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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十八年作者:大醉大睡-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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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逼良为娼、拐卖女童的杂碎杀了个干净。”
  季舒流困惑:“这算什么大事,他们难道不该死么?就算被朝廷通缉,白道也容得下。”
  停云噗嗤一笑,伸出左掌,屈起拇指,其余四指炫耀般地晃动:“可是后来我又杀了四个人,一个亲爹,两个亲哥,还有一个亲弟。这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季舒流为之语塞。
  “杀了人贩子,我当然要回家乡去找亲爹亲娘。回去才知道,自从我被人贩子抓走,亲娘生了一场大病,才过几年就没了。我爹和兄弟听说我在青楼里卖过,发狂地问我为什么不自杀,还要回来恶心他们,连我娘的坟都不让我看。我心存幻想好言相劝,他们直接扔给我一条绳子,说我只要自缢身亡,就还是他家的女儿,他们可以在祖坟附近找块地来埋我。我气得摔碎了他家的一个杯子,他们终于忍不住动手了,拿着烧火棍和菜刀把我往门外赶,我爹还不住口地辱骂我娘,说生出婊…子的女人也不清白,应该从坟里刨出去扔掉,我那三个兄弟都和我同母所生,听到这话不声不响,连个屁都没放。”停云低头看剑,纤长的手指缓缓抹过剑面,“我本来应该一走了之,却不甘心,已经杀过一次人,再杀起来就简单得多。然后,就是这把剑,喝饱了他们的血。”
  “你还杀过别的人没有?”
  “没有,我在醉日堡负责传信把风,杀人轮不到我出手。但是,我这就要去帮老大杀白道狗贼了。”
  季舒流眨眨眼睛,迟疑道:“白道上还是好人多。只是你家里那些人……有点活该。”
  两行泪水划过停云的脸颊:“当年我杀人回来,厉霄只说了四个字,就是‘他们活该’。你果真是他的好徒弟,一点错都没有。”她再次向外张望,摇头道,“我出去冲杀一阵,无论死活,后会无期。你们不用想着救我,我也不屑受白道的恩惠,当年我在青楼里睡的白道‘好汉’多了,肯救我的好人倒是一个也没见过。”
  “等等,我大哥究竟怎么样了?我觉得你还是投降为好!大嫂……”
  停云苦笑:“还是你嘴甜,老大明知我已经抱定必死之心,怎么也不肯叫我一声夫人呢?”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一边消失在洞口之外,转瞬间远去无踪。
  阎二站起身,依次打开笼门和秦颂风身上的所有镣铐。
  ※
  下了一整天的秋雨依然没断,天色越来越昏暗:又到黄昏时分,太阳在厚厚的云层外悄然落下西山。
  此时距离秦颂风进入铁笼,已经过去整整三天三夜。
  束缚解开,秦颂风仍跪在原地,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季舒流抱起他放到厉霄的床铺上,挨个吮吸他被镣铐刺出的伤口,把血吐到地上,从手腕吮到膝弯再吮到脚踝;然后开始为他按揉膝盖和腰背。秦颂风身体微颤,试着慢慢转动手腕脚腕。
  季舒流又喂他喝下半碗温水,把没吃完的饼也喂给他;他饿得太久,不敢多吃这种又干又硬的东西,只咬了两口。
  阎二向外张望,回头道:“外面已经无人把守,我们在这里等人援救,还是冲出去?”
  “出去,绕路回镜平园。”秦颂风忽然翻身坐起,为三人下了决定。
  “我背着你。”季舒流站到秦颂风前头,摆出要背他的架势。
  “路还长,你留着点力气。”秦颂风拉住季舒流的左臂站起身,脚步虚浮地和他一起走出山洞。
  站在洞口,远远能看见白道群雄和醉日堡冒雨混战的身影,玄冲子和厉霄在一个光秃秃的土包上单打独斗。两人都是正当盛年的当世高手,玄冲子谨慎稳重,厉霄精准狠辣,出招都偏于内敛,虽然没有飞沙走石的气势,却极尽精微变化。
  相持良久,二人浑身是伤,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或许因为心有旁骛,厉霄的体力正在缓慢衰退,精力也不在巅峰,只要不出意外,玄冲子稳操胜券,他们此刻所争的不过是厉霄战败后玄冲子的伤势。
  对厉霄来说,这一战不是胜,就是死。
  季舒流呆呆注视片刻,咬牙扭头,跟随阎二绕小路下山。下山以后不再能看见厉霄和玄冲子的战况,路过一片空旷无人的区域时,却看到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头缠黄布,都是醉日堡门徒。其中一具尸体仰面躺倒,身材壮硕,上身未穿衣服,胸前一道窄窄的剑伤恰好穿透心脏,正是刚刚还在抽打季舒流的泰山。季舒流四处寻找,没看见王贵铜的身影,松了一口气。
  秦颂风捡起两把剑,将其中一把递给季舒流,季舒流一言不发地接过。
  下山不久,阎二就认不清方向了。秦颂风因为之前探过路,对这里熟悉,选定一条平缓却又隐蔽的道路绕到镜平园东侧,一路借助昏黑的天色隐蔽,没碰上任何敌人。
  镜平园门口没有尸体,却有不少血迹。一路向里走,血迹不断,可以想象之前醉日堡孤注一掷的袭击有多惨烈。
  “师叔!舒流!”刘俊文远远看到他们,冲过来将二人一起抱住。
  “我刚回来,这边现在怎么样?”秦颂风沉声问。
  刘俊文听出他声音虚弱,急忙仔细查看他伤势:“师叔,你脸色好差。”
  “死不了,你先说正事。”
  “文如意没了,剩下几个孩子都没事,受的伤也不重。白天的时候厉霄带着几十个人硬闯进来,一度杀到卢老面前,还好没伤着卢老就全军覆没,只有厉霄带伤逃走。现在醉日堡剩下的人已经不多,不可能再冲进来一次,李道长守着卢老,玄冲子道长带人去袭击醉日堡的老巢了!”
  “我听说尚通天要再闯一次镜平园,他还没来么?”
  “没有。”
  秦颂风沉思片刻,又问:“文如意和葛兴礼不算熟,怎么会把他也带过来?”
  “他们四个大的想来看葛师叔最后一眼,约好在咱们山庄一个角落翻墙出去,没想到正好撞见兴礼躲在那里哭。文如意突然英雄气发作,说要带着兴礼一起过来,兴礼迷迷糊糊地就跟来了……”刘俊文忽然哭出声,“师叔,我对不起文师弟,他死前我还骂他不知轻重……”
  秦颂风沉默片刻,安慰道:“人有旦夕祸福,他泉下有知也不至于怪你。白道上除了他还有没有折损?”
  “有,只是不知道人数,没听说跟咱们关系好的朋友出事。”刘俊文看季舒流一眼,“我跟舒流离开以后不久,有一伙人认错地方,冲到受伤的弟兄们住的那个院子里去了。萧姑娘把他们杀死一大半,但还是有两个人向灵蛇帮吕山兄弟冲过去……”
  秦颂风一惊:“吕山的腿伤不是最忌挪动?”
  “吕山没事,只受了点皮外伤,有事的是陶帮主!陶帮主拼了命似的挡在吕山前面,直到肋骨断了一根,一条腿的骨头被砍裂,也不肯退后,总算撑到萧姑娘抽出手来杀死那两个人。当时在场的弟兄们都呆住了,陶帮主整天嫉妒他师弟压他风头,没想到真遇上大事,还是自家师兄弟最亲!”
  “陶帮主现在怎么样?”
  “性命无忧,但以后走路多半得瘸。萧姑娘带伤强行动手,现在伤势加重,孙姑娘正忙着照顾她,没空过来。等会我去告诉孙姑娘你们回来了,免得她着急。”
  季舒流见秦颂风已经问得差不多,也问:“兴礼怎么样,吓坏了吧?”
  “他这几天总是哭,白天跪在葛师兄和文如意的棺木旁边,哭累了就睡,半夜醒过来接着哭。”
  季舒流回想文如意被杀的瞬间,心中又是一痛:“都怪我轻功差,跑得太慢,来不及救人。”
  “应该怪我,如果我在根本没事。”秦颂风拍一下季舒流,“要不是你,连兴礼和俊文都有危险。俊文你有空多劝劝兴礼,别让他把眼睛哭坏了。我上次看见葛师兄,他还提过兴礼,说这孩子越来越爱念书了,要是以后能弃武从文也不错,至少日子过得安生。”
  阎二一直不出声,只是认真旁听他们对话,听到这里微微叹息。刘俊文忍不住问道:“这是哪位?”
  秦颂风很亲切地把阎二拉到身边:“这就是咱们在醉日堡的内应。”
  季舒流见他的亲切不像客套,诧异道:“你们早就认识?”
  阎二低叹:“我的亲生父母正是秦二门主帮我找到的。当初白道得知我是阎毒的替身,又不曾参与醉日堡的打家劫舍,对我网开一面,只安排在白道势力较强的城中居住,并未特别限制。后来尺素门无意间收集到我父母的消息,秦二门主亲自来访,说动我前去探望父母,一路护送到家,我们因此结识。秦二门主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你不也这样觉得?”
  季舒流点头,心想没人跟秦颂风交得比自己更深,可惜这句话不能说出口。
  四个人边说边向镜平园深处走去,路遇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却是和季舒流交情不错的窦老龙。窦老龙撑着一把破伞,左臂受伤,吊在肩膀上,但气色尚好。刘俊文一见到他就大喊:“我们二门主和舒流都平安回来啦!”
  窦老龙看见二人也面露喜色,拍着秦颂风和季舒流的肩膀连声称赞他们是两条汉子;又看见阎二,脸上笑纹更重,热情地与他寒暄。阎二跟他显然也是旧识,彼此熟稔。
  众人走到白道伤者聚居的小院附近,窦老龙带着阎二一起去找武当派李道长商讨正事了,刘俊文则把秦颂风和季舒流送进一间比较安静的屋子里休息,又到别处取来干燥的衣物和一锅冷粥。
  秦颂风半躺在床上,喝下一碗刘俊文稍稍加热的粥,露出疲倦神色。刘俊文也有其他任务,见他们已经安顿下来,便告辞离开。秦颂风躺下,季舒流躺到他旁边,用力抱住他不放。
  “你这三天都不吃不喝?”
  “喝了。天上下着雨,有雨水。”
  季舒流轻揉秦颂风的右腕,顺便凑到嘴边吻一下:“你刚才拿碗的时候手还有点抖。”
  “睡一觉就没事了。”秦颂风闭上眼睛,摸一把季舒流还湿着的头发,“我在上面看见他们打你了,下手挺狠。你伤得也不轻,好好跟我睡一觉……”说着说着声音渐低,陷入沉眠。
  季舒流想睡,心中却仿佛压着块巨石。好不容易有一点睡意,外面忽然此起彼伏地传来一个又一个狂喜的声音:“厉霄死了!”
  他立刻爬起来冲向漆黑的门外,脑中虚空混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尚未冲出房门,他嘴里便涌起一股铁锈味道,被王贵铜打出的内伤发作,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苏轼《中秋月》
    
    ☆、第三十六章 亦真亦幻

  “舒流。”
  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季舒流侧卧着睁开眼睛,看见厉霄站在自己的床边,弯下腰,笑容温暖,就像以前他无数次叫自己起来吃早饭时那样。
  季舒流自觉心中一片清明:“大哥,你是鬼么?你不是鬼就等我收拾收拾东西,我带你去海外。”他迟疑一下,伸手去拉厉霄。
  他没拉中,并非因为厉霄变成鬼魂身体虚化,却是因为厉霄被身后的人扯得退了几步。
  “别闹了,快走吧。王大哥做的一大桌子饭要凉了,魏老、范叔都没吃,等着你呢。卫先生也在等着你。”停云亲昵地挽住厉霄。
  “这是我弟弟,都是一家人。”厉霄冲她温柔地笑。
  “才不是,弟弟长大了自己要成家,你凑什么热闹?我给你生一个,才是一家人……”
  停云拖着厉霄走出房门,季舒流想起身去追,却发现自己不知被什么压住,怎么也起不来。厉霄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用力一挣,终于摆脱束缚,滚下床去。
  他没有摔到地下。秦颂风站在床边刚好接住他,又把他托回床上。
  季舒流揉揉眼睛,呆愣半晌,才想明白刚才看到的厉霄和停云都是梦,昨晚外面“厉霄死了”的欢呼却不是梦,不知不觉间泪如雨下。他心想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抹一把脸,坐起来穿戴衣冠,发现秦颂风正用一条条干净的白布紧紧裹住手腕、膝弯和脚踝。
  “你在干什么?”
  “肿了,裹住感觉好点。”秦颂风用牙齿撕开手腕处的布条,随便塞了塞固定妥当,从腰带里抽出他的雁来剑,“尚通天还活着,带着几十个手下,刚才差点冲进来。我出去看看来不来得及。”
  季舒流脑中依旧错乱,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要报仇?身体撑得住么?”
  “没问题。”
  季舒流虽然不太信,也知道此刻不是劝阻的时候。他自己的剑已经不知丢在哪里,于是抓起在回来的路上捡到的剑:“咱们一起去。”
  推开房门,正当清晨,天空碧蓝,旭日在东,秋雨昨夜已停,风中带着湿气。
  远处依稀有打斗之声,他们循声走到后院的墙脚下。院墙较高,季舒流的轻功力不能及,秦颂风揽住他的腰轻轻翻过,并不比前日提着三千两银子翻过更费力气,季舒流这才心中微定。
  后院外的树林不大,穿过树林,就看到一片低洼的区域,尚通天带领手下仅剩的几十人在此处拼杀。窦老龙、季萍夫妇等熟悉的身影都在同他们混战;玄冲子全身布满伤痕,坐在高处指挥全局;阎二站在玄冲子旁边,目光森冷地盯着尚通天。
  季舒流话到嘴边,竟不敢问出口。
  撑到现在,众人都是疲惫不堪,几个武功中上的人联手困住尚通天,僵持不下。
  秦颂风把季舒流推到阎二身边,纵身跳下去,踩着积满泥水的地面在混战的人群中穿过,走到尚通天附近:“我来吧。”
  围攻尚通天的几人与之仇恨不大,都知道秦颂风想为母亲报仇,闻声一同让开,去寻别的对手了。
  尚通天打量着秦颂风四肢关节处缠着的布条,轻蔑道:“小子,你所谓的高手称号都是靠着轻功赚来的,现在行动不便,武功好比废了一大半,还敢跟老子单打独斗?”
  秦颂风用十分诚恳的语调道:“这样也不错,必胜之战有什么乐趣?势均力敌之战,才最容易叫人悟出新道理,更进一层。”
  尚通天嘴角抽动:“人不大,口气倒不小,你不过成名早点,别太自以为是了,跟你齐名的高毅,当初在老子手下可没走几招!”
  秦颂风点头赞道:“你武功不错,他在我徒弟手下倒是走了很多招。”
  “不愧是个耍嘴皮子的高手,今天老子就替醉日堡历代前辈破了你尺素门的狗屁鸿冥剑法!”尚通天深吸一口气,面目狰狞地舔一口剑上沾染的鲜血,抢先向秦颂风冲过去,脚下泥水飞溅,颇有气势。
  秦颂风持剑不动,等尚通天冲到面前,软剑一抖,穿过他貌似牢不可破的防守,直取胸口。尚通天招式不改,斩向秦颂风下盘,直到胸前衣物已被软剑剑尖划破才收劲后缩变招,剑刃切下秦颂风一片衣角。
  秦颂风腕上力道比平时弱,剑法不再注重变化繁复,而是格外谨慎,相时而动;步法同样被伤势所限,尽量减少移动,稳稳站在原地。尚通天早看出他劣势,剑尖下垂,不住攻他下盘,逼他挪动。
  “卑鄙。”季舒流低声道。
  阎二冷笑:“卑鄙下流,恶毒残忍,都被他占全了。醉日堡早有规矩,除非性命攸关迫不得已,不能随意杀害替身,尚通天却只为栽赃嫁祸就杀了尚二,事先根本没报给你大哥知道。你大哥犯过的一件大错,就是没能照规矩处置尚通天,反而留他这个渣滓继续开罪黑白两道势力、煽动想一走了之的旧部卷土重来,还寒了不少弟兄的心。”
  季舒流咬牙忍住泪水,勉强问:“既然有堡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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