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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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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以为是为了易谦好呢,谁让这个人从来不跟他说那些事,所以只要庄淮一句话,他就信以为真了,要是易谦早与他说,也不至于就这样分开四个多月了。
  “哎哟!”连宝的声音从街边的墙角处传来。
  夙涯想要从易谦怀里退出来,无奈那人将他抱得紧,眼下只能勉强转过视线,瞧见连宝整个人摔在地上,而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红裙的少女。
  “阿碧?”夙涯困惑道。
  阿碧将连宝从地上拽起来,却数落道:“都是你,这下没好戏看了吧。”
  明明比阿碧要高出大半个头,连宝这会儿却耷拉着脑袋像真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听着阿碧的抱怨,一张脸就跟当时与夙涯说起迎先生家的妹妹一样,红成了苹果。
  夙涯恍然大悟,又转过目光去看易谦,道:“殿下……你……就是迎先生?”
  “你说呢?”易谦双眼笑得弯起,眼光脉脉。
  迎,迎城的迎,他们初遇的地方。
  夙涯这会儿才发觉易谦果然是一身书生打扮,淡紫长衫,简单素净,比起过去锦衣佩玉的公子模样,清宁闲适了不少,果真有几分隐士的风范呢。
  “看来,还要感谢那几个小子了。”阿碧还跟之前一样老气横秋,抱臂朝两人走来,脸上笑盈盈的,桃腮粉面,又多了几分风韵。
  “阿碧。”易谦的意思就是要阿碧适可而止。
  “什么意思?”夙涯问道。
  阿碧的笑容里别有深意,如今斜眼睨着易谦,神神秘秘的。
  连宝从后头跟上来,朝阿碧道:“阿碧你真聪明,知道假装找官差来,不然那帮人不会这么轻易就走的。”
  不懂察言观色的少年只顾自己说着话,原本还兴冲冲的神情却因为阿碧有些不耐烦的一挑眉又给彻底换成了唯唯诺诺的样子。
  “阿碧,你别欺负连宝了。”夙涯靠在易谦怀里笑道。
  “我哪里敢欺负他了,没有他,你哪来的好日子过。”说着,阿碧又将视线移去了易谦身上,笑道,“九哥哥,你说是不是?”
  被阿碧调侃之后的尴尬教一向从容的易谦也显出几分不自在,赔笑道:“阿碧是越来越厉害了。”
  阿碧不说话,倒是听着很受用。
  快速将事情回想了一通,夙涯问道:“殿下,你一个月前就到了忘川了?”
  易谦神色又是一怔,对上夙涯询问的目光,他只含含糊糊地发出嗯嗯啊啊这样的音节。
  阿碧在一旁看着乐呵,又见连宝傻愣愣的,便轻轻推了推他,问道:“呆子,还不将你家阿夙哥哥领回家里去。”
  ——不然今晚,他就回不去了。
  连宝如梦初醒一般答应着,却没有任何动作。
  其余三人看着连宝这样的举动,都不由笑了出来。
  然后易谦将连宝跟夙涯送回农家。
  一路上都闷闷的连宝居然在后来开了窍,邀易谦跟阿碧留下来吃饭,说是感谢易谦这一个多月来的教导。
  农家夫妇自然也乐意招待这位时常被连宝提起的教书先生,尤其在瞧见易谦作风谦和儒雅之后,留人的意思比连宝还要强烈。
  席上六人,很是……和气。
  农家夫妇多是向易谦询问连宝在学堂的情况,也说了些感谢的话。易谦则始终以笑相待,不负他如今教书育人的师长身份。
  连宝今天的劲头儿格外足,吃的饭都比平日多,夙涯坐在他身边看着,就瞧见他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总也停不下来地发笑。
  夙涯正看着连宝,却觉得一旁有道目光扎过来,这样的感觉很是怪异。是以他转过目光,果然见阿碧正用一种难以言明的眼光盯着自己,看得他好不自在——就跟之前在街角易谦被阿碧一句话给揶揄的那样。
  正暗暗给阿碧赔笑,眼角余光中似乎又投来谁的目光。这回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夙涯灰溜溜地低下头,用力地开始扒饭,这样子就跟连宝遇见阿碧时那局促不安的模样一般。
  饭后易谦依旧与农家夫妇说些学堂里的状况,连宝陪在一边,阿碧跟夙涯则在房间里说话。
  阿碧坐在床边,看着房间内的陈设,夸道:“果然还是小哥哥的习惯,东西都收拾得整齐妥当。”
  “阿碧,你跟殿下怎么会来忘川的?”夙涯的脸这会儿已经有些浮肿,看起来又恢复了些小时候包子脸的感觉。
  “为了找你啊。”阿碧说得很无所谓。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的。”
  “那是什么?”阿碧抬眼盯了夙涯须臾,见身前少年一脸坚持,她心知也瞒不了多久,便叹了口气,耸耸肩,道,“反正就是你走了之后九殿下整个人都急疯了,可是帝都里那会儿正乱着,他走不开,所以就一直拖着。具体的情况我是不清楚,总之很复杂。等事情都办完了,九殿下就马上出来找你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说走这个方向,稀里糊涂就来了忘川城,然后……就遇见你了。”
  “你们明明到了一个多月了,为什么一直都不肯现身呢?”夙涯追问道。
  “谁说没有!”阿碧从床沿上跳下来,昂起头道,“要不是九殿下,你当初怎么能从山里出来!”
  “你说什么?”夙涯也从椅子上站起,一时激动就扣住了阿碧的手腕。
  阿碧从夙涯手中抽回手,揉着被少年抓疼了的手腕,不甘不愿地说道:“我们进城没几天就打探出你的消息了,正好那一天你跟连宝他们进山去了,所以九殿下也去了。路上他遇见了连宝,一听说你出了事,他就马上去找你了。”
  “山里的路不好走,容易迷路,所以九殿下没让我跟着,这都是后来连宝告诉我的。说九殿下连夜进山里找你,最后硬是把你背了出来。”阿碧转过身面对着惊诧的夙涯,眼底确实有些责怪的意思,只是她身为外人又不好真的指摘什么,便尽量放宽了心,继续道,“当时九殿下自己也受伤了,但他第一个就要救你。一路把你从山里背回来,找大夫给你治伤,一直到确定你没事了才肯走的。”
  “殿下他……伤得重吗?”他有些不敢这样问,因为好像他并没有这样的资格。
  原来那天是易谦救了他,原来那是易谦的背,难怪他靠得那么安心,一直就想沉湎在那种安定里沉沉地睡去,可以那样走到天涯海角,无畏无惧——因为那个人是易谦啊。
  “身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深深浅浅,背着你出现的时候,伤势快跟你差不多了,也不知回来的路上他摔过几回,倒是你,睡得跟猪似的,也该是九殿下把你护得太周全了。”阿碧眉间的同情异常清晰,再看夙涯的时候,就多了些……欣羡……
  “为什么不就那样出现呢?白白躲了这一个多月。”夙涯问道,声音却是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因为九殿下从连宝那里知道你在忘川过得不错,不想他的出现忽然改变什么。”阿碧悻悻地坐在夙涯身前的椅子上,面容有几分沮丧,道,“九殿下原来想,等你的伤全都恢复了,他就回帝都的。”
  “什么?”
  “九殿下有时候也是个傻子。”阿碧又是一声喟叹,小小的年纪却仿佛已经能够看透世事,身上的红裙艳丽依旧,只是不若当初那样亮丽得有些扎眼。
  “小哥哥……”阿碧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少年,郑重问道,“你到底懂不懂?明不明白?”
  “我……”那时在山谷里快要昏迷的时候,他分明那样清楚自己的心思,甚至第一次将那个人的名字叫了出来,尽管轻得几乎没有发出声来,但他真的那样叫过,彼此平等。
  可是易谦说,他还小,有些事,还是没有理解得很彻底。
  “今天要不是那几个人当街对你出手,九殿下要不是一时看得心急了,也许你就真见不着他了。”阿碧道。
  他不知道易谦那一刻的紧张,看着被自己照拂了这些年的人遭到那样粗暴的对待,留在他脸上的指印,还有当时他坚毅不屈的目光,就好像当年在帝都城外的荒山上,他找到那个即将被沙土掩埋的孩子时望见的眼光一样——坚强得教他觉得现世残忍,只想将他抱住。
  “我懂……”声音轻得仿佛被此时的烛火烧断,但是这样的两个字却显得格外肯定——他懂,从重新见到易谦的那一刻起,他就真正懂了。

  我们的家就在这(二)

  “懂什么?”帘子被挑起,易谦这会儿就站在帘下,笑吟吟地看着房内的两人,身旁还跟着连宝。
  “我可不知道他懂什么。”阿碧走到连宝跟前,抬眼将面前的少年打量了一番,道,“呆子跟我走。”
  肩头擦过阿碧的衣裳,连宝还傻傻地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衣袖就被那红衣少女拽住,半拖半哄着又拽出去了。
  易谦在心底感叹,到底是蕙质兰心的阿碧,知道要给他跟夙涯创造机会了。
  现今屋里就剩下易谦跟夙涯两人,一个站在桌边,一个站在门口,谁都没说话,也谁都没看对方。
  “阿夙……”易谦这一声甚至叹动了台上的烛火,忽然扑朔了一下,教夙涯心头一动,这就抬起头,对上了紫色长衫的那人。
  “诶……诶。”期期艾艾地回应着,夙涯往后退了一步,易谦就趁势进来。
  “我……”还跟过去一样低着头,即使易谦看自己的目光再柔和,他都不敢去正视的,“我……我都听阿碧说了……”
  “哦?”易谦挑起衣摆坐下,伸手去拉夙涯的时候,瞧见那少年又朝后缩了缩身子,便问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会儿怎么了?”
  那是刚才不知道过去一个月的事,不知道原来易谦一直就在自己身边默默守护着,不知道原来过去坚定如易谦也因为他有过动摇。
  “殿下……我……”夙涯搓着双手,一直都不知如今该怎样去面对易谦,要如何去感谢。
  易谦直接将夙涯拉来身前,不管那少年是不是在这个瞬间惊讶,当看见他终于肯抬眼看着自己的时候,易谦就觉得满足了,一手扶着夙涯的肩,一手又抚上他的额,觉得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细细看过夙涯了,已经许久没有瞧见这双澈亮的眸子这样近地望着自己了。
  “跟我回家,好不好?”易谦问他,跟这会的烛光一样柔柔的。
  “回帝都吗?”夙涯问道。
  “去丰台,你以前说想在那里定居的。”
  “我……”承受不住易谦眼底拳拳的关切之色,夙涯转过视线,喃喃道,“不想去了。”
  “嗯?”易谦追着夙涯的目光,问道,“那阿夙想去哪里,我们就在哪里落脚。”
  夙涯的惊喜从他脸上忽来的笑意里透出来,然而瞬间又显出不安,轻轻扯住易谦的袖管,问道:“殿下能告诉我当时帝都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庄大人会……”
  易谦笑着将夙涯拉到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就跟过去同他说故事那样,淡淡道:“帝都里有个东西太稀罕了,好些人想要,就使了些手段,碰巧我没来得及抽身,就一起卷进去了。兄弟几个拼了命似的,最后该是谁的还是谁的。”
  那阵子帝都里关于皇帝龙体难愈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彼时太子易琨也不知为何一直卧床不起。易筠借着周维在皇帝身边使手段,易康在朝中拉帮结派一阵忙碌。
  这情形若要算起,也该是很久前就开始了,偏偏在那段时日里愈演愈烈,几个皇子彼此之间也有亲近疏远,只有他易谦是个例外,与谁都交情淡淡,却在皇帝跟前还颇受隆宠,这才是易筠找上他的原因。
  易谦的讲述云淡风轻,全然不似当时庄淮那样的紧张,是以夙涯开口问道:“为什么当时庄大人会找上我呢?”
  “平日我进进出出就带着你了,拿你做要挟不是最简单可行的方法吗?”易谦笑道。
  如果按照这样的情形推算,易谦早该将他送走的,而不是把夙涯留在身边惹人注意。
  “若是早早将你送走了,见不到你,更不能确保你的安全,还不如留着你在我身边,至少天天让我看见了,也能知道你没事。”易谦道。
  夙涯点头,却依旧对整件事的经过心存疑窦。
  “你就是心思太多了。”易谦揉着夙涯的头发。
  “现在的情况呢?”夙涯追问道。
  “父皇的传位诏书虽然还没下,但当时已经当着众朝臣的面将意思都传达清楚了,天子当朝,又有储君在位,其余觊觎皇位者,诛。”
  那日朝堂之上,一国之君龙袍加身,冠冕垂苏,高居众人之上,气度风仪不可一世,纵使前一刻还卧病在床,此时却目光灼灼,锋芒沉郁,将这一番话说出口,终是平定了连日来的叵测人心。
  然而慷慨之后,帝王病情更重,连日昏睡,易谦便守于龙榻前,直至皇帝醒来。
  这一番闹腾,人心如何,可是全都看清楚了,各人有哪些花花肠子,皇帝虽然病着也都一清二楚。
  易谦照旧不提诸事纷扰,凭着外头那些人还要如何应算,他就在皇帝身边照顾着,直到那一日听见一国之君道:“易谦,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如何不算帝王恩典,生父恩泽?
  “你大哥已经能独挡一面了,接下去的事也不用朕太多操心,你要是不想留在帝都,就走吧。”皇帝看着一直以来都甚为疼惜的小儿子,说是理解却多少有些不舍得。
  这件事上,易琨没有出面,却比亲自出头更有威慑,九五之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那样说了,谁还敢有疑问?
  于是他第一时刻就离开了帝都,照着庄淮说的方向一路寻来,最后终于来了忘川城,找到了夙涯。
  “当时差一点就去别的地方了。”易谦看着正抬首凝眸瞧着自己的夙涯,总是庆幸自己当时拿对了主意。
  “怎么就过来了?”夙涯好奇,一面问着,一面朝易谦靠了靠。
  易谦但笑不语,只问他:“不去丰台,想去哪里?迎城吗?”
  夙涯顿首,思量片刻问易谦道:“殿下觉得忘川怎么样?”
  言下之意就很明显了,易谦笑道:“怎么就不想去丰台了?”
  “丰台虽然是边城经商要道,但怎么看都还算是苦寒之地,去那里住,太辛苦了。”夙涯回道。
  太辛苦易谦了,堂堂九皇子要跟他一起去那边地偏城,风沙卷卷、黄土漫天的,易谦狠得下心,他都舍不得。忘川这里虽然不及江南繁华,却也不失为一个久居的好地方,况且还有连宝一家,夙涯与他们相处了四个月,真说要分开,还有些不舍得。
  “那……我们就在忘川住下了?”易谦问道。
  “真的吗?”夙涯还有些难以置信,尽管易谦的笑意从眼底透出来,早就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不知哪个不识时务的在这会儿将原本垂着的帘子挑开,叫了声“时候不早了”。
  说话的是连宝,但从他身边站着的那个红衣少女看来,显然这话是阿碧叫他说的。
  “急着回去?”易谦朝阿碧问道。
  “九哥哥,别忘了,这是城东,咱们可是住在城西的,要穿过将近一个忘川城呢,走晚了,要遇见坏人的。”阿碧脸上的笑容总是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秋水剪剪总似泛着别样光泽,教人忍不住就想多看上两眼。
  易谦眉峰蹙了又舒,看来又被这伶牙俐齿的少女给揶揄了一回,当下他便站起身,然而右手的袖管却被人拽着。
  “阿夙哥哥,你怎么了?”连宝见夙涯揪着易谦的袖子不肯放便奇怪问道。
  “我……我要跟……”在脑子里搜寻了好一阵,夙涯都没找到合适的称呼来叫易谦,最后只得指着身旁那袭长衫道,“我要跟他走……”
  “你要跟迎先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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