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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绝之鸩毒-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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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时,玄刀门里大多数人都睡下了,偌大的院落静悄悄,只有负责护院的弟子们在固定的时间内巡逻内外。刑不归耐着性子等,终于,刑羽的房间里有了动静。
刑不归将自己隐在一丛花木之后,见披着长衣的刑羽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先往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接着放轻脚步慢慢前行,根本不知道刑不归随后跟了上,只是蹑手蹑脚、蹑手蹑脚……
咚!跌了一跤,这么多年了,刑羽走路常跌跤的毛病就是没治好。
刑不归强忍过去扶起他呵护的冲动,耐心等着他慢慢爬起来,还好这回没破相,他揉揉摔痛的膝盖,不痛了,继续走,见那方向,居然是朝着刑不归住的院落。
他要来找自己吗?刑不归这么猜,可是刑羽却绕了开去,转到院落另一边的小园里,这园林仿照了江南的林园设计,有假山有水有小桥,桥一边直通女眷们居住的后罩院,他站在桥上,转身,眼神痴痴望着的方向,却是刑不归那一间房。
刑不归很早就出来了,房里自然没点灯,刑羽却只是看,微笑着看,就好像他正跟着里头的人相对凝视,那眼里道尽了不言而喻的情思。
刑不归的心一下子也纠结了,很酸涩的东西在胸怀里翻搅,那酸涩蚀去了他近日来蒙尘上的一层薄膜,让自己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是了,为什么要违背心意,逼迫着自己留下来呢?他出外过、流落过、心已经野了,然后自己又有了一个家,选择在那里安定,这里,只是他过往的一个栖居点,他不再属于这里。
这世上有人如此单纯的恋慕着他,对他没有多余的要求,不会强加诸高昂的希望在他身上,就只是恋慕,实实在在的恋慕,是去除多余渣滓沙石的金子,纯粹而耀眼。
他走过去,由背后轻拍着刑羽的肩,又把对方给吓得跳起来,白着脸回头,见是刑不归,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又抓了抓他的衣服,终于确定了是真人。
爹爹怎么会在这里?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刑不归反问。
苍白的脸颊转红了,刑羽低下头。
可怜又可爱的人,刑不归想,忍不住想抱他、想与他厮磨缠绵,手刚伸了过去要抱,刑羽却突然于此时对他摇头,表情肃穆。
「怕有人看到?」刑不归失笑,问。
不是,爹,那些又来了。
刑不归诧异的顺着刑羽手指着的方向看,微细的沙沙声钻入耳朵,空气中同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败潮湿味儿,他本能的警戒起来,全身寒毛直竖,如临大敌。
「是什么?」他喃喃,猜不透夜晚的玄刀门怎么会出现了奇怪的事物,仔细一看,一片黑色绒毯铺地而来的,居然是有百足虫之称的蜈蚣。
他大惊,揽着刑羽要退,刑羽却摇手。
只是些虫子,不要紧,爹爹,有我在,它们不会再伤害到你。刑羽眼里这么说。
他越过刑不归,站在小桥中间,桥的另一端开始聚集几十几百只的小虫,仿佛受到神秘力量的催逼,它们想过来这一处,却无法越过水,唯一的途径是过桥,却又畏惧着什么,导致虫子们全都不敢过来,只能一只一只的堆叠在桥头,形成了可怖的景观。
刑羽站在桥中央,宛若厌禳邪魅的石敢当,那些蜈蚣就是鬼物。受到劾克之后,一动也不敢动,可是后头那神秘的力量强力催赶着,导致它们前进不能后退不得,只能原地打转,你叠我我爬你,上上下下窜得紧紧张张。
刑不归一开始还有些懵懂,没想到刑羽赶蚊蝇毒虫的功力居然如此高,能够制伏这么个几百几十只毒虫,不久之后才恍然大悟,过了这条桥之后,那条路直接通往自己住的院落,若是没有刑羽在这边挡着,虫子就会大举入侵他跟师弟们的房间了。
不、如果前几日的毒蛛事件也是人为刻意的,那么,那个人也一定有办法让蜈蚣直接到他房间里,到时他全身都被毒虫啃噬,等第二天被人发现时,他早已成了一堆白骨。
想到这里就毛骨悚然,忍不住抱紧了刑羽,心下感动。
就这样跟一群蜈蚣在桥上对峙,约过了半个时辰后,蜈蚣们似乎受到了某种讯息,突然间回头,迅速窜入附近的花草丛中,刑羽这时才放下心,松了肩膀。
可以了,爹爹,它们回去后,今晚不会再出来了。对刑不归眨眨眼,刑羽说。
「……羽儿……我想、我们离开这里吧。」刑不归抱紧他,低声说。
刑羽一震。真的?
「真的。愿意跟着我往地角天涯去?」
愿意的,爹爹,你往哪里我到哪里。
「先跟我到房里去收拾行李,拿了我那把刀就可以走了。」刑不归说完,牵着刑羽就回房里,点起微弱的小灯,要刑羽整理他的衣物,他则要找用惯的那把大刀。
「我的刀?」刑不归问,他惯常放刀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刑羽听到义父的话声有异,抬头,就在这时刑不归听到有细碎脚步声朝这里而来,忙对刑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刑羽点头,躲到阴暗的角落处。
刑不归由脚步声辨明来人是女子:「茵妹?」
他低声喊出名字,却不解,已经三更半夜了,茵妹来此地做什么?是找蓝闵吗?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是那两人还未正式成婚,这要传出去,只怕有人说闲话。
猛地暗道不妙,因为脚步声在他门边停住,细微的敲门声随即响起,房里点着灯,无法掩饰自己仍未入眠的事实,他考量了一会,高如茵选择这时候前来,一定有相当重要的事,若是蓝闵事后知道,他房里的刑羽可以作证两人并没有不清不白的关系。
他开了门,却巧妙的挡在门边,特意不让高如茵进入。
「这么晚了,茵妹你来是……」他问。
高如茵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之后,小声道:「大师兄,别跟任何人说,爹要我唤你过去他房里,有很重要的事情交待。」
「现在?不能等白天?」刑不归一想要遭,难道师父知道了他想趁夜离开这件事?
「现在,不能拖,爹说这事情关系着你与玄刀门,以及几年前乐平坊里那件事情的真相……」高如茵说。
「乐平坊的真相?」刑不归动容,这事情困扰他已久,听高如茵言下之意,师父已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为了自己,他一定要前去问师父不可。
「好,茵妹,你先去跟师父说,我马上就到。」
「爹爹在他房里。大师兄,务必谨慎,别让人知道爹爹秘密找你谈事。」
刑不归点头,高如茵立刻离开,等她离得稍远些,刑不归方对刑羽交代,要他留在房里一会儿,等他听完师父的话,两人还是漏夜出发,绝不耽搁。
嗯,爹爹。刑羽点头,心底却有一丝黯然飘过。
谁知道凶凶的师父找爹爹去干嘛呢?如果他说了些话而让爹爹决定留下,只怕爹爹就再也不离开这里了。
更担心的是,要是凶师父决定把女儿嫁给爹爹,爹爹也不会拒绝吧?爹爹曾是那么喜欢她呀,一定比喜欢自己还更喜欢,所以……
无论如何,我还是会在这里等着爹爹,不管爹爹回来后,会说些什么事,我都能接受。
早已经习惯了世事变化若白云苍狗,没关系,别人不管如何变幻,我自己不会变就成了。
第九章?不及黄泉无相见
刑不归跟在高如茵身后,她低头走得急且快,绕过回廊转到正房的堂屋,堂屋两旁是高春明的睡房及书房。
在堂屋中停住,高如茵指指高春明的睡房,低声道:「爹在里头等你。」
刑不归点头,上前轻扣了师父的门,轻轻喊:「师父,我是刑路。」
房里头没人应声,油灯闪闪烁烁,透过门缝出来,刑路以为师父没听清楚,又喊了声:「师父,徒儿刑路。」
高如茵嘘了一声,从后头轻推,说:「大师兄,小声些,爹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刑不归听她这么提醒,再无疑义,轻推了房门进去,一入门,淡淡血腥味冲鼻而来,他虽觉不对,却还是喊:「师父?」
房间没见到师父的身影,往床上找,床上帘帷垂下,师父应该是睡了,却未听到熟睡时的鼻息声,刑不归于是上前又喊了一次:「师父?」
床上人依旧动也不动,血腥味则更加浓重了些,他觉得不妙,掀开帘帷,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他那把惯用的大刀。
大刀直挺挺插入床上仰躺着人的心房,伤口处血尚未凝涸,师父怒睁眼,惊恐怨恨,死不瞑目。
这样的情景让素来稳重的刑不归一时间也失了方寸,他登登退了几步,脑子乱了,很快他镇定起来,要喊高如茵进来,嘴才张开对方已经踏入房间。
「茵妹……」刑不归要开口解释,师父不是他杀的,高如茵可以作证,刚刚他两人前来的时候,自己并未携带刀具。
高如茵没给他说话的时机,迅速倒退出房发出凄厉的尖叫,那叫声惨烈,中堂四周有灯亮了起来,前后左右的堂院也发出了嘈杂声,睡下的人都起来了。
护院弟子们已经赶了过来,喊问发生了何事。
「大师兄、大师兄杀了爹!」高如茵大声哭诉。
护院弟子冲了进来,后头跟着高如茵,刑不归慌乱地说:「我没有,茵妹,你能帮我作证,刀子不是我带进来的!」
许多人这时也进了来,高如茵开始哭叫:「爹受了点风寒,我过来看看他睡得好不好,在外头就听见大师兄跟他争吵,我进来劝……亲眼看见大师兄拿刀子刺爹的心窝……」
「为何要说谎!」刑不归怒吼,隐隐觉得不对。
高如茵害怕的往后退,这时刑不归几个师弟抓了刀子过来,高如茵把刚刚的话又给他们复述了一遍。
「大师兄逼着爹传门主之位给他,爹不肯,说已经决定由二师兄继承了……」高如茵抽抽咽咽地说:「大师兄很生气,杀了我爹……」
「大师兄,你这是欺师灭祖,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蓝闵举了刀子指向刑不归。他武功虽不及对方,不过几个师兄弟一起上,也绝计不会让刑不归好过。
「不是我!」
「茵妹不可能骗人,人证物证俱在,你当我们都瞎了眼睛?」蓝闵叫嚣,以眼示意,要众师弟们围抄。
刑不归此时已经完全恢复冷静,他有过被冤枉的经历,知道此刻就算说破口,也没人会相信他,因为师父身上的刀子是自己的,加上高如茵的一番说词,不可能会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要逃,而且,不能留下刑羽,他无法想像若是自己一走了之,刑羽将如何被残忍对待。
他死不足惜,但是一定要保得刑羽周全,可以不要这里的一切,却绝对舍不得那可爱的小家伙受苦。当机立断抽出了插在师父胸膛上那只刀,翾风回雪,刀刃横斩,只一招就将所有人逼出房门外。
「让开,挡我者死!」惊天憾地吼,刑不归刀招使完刀劲不断,可门口挡着太多人,真要脱出势必伤人,他于是耍了个花,趁众人避其刀锋之际,他鹞子翻身破窗而出。
「追!」蓝闵带头呼喝。
窗外也有几名弟子,刑不归手脚功夫皆道地,以他们为垫脚石踩踏,飞过众人上空,迅雷不及掩耳地跃过人墙。
「挡路,别让他逃!」蓝闵在后头指挥。
所有人都以为刑不归会直接往大门窜逃,他却绕了个弯,在回廊中高低起伏飞窜,有人挡路就重拳击开,很快地转往自己睡觉的院落,开了房门。
「羽儿出来!」
刑羽一直保持精神警醒等着刑不归,听到喊,早已作好准备,把包袱背在肩膀上出来,猛不妨一个天旋地转,已经被义父给扛在肩膀上。
「羽儿,看来真得亡命天涯了。」刑不归说,脚上不停,风驰电掣般冲出,中途又撂倒几个同门弟子。
刑羽根本搞不清楚状况,趴在刑不归肩膀上,看见玄刀门众弟子全都提着刀子来追,他不懂为什么爹爹出去这么一趟,回来整门都变了样,还以为爹爹不小心惹恼了凶师父,凶师父派所有人来教训他呢。
可是,教训就教训,为什么要拿刀子杀呢?刑羽有些畏惧,更加不敢乱动,知道两人正在逃命,而且,若是没他这累赘,爹早就逃出去了。
心中甜甜的,这不就是生死相许吗?自己在爹的心目中,果然是不一样的,所以,亡命天涯也无妨,他愿意。
刑不归目前脑中可没有多余的想法,情况逼得他要迅速做出最利逃亡的行动,刑羽没有武功,跑不快,自己的脚程再快,拖久了也会见疲态,他当机立断往马厩去,牵了脚程最快的那只,抱着刑羽跃上去,从马房旁边的小门策马离开。
夜色漆黑,刑不归眯着眼睛辨明路径,不久后头也有马蹄得得,北山跟舒铭等追上来了,彼此相隔数十丈的距离。
前头传来水声,刑不归记得前头是条大河,有渡口,渡口这时应该没有人,他双脚夹紧要马儿快奔,见到渡口旁一艘孤舟系着,大喜,他立刻抱着刑羽跳下马,挥刀砍断系绳,任小船往下漂流。
渡头上马鸣嘶嘶,北山跟舒铭被大水阻挡,也没有船,追不过来。
「大师兄,你逃不了的!弒师者人神共愤,你从此将成为武林盟中所有门派之敌,江湖之大,再也没有你容身之地!」北山在岸边运气吼喊,让相隔好一段距离的刑不归听得清楚。
刑羽自然也听到了,一惊,窝在刑不归怀里的身体自然而然僵了下。
「不是我,羽儿,师父不是我杀的。」刑不归对他说。
爹这么说,就一定是真的,我相信。刑羽仰头,眼中肯定毫无疑义。
「世上只有你愿意相信我了。」仓皇之时,刑不归忍不住微笑:「听清楚,羽儿,我是被陷害的,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依旧如此。」
他紧抱刑羽,呼呼风声吹拂耳际,刑羽必须专注精神,方能将刑不归所有的遭遇一一听明白。
「我不懂,茵妹为何如此对我?想毒害我的人又是谁?」就只为了玄刀门门主之位?还是有其他的原因?」刑不归稍做忖测后,又说:「这事情中受益最大的人只有二师弟,或者,茵妹下午听见了师父对我说的话,把这消息透漏给二师弟了吧。」
刑羽点点头。我知道爹爹回来,并非觊觎门主之位,主要是为了凶师父。
「玄刀门属于武林盟的一员,如今发生了事,我二师弟蓝闵必定会向盟主请援,天上地下派人捕捉我、追杀我。我双拳难敌四手,也不知道能保你到何时,先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待着吧。」
不,我要跟爹爹在一起!刑羽猛烈摇头:爹爹别丧志,天下之大,必有我们容身之处!
「你太小看武林盟了,你以为当年还丹门如何一夕灭门?苛政猛于虎,自以为职掌公平正义的乡愿是披着道德的贼人,比虎更可怕。」刑不归有感而发说。
刑羽听见刑不归提及自己的悲惨往事,一抖,却更加坚定的抱住对方。
爹爹,生死都要在一起,求你。
刑不归回抱,夜河之上,在义子头上烙下轻轻的、热热的一吻。
全江湖上传说蜀中第一门玄刀门的大弟子刑路在七年前失踪之后,好不容易得到门主高春明的原谅,重新接纳,却为了强夺门主之位,杀了恩师,玄刀门请求武林盟伸援手,传书武林各门派,全力围剿欺师灭祖者,要全面通缉刑路,在高春明墓前以血祭灵。
武林盟势力庞大,城镇之中都有支会存在,只有发现到可疑人士立即举报,加上玄刀门还发出悬赏,通报消息者得五百两白银,生擒或杀死则有一千两白银,导致江湖上沸沸扬扬,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谁都听过刑路的名字,据说他一手刀法出神入化,好武者恨不能跟他比试武艺,一旦得胜变能成名立万;强梁恶寇则贪图那赏金,齐都出动来找人。
就这样江湖上热热闹闹了一个月,最后传来的消息是,刑不归带着义子出现在熊鹰山下的城镇里。
玄刀门、武林盟、一堆好事者,全都赶往熊鹰山来。
刑不归带着刑羽仓皇奔逃了近大半个月,时不时还与一些武林人厮杀,那些人知道生擒对方不容易,是以出手皆是杀招,只要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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