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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草碧-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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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总把六哥挂嘴上,好像他什么都厉害似的,他要是真厉害,那就把宋家的那门亲事退了,我看他倒是一点都不喜欢宋七娘!不喜欢还吊着别人,生怕不知道自己被奉元城第一才女喜欢……”

    他话没说完,桑榆手上一巴掌挥了过去。

    “你喝醉了。”

    虞安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当众打过,最初有些懵了,被旁人连哄带骗地嘲笑了会儿后,终于回过味儿来。“二娘,你怎么打人呐?”

    如果不是念在这家伙姓虞,又和自己认识了好多年,桑榆是理都不愿意理他的!“要是能打醒你,我早就抡拳头揍你了!”

    虞安酒醒了大半,委屈道:“我……我不就是吃花酒来了吗。”之前的话,他还记得,这回觉得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也就用不着遮遮掩掩了,“六哥对七娘一直冷冷淡淡的,七娘实在委屈,进退不能,我替她觉得难过,所以……”

    虞家和宋家的这门亲事,说实在的,谈不上是门当户对。毕竟,宋家是百年世家,从祖上至今,也是有过大起大落的,如今还能撑着没有没落下去,只能说是皇帝眷顾。

    虞闻是得了皇帝的青眼,但宋家始终觉得这门亲事,尽管是皇帝的赐婚,还是有些不大满意——宋家是太子党,偏偏皇帝的这个赐婚对象,与清流孙宰相关系密切,孙宰相一贯只看皇帝的眼色,日后谁也不知他究竟会拥护太子,还是转首帮助其他皇子登基称帝。

    宋家实在不想有朝一日,他们被这个女婿逼得进退维谷。

    所以说,其实两家人这门亲事迟迟没有结成,究其原因,说到底,除了虞闻这一头外,宋家那边也是不愿点头的。

    宋七娘的委屈,说实话,没得道理。

    可人娇滴滴的小娘子一抹眼泪,一嘤咛,谁心头不酥酥麻麻一整片。

    桑榆忍不住就唾弃道:“就你心疼她,你自己照照镜子瞧瞧,都成什么鬼样子了!”

    之前倒的那一壶酒,把潇洒俊逸的虞十二倒了个一脸酒水,这会儿也仍然有酒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淌。

    虞十二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镜子呢?”

    舒五娘赶紧从旁拿来铜镜,摆在案上让他瞧。

    “二娘!”看清楚自己的狼狈模样,虞安拍案而起。

    “怎么着?要找我报仇?”桑榆挑眉。

    她一强势起来,虞安的口气也就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好了,找你报仇能干什么,也倒你一脸酒?”

    “你可以试试看,我不会揍你。不过前提是,你得跟我回家。大白天的喝花酒,你也不怕被人参到圣人面前。”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年纪轻轻,倒是嚣张跋扈的很?”

    陪着虞安一块喝酒的一行人,大多都是世家子弟,头一回瞧见一出场就让虞十二怂成这样的小娘子,不一而同地揶揄起来。

    “瞧着眼生,没在府上见过。”跟着虞安去过府里的裴十三,似乎一点都不受环境影响,继续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打量人的眼光却隐隐含着猥琐。

    虞安没注意,随口介绍道:“我二嫂的嫡亲妹妹,你没见过是当然的,二娘她白日里基本都不在府里。”

    裴十三:“谈家二娘?”他眼前一亮,“就是之前由孙宰相推荐,被皇后和贵人们召请进宫的那位小娘子?”

    桑榆扫了眼裴十三。

    不认识。

    转头继续对着虞安皱眉:“走不走?再拖拖拉拉的,回去我真跟大哥说啦!”

    “不过就是喝个花酒,小娘子这么多管闲事做什么?你眼下看不惯郎君们喝花酒,以后嫁了第1章 田园乐(一)
    五更天的时候,桑梓被冻得醒了过来,薄薄的窗纸被外头飒飒的风吹得噗噗作响。她批了衣服下床走到床边,外头微微泛着白光,似乎是下雪了。

    她回头想去喊睡在屋内小榻上的小孩,却发现床上空空,被褥叠得十分工整。

    推开一条门往外看,小小的孩子正拿着粗笨的大扫帚在打扫用篱笆围成的院子。

    太冷了,小孩忍不住停下搓了搓手,原地蹦跶了几下……阿姊的女红在村子里远近闻名,脚下这双厚棉鞋就是出自阿姊的手。

    好吧,虽然的确穿着厚棉鞋,不过这天气,脚仍旧冻得有些麻木了。

    啊啊啊啊,太冷了!

    小孩原地又蹦跶了几下,拾起地上的扫帚继续打扫,突然听到身后吱呀一下,转头看了眼刚刚闭上的房门,扁扁嘴,继续使力打扫。

    昨天跟村里的王婶说好了,今天一早要跟着她家进城的牛车去赶早市,要是不早些起来扫雪,等阿姊起床的时候,院子里的雪就该积得很厚了。

    看着打扫得差不多了的院子,桑榆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阿姊身子弱,腿脚还不方便,要是不及时打扫,很容易就会摔跤。更何况,阿姊从小锦衣玉食,没做过粗活,要是让她干,估计连院子一个角落都扫不干净。

    桑榆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一大清早起来做事了,连扳手指数数都已经不知道要数到第几个。

    大邯,这是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朝代,国度奉元城,桑榆所在的这个地方叫四明县南湾村,是个偏远贫困的村子。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三年,有些事三年的时候也足够她习惯的。

    尽管三年前,她还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天天上山下地,甚至小小年纪磨出一手的茧子。

    三年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还只有三岁,正是糯米团子一般大小的模样,有个望族出身的阿娘,两袖清风当着四明县主簿的阿爹,还有一个简直就可以作为模版的大家闺秀一般的阿姊。

    应该说谈桑榆出身在一个幸福感极强的家庭里面。后来,一场瘟疫突袭四明县,阿爹身为主簿四处奔波,不慎和阿娘一起染上了疫症,甚至还累及桑梓桑榆俩姐妹。

    而到最后,阿爹阿娘病逝,阿姊虽然捡回一条命,但是貌似肢体神经受到损害,一条腿直接跛了。至于本尊……应该在那个时候就因为瘟疫没了。

    隔壁王婶一早就去溪边洗衣服,这会儿抱着木盆从院子外头经过:“二娘,院子扫完没有?扫完的话就跟着婶娘赶早市去了!”

    桑榆用力快扫两下,应声:“这就好了!”

    “行,那二娘你快些,晚了就淘不到便宜的东西了。”

    “好!”

    谈家家底丰厚,田地、房宅都有不少,但大多都是阿娘带过来的嫁妆,只靠阿爹那点薪资,还时不时拿出去接济县里百姓,想要养活家人,实在有些艰难。

    自从阿爹阿娘没了之后,阿姊就变卖了部分家产,带着她住到南湾的老宅里。阿爹的父母去的早,家里的房子常年无人整修,还是靠着村里人帮忙才收拾出来的。

    这三年来,家里还没变卖的田地全都由里正帮忙姊妹俩在打理,一年前,桑榆才真正接手,而阿姊,则做些绣活补贴家用。

    桑榆扫完院子,洗了洗手,又进灶间热了一锅薄粥,准备自己的干粮,这才回了房。

    桑梓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正坐在床边拿着绷子做女红,看到桑榆进来,点点头道:“你快些去吧,我听见王婶说话了。”

    桑榆搬了个小木墩,在她脚边坐下:“我这就去。阿姊,灶上热好粥了,柜子里还有些干粮,你等会儿就去吃了吧。水冷,碗就先搁着,等我回来再洗。”

    她仔仔细细地吩咐,就跟老妈子一样。桑梓似乎也习惯了被人这么叮嘱,时不时就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二娘,要走了!”

    王婶嗓门大,在院子外头一吼,想没听见都难。正在拈着绣花针的桑梓微微皱了皱眉头,伸手点了点桑榆的额头:“还不赶紧走,省得王婶在外头等久了。去了城里可别给王婶添麻烦。”

    “二娘!二娘!”王婶的声音中气十足,间或还有王伯在那劝着说别急。

    “来了!”桑榆大叫,随手抓过已经洗的掉色的荷包,临出门,又不放心地看了桑梓一眼,“阿姊,要是有人来叫门,你可别应!”

    “晓得了。”桑梓如是说。

    出了门,王伯的牛车就停在院子外头,村里的道不宽,一驾牛车停着就已经占用了大半的道,也难怪王婶有些着急。

    南湾村的大姓是谈,可到谈父这,亲戚关系早已经淡薄地不知道隔了几层远。所以,姊妹俩搬回到老宅住的时候,远亲们并没有多搭手,反倒是周围的邻居偶尔帮衬着这对姊妹。

    王婶跟桑榆俩家住得很近,但是头回见着小孩,还是在村口的杏花溪边,小孩蹲在溪水旁两只手用劲搓着换下来的衣服。小小的一团,一下子就让王婶的母爱爆发了。

    因为不能生养,王伯和王婶就把桑榆当做亲生女儿那样疼爱照顾,也想过索性就收了当养女,但里正说这对姊妹过去是大官的小孩,身份特殊,夫妻俩只能作罢。

    但,即便是这样,也丝毫不能影响他们喜欢桑榆的心情。

    “二娘,元娘呢?”王婶拉着桑榆上了车,看着桑榆自己梳的两个有些乱糟糟的小圆髻,伸手解开帮着重新梳理一遍。

    桑榆最头疼的就是发髻,这会儿乖乖坐在王婶跟前,由着她在自己头上弄:“天太冷了,阿姊说她看家。”

    桑榆花了三年的时间,才适应了阿姊的性格,对一个看了那么多年电视剧和小说,已经习惯了那里头被封建礼教束缚的女子的形象的人来说,谈桑梓的性格和举止已经完全没必要去计较什么了。

    更何况,桑榆早就忘记自己现在这具身体,说穿了其实也不过才六岁,论理,应该是正在阿爹阿娘怀里撒娇卖萌的年纪。

    “哼,元娘现在还把自己当成大户人家的小娘子呢。”

    桑榆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说,阿姊始终是阿姊。

    外头,王伯一甩鞭子,吆喝了一声,拉车的老牛“哞”了一声,牛车缓缓启动了。

    村子里的路都是土路,一到下雨的日子,坑坑洼洼的,就变得格外难走。桑榆坐在牛车上,身子随着牛车起起伏伏,时不时还颠簸两下,第一次坐牛车的时候她还有些不适应,现在倒是习惯了,还会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就当坐拖拉机了。

    一路上不时能遇到一些乡邻,见了牛车上的王婶,都要高声打招呼。

    桑榆就坐在一边,看着从两侧走过去的乡邻,还有高高低低的茅草房,时不时蹿出草丛的麻雀和黄狗,忍不住就在想,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难不成好不容易穿越一回就是为了充当种田文女主的?

    可是她用了三年时间才适应了种田的生活,又要用几年时间,才能摸索到其他的生活方式?

    牛车晃晃悠悠终于出了村。

    这时候,天色已经亮透了,往城里去的行人和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

    北风呼呼的吹,桑榆的小脸这会儿已经吹得有些红扑扑的,王婶瞧见她缩了缩脖子,伸手就把人揽进自己怀里,顺手摸了把她身上的衣服,啧舌:“这衣服太薄了,婶娘带你去买身新衣服。”

    桑榆眨了眨眼睛。她身上带的钱不多,只够买一些像针线必需品,顺带着今天还有任务……阿姊的绣品又该卖了,多少还能换些钱,好挨过难熬的冬天。

    牛车继续往前,上坡下坡,蜿蜒小道,等到桑榆一抬头就能瞧见远处灰扑扑的城墙,和来来往往的人流后,就知道四明县县城到了。

    牛车进早市的话,有些碍事。王婶拉着桑榆的手下来顺着人群的方向往前走,王伯一个人赶着牛车找个地方停。

    早市的人潮拥挤得很,桑榆被人潮挤得有些摸不着北,要是没王婶在旁边看顾着,差点就走丢了。

    “要买什么?”

    王婶低头问。桑榆掏出张单子,上头列好了这次进城要添置的必需品。该庆幸的是,大邯通用的不是跟天书一样的小篆,不然她估计得从头学习认字。

    “针线,阿姊要用的一些笔墨。家里的盐也吃完了,还有其他一些必须添置的东西。”

    乡下人对文人有与生俱来的敬佩,士农工商,谁都想从下层脱颖而出,最好的方法就是学习然后考取功名,谋个当官的差事。可惜,真正能跃龙门的人太少了。

    与此同时,对女子识文断字,态度又有些不一样。

    王婶撇撇嘴:“就元娘本事大,成天在家待着写写字画画山水的,可惜朝廷没让女人考科举。”

    桑榆知道,村子里的人对阿姊平日总是小心翼翼的,一方面是因为里正偷偷说过她们姊妹俩是官家后人,阿爹阿娘虽然没了,但也不能给人欺负了,另一方面还是因为阿姊被阿爹阿娘教得太规矩,人家亲近不了。

    “婶娘别这么说,阿姊只是……”

    “行了行了,婶娘晓得元娘在你心里头是顶好的。”王婶乐呵呵地揉了把桑榆脑袋上的圆髻,拉着她就往人群里走。
第2章 田园乐(二)『已修』
    四明县的早市远近闻名,听说当年阿爹还在的时候,每日一小市,每月一大市,吸引了大批的周边村民进城。往来的村民多了,一些新鲜的农作物和家禽交易也就有了固定的市场。

    桑榆第一次进城的时候就是坐在王伯的牛车上,一路东张西望打量这个县城。

    四明县城内的主要几条干道并不宽,街道上铺设了青石板,人潮在街上熙熙攘攘。道路两旁的店铺这个时候都还没开门。大概是约定俗成的关系,在早市结束前,沿途的铺子大多不会开门营业,等到早市时间到了,这才陆陆续续开门,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也算是互不干涉赚钱了。

    道路两旁是各式摊位,什么针线草药笔墨画卷,看得人眼花缭乱。

    每个摊位前,似乎都挤满了人,有买新鲜蔬果的小贩被人严严实实地围了两三层。还有大户人家奴婢模样的人在人潮中挤来挤去,帮凑热闹的阿郎挤出一条路来。

    桑榆照例把阿姊之前绣好的绣品放到长期摆摊的一个小贩那代卖,又从他手里拿到上回代卖的几件绣品的钱,这才蹲下身,仔仔细细地在小贩盛针线的竹篮子里挑阿姊缺的几种颜色。

    王婶做了二三十年的苦力,人又生得壮硕,站在她身后就像一座小山,帮忙挡住后头挤来挤去的人潮。等到桑榆从小贩那买好针线后,王伯也从后头赶了上来。三人一起在早市上转悠了起来。

    古代不兴热水袋,也没电热毯,到了冬天睡觉的时候,大概只有靠体温把冰冷的床捂暖了。反正这几年,桑榆就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阿姊有用过什么东西,姊妹俩就这样熬过每一个难过的冬天。结果前几天,从里正那听说了一件东西——汤婆子。

    桑榆本来不知道那是什么,问了王婶才晓得,原来汤婆子就是古代的热水袋,不同的是它是用铜或者锡制的,价格也有些贵,所以乡下大多没那东西。

    在早市上逛的时候,桑榆就留神在找。她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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