绳索四截八套,竟如长了眼睛般缠住棺木。众人齐力拔拉,无奈水流湍急,棺木吃了水又万分沉重,只能僵持水中。

    突然,渡口栈道木板老旧,被千斤力量抵住,竟垮垮塌下水面,亮子在前本吃重,一下子竟被半身拖入水中,后面众人也被拉倒!绳索亦复冲入河中。棺木猛然松弛,被激流冲击,狠狠的打了个摆子,就往下流沉浮而去!下游巨石磷乱,森森可惧。

    连曜本在棺右侧使劲,突然被棺木当胸撞击,冲出数尺远,直喷出一口血沫,沉入水中。众人大呼不好,万胡等人想都没想,一头扎进水中人。眼见前方棺木就要撞上一处巨石!连曜在下水悠悠晃晃,看得真切,一腔木棺就要压上黑石,强压下胸口激荡的甜腥,狠憋了一口气,扎了猛子凫下水深处。

    水中幽幽亮亮,飘飘忽忽,连曜看准方位潜至棺底,从侧角用肩膀实实顶住木棺!

    此时万胡,达哥也游进木棺,帮连曜拖住。亮子已爬回残木,看准时机,又甩出万人绳,打斜直套住木棺。众人发力,终于将木棺拉近岸边!

    连曜也强打起精神,凫回水面,待爬上木栈,回想刚才,更觉危厉万分,竟有些后怕。众人赶上来,拉起连曜,连曜方觉自己在水中浸泡多时,已经精疲力竭!

    亮子一脸愧色,道:“将军,小的实在技不如人,差点误了将军的性命。怪不得祖上老爷子死活不走水路!”连曜提不上劲,连连喘了口气,摆摆手,道:“多谢各位兄弟了,别的不说,先赶快开了棺!”

    众人围上木棺来,各自拿了家伙撬,握着长刀铛铛欲砍开铁钉,无奈铁钉深深嵌入木器,无法撬开。连曜焦灼不堪,这一刻时间漫长的可怕,李医师一直在旁边使不上劲,这是也急起来,拿了撬子帮忙,喃喃自语说:“确要快些,这时辰拖的太长些。而且这药效也没这么长啊。”最后一句竟细不可闻。

    偏偏这句入了连曜耳朵。连曜心中一凛,侧着脸盯着李早林,冷冷问:“刚才你说的什么意思!”李早林素有些怕这小子,被连曜这么盯着,心中便有些发毛,诺诺道:“没什么,没什么,只说要快些才好!”

    连曜不肯放松,只是盯着李医师!李早林实在无法,缓缓道:“谢家那小厮威胁我,要的这剂药实属奇药,之前我使的都是祖上留下的几粒。他要的急,又吓唬我,我若当时拿不出,只怕他红了眼拿住的性命,便依着祖上的方子试着炼了一回,可毕竟少了两味药,炼制又不够时辰,当时只想糊弄过去,再计逃跑。没想到又被你小子给捉了。”声音越来越低,说到后面竟然诺诺。

    连曜心中凛然,声音竟有些嘶哑,问道:“哪两味药?”李早林有些气急,道:“你管得什么药,现在把人弄出来再说!”连曜无语,转了头挑出万胡手中的长刀,朝着边上的铁皮一刀直砍下去,铁石之间,火光闪烁,竟有些晃眼。连曜接着一脚,直踹开棺盖。

    **********
第五十章
    闪电之下,连曜扑过去,只见木棺中已经进了些水,浸湿了衣褥。棺中女子面目惨白,喉头还能一张一合,但口鼻出血,人已经毫无知觉。

    指甲竟已经抠入身边木板,生生抠出几道印子。右手紧握着一把弯刀,刀尖嵌入木板,似乎想要用撬开木板,但只是裂出缝隙,水就是从那里涌进。

    李医师翻了翻了宝生眼底,摸了摸喉头,又搭了把脉,从白布药袋取出两粒丸药,把药往宝生嘴里一塞,又把了把脉,不敢直视连曜,只是低头道:“拖的时间太长,又受了湿气,只能看她自己能否熬过这鬼门关了。回庄子吧,这里不是医治的地方。另外给她换身衣裳,用毯子裹起来。看看血气还能不能暖回心脉,回过一口气。“

    连曜的心咚的一下跌回去。但强自打起精神,小心从匣中抱起宝生,宝生本梳着松松的堕马发髻,此时发辫松散开来,麻花挽发垂下遮了面颊。

    连曜看看周围都是汉子,换衣服甚是不方便。想了想,走出去从马背上的皮袋中找出条毛毯,背过身去,除去宝生外面白色寿衣夹袄,用粗毯子整张裹住宝生,让宝生整个人贴上自己背心,又递了粗麻绳给舒七,重重道:“绑上!”

    舒七将麻绳套上连曜腰上,又转出来挽住宝生的腰,又传出来锁上连曜的腋下,又绕出来系住宝生的手臂处。

    如此反复几次,方打定死结。

    连曜点点头,指挥众人道:“上马,速回庄子。”众人训练有素,领命出发。金羚鹞子任然在前方,行云留声,一路低飞。

    雨势收敛了些,密林中的道路却更加凌乱难行,被折断的矮树,被刮掉的枝叶,时不时遮挡了马匹的腿脚。

    宝生倒在连曜背上,打湿的长发辫缠绕在连曜颈窝,连曜被痒的不舒服,反手捻了发辫甩去后面。转头之间却贴上宝生的额头,只觉额头冰凉毫无生气。

    连曜心里叹了口气,想自己生离死别见识颇多,更兼对这女子也是尽力了,就算救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何心中竟然惆怅不已。没来由想起那春日也是下雨,到李记粥品会宝生的情景,已经是数月前的光景。

    “这里出林子上小路还有多少路程?”连曜问起前面带路的亮子。亮子抬头望远,似乎要望出林际,答道:“五里半。”连曜点点头,回头对后面的弟兄道:“大家紧紧跟着,小心有埋伏。”正说着前面刚好有倒垂的枝桠,划过脸庞。连曜急忙挑了刺枝。

    李医师驱了马上前靠近连曜,人小马矮,只能仰着头对连曜说话:“我倒有一事奇怪。谢家那小厮如何知道我早年宫中捞人的事情。此事甚为隐蔽,当时只因那几个宫人是故交,不能不施以援手,可是手脚干净,知道的只怕只有我自己了!”

    连曜听了,倒是“嗯”了一声,道:“谢家这小厮人脉甚是广泛。今天我们能顺利到手,倒是有人助我。”李医师奇道:“哪些人?”连曜惋惜道:“不知真切,只道半百人马,使用弓箭。看来谢家小厮遇上劲敌,不然我们与他也是一番恶斗。”

    天色渐渐暗下来,暴雨初歇,山色空濛,草木萋萋。亮子在前面打着马灯探路,大家又行了一个时辰,方到了一处庄子前,早有人在庄前等候,众人熄了灯火,摸黑进了庄子。

    连曜放了马,背了宝生直奔一处厢房。厢房中早有婆子烧了炭火热水等候,李早林又查看了一番,道:“先让她泡泡热水冲冲喜,我已经给服了六味逍遥散解毒,一时也只能这样了。”连曜冷冷吩咐道:“帮姑娘擦洗干净,去了晦气。”婆子连忙答应了。

    连曜自转身关门出去,问李早林道:“剩下该是如何医治?为何要解毒?”李早林打了个哈哈,吞吞吐吐道:“我不知道谢家小厮这厮要捞的是这刘家女子,就依着方子匆匆忙忙配了丸剂,可生生少了两味药材。就用了药性烈一点的银水和红丹。”

    话没说完,连曜急道:“你这两味药十分狠毒,她之前就有伤患,你不怕催出她的病根子?”李医师无言可对,脸色昏暗道:“当时也是被人胁迫,没有想到那么多。现在也没什么法子,只能慢慢解毒调养,看她自己的命数。”

    待里面婆子将宝生安顿好了,连曜方再进去。热水泡过,宝生仿佛回过些血气,脸上没有那么惨白,也有些进气呼吸。连曜坐上胡床踏板上,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

    宝生整个傍晚都很不好,发着高烧,翻来覆去一直闹到半夜,后来终于睡着了,至少是躺在哪里一动不动了。油灯点在墙角的烛台上,连曜实在累坏了,就在一旁的脚踏上靠着胡床打了个盹,突然,好像有人从旁边碰了自己一下,连曜转过头来,却见宝生睁着眼睛热热的望着自己,宝生嘴唇微微张了开来,双颊好像在燃烧着。

    连曜心里欢快的好似要跳出胸膛,道:“你醒了?”却听得宝生悠悠的说道:“睿哥哥,我又见到你了吗,我死了吗。”连曜心中一沉,不知该答些什么。“睿哥哥,”宝生的呼吸愈来愈快,“刚刚我看到了母亲,她对我笑,还拉着我的手说我长大了,睿哥哥,我好久没见过母亲了。不过,我还是想着要告诉你,”连曜静静将宝生的头放到自己怀里,又揽紧了宝生身上的棉被,宝生继续道:“我一直就没有睡着,我看了你好半天了,”宝生好像倒高兴起来,脸变得很亮,连曜吃了一惊,“睿哥哥,别怕,我从来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筹谋,我一点都没有怪你。”

    宝生突然坐起来,臂肘支在床上,甜蜜道:“我欢喜你。你欢喜我吗?”突然宝生伸出臂膀来,两手抱住连曜的头,轻轻吻上去。连曜差点甩开宝生,跳将起来,但宝生的吻那么轻盈,仿佛是场易碎的梦境,连曜不由的沉溺下去。宝生没有说话,手指在连曜的头发里抖着,连曜听见,宝生哭了起来,仿佛知道自己已经站在死亡的边缘,仿佛已经不完全是她本人了。

    宝生直直的望着连曜的眼睛,双肩宽宽的张开来,羞涩的说:“抱着我。”连曜不知怎么做,呆呆的望着宝生,宝生又从大拇指掏下一只的银戒指,道:“睿哥哥,这是我娘送给我的扳指。你戴上给我看看。”说着就要给连曜的大拇指套上,连曜心下恼怒,不想戴上给别人的东西,想一把甩开,回头却看见宝生殷殷的目光,不忍违逆,还是戴上,宝生吻上戒指,默默道:“这是我的心意。”

    连曜又是一阵烦躁,又是凄楚的甜蜜,混杂在一起分不开。只能紧紧揽住宝生,直到待她睡去。

    **********

    宝生悠悠醒过来,软乎乎的扶起身子,周围一切十分陌生,仿佛异世。

    突然从外间闯进来个丫头,见宝生自己坐了起来,大喜道:“姑娘醒了,姑娘,你睡了足足两天。连爷日日来看望你。

    宝生想了想,却不知这个连爷是谁。

    只是木然的喃喃道:“我死了吗。”话音刚落,听得厢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开启,一位青年男子撩了幔帐进来。

    连曜心里高兴,脸上却冷冷道:“你活的好好的。“宝生望着连曜,连惊奇都说不上,最后记忆中满是睿哥哥握着自己的手,却如何到了连曜府上。

    连曜跺上来,打量了一下宝生,烧已退去,脸颊深深的消瘦下去,下颚尖的像只松鼠,不由得抿嘴微笑道:“总算是活过来了。”

    宝生迷迷糊糊的又将睡过去前发生一切,仰头问道:“睿哥哥呢。“

    连曜有些恼怒,道:“是我救了你回来。你却不道声谢。“

    宝生却仿佛中了魔怔一样只是问道:“睿哥哥呢。“

    李医师也赶脚进来,上校打量了下宝生,又反手搭上宝生的脉搏,翻了翻眼底,道:“这姑娘怕是脑子有些闷到了,傻了些,有些事情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
第五十一章 夏木阴阴正可人
    连着半月,除了一位个婆子和李医师,宝生再未见过其他人。婆子照顾得十分仔细体贴,但就嗯嗯呀呀是个哑巴。李医师也是个闷葫芦似的,只知道一味试验药石,让宝生服下以查看药效。

    宝生身体渐渐多了些活气,对周围人事十分警惕,试探挣扎着出去,所居宅子远门总是紧锁。有次乘着旁人疏忽,从院门门缝外窥,只见一片青葱田庄模样,刚想探个清楚,哑婆子就紧跟了过来。

    宝生自小从未远离父母亲人,此时被禁于此处,初始十分惶惶恐怖,犹记得仍在女牢的情形,万不知自己如何被拘来。但看着来来往往两个旁人并无恶意,慢慢也安定下来。

    加之韩云谦的教养有方,宝生于不利的环境反而能分析一二,开始留心所处环境,并将四周景致和天象方位牢牢记忆在心,希望能找出途径。

    宝生所居乃四合农家小院,屋舍简陋寒酸,十分不出众。但屋内用具却讲究干净,还有书机烛台笔墨和刀剑架等摆设。

    这日上午,宝生用了药水,李医师把脉过后竟露出一丝淡淡的喜色。宝生见李医师面善,又想试探李医师话头,但李医师极其警觉,打了个哈哈便退了出去。

    宝生极其无奈,又十分无聊。听得院外一片蝉鸣不停,便罩了单衫,开了厢门,端坐在厢房门槛上。夏午闷热,阵阵过堂凉风通过,吹动起书案上纸片乱飞。

    宝生看得有趣,突然心中一动,想起母亲曾亲手教授自己临摹芥子园的四季画谱,其中一幅夏图便是如此情景。念及父母,更思念父亲不知身在何处,心中抽紧。宝生自诫伤感无用,便踱步到书机旁,慢慢研开了墨,墨渍化开,顿时溢满似有似无的松香。

    想拈起笔来用,却发现笔架上都是大篆狼毛,并无小篆毫毛笔。捡了支最细支的仍觉沉重,展开宣纸,踮了墨,便将多日来心中所记忆四周环境方位描绘下来,宝生用起心来,便将其他所想烦恼抛开,只是一味肆意走笔。

    兴起便不知时日,突然听得身后微微咳嗽声,以为是李医师进来,急忙低了头掩了画纸。半响不见李医师发话,便转了头去尴尬轻轻问道:“又到了进药的时候?”却见是连曜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画。

    只见连曜松松扎束了额顶的长发,其他任由乌发垂下。眉目沉静,但双眸中扎满了血丝却遮不住疲倦。身上罩着简单粗布青衫,好像赶了很久的路程,衣衫都有些汗湿,马靴上的黄泥灰尘点点甚是惹眼。

    一时间宝生千头万绪,各种问题想纷沓而至,冲到嘴边,却不知从何开始,话便阻塞到口中,急的说不出来,顿时憋得满脸通红。

    连曜没有理会宝生情绪,径直走到书机旁边的竹椅一歪身坐下,懒懒问道:“你画的倒很是精妙,连墙角的竹枝都不错过。”宝生本来心急如焚,但被连曜如此问起,反而清醒了许多些,虽然厌恨此人至极,但又觉连曜诡异而不可测,若是直接强问,此人不仅不会理会作答,更会兼且羞辱一番。

    宝生想到自己之前的痴傻,心中暗恨,便淡淡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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