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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长醉入深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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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酸慢慢地在胸腔内蔓延开来,关山雨深吸了口气,猛觉有种被人窥视的不安,扭头,正对上来自衣胜寒的两道冰冷目光。
这师徒两人,一得机会,就在那里眉来眼去了!衣胜寒狠狠地盯住关山雨,恨不得用眼神将这夺走了莫醉秋所有心神的男人斩成十七、八段,所幸他理智还在,强自按捺住怒气,板着脸进了酒馆。
小酒馆里四壁尽是脏兮兮的油污,摆放着数张旧桌椅,并无其它客人。
衣胜寒径自往中间最大的方桌旁一坐,伸出手,对满脸堆笑迎上前来的伙计晃了下。
看清少年手里握着的一枚令符,那伙计的笑容顷刻被震惊替代。柜台后那掌柜也看见了,忙走来,与伙计一齐向衣胜寒躬身行礼。「原来是教主座下圣使大驾光临,弟子有失远迎,望圣使恕罪。」
衣胜寒收起令符,大咧咧地点了点头。他向来耻于自己的外表,是以行走江湖从不以真实身分示人,仅有教中左右护法与几个贴身仆役才知他真面目。便是万不得已要面对自己的教众时,他也顶了个圣使的头衔,唯恐被教众知道他这衣教主竟是个长不大的怪物。
「我之前传令要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
掌柜恭敬地道:「回圣使,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明护法两天前也遣人飞鸽传书,命弟子转呈圣使。」说着走回柜台后,又折回,将一粒蜡丸恭谨地交到衣胜寒手里。
莫醉秋和关山雨跟着进了酒馆,一路上他们打尖投宿的,均是天一教在沿途开设的酒肆客栈,已见怪不怪。
衣胜寒捏开蜡丸,展开内藏的小纸条扫了一眼,原来明护法已向那常生帮主逼问出当日挖掘那株千年血灵芝的地点,还附绘了简略的地形图。
他不动声色,指尖轻搓,纸条立时化作齑粉飘落。淡然慰勉了那掌柜一句,吩咐他快上饭莱。
三人吃饱喝足,那掌柜和伙计亦将许多袋干粮行李搬上马车,躬身送别衣胜寒一行。
莫酵秋坐在塞满了东西的车厢内,见衣胜寒整个人几乎都被那些大包小包的干粮埋住了,只露出张小脸。他虽然心情郁郁,但见这滑稽画面,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
「笑什么?」
衣胜寒彷佛知道莫醉秋内心所想,推开快压到他肩膀的一个大麻袋,道:「刚才那小酒馆是天一教在西北地域的最后一处据点。再往前走,就将进入戈壁荒漠,沿途都不再有补给,所以我才让他们准备足够的食物。」
「那似乎也用不了这么多……」
衣胜寒撇了撇嘴,「等真正进了天山,你就不会嫌多了。况且这里而除了吃的,还有些是御寒衣物、皮毛毯子。」
他望了眼面带惊讶的莫醉秋,缓缓道:「天山昼夜间天气变化大,就算入了夏,那边深夜里仍奇寒彻骨,我可不想你冻着。」
莫醉秋想说自己没那么脆弱,犹豫了一下,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师父年岁大了,确实用得着御寒之物。
想不到这天一教教主居然会关心他的冷暖……莫醉秋胸口忍不住微微发热,一时间竟似回到了与少年结伴同行的那段日子,脱口道:「小寒,谢谢你了,呃——」发觉衣胜寒眼眸倏转深幽,他才惊觉自己又说错了话,尴尬地道:「衣教主,对不住,是我失言。」
衣胜寒竟没生气。瞧着莫醉秋羞赧的样子,反而微笑道:「我说过随你怎么叫都行,不会怪你的。你喜欢叫我小寒,就叫吧。」
莫醉秋心中忐忑不安,也拿不准衣胜寒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在说反话,勉强笑了笑,往后一靠,把自己缩进大堆行李里,避开了对方的视线,也就没看到衣胜寒脸上的笑容缓慢散去,转而浮起一丝愠怒与……失落。
像从前那样唤他一声‘小寒’就如此艰难么?
衣胜寒暗自咬牙,一股郁气盘结于胸,令他肝火直往上升,隔着车帘子全喷发到关山雨头上,怒叱道:「姓关的,你就不能把车赶快点!这么慢吞吞的,要走到几时才能到天山?」
一路上被这衣教主横挑鼻子竖挑眼也不是头一遭了,关山雨早已习以为常,无声苦笑了一下,连甩几鞭,朝前方荒原驶去。
七、八天的枯燥路途一晃而过,穿过贫瘠扬沙的大片沙土地后,马车驶进了更荒芜的黑戈壁。
与天际连成一片的黑褐色沙砾,似无穷尽遍铺在大地上,构成了视野里唯一的色彩,在强烈的阳光下散发着灼人热浪,四下难觅分毫绿意,也几乎不见任何兽类踪迹,唯有天穹时而响起两声兀鹫的鸣叫,昭示着这片天地问尚有活物。
马蹄错落敲打在被日头晒得发烫的沙石上,得得有声,一下下也在莫醉秋心上踏个不停。
生平初次踏足这种茫茫无边不见人烟的浩瀚戈壁,他只觉天地辽阔,人在其间无比的渺小,恍惚怅惘间,竟生出几分怆然。
此去,真的能再找到一株旷世难寻的千年血灵芝么?倘若找不到,师父性命势必岌岌可危,若师父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也无颜苟活,当自行了断追随师父于九泉之下。
可即便天可怜见,让他找到了血灵芝呢?师父固然可以平安地回到断剑小筑,而他这个孽徒又将何去何从?他这一生,注定求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心潮随着车厢颠簸起伏不止,千转百回,最终仍是系在了关山雨身上。他透过半卷车帘,怔怔凝望着车驾上男人的背影,胸口酸胀充斥的,尽是无处排解的苦楚。
衣胜寒坐在车厢角落里,明亮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莫醉秋,触及莫醉秋觜角那抹酸涩微笑,他只觉刺眼,心中更百般不是滋味,遽然挥手拂出一道劲风,‘刷’地打下布帘,隔断了莫醉秋的视线。
「呃!」莫醉秋这才想起身边还坐着个大魔头,对衣胜寒满脸的不悦唯有苦笑,真不知道自己又有哪里得罪了衣胜寒?
夜色如巨大的漆黑布幕笼罩大地,白天的酷热早已被阴冷代替,寒气碜人。
旷野上无物遮拦,风势奇大,夹着无数细碎沙砾不断拍打在车厢上。
莫醉秋在车内裹上了一条厚实的皮毛毯子,仍觉寒风刺骨,想到师父独自睡在车外,心口阵阵揪痛。
临睡前他曾试图说服衣胜寒,让关山雨也进车厢里休息,却遭衣胜寒一口拒绝。「这车里哪还挤得下多余的人?再说姓关的他不是服用过千年血灵芝么?体质可比你强多了,你根本就不用为他担心。」
衣胜寒脸上的冷漠和厌恶明白地告诉莫醉秋,他不会答应。
莫醉赦只得退而求其次。想拿条毛毯给师父御寒,也被衣肚寒冷眼一瞪,不敢造次,只能眼睁睁看着衣胜寒丢给师父一个小帐篷,权作栖身之所。
眼下听着外面风声越刮越紧,类似狼群低啸,他再也忍不住,偷眼一看身边,衣胜寒和衣而卧,鼻息轻缓悠长,显然已睡熟。他悄然坐起,抱了条厚实毛毯,蹑手蹑脚下了马车。
那布料单薄的小帐篷搭在数丈开外,被强劲夜风吹得摇摇欲坠,而关山雨却并未入睡,坐在帐篷前发呆,天顶清冷的月色落在他脸上,如霜雪般白。
吹着这等寒风,便是体健如牛的人也会病倒。莫醉秋连忙上前,将毛毯替关山雨披上,轻声道:「师父,快进去睡觉吧。」
关山雨转头,轻拍了拍莫醉秋的手,微叹口气,把毯子递还给莫醉秋,道:「醉秋,把这拿回去吧,免得衣教主不高兴。」
莫醉秋哪肯,硬替关山雨重新披上毛毯,挨着师父坐了下来,安慰道:「师父你太多心了,衣教主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醉秋这孩子,分明是在睁跟说瞎话!关山雨苦笑。
在衣胜寒身边的时日越久,他越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衣胜寒对他不加掩饰的赚恶和敌意。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古黑白不两立,衣胜寒才会对他横竖看不顺眼,处处挑剔刁难,但慢慢就觉察到只要莫醉秋与他稍有亲近之意,衣胜寒充满怒气的目光便朝他投来。
那种眼神,与其说是仇恨,不如说是嫉妒更为贴切……
他不敢置信,又留意了好些天,终是确信并非是他自己胡乱猜疑。
那天一教教主果真是对莫醉秋心怀情愫,也只有醉秋那孩子当局者迷,兀自懵懂未知,亦令关山雨喜忧参半——衣胜寒既对醉秋生情,一时半会儿间应当不会加害醉秋。可身为魔道之尊,又能有多少耐心?若最终索爱不成,衣胜寒必定恼羞成怒。
想到衣胜寒或将施加于莫醉秋身上的种种毒辣手段,关山雨不寒而栗。
发现关山雨裹在厚实毛毯下的身躯在轻微颤栗,莫醉秋担忧地道:「师父,你还觉得冷?要不,我再去拿条毯子来?」
关山雨摇头,对眼前这个被自己视若爱子的徒儿凝睇半晌,最终侧然垂首,低声道:「醉秋,师父这辈子实在亏欠你太多……」
莫醉秋愕然不解,想问,关山雨却已起身走回帐篷,只留给他一声幽幽叹息。「醉秋,回去吧。」
师父今夜是怎么了?莫醉秋怔了半响,眼前仍晃动着男人落寞的背影,没来由地,悲凉丛生。他在黑夜中枯坐许久,才起身向马车走去。
第九章
莫醉秋轻手轻脚掀帘入内,一双冷冰冰的黑眸随即映入眼帘,将他骇了一跳。
「衣、衣教主,你醒了。」他强逼自己挤出个笑容。
衣胜寒盘坐着,小脸紧绷,目光在莫醉秋脸上流转一圈后,陡地扬手,隔空搧了莫醉秋一记耳光,冷笑道:「醉秋,是不是要我再提醒你一回,你现在是我衣胜寒的弟子?谁准你冲着别人叫师父的?」
他反手,又是一巴掌。「我命教众备下的毛毯,可不是给你去做人情,讨好那姓关的!」
这两巴掌的力道不轻,莫醉秋两边脸颊都肿了起来,双耳一阵轰鸣,心底更连声叫苦。听衣胜寒所言,显是对他之前的一举一动均了如指掌。
怕衣胜寒迁怒关山雨,他急忙跪倒,恳求道:「衣教主,是我有错,你只管责罚我就是。可我师……」情急之下,险些又将‘师父’两字脱口而出,所幸他反应快,及时忍住,改口道:「可是关前辈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看着他受冻。」
衣胜寒越发气恼,怒而打断他。
「莫醉秋!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少拿什么狗屁养育之恩来当挡箭牌!你不就是喜欢他,想跟他睡么?」
深藏心底的妄念骤然问被人赤裸裸地挑破,莫醉秋全身发抖。「衣教主,你别再说了。」
「你怕他知道?」忽然发现自己找到了莫醉秋的弱点,衣胜寒不怒反笑,悠悠地道:「你不敢跟他说,我可以帮你啊!我这就去告诉姓关的,他的好徒弟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
「不要!」
见衣胜寒作势起身,莫醉秋面如死灰,什么也顾不得了,膝行一步,张臂牢牢抱住衣胜寒不让他动弹,一边不住口地哀求:「小寒,你以前答应过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不要说!我不想被师、被关前辈他唾弃。小寒,我求你……」
如果莫醉秋叫的是‘衣教主’,‘衣前辈’,衣胜寒都只会更生气,但偏偏听到莫醉秋不假思索地喊他‘小寒’,他心尖不由得略微一软,盯着莫醉秋双颊那两个明显的巴掌印,投吭声。
莫醉秋不知道衣胜寒心里在想什么,更是惊隍,颤声道:「小寒,不、衣教主,你不喜欢我再去接近关前辈,我可以发誓,今后都不再跟他说话。」
农胜寒沉默不语。
莫醉秋心惊胆寒地等了良久,终于听见衣胜寒嗤笑一声,傲然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不会食言。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
心头一块臣石终足落了地,莫醉秋这才发现衣胜寒瘦小的身体还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急忙松手,想道歉,又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衣胜寒却也没再开口,手捏心诀,闭目静坐。
莫醉秋呆了一阵,回到自己先前睡觉的位置上,摸着犹自火辣胀痛的面庞,心里万念纷沓,毫无睡意。
「拿去!」
静寂中,一个黑乎乎的物体忽地抛到他褥子边。「里面是止痛消肿的伤药,涂上它。」
莫醉秋打开小盒子,蘸了些药膏抹上双颊,不多时果然觉得肌肤清凉,灼痛感大减,他朝衣胜寒道了声谢,对方却丝毫不理会他。
这天一教教主的脾气,似乎比初相识的时候愈加古怪乖戾了……莫醉秋无奈地阖上眼,逼自己停止胡思乱想。
黑戈壁幅员千里,第二日、第三日,马车依旧在同样荒凉的景色里行进。
正午日头当空,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沙砾上热气蒸腾而起,瞧出去,景物彷佛都有些扭曲了。
关山雨清癯的面容经过数日曝晒已发了红,鬟角额头更挂满汗滴,眼前影影绰绰的,忽暗忽明。
「扑通!」
随着一声重物落地,拉车的两匹骏马嘶鸣着扬蹄半立,停止了前进。
莫醉秋拉开车帘,见关山雨跌倒在地,双目紧闭已晕厥过去,他大惊失色地跳下马车,费力抱起关山雨,一摸师父的脸,烫得惊人,分明是中了暑。他力掐关山雨的人中,男人依然昏迷不醒。
他情知再任由关山雨待在烈日下,情况将更为凶险,想将关山雨搬进车内施教,却又怕惹怒衣胜寒,不禁乱了手脚,抬头,见衣胜寒已立在车驾上,面无表情。
「衣教主……」莫醉秋鼓足了勇气,道;「就让他在车里休息一阵,好不好?」
衣胜寒满心不乐意,刚要拒绝,对着莫醉秋彷徨求助的目光,忽又改变了主意,不愿表现得心胸太过狭窄,何况那姓关的毕竟还是至关重要的药人,他也不想真的伤及关山雨的性命,于是微蹙眉,冷然道:「随你。」
莫醉秋投料到衣胜寒会应允得如此爽快,竟愣了愣,随即大喜,感激地道:「衣教主,多谢你了。」
眼看莫醉秋多口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露出喜悦之情,衣胜寒却只觉那笑容十分扎眼,移目,轻巧地跃下了车驾,哼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
原来那晚他师徒俩的对话全被衣胜寒暗中听了去,莫醉秋大窘,幸好衣胜寒已远远走到了一边,他松口气,将关山雨扶上马车。
车内除了干粮,清水的储备也不少。他拿过满满的一袋水囊,倒了些清水在巾子上,为关山雨敷着额头,又解开男人的衣襟,另拿了块巾子蘸上清水,替关山雨擦身降温。
男人的身体已不再年轻,但因为常年习武,肌理结实苍劲,并不逊于年轻人,更散发着成熟男性的气息,莫醉秋慢慢擦拭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关山雨赤裸的胸膛上游移,喉咙里更有股难言的干渴逐渐升起。
多少个春梦里,他曾拥抱着这副躯体,纵情地抚摸、亲吻、欢我,而今最渴望的人就毫无防各地躺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
火红的面颊、紧阖的眼帘、干涩微张的嘴唇、起伏泛着汗光的胸膛……一切,均如世间最蛊惑的魔药,一丝丝,缓慢却又无孔不入地侵蚀着莫醉秋的心神……令他情不自禁地缓缓低下了头。
衣胜寒瞪着远处那道低垂的布帘,彷佛想将目光穿透进车厢一窥内里,片刻,听闻天空中传来一声嘹亮鸣声,他才扭转脖子,转望长天。
一点黑影高悬在湛蓝天际,渐渐越飞越低,叫声出越发响亮。是头体型巨大通身赤红的大鹏鸟,‘噗啦啦’停落衣胜寒身旁,高逾丈许,颈中套着个皮锁圈 …敛起宽广的双翼,摇晃着庞大身躯,往尚不及牠一半高度的衣胜寒身上蹭了蹭,甚是亲密。
「赤翼,你终于追上来了。」衣胜寒笑着轻抚大鹏的翅膀,随后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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