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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大乱-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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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月光如水,花火满树,我与他一起,上过一炷姻缘香。
  于是我猛然睁开眼睛,问他:“这香包是太傅送你的吗?”
  “里面的香是驱蚊虫的。”他垂了眼睫看着我手背上的肿块,不答反道。
  我伸手,直接把香包打落在地上。
  侍卫们的脚步再起,应该是已经重新进了走廊,正从另一头走过来。
  他叹了一口气,很费力地拾起香包。
  然后他捉起我的一只手,把香包塞进我的手心里。
  塞完之后他将我的手指并拢,折叠起来,让我的手能够拿住香包。
  我就算被蚊虫咬死,我也不要太傅给他的东西。
  所以我挣扎着想松开手指。
  他突然发力,一把紧紧捏住我的手。
  我咬唇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向来邃深的漆黑眸子,一如既往地如沉渊般看不见底。
  “好好活着。”他轻声而坚定地道。
  不知为何,他这话明明一腔情意,却让我觉得很不好。
  我刚想说话,却突然感觉两根手指间被他悄无声息地塞进一粒极小的硬物。
  金属的凉润感,却在他冷得没有温度的手心里徒然而莫名地生出一丝暖意。
  我一瞬惊讶。
  他迅速放开我的手,移到昏迷不醒的太傅身边。
  侍卫们已经赶到近前。
  我捏了东西垂手,背到身后。
  那些侍卫似乎见过这样的场景多次,无人慌乱也无人喧哗。几个人抱起太傅,小心翼翼地往外头走。管事的大太监则低声催人去宣太医。
  又有两个人上来架住阮双,在他身上例行公事般地搜了一搜,然后便想架着他走。
  阮双推开他们,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一身白衣,衬得他面苍如雪。
  我紧紧捏着他给我的东西,死死盯住他看。
  他没有看我。
  我很想对他说些什么,可我又觉得他费尽心机塞给我一样东西,此刻的我,不应该开口说任何话。
  他们已经往外头走去。
  我的思绪乱飞,满脑子只有他刚才那一句“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诀别的气息。
  我终是忍不住,惊慌叫了一声:“阮双。”
  他停了一停,侧头瞧我。
  他的神情很淡漠,可我能感觉到他从眼底深处,朝我绽放出一个极美的笑容。
  然后他回过头去,微扬发丝遮过眼睫,再也没有看过我。
  
  ===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我才回过神。
  我低头,把手重新伸展开来。
  手里,是红色的香包。
  我仔细嗅了嗅,馥郁的香气,再也寻不到那一丝一缕栀子花的味道。
  两指之间的金属顺势掉落。
  我重新睁开眼,捡起,迎上光瞧了瞧。
  那是一粒极小极小的乌金珠子。
  乌金刚硬非凡,可割铜铁。
  我茫然回头,怔怔看着我面前的大铁栅,彻底失了神。
  
  




☆、第 60 章

  第二十六章:
  
  我就这样对着铁栅看了大半天。
  直到对面的牢房里被押进一个人,我才动了动身子。
  那人是个话痨的老头子。
  他说,连日下了几场雷雨,他的牢房不知怎么漏了雨,所以才被移到了这里。
  “还是这里的牢房舒服啊。”他啧啧道。
  我反复想着阮双的举动,也懒得理那老头的唠叨。
  我想,阮双给我乌金珠子,如若我凭此割断铁栅出去,外面那么多侍卫,我必然逃不远。就算我成功逃出去,侍卫们发觉我不见了,也定会追捕。
  阮双心思缜密,显然不会如此冒险。
  我仔细琢磨他的话。
  好好活着。
  我觉得他似乎想告诉我什么。
  可我一时半刻想不透彻,也不敢贸然行动。
  
  我烦躁地想了几天。
  对面的老头老是喋喋不休。
  他说,慕容朝的时候他是做了什么什么官,后来阮家上台,他在朝廷里不得势,便被人捉了把柄投入牢中,已经好些年了,也不知道家人如何。
  我怀疑他大概前世是只聒噪的八哥。
  
  有一日天快亮的时候,我听到他起身,然后便传来拍打蚊虫的声音。
  他一边拍一边骂骂咧咧咒着不知道是谁的祖宗。
  我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被蚊虫咬了。
  我抬手凑近走廊里的光线瞧。手上的肿块都消了肿结了痂。
  那个香包,的确能驱蚊虫。
  我不由又琢磨阮双那一句“好好活着”的意思
  正琢磨得神思游离的时候,我听到对面那老头突然唤我:“公子!”
  我不理他。
  “阮……阮公子!”
  他又低声唤。
  我有些惊讶,终于回头看着他。
  “你果真是姓阮吗?”他也惊讶道。
  我不知道我该朝他点头还是摇头。
  他看了我半日,犹豫道:“您是……正嘉皇帝吗?”
  正嘉是我做皇帝时候的年号。所以这一回我理直气壮地点点头。
  他更是惊讶。
  “林……”他刚想说,又慌忙改口,“当今圣上果然还是……”
  我想他久蹲牢狱,恐怕不了解外头的情势,便道:“太傅做皇帝,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他看了我半天,摇头感叹道:“皇帝幼年登基,大权旁落,最后皇帝年长了再想收回权力,收不回来便导致宫廷血洗,改朝换代……慕容家的教训,阮家当年明明从中受益,却又重蹈覆辙,真是……”
  我听他说完,皱了皱眉。
  “你是说先皇当年架空了慕容静霆的权力?”我问他。
  他很奇怪地望着我,随即点头道:“当然啊。慕容静霆登基之时年幼,兵权都在弘熙王爷……唔……先皇手里。为了安抚先皇不生反心,慕容静霆的长姊慕容静云因此下嫁,一年后便生下嫡长子……只可惜,最后即便这样也还是压不住……”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先皇娶了当朝公主,仅仅过了十年,便敢明目张胆地纳我的母后为妾了。
  那老头已经沉浸在回忆里头,一个劲地啧啧:“想当年这场阮氏与慕容氏的联姻,郎才女貌,真真是轰动京师啊……慕容静霆虽然才两岁,却也亲自到场……”
  我吃了一惊,打断他道:“慕容静霆登基的时候才两岁?”
  那老头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皱眉道:“如若慕容静霆登基时才两岁,那他死的时候又是几岁呢?”
  那老头屈指算了算,回道:“先皇娶慕容氏后十六年取而代之,慕容静霆被杀京郊,不过十八岁罢?”
  然后他又笑道:“慕容家的人都长得极好,所以看上去都十分年轻,很容易让人忽略他们的年纪。”
  我想到阮双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绝色容颜,不由微微一笑。
  “可惜慕容家就这样被灭了族。”他无限惋惜地叹道。
  “人人都说慕容静霆荒淫无度,”我道,“我以为他那时正值当年。”
  他不以为意地笑道:“人都死了,自然怎样的罪名都能加上去的。”
  我心中一动。
  阮双说:“好好活着。”
  那一刻,我突然豁然开朗。
  我现在的确是没有后援,所以我应该好好活着,不要轻举妄动。
  太傅说,京城侍卫失了一块行走令牌,想必与我大有关联。
  只怕,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要做的,只是好好活着,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我探头,努力往黑漆漆的走廊里瞧了瞧。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阮双带了人来救我,一脸盈盈浅笑。
  我陶醉在幻觉中,心情大好。
  那老头见我不再说话,便自言自语嘟哝道:“也亏他们想得出来,竟然给慕容静霆按了个荒淫无度的罪名……”
  说完这句他转身,继续拍打蚊虫。
  许久之后,我听他在黑暗里喃喃补了一句:“慕容静霆出了名的冷淡寡言,如何能荒淫无度?”
  
  ===
  就这样又过了些时日,大约是牢房修好了,有一日,几个看守侍卫便要提那老头走。
  老头大概是觉得此处甚是舒适,因此也磨磨蹭蹭不大想走。
  侍卫不耐烦,便上去打他。
  “你凭什么打我?”那老头气愤大叫道,〃我做慕容朝二品大臣的时候,当今圣上还不过是个新科探花呢!〃
  那看守啐口唾沫,粗声道:“老头你大概不知道吧?昨日圣上已经昭告天下,自己是前朝公主慕容静云的长子。所以阮氏篡位十几年,如今天理得昭,这天下又变回慕容朝了!”
  我闻言大惊。
  身世一直是太傅的软肋,如今太傅敢广而告之,显然是彻底剪除了阮家和柳家的势力。
  皇族慕容十三年前便被灭族,留下的血亲只有太傅和阮双。太傅又长于阮双,他如此昭告,自然是为了让自己的皇位名正言顺,堵众人之口。
  我回想太傅这一步一步走来,先广培亲信,随后逼我下台,缓住我外公柳源和朝中大臣,再不动声色将异己一一铲除,最后翻出自己的身世抹除篡位恶名。当真是一环扣一环,翻云覆雨,干净漂亮到了极致。
  我想了一会儿,觉得和太傅比起来,自己的确不是当皇帝的料。
  不过我一点也不羡慕太傅。
  如果可以,我只想温酒一壶,酥点两碟,与阮双携手,卧林间,观苍穹,任由雪白杏花落他与我满头。
  
  待我再回过神来,侍卫们早已经押着老头不见了踪影。
  我仔细听了听动静。
  四周静谧。
  于是我靠上铁栅的边缘,挑了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开始用乌金珠子割铁栅。
  虽说乌金珠子刚硬非凡,可铁毕竟是铁,没有几个时辰,是割不开的。
  我不能等到那一日真正来临的时候才割,否则耗时太久。阮双提前给我珠子,也肯定是暗意我早做准备。
  要不是对面节外生枝来了个老头,我早就割好了。
  
  我就这样偷偷摸摸割了一日铁栅,终于把铁栅割断了两根。我比划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能够钻出去。
  我堂堂前朝皇帝,竟然将来为了逃命要如钻狗洞一般钻这个铁栅,我心里甚是不爽。
  这是阮双欠我的,我以后绝对要想办法让他也钻一次。
  钻铁栅太便宜他,我和他以后一起生活,一定要养只大黄狗,挖个真正的狗洞让他钻。
  想完之后我心情好转,便把割断的铁栅沿切口又对齐摆正。
  牢房里昏暗,这样人家就看不出他们是被割断的了。
  我很是自豪。
  
  ===
  我就这样在牢房里静悄悄地又等了几日,便到了九月授衣的季节。
  外头开始起风。
  秋风干燥而狂乱,呼啦啦吹得树叶剧烈颤抖。
  
  有时候我会想到太傅昭告天下自己是慕容氏之后的事情。我在想,当年慕容灭族,是太傅亲自领兵围剿下的手。
  如今太傅认祖归宗,又如何才能将这件事情说通过去呢?
  我觉得说不通。
  如果我是太傅,就只能祭天祭地祭祖宗,再跑到当年慕容氏被灭族的山头,磕头认罪。
  不过太傅心思难测,说不定会有什么其他的好法子。
  我也懒得再想。
  
  有时候我又会想到阮双,想到他说“好好活着”。
  我不知道他要怎样对付太傅。我很担心。
  那日他步步心计,诱太傅犯病趁机给我乌金珠子。我总觉得,他又不是太医,对太傅的病,似乎是太了解太能操控了一些。
  有些往事掺杂进来,纷纷乱乱如碎片一般,让我理不出头绪。
  我觉得我似乎遗漏了什么没有想通,所以无法将碎片拼成完整的图案。
  一想到阮双,我就能这样想上很久很久。
  
  ===
  有一日夜晚,我又抱膝坐在地上,捏着阮双给我的香包,想得出神。
  然后我觉得外头的风声,似乎听着有些不太对劲。
  我侧耳,仔细听了一听。
  风声里头,竟然“噼里啪啦”夹杂着树木燃烧的声音。
  我惊了一惊。
  秋干气躁,易起野火。
  有侍卫的脚步声远远从走廊尽头飘来。
  “快去救火。”有人急急令道。
  脚步多而杂乱。
  看来火不小。
  我心头乱跳,也不知道这把火,到底真的是野火,还是有人蓄意纵火。
  如果是有人蓄意纵火,难道是要乘乱救我吗?
  我判断不清形势,也不敢乱动,只好把头贴上铁栅,努力往外看去。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见走廊尽头焰朵飘动,一明一暗地打在墙上。
  我有些急躁,不由又回头,想往走廊另一处尽头查看。
  这一回头,却看见一个人立在阴影里,如鬼魅般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尖叫掐死在自己喉咙口。
  “阮双……”我有些害怕地道,“是……是你吗?”
  那人上前一步,开口道:“阮欢,是我。”
  这一步上前,我便看清了他的容貌。
  君子如玉,如烛火一般温存。
  我惊愕,脱口道:“郑子佩,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有木有闻到神展开的气息?




☆、第 61 章

  第二十七章:
  
  郑子佩微微笑了笑,只道:“你倒还认得我。”
  我讪讪。
  郑子佩一路护送我回京城寻阮双,我却从他京郊的屋子里逃出,私自进京联络又冒险上茸山别宫,早已把他抛到了九霄烟云之外。
  他见我尴尬,便转了话问道:“铁栅用珠子割开了吗?”
  我连忙点点头。
  点头点到一半的时候我怔住,反问道:“你怎知此事?”
  他看了看远处的火,催促道:“你先出来再说。”
  我扳开铁栅,跻身而出。
  他已经忙不迭地拽起我的手,往没有火光的走廊尽头匆匆走去。
  “你怎知此事?”我在他身后重复问,“是阮双通知你来救我的吗?”
  他架不住我再三追问,只好含糊应了一声。
  语调听上去如外面的秋叶一般落寞。
  我也很落寞。
  “阮双为什么不来?”
  他不答。
  我们已经来到了走廊尽头。
  这是一条死路。
  他沿墙摸索了半天,似乎摸到了什么,用力往右一拧。
  我看他的架势,像是摸到了一个什么机关似的。
  当日我与阮双在山洞之中,阮双乘我不备,也是这样用力一拧,便将我与他彻底阻隔。
  我顿时有些紧张。
  于是我望天望地,往四周打量了一圈。
  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狐疑地看着郑子佩。
  他正急了,连连敲打砖墙,和他一贯的脱尘君子作派,截然不同。
  我便问他:“你是想开启什么机关吗?”
  他还是在专心致志地敲打砖墙。
  我伸掌,覆在他的手背上,按住。
  墙上果然有个凸起。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皱眉道:“小孩子别捣乱。”
  他很喜欢叫我“小孩子”。来京的途中,他也这么叫过我一次。
  “我不是小孩子。”于是我也再一次出言纠正他。
  然后我朝他一笑,带着他的手,往左边一拧。
  墙下“咯哒”一声,齿轮咬合的声响,然后我们身旁的地砖,“哗啦啦”露出了一个缺口。
  他很愕然地望着我。
  我十分得意,指点他道:“这没什么难的。你刚才既然往右边拧拧不
  
  开,自然应该向左拧啦!”
  他愣了一愣,笑道:“是我疏忽了。刚才我一路进来,都是往右拧的,便以为反过来走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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