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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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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怯弱而胆小的童声让她有些讶异,余秭归平视望去,只见个蓝衣太监领着群小小太监路走来,每行至座官署前便停下,对着未及他腰腹的娃娃们通教训,然后留下一两人就地打扫。 
   “你,还有你,留下打扫千步廊,每根柱子每寸地都要打扫干净,要让咱家看到一点灰,哼哼。” 
   大太监鼻子出气,吓得两个娃娃扑通跪下。 
   “是,公公。”其中个较为机灵,立马回道。 
   像是十分满意通威压,大太监心情颇好地转过身,正打算领着剩下的孩子继续前行,就见五步之外站着个人。 
   咦,女人?官署里怎会有女人? 
   双眼溜溜转,转到垂在腰间的官印上。 
   官?女人?难道是那个传的沸沸扬扬,为官员不耻谈及的女盟主? 
   这些天大明门里都传遍,女子当官,真是大魏开朝百六十余年最大的笑话。而笑话正是季大人闹出来的,如今首辅大人风头正劲,他虽只是个管事太监,也要选边站呢。 
   想到,他甚至连正眼没瞧下,便打她身前径直走过。 
   较为机灵的小太监大概从师傅的态度里猜到什么,他站起身只当余秭归是透明人,对着地上久久不起的小同伴道:“你擦地我擦柱子,我从东到西,你从西到东,听见没。” 
   “嗯。”地上的孩子应着。 
   “真是,呆里呆气的,别连累我才好。” 
   看着小太监头也不回地跑向阳光充沛的东头,余秭归收回视线,蹲下身凝向跪在地上的小人。 
   初见时这孩子倒在泥泞的官道上,那一瞬仿佛看到自己,卑微的渴望至亲的心情,于是收下了一枚铜钱。 
   方才从群小太监中认出他来,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如今么近距离地看着,原来真的是他啊。 
   “人都走了。”扶起他瘦弱的身子。 
   “谢姑姑。” 
   见他误将自己认成宫女,余秭归也不反驳。 
   “才进宫的?”轻声问道。 
   “嗯,月前净的身。” 
   净身—— 
   余秭归惊痛地看着他。 
   一个半月前七师兄才将他母子送出直隶,四十余天里究竟发生什么,竟让个好好的孩子,个好好的孩子
   “身子还好么?”问得有些小心。 
   “已经尿出来,谢姑姑关心。”小娃娃还不懂大防,照实道。 
   北地的风很锋利,直割到的心里。 
   月眸敛又敛,半晌她才将眼中的惊痛藏妥。拿起地上的抹布,浸到冰冷的水里,在小人惊讶的眼神中,余秭归束起袖边,用力地擦拭地面。 
   “姑姑!这是我的活。” 
   “怎么?怕被我抢了差事?”调笑道。 
   “不不是” 
   “那你在前面洒水,我来擦地。”头也不抬地指挥着。 
   “还是我来” 
   “嗯?”余秭归故作生气地哼声。 
   “水洒到地上就成冰了”他小声嗫嚅。 
   秭归愣。 
   “姑姑,这是我的活儿。”小小的身子如蜗牛般跪下,他取过另块抹布,努力跟上的身形。 
   “你叫什么?”秭归故意放慢速度。 
   “我叫吉祥。” 
   “吉祥?” 
   “嗯,刚才那是师兄富贵,都是进宫后师傅给取的,我娘叫我娃子。” 
   余秭归瞧他眼。“那你娘呢。” 
   “我娘死了。” 
   余秭归虽然猜到,却依旧心痛。 
   吉祥努力地擦拭着地面,小手小脸,连着双瞳眸都被冻得红通通。 
   没有再问下去,余秭归低道:“娃子是怎么进宫?” 
   “我”想起宫里的规矩,他连忙改口,“吉祥是自卖的。” 
   “自卖?” 
   “嗯,正好碰到师傅来买小娃娃,吉祥就卖自己,一个铜板。” 
   这样的回答是她没想到的。“为什么?” 
   “因为吉祥想当人上人。” 
   听到稚嫩的声音出话,她愣住了。 
   “娘是被人打死的就因为不下心挡大老爷的道儿,原以为铜板大侠会再来救吉祥一次,他原先救过吉祥救过娘的,可是可是” 
   她没有。 
   虽然并不是她的错,但却无法直视那双含雾的瞳眸。 
   “吉祥要当人上人,一定要。” 
   他狠狠擦地,稚嫩的脸上满是执拗。 
   “姑姑?”见跪坐在地上动不动,吉祥停下手里的活,“姑姑你怎么了?” 
   一时不出话,就在这时肚子很应景地叫出声来。 
   “姑姑没吃午食么?”吉祥很宝贝地自胸口取出个破旧的小荷包,小心翼翼地将荷包里的东西放在余秭归的手中,“姑姑吃这个吧,虽然吉祥没有什么好吃的,但这团白面可是娘省下来给吉祥的。” 
   哪里是白面,分明是 


   沐浴后的热气在寒冷的夜里化成缕烟,突兀地缀着冬夜。 
   余秭归坐在上官府二楼的小窗上,任湿发披肩,举头望月。 
   “有心事?” 
   一件大麾覆在的肩上,熟悉而好闻的人味自身后传来。 
   没有回头,只迎风摊开手。“今天有个孩子告诉我这是白面。” 
   拿起那个小小的白团,上官看了片刻又放进她的掌心。“是观音土,本是烧瓷的原料,因性粢软,灾年时常被人拿来充饥。” 
   今日进的是皇城,大明门里将观音土误作白面吞食的孩童—— 
   “是哪个新入宫的小太监把这个送给你的?” 
   接到她惊诧的眼神,上官微微笑:“荒年取饥馑之良家子为阉人,向来是皇城的规矩,人不到绝境的是断不会选择条路的。” 
   “用着枣梨汁做成的香炭,将以土为食的百姓推上绝境,原来就是皇城的规矩。”握紧手中的白团,秭归低道。 
   “这就是官,这就是民。而有怎样的官,便有怎样的皇帝,物以类聚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任他将自己的湿发撩出大麾,秭归偏头看着那团观音土,目光始终不离。 
   “尝起来很像糯米,就是带了点土腥。” 
   湿发上的手顿了下,上官徐徐看向眼前人。 
   “这个很能抵饱的,就是排不出来,很多人熬不住饿便吃,结果肚子越胀越大,最后都死了。如果不是遇到师父和师兄,我大概也会样吧。” 
   秀眸里藏抹哀伤,仿佛冬夜里的月亮。 
   “铜板大侠,铜板大侠,原以为自己救了那个孩子,却没想我救得了他一次,却救不第二次。其实握也知道,就算救他第二次又怎样,只要世道不变,就有不及援手的那。可即便明白,心却依旧静不下来。” 
   看眼被捏得不成形的粘土,上官眼中满是怜惜。“傻瓜。” 
   “嗯,我是个傻瓜。”头应道。 
   他该为她终于愿将心事透露给自己而高兴,还是该为她沮丧的心情而叹息?
   这样复杂的心思他从未经历过,此时也不打算穷究。 
   伸手拖住她的腰肢,他将余秭归抱进窗里。
   “现在可以做一件事。”凝着她略显苍白的秀颜,上官轻道。
   她抬起头,又垂下,脚步微微上前。终于放松抿了许久的唇线,埋首于他的胸前。 
   “傻瓜。” 
   将她护在怀里,上官意轻叹着。



第十四章 老黄瓜也有水灵时

   一夜过去了么? 
   眼皮轻掀,余秭归悠悠转醒。 
   窗外未大亮,晦暗不明的寝房里炭火清晰可见,连带着周围的景致都染抹红光 
   伸个懒腰,只觉全身上下是从未有过的疲乏。真的好累呢,不知是身体还是其他。 
   躺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想,记得昨日大明门里遇见故人,那么小的娃子,那样绝望的眼神。 
   只要想起,无力感便席卷全身。 
   门轻轻打开,一个年长妇人提着铜壶走进来。 
   床幔里,支手合眼的身影依稀可见。 
   “姑娘醒了么?”妇人轻声道。 
   只听幔中应了声,妇人微微一笑,推开最外的一扇窗。清冷的晨风吹进房里,见余秭归只着单衣地坐起,妇人抖开桌上的女衫为她披上。 
   “北地的风不比南方,伤人的很,尤其对咱们人。” 
   看着袭鸦青色曲裾深衣,余秭归微微讶异。“不是我的衣服。”  
   妇人掩嘴笑开:“冬至小亚年,着新衣祭先人,是家少主特地为姑娘准备的。” 
   站起身,余秭归任妇人为她着衣。 
   “有劳玉罗姐。” 
   不是她由俭入奢易,迷上被人伺候的滋味,而是曲裾是绕襟式样,续衽钩边,一圈一圈的转得头也晕眼也晕,只能乖乖举手,乖乖伸臂,乖乖做个傀儡娃娃。 
   缠好腰间的织锦,衔以玉璧,玉罗看着眼前的“成品”,难掩惊艳之色。“少主真是好眼光。” 
   抚着身绣纹深衣,余秭归轻轻头。“子愚挑的衣服向来极好。” 
   见她不知自身美色,玉罗先是惊讶,复而笑起,然后将洗漱完毕的秭归按在了镜台前。 
   见她拿出梳头的匣子,余秭归不由头皮发麻,向后退退,眼眸溜溜顾盼。 
   在这里。  
   手指刚要碰到惯用的骨簪,就被人啪地拍下。 
   “玉罗姐” 
   “看来真如少主所说,姑娘向来苛待自己啊。” @
   玉罗轻轻梳理着她的黑发,唇边似有叹息。“真可惜姑娘生的如此美丽。” 
   秭归不解地看向镜里,凝视半晌未觉特别。 
   “玉罗也很美丽。”她轻轻说道。 
   玉罗一听笑出眼纹。 
   “像娘亲一样,玉罗一样为我梳辫。” 
   “姑娘想娘了?” 
   “嗯。”  
   “姑娘的娘一定很美。” 
   “嗯,很美很美。” 
   看着眼中思念绵长,玉罗的心微地发软,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些。“如今姑娘长成这样,姑娘的娘亲一定欢喜。”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就是做娘的啊,只要自己的孩子健康长大,便无遗憾。” 
   秭归望向镜里。“玉罗姐也有孩子么?” 
   “没有。”玉罗笑道,“不过少主和表少爷都是玉罗看着长大的。” 
   “子愚和萧匡啊。” 
   “少主慈悲心肠,表少爷心性单纯,底下再没比他们更好的少爷。” 
   慈悲心肠?心性单纯? 
   该不该戳破玉罗的美梦,将子愚江湖兴风作浪,萧匡身脂粉出墙的事情说出来。 
   真是好纠结啊。 
   “别看上官家现在如此风光,想当年老爷去世的时候,可是墙倒众人推。再加上那时长公主病故,京中再无靠山。少主力撑起家业,与表少爷相依为命,至今想来都很心酸。世情冷暖,人面高低,也因此,很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少主真正上心的。” 
   柳眉轻蹙,玉罗极认真地看着。 
   “玉罗这是第一次看少主如此用心待人,还请姑娘不要辜负份情。” 
   闻言余秭归郑重颔首,却发现头上沉沉,像压着几斤咸肉。 
   “玉罗姐,扎个马尾就可以,不用么麻烦。” 
   谁知只是小小地抗议一下,却遭来更惨无人道的镇压。 
   “姑娘不要挣扎,凡是我家少主想要的,玉罗都会全力做到!” 
   想要的?他究竟想要什么啊。 
   腹诽着,余秭归愤愤地看身侧一眼。 
   只见上官意眼神贪婪,一瞬不瞬地凝着,好像她才是桌上的鸡汁汤包一般。 
   “怎么,这里的早餐不合秭归的胃口么?” 
   语调之诱滑,声音之轻缓,听得她汗毛直竖,夹起汤包就啃。 
   “好吃么?” 
   “好吃,好吃。”不敢看他,秭归敷衍着。 
   “既然好吃,攥着那团土做什么。”掰开她的右手,上官意将观音土收到怀里,“带来全福楼,不是想看你食不知味的。” 
   黑眸徐徐下移,看了微缩成拳的右手一眼。“非要握住什么的话,不如握住我的手吧。” 
   反手一扣,上官意硬是撑开她的五指,与自己十指交缠起来。 
   原来他的手也么凉啊。 
   余秭归颔首想着,沉厚的号角声自远处传来。 
   “御驾近。”上官意推开雅间的窗。 
   “御驾?” 
   全福楼位于鲜鱼巷与正阳门大街的交汇处,推窗便是宽阔大道,视野极好。 
   “每年冬至,大魏皇帝都会自正阳门出皇城,去永定门里的圜丘祭祭祖。你看日晌,御驾该从圜丘返回。”上官好心解释道。 
   怪不得街头巷尾都挤满人,沿街酒楼的窗户应打开,亏她还以为京师人习惯早起,原来是想占个好位子一睹圣颜啊。 
   只是,黄色的帷幔遮蔽日,银甲长刀的禁军占据主道,除全福楼种四层高楼,般的百姓怕是连御驾的角都难以窥见。 
   顺着她的目光,上官微微一笑:“秭归是在想,既然什么都看不到,那些人为何还要争相前来,可是?” 
   秭归颔首。 
   “‘闻龙鸣,行大运;见龙旗,祖宗幸。’京师百姓对此深信不疑。”看着楼下挤成一团,仍觉得值得的人群,上官徐徐道。 
   “就算被豺狼虎豹吃得断子绝孙,却仍相信豺狼的主人是好的,虎豹的主子是善的。坏在官,不在皇帝,心心念念还想做奴隶,战战兢兢为子为民。秭归啊,就是百姓。” 
   闻言,下意识想要握紧那团观音土,却忘掌心是他,能抓牢的也只有他。 
   “龙旗!” 
   巷子里不知是谁一喊声,人群骚动起来。 
   晨光如连街的黄幔般,百余面紫金龙旗映衬其中。旗幡之后有象车七头,巨象身披彩织足有两层楼高,挟车卫士皆紫衫帽子,手持长鞭。猎猎鞭响,混合着鼙鼓响彻在正阳门大街上。 
   “回避!” 
   街头巷尾的百姓全都跪地,酒楼的窗子也悉数掩上。 
   “回避!” 
   五辂车马,五色介胄,骑马的武士延绵几里,走了好一阵才见礼服正装的百官。 
   “明明是五品官,却不能随驾祭,觉得遗憾么?”窗后,上官看向。 
   微地哂:“说来好笑,大明门里与我交流最多的是千步廊的地砖,这个官不做也罢,只是不能让旁人做去。” 
   拢紧五指,上官将她抓牢。 
   窗外闪过面斗大的旗帜。 
   “果然如此。”黑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见她蹙眉看来,上官将窗子的缝隙推得更大。只见巨旗之上绘有山川,祥云之中盘有巨龙。 
   “只有四爪,为次黄龙旗。”凝着旗面,上官道,“五爪为龙,四爪为蟒,是君臣的区别。看来此次祭为百官代行,那辆御车是空的。” 
   空的? 
   圣德帝好大喜功,极爱大场面。听说久久未决的伐蜀之战,便是源于皇帝的癖好。而今圜丘大礼,却以百官代行,说明什么? 
   而些长俯不起的京师百姓,又有几个知道,他们跪的是辆空车,跪的是群豺狼。 
   念念着,俯视街角,忽然一双熟悉的老目撞入眼帘。 
   “师傅。” 
   王叔仁微微抬头,前额沾土迹,在畏惧跪伏的百姓中显得格外突兀。 
   师傅在看龙旗。 
   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傅看得如此专注,专注得令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攥紧右手。 @
   “待会去拜见的师傅吧。” 
   “可以么?”就怕被人盯梢,连累师傅。 
   见她又喜又忧,上官的心头难以抑制地发软。“今日冬至,没人会注意。” 
   他如此保证着,却没想王叔仁的老目同时落入另个人的眼中。 
   “你家老爷?” 
   巷子里,王叔仁将十一护在身后,戒备地看向前来送帖的青衣仆人。 
   “是,我家老爷请道长过府一叙。”说着,双手奉上一张松江五色蜡笺。 
   王叔仁打开看,额间倏地暴起。 
   好狰狞啊,定是旧日债主,欠款欠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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