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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绝之鸩毒-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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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两男子举刀拱手同声喊,恭恭敬敬。
「北山、舒铭?」刑不归扬动两眉,着实诧异:「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刑羽从后面探出头来,同样诧异,刑不归向来少与人交际,城里也只跟广通镖局上下众人相识,见了面偶尔说几句话而已,现在出现的这两陌生人也不知是哪来的,对他义父很熟稔的样子。
那两人其实是刑不归的六师弟与七师弟,来这院中找刑不归,薛大娘说刑家两父子出门去看灯会了,他们于是待在这里等,待了一个时辰以上。
「师兄,你数月前出现蜀中,有弟子看到了,询问你送药材的店铺,才知道你为广通镖局办事。师父听到消息,吩咐我们前来寻你回玄刀门。」北山回答刑不归的问话。
「师父?」刑不归愣了会,良久,沉声答:「我已舍弃刑路与玄刀门大弟子之名,无颜回去。」
「别这样啊,大师兄。」年纪比刑羽大不了多少的舒铭说:「师父说你性子倔,一定不肯回来,所以修了封书,让你看看做决定。」
「里头说什么?」刑不归问。
「师父说只有你能看。」北山从包袱里掏出一封信来。
刑不归考虑了一会后,接过,拆了以泥封印的信口,走到一旁读了起来。
舒铭好奇地盯着刑羽看,问:「听里头的大娘说,你是大师兄收的义子?」
刑羽很怕除了他爹之外带兵器的人,北山、舒铭手上那两把刀偏生亮晃晃,他吓得倒退两步,然后点头。
舒铭还待问话,北山阻止他,说:「师弟莫忘了,大娘说过,这小孩儿身有残疾,不会说话。」
刑羽听出北山的话里待一些鄙视之意,似乎觉得刑羽不能说话就低人一等,忍不住心一暗,又往后退了一步,往刑不归那儿瞧,可是对方正低头看书信,专心致志,顾不到这里来。
微张了张嘴,可是……
我曾经会说话的,而且爹也从没嫌过我是哑吧。
跟刑不归从没有沟通上的困难,不知为何,他有时只是眨眨眼,对方就知道他的意思,就算不眨眼,他内心的想法也都轻易被猜出来,久而久之,刑羽甚至都忘了自己不说话很久了。
许多心思明明都那么浅显,不用说明即可晓悟,为什么一定要说话?思想如河宽广博大,语言不过是心绪荡起的一道波,这道波却绝对不够涵养整条河。
就算会说话也没用,当年武林盟坚决认为还丹门为邪魔歪道的时候,连句辩解的话也不让说,刀剑举了就砍,所以说,生死规则不都是由那些蛮横者自订的吗?
会拿刀子、比他人更身强体壮就了不起?刑羽眼里这么说,可惜,北山跟舒铭不懂他的想法,刑不归则拿着信发呆。
「大师兄,师父这几年其实念着你的紧……」舒铭劝说:「你就跟我们回去吧。」
「我让师门蒙羞,无颜回去。」刑不归说:「算了,你们远道而来,进去坐。羽儿,替两位叔伯倒些热茶来。」
刑羽立即进房点灯烧火炉,又去厨下提了壶水放火炉上,然后乖乖待在一旁听三人谈话。
师兄弟三人先客套的问了问别后情由,才开始提正事。
北山轻咳了一声,道:「大师兄,师父说当年乐平坊那件事情颇有蹊跷,你走后不久,那位舞伎居然被毒杀,乐平坊的嬷嬷说曾看见有人拿一大笔钱给她,要她走,她不肯……」
刑不归一凛,想起了件事,脱口问:「是还丹门的鸩毒?」
一旁的刑羽听闻鸩毒两字,不知怎地整个人抖了一大抖,脸色发白,刑不归却未察觉异状,只专心听两位师弟说下去。
北山续道:「毒杀舞伎的是一只蝎子,被嬷嬷打死在床下,我奉师父之命带回去,他说那是蜀山华炼门饲养的一种毒蝎,螫人必死,就是不知怎么会跑下山还螫了人。」
「华炼门曾经跟唐门并称为蜀中双毒,却在二十年前与唐门的恶斗之中输了,从此消声匿迹,应该不是……」刑不归苦笑。
「可是……」舒铭突然插嘴:「四、五年前,师父无缘无故中了毒,武功差点被废,幸好他老人家及时服下保命丹,解了毒,要不,大师兄你就算回去,也见不到他老人家。」
刑不归听了眼一酸。他自小拜高春明为师,敬他其实如父,自己外表虽冷,却是重情之人,听师弟这么说,反而恨不得胁生双翼飞到师父身边去。
「……有人传……是鸩毒下的手,所以二师弟带领你们上还丹门……」
「外头人这么传,其实没有证据。二师兄急于想在武林中建功,好获得师父肯定,所以带了一批弟子来中原,差点没死在紫罗山上……」
「这样啊……」
「大师兄,我们临行前师父还特别交代,说等你回去后他要决定些事,你若不回去,我们可也无颜见师父了。你离开这么久,什么事也都过了,请你为大局看顾。」
「大局?」刑不归喃喃说。
当年就是为了大局,玄刀门急着撇清与自己的关系,师父气极败坏的想杀了他,师弟们与他形同陌路,几个知交好友关了门拒绝与自己往来,他灰心之余,才决定远离故土,可是现在师父信里也同样谆谆明言,要他为了玄刀门回去。
不想回去,但是师恩叠上养育之恩,人情义理无法推拒。
「好,回去吧。」他终于说。
刑羽在一旁听了,也不知是何滋味,只知道自己有些害怕,那个地方包含了义父的过往,同样也会有很多拿着刀子的人,跟眼前的北山、舒铭一样。
爹爹会变成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爹爹,怎么办?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去左右对方的决定。
刑不归这时对刑羽说:「羽儿,你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回玄刀门。」
刑羽忍不住又往好处想,只要爹爹愿意带着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甘之如饴。
北山这时却又有话说:「大师兄,你义子天生骨弱,不是练武之才,咱蜀地又湿冷,他去了容易染病,带回玄刀门也是个累赘,还不如留在这里……」
六师弟这么说,是因为他天生看不起纤弱之人,而且多了刑羽,想必无法跟着大师兄快马回乡,行程肯定得多担搁几天。
刑羽一听可急了,转头一望刑不归,眼睛睁的比以往都要大而圆亮。
爹爹别丢下我,我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刑不归忍不住心里偷笑了下,刑羽这时候泪眼汪汪,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狗,还真以为自己会被抛下。
怎么舍得呢?刑不归可比刑羽心里所想的更要在乎他。再说,此去说不定得经年,他绝不可能放刑羽一个人在这里独自生活那么久,这小家伙若失了他,人世险恶,谁能替他遮风挡雨?
当晚,那两师兄弟另外在附近客栈找了房间休息,刑不归搂着刑羽细细低语。
「我回去看师父,或许待上几个月,你跟着我,当是游山玩水,没关系的。」
爹爹的师父就是我师公,我会有礼貌,不给爹爹难做人。
「玄刀门里或许会有大变动。」刑不归沉声臆测说:「师父或许想我回去接掌玄刀门吧,可这样一来,对辛苦门内事务多年的二师弟不公平,怕更会引来一场风雨……」
人事复杂,能不淌这趟浑水吗?刑羽小小心心地以眼示意问。
「只能想办法置身事外。」手下搂的更紧了些:「从前我怀报雄心壮志,想于武林中闯一番名号,可现在我懒了,鸿图大业没心思,只盼羽儿你莫要嫌弃,我能给你的并不多。」
粗衣淡饭就能好好过,要其他的许多也没用啊。刑羽笑着摇头。
「常常走镖时候太久,我就会特别想你,担心你会不会被欺侮。等这趟回来,我让楼老板介绍个护院的工作,不用长期在外奔波,可以好好陪着你。」
刑羽脸好红,身体发热,今晚吃的那碗十色汤团既甜且黏口,让爹爹话说得甜滋滋,黏黏稠稠到自己心坎里。

第二天一早刑不归先带着刑羽到镖局找楼昭阳,说自己要回乡数月,楼昭阳真是不舍得,他广通镖局有个武功高强的刑镖师已经在黑白两道间广为流传,所以插上广通镖局的镖车通常都能畅行无阻,要是刑不归不回来,他可亏大了。
「路途颠簸,羽儿身子骨弱,哪受得了折磨呢?留他下来我帮你照顾。」楼昭阳假做好心地说,其实是知道刑不归疼爱义子,要是刑羽留下,他就会早早回来。
刑羽照样急,躲刑不归后头拽紧他衣角,真怕义父被楼昭阳给说动,把自己留下。
「我回玄刀门里办完事了,就回来。」刑不归淡淡说。
「嗯,原来你师出玄刀门,刑路……」楼昭阳开的是镖局,消息灵通,收集情报速度也快,这么一琢磨,已经猜出刑不归的师承来历,以及当年为何落拓至江湖的原因。
「告辞。」刑不归拱手,不想跟他多谈自己。
「慢点。」楼昭阳喊住他:「我听说啊,玄刀门蓝闵近日动作频频,据说有逼宫之意,你可得当心。」
「多谢。」刑不归拱手为礼。
离开镖局,与北山、舒铭于客栈外碰头,他不顾两师弟反对,雇了辆车载着自己跟刑羽,让两师弟骑马先行,回去玄刀门秉告师父他即将回归、并且带回一名义子的事。
过蜀山时,路途难行,刑不归打发了车夫回去,他自己又买了头小乌骡给刑羽。骡子过山路是最为稳当优越的骑乘用畜,刑不归说古时也有帝王骑骡过此栈道的事迹,刑羽听了,就是微笑,自己可不是帝王,不过是个骑骡玩闹的小孩儿。
可是,跟着爹爹这样游山玩水,真的不错,即使他明白到了玄刀门之后,日子将不会这样悠闲好过。
山中诸多蛇虫虫兽,不过,有了刑羽在身边,半夜在山野露宿时,连飞虫都不会近身,刑不归早见怪不怪了,他近来夜夜缠着与刑羽交合,每当两人情浓处,那味道愈发炽烈,闻着闻着,连头晕都不再发生,反而有振奋精神之感。
「羽儿是天生体有异香?」刑不归问。
不是的。刑羽指指自己丹田处:这里头有东西。
「珠胎暗结?」刑不归甚至会开玩笑了。
两朵红云烘上来,刑羽恼羞。爹爹乱说话,我怎么可能……
刑不归哈哈大笑,突然间浓眉深锁。
「有些邪门歪道为了控制他人,会于该人体内植入虫卵,若对方抗令,则以邪术催逼虫卵孵化,反噬寄生之主……羽儿,从前还丹门主该不会对你……」
没有没有,我体内的不过是颗炼过的丹珠,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一辈子不催化它,爹你放心。
刑不归见刑羽虽然慌急的乱摇头,却显然否定了刚刚自己的问话,他放下心,不再多问。刑羽偎在他怀里,不让自己的表情被看清。
爹爹,要催化那颗丹珠,须以毒蛇为引,而我,绝对会小心不让蛇虺近身;虽然师父说过,我翻覆双手就能夺命于瞬间,可是、我不愿意……
我永远都不要成为鸩毒。

父子俩晓行夜宿,一路上星落鸟飞,双人一骡走过险恶的山区,来到了玄刀门。
那玄刀门是蜀中第一大门派,大门前门楼气派非凡,丹墙翠瓦隐映楼台,进出弟子皆带刀,严整肃穆,显见纪律极好。
刑羽真的很怕那些带刀的人,下骡之后就畏畏怯怯躲后面,跟刑不归还未近门楼,里头已经有人冲出来迎接,北山跟舒铭已经跟师父及其他师兄弟说了大师兄即将回归的消息,算着脚程应该就是这几日会到,跟守门的弟子描述了相貌,只要他们一到,就将讯息报进去。
整个玄刀门都纷纭杂沓起来,老一辈的弟子们对刑不归自不陌生,当年对于他的武功刀法都是心悦诚服,此刻听到回来,都跑出来迎接;新一辈的也听过刑不归这人,好奇之下都从练武场中冲了出来,一时间大门内外人挤人,把个怕生的刑羽吓得更像是只怯懦的小鸡。
我讨厌这里。刑羽想:可是,要忍耐,这里是爹爹的家乡,就算怎么不愿意,他一定为了爹爹忍耐。
刑不归这时回到阔别多年的地方,所见所闻都是从小就看着的东西,有点热血澎湃,压根儿没注意到刑羽眼里的真正想法;他见到相熟的师弟们,顺口喊出对方的名字,要刑羽躬身行礼,就这样被簇拥着到正堂去。
穿过好几重房,越过汉白玉石砖砌的丹墀,远远望见师父端坐堂内,那是个白发银须的老者,刑不归发现他的精神已经不若以往矍铄,龙钟老态明显,惹得身为大弟子的他内里暗自喟叹。
许多话想说,竟自哽咽,只能跪下去,喊:「师父……」
刑羽一见也跟着跪下去,他不知道刑不归当年离开的前因后果,只猜测义父是被赶出去的,见到他跪下,就像是负荆请罪来着,很担心,只能骨碌碌滚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祈求端坐堂上的老人勿要处罚他的爹爹。
「回来就好,起来。」老者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看着刑羽问久而复归的大弟子:「听说你收养了个哑儿,就是他?」
「是,师父,他叫刑羽。」刑不归起身答。
「在异地想找个人为伴,也由得你。不过玄刀门不收无用之人,若是他给添了麻烦,你得负全责。」
「是。」刑不归回答得更简洁,他从不违抗师父的命令,不过在他心目中,刑羽也绝不会是个找麻烦的人。
刑羽只是低下头,觉得万分委屈,他很乖,只是不说话而已,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是累赘?爹爹明明都常称赞他勤快,帮了他很多的忙,他绝对不是累赘、或是无用之人。
偷眼看刑不归,刑不归目前却没心思注意到义子的难过,他站在一旁,等着听师父进一步的训诲。
这时,站在高春明身旁的一个男子道:「师父,大师兄远道跋涉而归,旅途辛苦,我在后堂安排了筵席,帮他跟侄子接风洗尘罢。」
说话的这人长相俊俏,身材挺拔,说话的声音清朗,听在耳里说不出的舒服,年纪看似比刑不归还年轻个好几岁。
「二师弟,多谢。」刑不归说,这人就是蓝闵。
蓝闵答:「不客气,大师兄,你不在的这几年,师父跟众师弟都想你得紧,茵妹也常常念着你……说人人到,她来了。」
刑不归听到熟悉的名字,表面维持如常,刑羽却是一震,猛地抬头转身,朝着蓝闵指着的方向,外头丹墀上正缓步走来一位年轻女子。
这女子婀娜端秀,乌发蝉鬓朱唇皓齿,看起来柔弱,眉宇之间却有种隐隐的阴烈,难得的是这烈气并不减损她的美丽,却更增添了些许强势的明媚。
震慑刑羽的并非女子出众的外貌,而是蓝闵刚刚喊出的名字,那是义父在某个黯然醉酒的晚上喊出来的名字,唯一让刑不归这铁铮铮的汉子悲痛情伤的一个女子。
就是她吗?难怪、难怪……是男子都会为这样的女子痴迷,爹爹也不会例外,她的确配得上爹。
刑羽这么想,心头处蒙上了一层暗影,他回头找刑不归,果见后者也直盯盯地瞧着女子,恍神。
喜欢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刑羽痴痴地想,自己喜欢着爹爹,就算同样分离七年、十七年、甚至是七十年,这喜欢恋慕的心也会一直保持下去,若爹爹喜欢茵妹的程度跟自己一样,那么,现在他的心里眼里,应该也容不下其他了吧?
他跟爹头一次好上的那个夜晚,不就是自己志愿当成安慰他的替身吗?虽说他的献身行为多少满足了一点儿私心,事后他也很害怕爹爹生气一走了之,幸好爹爹回来了,并且给了他一个美梦,以为两人可以永远这么好在一起,是父子、是情人、是夫妻……
现在,梦应该差不多要结束了。刑羽复又低头乐观地想:没关系,就算只做父子也没关系,就算爹爹真的想要与这女子在一起,只要不把他丢开,他愿意守着身为儿子的分际,再不多想其他、多做其他。
对、这样就够了,要他怎样配合都可以,包括看着这女子与刑不归婚配,替他生子,轻松完成刑羽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办到的事。
「大师兄。」高如茵走到刑不归身边,仰头喊。
「茵妹。」带着疏远的客气,刑不归也淡淡打招呼。
有点刻意地,蓝闵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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