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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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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要跟……”在脑子里搜寻了好一阵,夙涯都没找到合适的称呼来叫易谦,最后只得指着身旁那袭长衫道,“我要跟他走……”
“你要跟迎先生回去?”连宝不可思议道,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稍后又仿佛恍然大悟,自顾自点头道,“也对,你们本来就认识……”
果然是跟易谦一起瞒了自己的帮凶之一。
夙涯却已不想去计较这些,就想跟着易谦回去,跟那人一同回家。
离开农家的时候,月色已浓,纵使只是初冬,夜里北风吹着也教人觉得有些刺骨。
易谦左手牵着夙涯,右手垂在身侧——阿碧说不要跟易谦拉着手,看着别扭,是以红裙少女很是潇洒地走在易谦身旁,时不时去瞄两眼另一边的夙涯,笑得似是而非。
“阿碧,你怎么总是这样偷看我?”若不是这会儿夜里光线暗淡,只怕夙涯那张已经被阿碧看得发红的脸就要无所遁形了。
“谁偷看你了。”阿碧双手抱胸,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道,“我就是随便看看,恰好看见你而已,谁让这会儿街上就我们三个呢。”
“你这张嘴几时能乖巧温驯些,就不愁寻不到好人家了。”易谦打趣道。
“我早找到好人家了,就不劳九哥哥操心了。”阿碧步履轻快,走得比易谦跟夙涯都要快一些。
“什么意思?”夙涯追问道。
阿碧转过身,倒退着走,与那两人说道:“九哥哥这么个大好人在跟前,我哪里还要去找其他好人家,谁比得上九哥哥呀。小哥哥,你说是不是?”
夙涯才想说是,但又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阿碧真的决定跟在易谦身边一辈子,就像那些男男女女一样?
“喂小哥哥,你说话啊,是不是?”阿碧双手负去身后,身子稍稍向前倾,问夙涯道。
“我……”总觉得刚才就不应该接阿碧的话,如今不管夙涯怎样回答都觉得怪怪的。
“才说要你温和些,就拿阿夙开玩笑了。”易谦笑嗔道。
“那是有人自己想多了,我可没有那个什么什么的意思。”阿碧斜眼看着夙涯,见那少年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恨不得直接躲去易谦身后,她便笑得更加欢畅,道,“不说了不说了,比农家那个呆子还害羞,一点都不好玩。”
阿碧一时得意忘形,没注意看脚下,不知踩了什么,眼见着就要摔下去地上。
易谦与夙涯同时出手,偏偏阿碧就抓了夙涯的手,硬是拖着那少年一起倒去地上,还按着人不松手,就跟当年两人在帝都城外的小屋子里那样,她趴在夙涯身边,支着下巴盯着夙涯看,像是想要看出什么名堂来。
夙涯被看得浑身都不舒服,无奈之下只好向易谦求助,只是那个人啊,居然开始看起了月亮……
“小哥哥……”阿碧凑在夙涯面前稍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刚刚是不是想歪了?”
“想歪?什么想歪?”夙涯目光四移没个落脚处,偏偏就是不肯承认,“我……没有想什么……”
阿碧点点头,又回头去看易谦,笑着叫道:“九哥哥,有人说他刚才没多想,看来是你自作多情了。”
“所以……”易谦低头看着如今躺在大街上的两道身影,没有要劝说的意思。
阿碧这就从地上起来,掸着身上的红裙,道:“所以我困了,要先回去睡了。”言毕,少女扭头就继续朝城西走去。
夙涯拍着身上的灰尘,见易谦转头看向自己,他忽然就想先跟阿碧一起走,然而还不待他动身,手就被易谦牵住了,还跟刚才一样,带着他踏着月色一路朝家走去。
他听见易谦说,阿夙,我们回家。
我们的家就在这(三)
忘川冬天的风都要比帝都温和一些,尽管依旧吹得人彻骨的冷。
腊月才开始的时候,就有人家开始置办年货准备过节了。那时才下学,易谦跟夙涯还有连宝一起从学堂出来,就看见街上有好些人都大包小包地提着走了。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呢。”连宝搓着手,说话的时候嘴里呵着白气。
“过年?”夙涯还有些恍惚,抬头去看易谦,喃喃道,“前几天听阿碧说起过,说是该买的都要买起来了,不然回头人家都回去过年了,想买也没得买了。”
要说勤俭持家,易谦跟夙涯这一大一小自然比不得阿碧细心妥帖,往常这两个少爷一样的人只管往家里住,想起来的时候就给阿碧帮把手,若是忘记了,也就顾不上那总是进进出出忙碌着的少女,反倒是连宝时常蹿来家里,要是瞧见阿碧忙着,他自然就当仁不让地帮忙。
“对了,阿碧说回去之前去买把葱,家里的葱用光了。”夙涯终于将这事记了起来,也就不管易谦是不是乐意,推着人就要去买葱。
有一回阿碧叮嘱他们下学之后去买盐,两个人一时大意都给忘了,结果回家之后瞧见少女那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就又跑出来把盐给买了,最后不知是不是阿碧有意的,那顿饭拖了许久,弄得两人饥肠辘辘才终于等来了饭菜,结果狼吞虎咽得就跟从来没见过那桌子菜似的。
所以这回可不能忘记了,要不不知阿碧又要搞出什么花样来。
因为不同路,所以连宝先回去了,就剩下易谦跟夙涯两人。如今暮色已上,城西挂着半轮残日,天光暗淡,很快就要黑了呢。
两个人买完葱时,西边的天快连一丝残光都没有了,街两边也挂起了灯,在冬季吹起的晚风里摇晃着光线,将易谦与夙涯的身影照在地上,也跟着一起轻轻晃动。
本该变得冷清的长街上却热闹不减白日,说是趁着过年前最后一段时间,好多商铺小贩都要将旧年积压的存货清出去,还有些在夜里卖灯的,趁着夜色灯光,将灯卖了。
夙涯看上了一个小贩正拿在手里的红色灯笼,就是最普通的样式,在周围那些绘制精美的挂灯中间一点都不吸引眼球。
“你要是喜欢,回头我扎一个给你。”易谦笑着牵了夙涯的手道。
“九哥哥你还会扎灯笼?”夙涯新奇问道。
“不会就学,我也不是一开始就会教书的呀。”易谦笑意朗然,在灯光映衬下分外柔和。
易谦与夙涯说起过自己刚开始教书的情景,其实看着一班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他还真有些不知所措。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当学童们整整齐齐地称他“迎先生”的时候,他的感受实在难以描述。
“到底是什么样的?”夙涯靠在易谦怀里,两人盖着一条被子,这会儿没点灯,他就能看见易谦那双闪亮的瞳仁,正在思索着要寻些词将那种感觉描述出来。
眯眼想了半晌也没有结果,易谦摇头道:“真说不上来,以后你往那一站,去感受一下?”
他就是跟那班学童一样在下面仰望这教书育人的先生的人呀。
易谦不知道,当他穿着那身长衫出现在书院学堂里的时候,连他手里拿着的那本书都仿佛飘出一股墨香来,教人就想听他多说话,将书本上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字念出来,生动地讲解一遍。
给学生讲课时候的易谦儒雅谦和,手中除了那卷书册,从来不跟其他先生一样还要拿把戒尺以作警示。
其他房里的学生都顶羡慕迎先生手底下的学童了,因为迎先生说什么他们都能听进去,不会整天抱怨古文拗口、艰涩难懂,甚至一个个都好学勤奋起来。
书院的院长也总是夸赞易谦,每回易谦回来也都跟夙涯说,只当日常谈天,变相汇报。那个人说起的时候神色淡淡,总是一副看淡世情的模样,就是听的人直在心里高兴,就跟被夸奖的那个是他自己一样。
所以这样一日日教书教下来,也就慢慢摸清楚了中间的门道,是故扎灯笼也就是需要时间研究研究的事。
城东就有个扎灯笼的老人,城里好多人家的灯笼都是出自他的手笔,易谦便与夙涯一起前去拜访。
老人看着不大好接近,一板一眼的,也总是沉着脸色。
夙涯见老人的头一眼就不由往易谦身边缩了缩,扯了扯易谦的衣角示意还是回去吧。
易谦却依旧与老人说明了来意,谦虚恭谨,在接受了老人片刻几近审视的目光之后,两人得以进入店中后堂。
后面的园子里堆了好些干竹,老人将二人领到竹堆前,道:“自己挑吧。”
虽是前来讨教技艺,易谦却也是事前就做足了功课的,当下捡了两根竿直且厚身的干竹,与夙涯道:“等会儿开竹我来,否则要弄伤的。”
夙涯乖乖点头,跟在易谦身后看着那人与老人过去开竹。
将衣摆弯起别上腰间,大冷天的也将衣袖卷起露出两条小臂,易谦这架势看着确实还有模有样的。
开竹的时候易谦虽然已经非常小心,但毕竟是头一回真刀真枪地做事,难免要出些纰漏,不是手里的劲没控制好直接将干竹劈断了,就是老人说力道不对要重来。
夙涯站在一旁看着虚心跟老人学习的易谦,不如在学堂的时候那样教人看着就有种仰之弥高的感觉,却也不是低到尘埃里,一招一式都在极力做到最好,专注仔细的样子丝毫没有皇室子弟的骄纵,过去那一身风流也不见了——这会儿,他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一个说要亲手给夙涯扎只灯笼的人。
原本只有开竹声音的园子里忽然传出了一阵不怎么和谐的声音,易谦手里的干竹跟刀具都掉去了地上,那袭紫衣上也忽然沾染了些血迹。
“九哥哥!”夙涯跑去易谦身边,只见那人左手被划出了一道口子,这会儿正在滴血,看着虽然不是很严重,但他已经不忍心再让易谦继续做下去了。
“不碍事。”易谦想伸手去摸夙涯的头,无奈如今两只手上都沾着血,他就只好作罢,然而眉间笑意不收,权当是在安慰那关切焦急的少年了。
老人拿来疗伤的药给易谦,夙涯抢着要帮易谦上药,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最后包扎好了伤口还不忘叮嘱道:“灯笼下回再做吧。”
“好。”易谦点头应道。
易谦是习惯左手牵着夙涯的,然而现今左手带着伤,夙涯硬是要走在他右边,教他好不习惯。
“阿夙,过来这边吧。”易谦轻轻动了动还裹着纱布的左手。
夙涯摇头,还在为易谦受伤的事懊恼,任凭那人怎么劝解,他就觉得又是自己给易谦添麻烦了。
易谦不多劝,总是有办法事后将夙涯从这件事里头带出来的,好比他已经望见阿碧站在前头正等着他们了。
阿碧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去责怪夙涯什么,事情是易谦自己要做的,她拦不了自然也就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去置喙。只是看着易谦好好地出去却受着伤回来,她感叹易谦对夙涯的好之外,也有些羡慕夙涯。
“阿碧,每天在家里做这些琐事,你不厌烦的吗?”夙涯正跟阿碧一起收拾屋外的小园子。
“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想这个。”不是谁都跟夙涯一样有个易谦在身边疼的。
“阿碧,谢谢你。”夙涯手里还拿着扫帚。
阿碧正在检查木栅栏的门,来回推着,像没听见夙涯那句话一样,自言自语道:“该修修了。”
“我来。”夙涯赶忙道。
“你会吗?”阿碧笑着把眼前这个愣头青拦下,道,“你能扫扫地洗洗碗,我就感激不尽了,这些事你就别掺和了,我的小少爷!”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夙涯看着阿碧,心底蓦地就涌上一阵更深的感激。
“还不快点把地扫了?等等九哥哥回来了就能吃饭了。”阿碧将夙涯推出去便去拿工具过来将木栅栏修了修。
锤子敲着干木的声音响在夙涯耳边,他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身去看此刻正蹲在木栅栏边的少女的身影。
冬衣将阿碧裹得不若夏天时那样能看出纤细的身段了,毛茸茸的领子衬着她尖尖的下巴,一点没有往日那跟辣椒似的性子,反倒看着安静了不少,就是手里拿着的那把锤子看着与阿碧此时的样子有些格格不入。
“九哥哥回来了。”阿碧将东西收拾好,易谦恰巧就进来了,她笑吟吟地走到紫衣男子身边,却朝夙涯叫道,“小哥哥,去洗手,准备开饭了。”
“阿碧……”易谦叫住要过去厨房的少女,眉眼含笑道,“有东西给你。”
“什么?”阿碧笑问道。
易谦拿出一团小布包递到阿碧面前,道:“自己打开看看。”
夙涯好奇地凑了过来,却被阿碧轻轻推开,他便蹿到易谦身边,看着少女将布包打开。
是一支木簪跟一包不知什么东西。
“那包东西是连宝要我转交给你的,那支簪子,是我跟阿夙送你的。”说话间,易谦一只手已经扶上了夙涯的肩,手上还有当日做灯笼时被划出的伤口,虽然已经快要痊愈,却总是留下了一道疤,不深不浅。
“小哥哥,你也太没诚意了。”阿碧明知夙涯并没有这份心,但既然易谦都说了,她便接受了这份心意,只是如今笑眼睨了一眼还在错愕中的夙涯,转而去看易谦,一面将布包收起,道,“谢谢九哥哥。”
“也谢谢你了,小哥哥。”阿碧这一声却不是为了这支木簪子,大概眼前的少年能懂吧。
这样安定的生活来之不易,如果不是夙涯好心收留,她哪里就能过得这样好呢。夙涯说她日常辛苦了,却都是她心甘情愿的,谁教这两个人待她好,她自然就想要全心全意去回报。
但是这支木簪子,就是易谦一个人送他的,没有夙涯的份,就跟家门口挂着的那盏灯笼一样,是后来易谦做了送给夙涯的,没有她的份——这才公平。
那只灯笼就挂在木栅栏外头,冬季的天黑得早,阿碧每天都记得及时把灯笼点上。灯光照在夜色里,暖暖的,挂高了好给某些人指路。
那两个人啊,几乎天天都要踏着月色回家,也不知究竟在这忘川城里逛什么,但只要看着他俩手拉着手从远处走来,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那样惬意悠闲,不时传来笑声,就觉得很够了呢。
这盏灯,一直都挂着,千万记得回家。
总该有些变化的嘛(一)
自从那只灯笼被挂上去之后,夙涯就经常对着那东西发呆,不是趴在窗口隔着一个小园子的距离望着,就是干脆跑去木栅栏下面直接抬头看,像能看出什么宝贝一样。
连宝说,旁人对月惹思,到了夙涯这里就是朝着一只灯笼怔忡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当然不知道,当时易谦花了多少力气才做出这只灯笼来。城东那老者虽然没有刻意为难易谦,却也没给多少好脸色。夙涯劝了好几回说不一定要在这里做的,但易谦同他讲,整个忘川城,这里的干竹最好,再有这技艺精湛的老人从旁指点,纵然他是个新手,也能做出只好看的灯笼来——夙涯要的东西,只要别是什么明月清风,能给的他都给,而且都要给最好的。
那时易谦看来理所应当的笑容映在夙涯眼底,就教他觉得鼻头酸酸的,又见易谦手上才好的伤口,他就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堂堂九皇子,为他屈尊至此,自古以来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幸运呢?
“阿夙,你看。”易谦拿着才扎好的灯笼架子在夙涯面前晃晃。
刚才折篾的时候,易谦起初不得要领,折断了好几根竹篾,手心被竹篾硌得通红不说,手背上、手臂上,甚至脸上都有被断裂的竹篾划过或者是拍红的痕迹,如今这样看着易谦,还有小小的狼狈呢。
但是那人笑得顶开心,就跟得了宝贝的孩子似的,冬季里的阳光照在易谦身上,薄薄地就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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