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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斗(出版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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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里斯锋芒初露是在这一天的晚餐桌上。
  晚餐较之午餐就更简单了,他妈妈把从菜园子里面采摘的胡萝卜洋葱西葫芦还有西红柿用高压锅压熟,然后用一种带爪的会飞快旋转的东西将它们打碎,和成稀泥状。
  JP一见他妈把这个端上来,当时老高兴了,笑着跟我说:“快尝尝吧,可好吃了。”
  我心里撇撇嘴巴:话说在厨房里,我的技术还是过得去的,又肯搭时间,你见着你妈做的这个汤就这么兴奋,我差你汤喝了,是吧?
  我且尝尝怎么个好法,刚喝一口,勺子就放下了,一直在仔细观察我的莫里斯哈哈笑了,“Jean…Paul,怎么你不跟她说加点牛奶和盐呢?”
  他说着就把一桶牛奶递给我,然后向我眨一眨眼睛,“喝吧,我们这里可是好牛奶,绝对不含Melamlne——三聚氰胺。”
  我听了之后,手上一顿,抬头看看他。话说当时在国内,奥运之后,此事正在风头浪尖,一老外跟我说这个,我这颗小心心像是狠狠被锤了一下,当时的我还不懂得怎么对付他,还不太习惯他的幽默,于是尴尬、难堪,又有点耻辱涌上来,想反驳吧,真是没话,只好无力地自己化解,“哟,您还挺关注中国的嘛。”
  他哈哈笑起来。
  西蒙娜说:“自打有了中国的儿媳妇,莫里斯每天分一半的时间用来看中国的新闻啦。”
  加了不含三氯氰胺的牛奶的蔬菜汤在我的嘴巴里面更加的食之无味,我心里暗叹,是我准备不周,且让他一局。
  晚上,在铺着蓝色小地摊的卧室里面,我抱着JP说:“你爸,呵呵,你爸挺有意思啊。”
  “当然了,”他说,“他可好玩了。”
  JP没听懂我的意思,看来我得自己给他爸一点意思。
  第二天是星期日,早上我晃晃悠悠地起了床,JP早就出去了。下楼去厨房,给我的早餐放在那里;牛奶,奶油面包,杏子果酱,还有几个熟透的红苹果。JP也不在,他妈也不在,莫里斯在客厅的椅子上面玩填字的游戏。
  我可没有打算先跟他请安,他抬头看到了我,咯的一声又笑了,用一支油笔隔空点我,“哈哈,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喝水喝多了?你们亚洲人啊,本来眼睛就小,你看你,我都看不到你眼睛了。”
  大早上起来被人说我眼睛小,我真想上去揪着他领子喝他:“老头儿,你敢跟我再说一遍?!”
  但是我忍住了,继续板着发肿的大脸跟他说:“我老公呢?”
  “他在新的房子里面干活儿呢。”莫里斯说。
  我没再理他,去厨房吃早点,谁知道他慢悠悠地跟过来,“Claire,你知道我们的新房子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在这里,离他家不远的地方,当父亲的莫里斯出钱以三兄妹的名义建了一栋新楼,里面大约有六套公寓,最大的使用面积有七十多平方米,最小的也有五十多平方米,可以租给在山下小城奥朗日工作的人。去年就因为要签订关于建造这所房子的法律文书,我跟JP本来玩得正欢,结果他被提前调回法国了。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是淡淡地说:“知道一点,不多。”
  “等会儿带你去看看吧。然后再带你去我的山头看一看。”他跃跃欲试地说。
  我真的不想给他这个面子说不去,但是又实在好奇,于是喝了一日牛奶说道:“等我解完手的。”
  之后关于莫里斯自己艰苦奋斗积累财富的故事又有了新的细化。他一边跟我说他的故事,一边带我参观还在内部装修中的新楼,走到JP拿着个电钻跟几个工匠一起工作的地方,他说:“看到没?我现在啊就是岁数有点大,我原来的活计比他还好。”
  说完之后他又上前纠正了布电线的技工一个什么错误,但是我估计十有八九是在跟我炫耀。
  “六套房子,这还没有竣工呢,已经都租出去了。”他说,“城市里面污染太重,人们都喜欢到山坡上来住,七分钟的路程,完全两种生活质量。哎,话说中国那边,环境污染治理的怎么样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跟你说什么你也没概念,就看那些网络上诋毁中国的文章,有时间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哈哈一笑,“五年以前还行,现在我可不去喽。
  “从这里往外看看,你看到那片苞米地了吗?
  “那也是我的,现在租给农民了,每年都给我送好苞米吃。我不收租,没多少钱。
  “再往山上看看,你看到那个山脚了吗?直到那里都是我的,地都是农业用地,不是很值钱,但是我想有多少树木就有多少。怎么样?还不错吧?”
  “Jean…Paul已经跟我说过了。”我说。
  “那么他还跟你说过妈妈的名下在巴黎还有一栋楼,不算大,很老旧了,但是租金不菲。”
  “嗯,”我略沉吟,“这可真是一笔财富呢。”
  他很高兴,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说得对,房产就是财富,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怎么样?Claire,这些东西你还喜欢吗?”
  有一件事情我从小就明白的,一个人的钱跟他爸爸妈妈的钱完全两回事儿,尤其在外国,尤其在他的兄弟姐妹颇多的情况下。所以我跟自己的老公想要多少要多少,想怎么要怎么要,但是面对他爸爸妈妈的东西,那可不属于我,不属于我的东西,或者说暂时还不能属于我的东西,我没必要眼馋,所以可以骄傲。此外,我还想让他知道另一件事情。
  我看着莫里斯,“喜欢也不是我的,暂时不感兴趣。再说了,”我说,“我在法国也是有产业的。”
  “哦?”他有些诧异。
  我明白了:JP并没有将我们之间那个婚姻合同的内容告诉他的父母,也就是说,他把一笔钱给了我,而他的爸妈不知道。
  “我跟JP定了一个婚姻合同,他居然没有跟你们说?”我说,非常清楚,“他在美心城的公寓和他在山上的别墅都算作是婚后财产了,也就是说那俩房子都有我的一半了——哦,不大,但是我还是满意的。”
  他马上闭上了张开的嘴巴,对于此事,再什么也没说。
  我们只在他的父母家呆了两天一宿,星期日的晚上我跟JP驱车回家。他的妈妈给我们带了满篮子的新鲜蔬菜和水果,又偷偷地在JP的夹克上衣里面放了七百块欧元,上面有一个小条:Claire的零用钱。
  有多少老婆婆给了些什么东西给儿子和媳妇,要当面地大张旗鼓地甚至要当着亲家的面给,来换取一大堆的谢谢,但是西蒙娜不是这样的人,我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不过同时也准备着下一次跟老头儿莫里斯过招。
  effie15521手打,转载请注明
  36。两个人过日子,谁也别给谁脸色看
  我们再回到他的父母家是两个星期之后,天气凉爽多了,原来清脆的苹果被霜打了,现在面乎乎的,也怪好吃的。JP陪着我去山下的奥朗日小城转了一圈,让我去看了他原来念的初中和高中。那是周六的下午,与大街上的熙熙攘攘不同,学校的操场上面空荡荡的,运动器材那边有几个坐着聊天的男孩女孩,向我们友好地笑笑。
  “班上谁学习最好?”我问。
  “数学是我,语文是女孩卡米尔。”
  “卡米尔好看不?”
  “忘却了。”他晃晃脑袋。
  “班上最好看的姑娘是谁?”
  “茱莉。”
  “这很公平:最漂亮的女孩与学习最好的女孩不是同一个人。”我说。
  JP笑起来。
  “最烦谁?”我问。
  “历史老师。”他想一想,慢慢说道。
  “为什么?”
  “有一天我实在太困了,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他走到我旁边,敲着桌子把我给弄醒了,然后双手掐着自己的眉心说:哦,这简直是让人难以忍受!”
  “你们上课不让睡觉?”我说。
  “不让。你们中国可以?”
  “作业太多,上课的时候打个盹还行。我们上课不让吃东西。”我说,“有一天在我的课堂上,一个小男孩,小胖子在那里吃鸡蛋饼……你记得吗?我买给你吃过的……我气极了,跟他说:上课禁止便溺……”
  “你这个野蛮的坏老师!”他看着我说。
  “你妈每天给你多少零用钱?”
  “足够。”
  “说数字。”我说。
  “真忘了。”他说,“但是我的口袋里面的钱总是够用的。我妈还给我买过一块西铁城的表,戴到班里来,同学们羡慕极了。”
  “朋友多吗?”
  “初中的时候不多。”他说,“我不爱说话,总是独来独往的。”
  “后来怎么觉悟了?知道交朋友了?”
  我的问题显然触动了他心里某段不愿意想起的回忆,过了一会儿他跟我说:“你看见那个塑像没有?”
  “嗯。”
  “那是首任校长的塑像。我自己落单了,就被高年级的小孩盯上了,有一天下大雪,几个人从后面上来把我抬起来,然后扔到塑像后面的大雪堆里面去了……”
  “然后呢?”
  “他们笑嘻嘻地、快活地走了。我站起来,把身上的雪给拍掉,也回去上课去了。”
  “哎呀……”我咂咂嘴巴,“真惨啊。那你没有告诉他们的老师,活着回去跟你爸爸妈妈说?或者跟你哥哥说,让他帮你报仇什么的?”
  JP看看我,“你觉得我被扔到雪堆里面还不够没面子吗?你觉得我应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事儿,对吗?”
  我笑得都喘不上来气了,脑袋里面是这个家伙十三四岁时候的样子:胖嘟嘟的小圆脸,穿着挺时髦的小夹克,腕子上带着西铁城的手表,双手插在法兰绒裤子的口袋里面,自己在操场上面逛逛悠悠的,这个好捉弄的对象忽然被大孩子们发现了,他们三下五除二把他举起来扔到了雪堆里,他一没惊慌二没愤怒三也没跟别人说,从雪堆里面爬出来就又去上课了。
  “后来知道要交朋友了?”
  “几个人在一起总好过被人欺负。”他说。
  “你们混到一起都做些什么?”
  “说些下流的笑话,要不就议论姑娘们。”
  “靠,你也这样?亏我还以为你是正经人。”我说。
  “我不讲的,我就是爱听,跟着笑。”
  奥朗日小城依山而建,美丽精致,比起依云和美心城,这里更靠近南方,气候更加温暖,阳光也更加充沛。城市里到处都是雕塑和喷泉,全城的公共汽车都是免费的,就连雪糕和巧克力馅饼都比疑云便宜不少。
  我跟着JP在城里逛了半天,回到家里,正好赶上他妈妈开晚饭。一来我在山下的城里吃了些零食,二来西蒙娜做的汤和炒蛋根本不放盐,吃上去一点滋味都没有,于是我只扒了一点到自己的盘子里。
  老莫里斯又说话了,“哼,她的胃口还没有一只麻雀的大。”
  我看他一眼,“不饿。而且我晚上不习惯多吃。”
  吃了几口饭,他问我:“平时在家里,你都做什么?”
  “买菜,做饭,看电视,上网。”我说。
  “真是了不起的现代人啊,典型的现代生活。”他说,语气有点讽刺意味。
  “否则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生活?”我说。
  “你应该多动一动。”他说,“走路,干活儿,骑自行车……这样你吃得多,也都能消化掉。另外我觉得你早上起的也太晚,你知道吗?你把一天里最好的光阴给错过了,晚睡晚起可不是什么好的习惯。你刚才跟着Jean…Paul在外面吃东西了吧?我看见你衣服口袋里面那个包巧克力馅饼的纸了,三餐之间吃零食这可不好啊……”
  他说啊说啊就没完没了了。
  我的心里十分反感:我二十八九岁了,快三十年我都过着这种日子,为什么你要在这里不停地批评?他一定是觉得跟我混熟了,或者因为他儿子把一半的家产给了我,所以他就有资格在这里随便说我?
  我才不会把这当做是好意的。真正的好意首先是出于对别人生活习惯和理念的理解和尊重,而不是用自己的方式习惯还有价值观去替代别人进行判断,告诉他要怎么做,不要怎么做。
  换言之,无论莫里斯出于什么想法,他更多的是想要约束我,控制一个新来的家庭分子,我决不接受。
  他还在那里絮叨,告诉我应该有怎样的良好的作息和生活习惯,西蒙娜与JP一声不吭,我脑袋里面想起来我来法国之前给自己订的一条原则:我能在家里为我父母做的,我也能为JP的父母做;我不能为我父母做的,我也不为他们做;我父母不能对我做的,我也绝对不能允许他们对我那样做。
  简而言之就是:父母对等原则。
  我老爸老妈不能跟我说的话,不能批评我的事情,我也不能给他这个面子。
  终于莫里斯在满桌子的沉默中说完了话,我把手里的勺子放在盘子旁边,然后清楚地跟他说:“莫里斯,听我说:我是中国知识分子,没法学习法国农场主的生活习惯。真抱歉。”
  之后我把这件事情在电话里讲给了我妈妈和姐姐听,我姐姐在电话另一边沉默了半天跟我说:“你的反应过激了吧?”
  “我可不喜欢他那样说,说得我头疼。这不是一个好的开端,我刚来他就看我什么都不顺眼,以后怎么办?”
  “让·保罗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他妈妈也什么都没说。”
  “他爸爸呢?”
  “马上闭嘴了,再也不说了。”
  “你威武。”我姐说。
  那次我是真的不高兴,回家之后就跟JP发作了。
  “你爸怎么回事儿?”
  “没怎么回事儿啊。”
  “凭什么絮叨个没完?我晚睡晚起怎么了?我就是不愿意动弹怎么了?我吃零食又怎么了?他凭什么管我?”
  “他不是要管你,你还不了解他,他就是那样的人。”
  “也许他也应该了解,我是怎样的人。”我说。
  关于婚姻,我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进行了一些细致深入的思考。
  那时候我差不多十五六岁,我姐姐和我后来的姐夫打算结婚了,双方家人要见面,于是这个世界上,这个城市里一大票陌生人变成了我的“亲戚”。
  我姐夫的父母,我得叫他们叔叔婶婶:他弟弟,我叫二哥,后来他结婚生娃了,我还多了个二嫂和外甥;他家的老姨老舅表姐表妹都跟我有了连带的关系。
  有了新的亲戚来应酬,也就会有新的故事和矛盾,而且经常会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事情求到你的头上来。
  我记得有一次,我姐让我求大学里另一个学院的老师,给他手下的一个学生的期末成绩予以小小照顾。
  我说:“这是谁的亲戚啊?”
  “三姐婆家的侄子。”
  “是姐夫老姨家的三姐啊?”
  “不是,是你姐夫大爷家的三姐。”
  “哦,是上次吃饭穿紫色貂皮的那个不?”
  “那是老姨家的二姐,大爷家的三姐穿白色羽绒服。”
  结了婚,亲戚多了,就是麻烦事儿也跟着多了。
  从来都没有吵过架,相互之间连厉害话都没有说过的我跟JP,因为他老爹,接下来足足冷战两天。
  两天之内,我们俩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不说。我每天仍把饭食准备好房间打扫干净,他每天仍在我的小钱包里放些零用帮我收拾收拾电脑,但是我们之间气氛实在有点僵。
  白天的时候我自己在家,想一想,可能我说的确实有点过分了,要是JP也跟我爸爸说一样的话,那么我也会非常不高兴的,心里面也会结一个大疙瘩。他一定是在跟我怄气了。
  有天晚上关了灯,我爬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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