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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与子归-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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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秭归有异?”
这人虽笑着,可笑里藏刀。一眼便看出这刀毒辣得很,若自己敢点头,下场定是奇惨无比。
于是乎,识时务者为俊杰,坚定摇头,决不有二话。
见状上官意执起她的纤手,于明火前重重一击。
“如此鸳盟既定,若有违此誓,百年以后无颜见双亲,直下森罗殿吧。”
他笑容清浅,轻柔说着,彷佛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誓言。可她知道此誓之狠绝,足以让称他为神佛公子的江湖人自挖双目千百回。
正想着,就听庙外传来沉厚的鼓声。
一声一声,如巨兽足音,响彻在京师上空。
“大傩之舞!”
上完晚课的僧侣们高呼着,走向庙门。
寺外只见夜幕浓浓如血,沉厚的夕阳下,伴随着诡谲的鼓乐,鬼面舞者由远方而来。
一年之中以冬至之日阳气最衰,一日之计又以黄昏为逢魔时刻。因此每年冬至黄昏,由舞者扮演的鬼役分成四队,东南西北游走在京师大街上。其后由方相氏击鼓驱之,直将其逐出外城,象征来年风调雨顺。
“宫中傩舞,取悦的是帝王。民间傩舞,取悦的是百姓。”上官在她耳边道。
果然,祭祀完祖先的京师人纷纷走出家门,扶老携幼地仰颈盼着。富贵人家甚至在街边搭起彩棚,只为将“大傩之舞”目睹清晰。
她见此情景也觉新鲜,刚想与十一讨论,就见他嘴唇微掀似在喃喃。
四周人声鼎沸,她扯扯十一的袖子。十一先是愣下,而后弯下腰轻声道。
“当年也是冬至,三叔接我出宫去看民间的傩舞,我生性贪玩本是极开心的。结果却在路上走失,被人塞进马车,再睁眼就看到师傅。”
原以为回忆到此为止,不想还有继续。
“师弟看那边。”
沿着十一的手指,余秭归看向对面。只见个孩子站在大人肩头,兴奋地远望着,每每站不稳时,总有大手托住。
“当时三叔也是如此待我的,只是最后他松了手。还好大难不死被人拖住,只是待回过神来,便不见三叔的踪影。”
秭归一颤,只见他收妥眼中的伤色,而后看向上官。
“方才公子说错了,不是师傅、师兄,抑或是师弟,捂住眼耳口鼻的是我自己。今后的路,是该由我自己来选。”
最终选择什么?
急急欲问,却被上官一把拽住。
“这是他的路。”上官道。
“可是”
“难道秭归不信自己的师兄么?”上官如此说着,十一亦望来,娃娃脸上端得是委屈。
关心则乱。
她暗嘲自己的老妈子心态,轻轻笑开。耳垂上的碧玺随着微颤的身躯,折射出耀眼的红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人群中几个大汉对眼,随手抢过小摊上的鬼面戴在脸上。
“哎,给钱啊!怎么不给钱!”摊主大声叫着。
回身一瞥,秭归止住笑。只见鬼面狰狞,几个壮汉冲散人群。
心觉有异,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北人。”就听上官道。
是,那几人身形健硕,形貌不似中原人的纤细。虽江湖多健儿,可要找出体貌相似,又魁梧无比的大汉来也不易。
月眸微眯,再看向那些样式特别的皮靴。就算他们身穿大魏的服装,也难免在细处露马脚。
是北狄人没错,只是北狄人来京师做什么。
心疑着,就见那几人手上一抖,暗器飞来的方向恰好是她所在的位置。
以石子为暗器,这样的手法倒是眼熟。
她能护住的人不多,至少要保子愚和师兄安全。
余秭归眯眼,挥袖接下大半。剩下的因中途碰到彩棚而落入人潮,眼见石子将要射中与家人走失的孩子,十一来不及细想便将孩子抱在怀里。只是没有预料中的疼痛,他转过身,甚至连石子的影子都找不到。
是谁伸出援手?师弟,还是
放开怀中的孩子,十一看向侧。
混乱中,上官意纤尘不染,黑瞳中只有一人,像是从头至尾都没看过这边一眼。
大概是他看错吧。
“妞儿!”
就听有人叫到,怀中的孩子推开他,哭着向那人跑去。“爹!”
还好没有走失,望着那对父女,十一欣慰地想。
“师兄!”见他坐在地上,余秭归紧张叫道。
“没事。”他站起身退到一侧,却发现不知何时萧匡已加入战局。“咦,祁阳公子来得真巧。”
“哪里巧,阿匡一直都在。”他正讶着,就听上官意低道。
一直都在?
“自下县到京师,一路行来秭归有多辛苦,你不知道么?”
他虽然有些呆,却也听得出上官意语间的斥责。现在他终于明白,上官意之所以说醒自己,并不是因为江湖上传的慈悲心,而是因为他的师弟。
“就算明白江湖险恶,也要夺下盟主之位;即便讨厌为官,也绝不交出官印。昨夜要不是让阿匡守着,又怎能睡得安稳?满心满眼中全是你们,真是个傻瓜。”
上官意看向他的眼中有妒有恨,全无师弟在时的和蔼可亲。
“方才要你选择自己的路,可对?”
听他这样问,十一恍然大悟,先前那句“难道秭归不信自己的师兄”不过是用来安慰师弟的话,这人从始至终都没信过他。
真是好可怕。
虽然这样想着,他依然诚恳道:“公子放心,十一虽然稚嫩,却也有自知之明。而且比起君临,我更愿是十一。”
“很好。”
上官意眈他一眼,看得他暗自庆幸,还好人站在他们这边。不不,准确的是站在师弟这边。
方才说起师弟满心满眼都是师门时,不知上官意有没有注意到,他自己满心满眼全是一个人啊。
此时余秭归正置身于北人的包夹之中,曲裾深衣包裹着腰线,招式如舞者般,显得极美。
“萧匡?”看着被打散的阵势,余秭归略微惊讶地望着他。
彷佛从脸上直接移种过去般,萧匡眼下有青,像是一夜没睡似的。
“上次被打残的那个鲜于耿是北狄南院大王的独子,而些是北狄死士。”
她的运气么好?
都怪爹爹当年没说清楚,要是知道高鼻子有着么显赫的家世,当初就该下手轻些,至少不用毁容毁得那么彻底。
越想越恼,左腿屈起夹住个鬼面的猛力长拳,右脚绷直冲着那人就是重重一踢。
脸上的面具碎成木片,脸部明显扭曲在一起,那人趴在地上滑行数丈,直到碰到大傩的鬼车方才停住。
被卡住前轮的鬼车进不是,退也不是,就么傻傻地停在街中。
“是武傩!”
不知哪个想象力过盛的路人大叫一声,鬼车上原本压轴的武傩个个僵硬,不敢相信饭碗就这么被抢去了。
与其造成更大的混乱,不如应冬至大傩的景。
思及此,余秭归朗声道:“上古有妖,妖生鬼役,鬼役其多,十二有一。”
听念起“十二面相吃鬼歌”,上官意心下了然,他向街边小贩买两张象征驱鬼方相氏的面具,向街心扔去。
见余秭归与萧匡戴上面相,混乱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带着丝兴奋,众人看向街心。
十一鬼面与方相氏啊。
“待会儿,负责保护百姓。”余秭归冲身后道。
“不行。”萧匡看一眼街边,“我可不想再被舅舅修理。”
“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句萧匡没听全,就见眼前红光掠过,带着象征兵灾鬼虎面具的死士被一脚踹飞。他迅速动作,才赶在街边彩棚被压垮前拖住那人。
原来是保护百姓不被踢出的鬼面砸死
萧匡面皮一抽。
此时,像被简洁优美的拳脚振奋似的,鬼车上的乐手重新擂响大鼓。
咚——咚——
沉沉地,一声急似一声,震彻着悄然降临的冬至之夜。
“驱除鬼虎,兵灾平息。”指着退出舞台的鬼面,余秭归清声说道,而后再看向抽出弯刀的其他鬼面,“疫魅不祥,君何置之?”
“逐”
人群中,先是有人小小应道。而后人们面面相觑,似从彼此眼中看到对来年的憧憬。
驱疫病,平兵灾,治水患,四方宁。只愿老开眼,能看到小小百姓。
“逐!”
“逐!”
此起彼伏的吼声汇聚成海,潮猛似潮地汹涌在京师的街头。
鬼面的气势像是被打压下来,他们放弃逐一上前,选择群起而攻之。夜色下弯刀闪着冷光,三人伏地直取脚踝,三人跃起砍向头颅,另三人则持刀而上直逼胸腹。
冷冽的杀气让围观的众人屏住呼吸,胆小的甚至闭上眼睛。
就当鬼面以为必胜之时,只见曲裾深衣旋起,拳脚快得看不清,待以为看清时已成虚影。
转眼间鬼面飞溅,萧匡拼尽全力只接住八把弯刀,剩下那把快若流星,直取身鬼车上的乐手而去。欲道声避让,就见一人惊掠如风,仿佛生出双翼般,赶在刀落之前把握住刀把。
短暂的寂静后,街市上重新喧闹起人声。
“鬼没咯!鬼没咯!”
人们大叫着,好似恶鬼真的就此尽除般。
正当片欢庆之时,就听马蹄凌乱,纵骑兵持剑而来。
为首那人手持象征京师治安的红穗金戈,挥戈直指弯刀方相。
“五城兵马卫在此,何人扰乱百姓!”
冬至夜,大傩之舞止息。
云开月明
白衣少侠从天而降击退歹人,然后于众人崇拜的目光中飘然而去。
《异闻录》里不是常这样写么,虽然衣她色非白,可好歹也是新晋盟主,怎么事情到儿就荒腔走板起来?
余秭归举头望月,今夜月色甚好,只是隔个铁窗
可恨啊,待出去,一定要让从鸾修改《异闻录》里的不实描述。毕竟架不是白打的,大侠也要吃牢饭的。
叹一口气,就听墙之隔传来难以抑制的咳嗽声。
“三少,您重伤未愈,又何必出手。”声音沉厚有力,很合高大山的魁伟身形。
方才若不是卫濯风半路杀出,接下那把萧匡不及收起的弯刀,怕是要背上条无辜人命。
想到这儿,心中略感歉意,对墙道:“濯风公子,多谢。”
不知是没想到隔墙有只耳,还是被突然一声惊到无语,咳嗽声戛然而止。
墙那边半晌没声,担心有变,遂唤道:“公子?”
别在这里出事,世缨卫家少主,九师兄的亲弟,她可赔不起啊。
她心急着,靠近隔断监的墙壁,就听一声轻笑。
“怎么?秭归心疼?”
“子愚也在啊”奇怪明明心里坦荡荡,为何话到嘴边便虚软几分。
“很失望?”笑意愈发明显。
“当然不是!”余秭归想也没想立刻答道。
开玩笑!就算不见其面,也能想象出他黑眸弯弯的模样。那形状定像极北狄弯刀,只要见到出墙的喇叭花,便会毫不留情地砍掉。
背脊上窜起冷意,她下意识摸摸光滑的颈脖,小声嘟囔着。
“只是没想到会连累子愚。”
踢人的是她,接刀的是萧匡,他俩虽谈不上合作无间,可同伙两个字也算是板上钉钉。先时还便作为魁首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只听身后有骑兵报告“同伙两人,主仆”,濯风公子和高大山么,这不奇怪,谁要他们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没心没肺地想着,甚至暗自庆幸自己人的逃脱。可不等偷笑,又听骑兵补充道“不对有人自首,同伙三人”,声音带点不可思议,也是,自首,多义气的词啊,这样傻乎乎的人在大魏几乎绝迹。
可她没来及回头看上一眼,就以“最高礼遇”被押解到督所大牢。原以为这个够傻够义气的人不是萧匡便是十一,可没想到会是子愚。
误解她的沉默,上官叹着便要起身。
“子愚!”虽然隔着堵墙,也能听出他语中的黯然与失望。
“嗯?”声音又有些期待。
“方才我在想你。”
“都想些什么?”笑意又起,不过这次是春风和暖般的语气。
“想子愚为何会在这儿。”
“留下的不是我,难道是阿匡么。”上官复又坐下,语调轻柔道,“眼下京师不太平,师傅师兄又都是弱质文人,阿匡在外面比我要有用些。”
这人这人
心微微酥软,她靠着墙壁轻道:“地上凉,子愚莫要冻着。”
“也是。”一声极之愉快。
“咳咳”
压抑的咳声又起,竟忘了还有两人。刚要唤声濯风,忽想起某人弯刀似的黑眸,宛转道:“子愚能帮个忙么?”
“好啊。”某人心情颇好。
“帮我看下濯风公子的伤怎样。”
墙后片刻宁静。
“子愚?”她轻呼。
“让我帮个忙?”笑意又清晰。
“牵连外人,我总是心不安的。”她很没骨气地缩缩脖子,小声道。
“好,帮。”
这声倒干净痛快,倒不像先前的笑里藏刀。
怕她听出自己足音未远,骗不过,上官意站起身走几步,黑眸冷淡看向角落里的主仆。
壮硕的大山身后,卫濯风盘膝坐着,似在调息,腕间留着清晰血痕。
昨日当他看见秭归腕间留有疤痕时,他早便想么做。若不是卫濯风,那个傻瓜又怎会强出头,又怎会遭人暗算。他迁怒也好,他嫉恨也罢,总之个仇他是算在卫濯风身上。
只是,伤,着实难以平复他心头之恨。
似是感到他目中的不善,高大山微移脚步,挡住他的视线。
“怎样?”墙那边问。
“没事。”无视身前壮汉,上官垂眸看着,直到当事人出言证实,才移开视线。
“只是小伤。”卫濯风道。
“盟主大可不必谢,方才若不是有石子打在刀把上减缓刀势,在下也来不及接下那刀。”
说着,卫濯风握紧受伤的右手,绝口不提自己也被那石子击中之事。
“有人出手相助啊,是谁呢?”墙那边,余秭归似在沉思。
“京师藏龙卧虎,民间有隐居高人也未尝可知。”黑眸缓缓移开,又是春暖光采,上官坐回墙边,轻道。“还撑得住么,昨夜你此时已经去会周公。”
说者不知是否有意,可听者确实有心。
闻言,卫濯风的脸上青白几分。“盟主不住官署?”
“官署?”余秭归诧异。
“官员若无私宅,可留宿官署,盟主不知道么?”
“原来当官的还有等福利啊。”
听她感叹,便知完全没有抓住重点。卫濯风不由心生恼怒,连带着语调严厉起来。
“古有明训,七岁坐不同席,食不共器,江湖人虽不拘小节,可身为臣子,盟主还是谨慎些好。”
墙后,余秭归微愣。
他是她爹,还是她娘?就算是爹娘,也只教过她见到顺眼的就立刻扑倒。什么坐不同席,食不共器,说得好像她风骚寡妇苗十九一样。
心中略有不快,却没说,只听上官道。
“濯风公子此言不差,秭归已有鸳盟,对旁人是要谨慎些。”
不仅她,就连墙那边都无语。
“秭归累么?”
脸上有些烫,她应声。
“五城督所面北而建,比别处都要冷些,眯会就好,不要睡着。”
这头,卫濯风打量着上官。只听他轻轻说着,看向自己的墨瞳却微微沉凝。
此人观之若月,看似气质柔和,却泛着清冷的光。
卫濯风心下想到。
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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