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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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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射影指桑骂槐,真骂起来连带着老爹一起骂,上梁不正下梁歪。爹爹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人戳脊梁骨,一生戎马战功勋卓,老来却落个晚节不保,唉”老将军叹息一声。
  “往日你与那些世家豪阀子弟挣来斗去,比排场拼阔绰,就算闹出人命,爹爹心里都高兴——谁让我儿就能生的比他们金贵阔绰,他们想比?那就比的他们灰头土脸!还要继续争,无非就是拉靠山比*拿父辈权势较劲,咱奉陪,十五万沧海大军一人一口唾沫淹都能淹死他们!去年那岭南郡守家的长子被你纵马撞的半废,他爹哭哭啼啼像个妇人,说非得上书参老爹一本不可,非要陛下剥了爹身上甲胄不可,呵呵,爹爹的斥候截杀,硬是让他半年了一本奏折都没发出西南三郡过,谁让他家儿子想压过我儿子一头来个一鸣惊人?这不活该么!”老人阴测测的说道,对这个独子的宠爱真的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李轻裘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嘿嘿笑了笑,伸手从桌上揪了一颗不合时令的紫荆葡萄,丢进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儿子没什么本事,也就只能靠败家给您老长脸了,嘿嘿,有时候闯了祸还得您收拾烂摊子,心里都过意不去”
  “知道爹爹为何急忙从西南赶来么!”老将军话锋一转。
  “怎么了?”李轻裘听出父亲语气中那不同寻常的意蕴来,收起刚刚放肆开的神色,重新毕恭毕敬起来。
  “宁正公主逃离皇宫,正朝尚吉城而来,如果快的话,说不定已经进城了”
  “宁正公主?皇甫宁正?陛下最小的女儿?又不关咱们家的事,让她爹自个操心女儿去再说了,一朝皇女,在梵阳又受不到委屈,说不定还是因为皇宫太闷出来透透气,就跟儿子出了西南三郡来这儿消遣一样!”李轻裘又丢了一颗葡萄入嘴,果汁随着说话时飞溅,随手一抹,谄笑讨好得问道:“爹爹,吃葡萄?”
  老将军拼命平缓呼吸,忍住对这个不上道的儿子那无奈愤懑。“儿啊,接下来老爹给你说的话,你可要仔细听好了!咱沧海军李家的兴衰,就看今后这两年了”
  “听着呢爹爹您说!”李轻裘难得认真下来。
  “陛下有意要将最小的公主,下嫁给帝国一名将种子弟,以修复十六年前茗禅元年之乱时,皇族和帝**系之间的裂痕。目前适龄婚配又在帝**系中极具影响力的将种子第有两人,一人是御殿炎将军尹苍炎之子,尹哲,另一人,就是你”
  “噗这是谁他妈想的主意?”李轻裘喷出一嘴葡萄怒骂道。
  “我在帝都的谍子打探到的消息,向陛下提出这一想法的人是当年大柱国陆中堂之子,逃亡十六年归国的陆妙柏,现已被封为御殿月华候。近几年帝国政策频繁变故改动,也是出自此人手笔。手腕比起当年陆柱国犀利更甚,偏偏陛下对此人重用至极,几乎言听计从。启用削职十六年的御殿炎将军,重新编制已解散的鬼部,傲羽长射,建立骑兵军队,加大对机括开发技术的投入,对商贾苛以重税,帝国财政的一半都直接投入军队建设恢复中,还未算上投入驿路建设,优良战马培育,提高武士家属抚恤,囤积粮食和优质金属铁料的钱儿啊,知道这些迹象意味着什么?”
  李轻裘听得云里雾里,他就是个胸无半分沟壑的纨绔,哪里懂得这些军政大事,听不懂又懒得去细想,只觉得这些劳什子事情有老爹处理就够了。他大大咧咧一笑,说道:“皇族就是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着呗,太平盛世日子不好好过,倒腾这些用不上的麻烦事除了吃饱了撑着,还能怎么解释?”
  “没错,皇族要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爹爹也懒得理会,经营好咱西南三郡一亩三分地就行,趟进皇族这一洼浑水里,从来就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可是啊,帝国哪里是没事找事做?分明是紧急备战应对外来敌人的节奏!”老将军大马金刀的坐起来,看着儿子,说道:“你刚才说这些事情用不上,对咱梵阳内是用不上,除了东海倭寇迟迟未灭,西南蛮子已经被咱沧海军打压的成不了气候,帝国内部没有什么用得上大批军队的地方!梵阳未来的敌人,来自西边和北边”
  “这个我知道,西边是梦阳,北边是极北蛮族,怎么,难不成梵阳要和梦阳极北蛮族打仗?”李轻裘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说不准啊!整个帝国贵族阶层都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皇族种种政策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也许真的要打仗了”
  老将军沉声说道:“皇族现在着急把军队牢牢攥在手里,可是十六年前茗禅陛下刚上位时就杀透了梵阳军系,整个军队体系摧毁殆尽,摧毁容易重建难,若不是如此,茗禅陛下怎舍得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宁正公主?可是话反过来说,舍弃一个女儿,能把皇族和军系的关系修复缓和下来,也算不得什么大损失,舍得多大本钱,就能收得多少成效,从来就没空手套白狼的道理,成了那皇亲国戚,还愁不能福泽子孙绵延,还愁皇族完事后再来一次卸磨杀驴?”
  李轻裘冷笑一声,“皇族这是自个打脸啪啪啪,十六年前杀伐一通时怎么就没想到以后还有用得着军队的地方,现在后悔了?连女儿都得往出送,活该啊活该!”
  “话也不能这么说,娶了陛下的女儿,成了一朝驸马,就等于绑在了皇族的战车上,和皇族攀枝附叶开花结果,就再无退身的道理。皇族看似舍弃了一名公主,可又等于攥住了军系的命脉!为官者到了爹爹和御殿炎将军这个层次,已是百尺竿头再难寸进,除非战功真的超卓煊赫,才能福泽子孙。你又不会武功不懂打仗的事,想顺利接手十五万沧海军,难!可攀上了皇族这棵参天大树,往上爬就要容易多了!爹爹能有现在的位置,是在马背上杀了三十年才杀出来的,你毫无寸功,怎能让桀骜武士对你心服口服?若想保住李家荣华富贵,除了攀附皇族,再无他法!”老将军语重心长道。
  “爹爹是真要让儿子娶了那宁正公主?儿子还没结婚的想法呢,还有还有,万一那公主长得歪瓜裂枣,儿子后半辈子可是砸到手里了!再说,娶了皇帝的女儿,注定没法三妻四妾,要是那公主长得丑,爹爹忍心儿子后半生跟个丑八怪过活?”李轻裘愁眉苦脸道。
  “呵呵——”老将军放声笑了起来,几乎要笑出眼泪,这个儿子性格还真是放荡不羁!
  他轻声说道:“放你的心,瞧你那样!宁正公主是梵阳最美的女子,只是一直身居皇宫,世人才不知晓宁正公主的美,爹爹给你保证,只要你见了那女子,一定为为之倾心”
  李轻裘听了这话,喜笑颜开,忙不迭说道:“那就看儿子的,儿子别的本事没有,天生一副好皮囊,让女子倾慕从来都是拿手好戏!只要遇到那宁正公主,您老就等着和陛下做亲家得了!”
  老人笑得乐开了花,可眼睛盯着儿子满不在乎的俊逸面容,没有丝毫笑意,满是深深地担忧。


 第5章 重锦轻裘

  “别高兴的太早!”老将军鹰眉轻蹙,淡漠说道:“儿啊,陛下现在也是在我和御殿炎将军之间权衡,究竟把宁正公主嫁给谁家儿子,能收获更大回报!御殿炎将军当年统御帝国所有兵马,何等了得,只是二十年前帝国动乱时被削职逐出帝都,再无实权。可御殿炎将军的威望在那里摆着,只要给他时间,联络当年追随他的旧部,帝国再投入重金,鬼部,傲羽长射,还有在建的骑兵统统归入御殿炎将军麾下,梵阳军力定能一举达到能与蛮族重骑兵抗衡的高度!”
  “爹爹,这个御殿炎将军很厉害么?他再怎么牛气,也没老爹你这个沧海军大都统来的厉害哇!更何况都是个卸甲归田二十年的老家伙了,还能骑马打仗”李轻裘翘起二郎腿,神色轻浮不屑的问道。
  老将军转头凝视向儿子,佯怒道:“不得对御殿炎将军无礼当年,爹爹是跟随炎将军最早征战的小卒,侥幸战场上大难不死,积攒了些许军功,才有了现在的位置。若没有炎将军带爹爹走出那穷山恶水的小村子,见识到这么些血淋淋的战场还有那帝都当官的丑恶嘴脸,怎么会有现在的沧海军大都统?又怎么会有你小子现在的荣华富贵?”
  李轻裘脸上的轻浮稍稍收敛了些,他知道,父亲一向心高气傲,天底下能让老爹这么崇敬的人不多,那这个御殿炎将军就是真的厉害喽?顶了天的厉害?
  老将军看着儿子的样子,无奈叹息。
  梵阳御殿炎将军,梦阳镇天大将军,都是这世间百年一出的用兵奇才。梦阳镇天大将军精通各种奇门战阵,以步旅相互配合结阵,威力惊人。从梦阳传来支离破碎的消息,几年前极北蛮族入侵梦阳,镇天大将军的战阵与蛮族轰烈铁骑对上,不落下风。而梵阳御殿炎将军却将机括技术武装军队发展到了极致,各种精巧武器机括,小到连弩火铳,大到攻城守城重型机括,装配入军队,达到人力所不能及的效果。
  先皇时,东海倭国举国抢滩登陆,若无御殿炎将军那时力挽狂澜,不理会先皇三道快马加鞭送来的原地守备的圣旨,千里奔袭,趁敌寇驻足维稳时杀了个通透,又一鼓作气千余艘鲨齿斗舰横贯东海杀上倭国本土,现在的梵阳保不准就是倭寇遍地?在富庶安康过惯了舒服日子的梵阳,能有这样血勇韬略的将领,实在是梵阳之幸。
  可是这也是先皇驾崩后,茗禅陛下还不等龙椅坐热,就一举摧毁了梵阳军系的原因。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族可不这么认为。坐拥无数精兵强将,却不将皇族诏命放在眼里,在皇族看来就是叛心!
  御殿炎将军,就是太过孤傲,眼睛太干净,可惜了啊
  老将军收回思绪,沉声道:“就看陛下怎么选了,御殿炎将军有威望,有实力,只要给足时间给足军费,梵阳军力达到新巅峰也未尝不可,只是不能立竿见影,得花几年时间,算是一剂温药,时间长,可是效果好。笼络咱沧海军的话,立马就能有十五万可战可守的精锐兵卒,是剂猛药,短时间里药劲大,只是不能药到病除,而且未来战争注定规模宏大,就怕咱这十五万人马死绝了,也撼动不了大局!”
  李轻裘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不明白爹爹在说什么,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神情竟是痴傻了般。
  老将军还是不死心,探过身子,小声问道:“儿啊,你给爹好好说说,若是有爹爹几位得意门生扶持你,要扛旗的有爹麾下几位猛将,要谋士有咱豢养的二十几号门客书生,要钱有咱西南三郡一年近五百万镒黄金出产,你只要披上甲骑上马做个样子,打仗时守着咱李字战旗躲后面,保证死不了,敢不敢接过老爹沧海军大都统的位子?”
  最后一句话李轻裘听懂了,脑袋立马摇的和拨浪鼓一般,含混着说道:“不不不,还是算了吧!爹爹你是知道的,儿子吃喝玩乐逛青楼拿手,带兵打仗这种劳什子事情,做不来!见血就眼晕,还是算了”
  老将军一脸希冀渐渐落空,整个人的精神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般!
  他的在西南三郡苦心经营二十载,厚着脸皮占着帝国最富庶的土地不挪窝,无非就是想为儿子留下一份厚实家底,子承父业,李家沧海军后继有人,老将军这一生戎马也不算枉然。可是儿子这样子,他怎敢安心把这份家业交付出去?用不了几年光景就得被败光了不可!老人于心不忍!
  老将军离开梨木太师椅,起身站定,身形竟比常人都要高出一头,腰背不见丝毫佝偻。虽然腿上病根隐隐作痛,老将军仍能面不改色,难得不用披甲,穿上这绫罗绸缎缝制的精美袍子,竟觉得浑身不自在。
  见爹爹起身,李轻裘也站了起来——他李球儿虽然恶名在外荒诞行经在梵阳贵族中是出了名的,可对这个执掌十五万兵马的爹爹,打心眼里敬畏爱戴。
  父子两相视而立,老将军身形高大,比起儿子仍要高出半头。他伸出一只粗粝大手,扶在儿子肩头,语重心长道:“儿啊,你娘死得早,当初爹爹跟着大军辗转征战,丢下你娘亲一个女人在家里苦苦支撑,生你时难产死掉,爹爹连你娘最后一眼都没看上。心里一直有愧,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娶女人,对你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捅破了天,都有老爹给你撑着,只想把那时候欠你娘两的,都补回来这么多年,从没有责骂过你半句,都随你性子来。可是这一次,听爹爹的,行么?”
  老人脸上皱纹纵横,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直视儿子好看的眉眼,李轻裘逆着父亲目光看去,看到那双苍老的眼眸里隐隐有莹光闪动。他感觉到父亲放在他肩头的手在颤抖,抑制不住的,像赤条条置身在冰天雪地中的颤抖战栗。他抬起手,握住了父亲放在他肩头的手掌,竟是如粗粝砂石般扎手——印象中,自己好像从没有这样好好摸一摸父亲的手,这双握了一辈子铁枪长刀染血森然的手掌,也是温暖的啊。
  李轻裘竟有些于心不忍,抚着父亲粗粝手掌,俊逸的面庞上毫无纨绔放浪,沉静至极,柔声说道:“爹爹放心,儿子这次就听你的,把那宁正公主给您娶回来!”
  老人抿起嘴唇,连连点头,喉结上下颤动,许久才哽咽出一个‘好’字。这个兵戎一生,靠血腥杀伐起家的老将军,此时面色如一段丝绸般柔软,好像一个生活富足垂垂衰老的富家翁,看到儿孙绕膝头,看到子嗣大出息,这一生都算活够了。他们这些拼死拼活一辈子的老家伙,不就是为了儿孙后代才这么拼命的么?
  可是老将军倏然间将手从儿子手中抽回,挺起胸膛,面容重新变得磐石般铿锵冰冷,那股杀伐果决的气势又回到他身上,整个人如一杆森然长枪,须发张扬。
  老将军转身甩袖离去,没有再看儿子一眼,大步流星朝中堂外走去,与方才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柔情判若两人。变化快的让李轻裘措手不及。
  快要跨过中堂大门时,老人像是想起什么,说道:“玩到年底就回来,你姐重锦也回来,咱一家三口好好过一次年。”
  李轻裘默然点头,应允下来。李重锦是他姐姐,已嫁出去多年,也不知现在如何。
  李重锦,李轻裘,他嘴唇嗫嚅,无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重锦轻裘,皆是上佳的暖身衣料,质地轻盈,保暖贴身。人老了,身子不如年轻时耐冷抗寒,就得靠这样的衣物御寒取暖。可是自己的爹爹还是孑然一人,还是要整日操劳,重锦轻裘,一双儿女皆不在身边。爹爹看似无限风光威武,内心冰凉苦涩,又有谁知?
  轻裘暖骨,重锦暖血。
  心若冰凉,又该如何温暖?
  “爹爹老了”李轻裘看着父亲高大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夜色中,轻声自语道。
  他走到父亲坐过的太师椅前,缓身落座,期望能感受到父亲些许残留温存。指尖无意碰到圆滑梨木,凉的彻骨。
  他半坐半躺,闭上眼睛,好似睡着,脑中却浮想起自记事起这十几年与父亲的点点滴滴。支离破碎的回忆喷薄而出,脑海乱如麻,竟这样独自坐了一夜。
  离开儿子,老将军如孤魂野鬼般游荡在空荡荡的李家豪宅中,穿过中院前房,直直走到大门前,神色忧虑。借着两个大红灯笼的光亮,从怀中掏出一张丝帛锦书,字迹走笔龙蛇,左下角那一方鲜红蠡印,触目惊心。
  这是已恢复原职的御殿炎将军亲笔书信,要他交出沧海军兵符,十五万李家沧海军统归御殿炎将军调遣。那方蠡印,正是帝国兵权最高虎符印记,见虎符蠡印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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