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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星辰坠-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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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铠人骤然暴怒。
御殿炎将军抓住他分神的机会,挺身拖刀前冲,跃起,将身体的重量与劈斩的力道糅合在一起,向他后脑勺斩去。黑铠人察觉脑后恶风,转身之际刀锋已近身两尺,只得双臂交叉格挡,“噌——“火花迸溅,黑铠人膝盖一软,单膝跪倒下去,双臂颤抖着架住这一刀。
御殿炎将军并不想与他比拼耐力,骤然出刀又骤然收刀,提膝抬腿,一脚踏在黑铠人胸膛,势大力沉,将之踹得站立不稳,踉跄向后退去。
王钟离趁机上前,他手中是一柄锋利牙刀,刀口纤薄锐利,吹毛且断,他的眼睛眯起如饱足的狼,双手握刀,屏息凝视,倏然出刀。
刀光圆满如月,仿佛王钟离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星辰宇宙都在围着他转动,这一刀浑圆饱满,仿佛天神在鸿蒙混沌年间,开天辟地的一刀。
刀锋准确披在黑铠人的脖颈处,铠甲不管如何坚硬,它的接缝处总是最脆弱的,牙刀刀锋纤薄锋利,只要砍得准确,就算不能径直将他脖子斩断,也足以令他重伤。
黑铠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如受伤的狮子。
“蝼蚁,你已领我愤怒。”他低声嘶吼道。
“愤怒?很好,让我看看你能否再愤怒些,能不能暴怒得燃烧起来,像你的这些畜生一样一起葬身在火海中!”王钟离轻蔑道。
黑铠人硬挺挺得站直身子,伸手捂着脖颈,王钟离那一刀的确砍在他脖子上,索性只是切破了皮。
他拿开手,看着手上的血迹,在火光下泛着粼粼光华。
“我竟然流血了!”
“哼,你的血,和那些丧尸没什么两样,都是腐臭的黑色,粘稠的淤塞在血管中!你只是一具有智慧的尸体,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王钟离冷声说道。
“我的灵魂,早已献给了我的主人,我将灵魂寄存在神那里,他赐予了我不败金身,我,不死不灭,为我的神,为我的神,我绝不会败!”他低声嘶吼,愤怒的风暴在胸中积蓄,远没有开始时的镇定倨傲。
“神神神——就算你的神来了,老夫一样要把他斩杀!你们都该去死——”御殿炎将军暴喝一声,犹如惊雷。
他拖刀上前,一刀接一刀劈斩在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身上,势大力沉的劈斩好似没有尽头,每一刀劈下,黑铠人都被逼的向后倒退一步。火光跳动,御殿炎将军身上明亮的铠甲与黑铠人身上墨黑的甲胄相互交换位置,光影变幻,拼死相杀。
“将军,莫要缠斗,斥候快要过来了!”王钟离大声吼道。
连续的劈斩必须一气呵成,中途不可换气,一呼一吸间气力泄去便再难汇齐。御殿炎将军终究是老了,气力不比当年,这一轮的攻势渐弱,手臂已酸痛难忍。黑铠人自不会放过如此时机,双手握拳,拳拳巨力,仿佛要将刚才承受的那份力道一同反馈回来。他的手上戴着手套,骨节部分镶嵌的铁片给他的拳头添了几分凶险,势大力沉的拳头砸在劈刀上,留下令人心悸的痕迹。
黑铠人确实是愤怒了,他恨不得一拳将这个独眼的老家伙的脑袋轰碎。
御殿炎将军身上的铠甲并不坚固,承受一般的劈斩还可以,可是这样沉重的拳头砸下去,依旧震得腑脏生疼。
“蝼蚁,让我将你的头颅斩下,作为最珍贵的礼物,献给我的神明!”黑铠人挺身膝撞,欺身向前,膝头狠狠撞在老将军小腹上,一手握拳便朝他太阳穴砸去。
老将军仅剩的眼睛瞳孔收缩,眼看着拳头就要砸中自己,可手臂酸痛就是抬不起来。眼睛能跟上黑铠人的动作,身体就是来不及反应。
他已力竭。
就在老将军快要绝望时,黑铠人的拳头再难寸进分毫。
他的手腕被一截带着铁钩的套索缠住,顺着绳索向后看去,一名一袭黑色夜行衣的武士死死拽住绳索另一头,不让他这一拳挥出。
身子突然不受控制向前趴倒——双脚也被缠上了套索,铁甲太过沉重,他浑然不觉。斥候猛然拽动绳索,他便难以保持平衡,栽倒下去。
趁他倒下,又有斥候掷来套索,准确套在他的脖子和左腕上。五名武士齐喝一声,同时拽动绳索,黑铠人的身子升到半空中,好似要被五马分尸。
他挣扎着,猛地一挥手臂,一名斥候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越来越多的斥候聚来,他们纷纷掷出套索,套在他的四肢和脖子上,向外拉扯着。
身体快要被撕裂了。他怒吼一声,身子平躺着悬在半空,调动全身力气与压制他的这些斥候武士对抗,足足十五名斥候才将他制住,巨力可见一斑。
“抓住你了!”御殿炎将军将巨大战刀扛在肩头,低头俯视着这个将满城百姓变成丧尸的罪魁祸首,冷声说道:“你说我把你的头砍下来给你的主人看,他会说什么?”
“蝼蚁敢尔?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就能打败我的神?”他挣扎嘶吼道。
御殿炎将军不理会他,只是将刀握在手中,刀刃悬在黑铠人脖子上,上下比划着,“我的刀不锋利,但我就是要一刀一刀,将你的头砍下,以敬亡魂!”
八极卦象大阵的火焰还在燃烧,黑铠人身子悬在半空,仰面朝天,好似要被献祭。
一切看来终于要结束了。王钟离长舒一口气。
突然,黑铠人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抑制不住的狂喜:“结束了么?蝼蚁,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么?告诉你,现在才是开始!”
他隐在面甲里的眼睛看向夜空,最后一角明月刚刚被吞噬殆尽。
这一刻,大地沉浸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
第86章 绝望回忆
尹苍炎仰头看天,最后一星月光被阴翳吞噬,夜空漆黑一片,除却八极卦象正在跳跃燃烧的明亮火焰,整个大地都沉没在粘稠深邃的黑暗中。
他像被猛击了一下,身子踉跄向后退去,勉强用刀支撑身子不至倒下。抬起头,忽然发现眼前的场景幻化了——不再是青河城残酷的战场,他正站在一座大宅子前,正门牌匾赫然几个大字‘大将军府’。
他手里的刀也消失不见,没有穿铠甲,穿着平时参加朝会时的秀锦官补子。
突然他睁大了眼睛,将双手举在眼前,仿佛看到了最难以置信的事情。
他的手上再无半点苍老皱纹,皮肤紧致光滑,透着年轻时的无限活力。伸手抚摸脸颊,也无半点疤痕,鼻翼完好无损,捂住右眼,就连已经瞎掉的左眼都重见光明。一阵微风吹过,头发飘荡——不再是令人心痛的花白色,发丝乌黑秀亮。
他摒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这分明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分明是二十年前茗禅皇帝刚刚即位,自己穿着朝服刚刚退朝回家时的场景。
“终于要回家了么?”一瞬间眼睛就湿润起来,这个征战一生的御殿大将军,此时竟站在自己的府宅前,泪流满面。
门内有穿着仆从衣服的人匆匆迎出,跪倒在他面前,恭敬说道:“大将军,大公子和二公子正等您回家,您这几日上朝,小公子学会喊爹爹了,夫人已命厨子安排好午饭,说等您回来全家吃个团圆饭。”
尹苍炎的心仿佛被狠狠刺穿,鲜血淋漓。
像是背负万钧巨石,他一步一步向府宅走去,明明是回自己家,心情却像奔赴刑场般沉重。
驻足在‘大将军府’的牌匾下,仰头看那几个铁画银钩的大字,这一生如履薄冰,数次兵行险招不惜以命相博,才换来如今兵者最高地位——御殿大将军。如今不过想与家人吃个团圆饭,竟比在朝会上时,被陛下亲自赐封‘御殿’名号,赐马赐剑赐袍服都来的激动。
刚进门,两个少年就束手站在门口,一个十五岁,一个十岁,看到爹爹回家,热切叫到:“爹爹回来了!”
这是他两个儿子,大儿子尹山河,自幼便励志要像爹爹那般骑马打仗,做一名盖世武士,从小就开始打熬筋骨,磨练气力,这才刚过十五岁生日,身子就健壮如牛犊。二儿子尹箜篌,师从梵阳纵横术大家,通经纬,知阴阳,解堪舆,算周易,这些隐晦之物了然于胸,至于士子出仕所学的四书五经儒家经典更不在话下。
兄弟两从小就很懂事,丝毫没有因为爹爹是权倾朝野的御殿大将军,便沾染了纨绔公子哥的恶习。两兄弟想着一个将来接过爹爹的宝刀铠甲战马,在外出征打仗,一个执掌庙堂,引领群臣,免得那些酸不溜秋的大官给爹爹再泼脏水。
尹苍炎颤抖着伸出手,去抚摸儿子的脸颊,他怕这一切只是水月镜花,一触即逝。
他的手掌与儿子年轻的面颊贴合在一起,感受到只有孩童才有的细腻皮肤触感,如遭雷殛。他猛地上前,蹲下身子,一左一右将两个儿子紧紧抱住,脸埋在儿子肩头,拼命忍住心中酸楚,拼命不让自己的啜泣之声被儿子听见,拼命不让人看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
他感到儿子们在的手在轻拍他的肩膀,“爹爹怎么了?又有什么烦心事了么?”
“没事没事,能再见到你们,爹爹心里高兴,爹爹是高兴!”他声音颤抖着说道,语调哽咽。
“爹爹这几日不在家,我们也很想念您,还给弟弟教会了喊爹爹,就想让爹爹回家开心些。娘亲今天安排下人做的全是您爱吃的东西,说咱梵阳茗禅陛下登基,这下就不打仗了,您不用再出生入死,咱全家好好聚一聚”大儿子尹山河说道。
“好好我们这就去见你娘亲!”他站起身,仰起脸,仿佛这样就能让眼泪倒流回去。他从未发现帝都的天空也会如此明澈清朗。
他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儿子的手,朝内宅走去,一路左右看着,大将军府里的花鸟树木,凉亭曲水,仿佛多看一眼,这些东西就能在他心里多保留一刻。
穿过庭院,假山曲水翠荷芭蕉,精致错落,从一座木桥上走下,便是内宅中堂。他站在门口,驻足不前,嘴唇禁不住哆嗦。
一个相貌温婉的女人正坐在屋里,膝头放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胳膊腿儿肉乎乎的乱抓乱蹬,他被母亲像乌龟一样仰面放在腿上,小拳头一握一握的,女人伸手揉着他圆滚滚的肚子,挠着他白净的脚丫,引得孩子咯咯发笑。
突然孩子伸手指向屋外,咿咿呀呀喊着:“爹爹爹爹”
女人转过头,看到丈夫牵着两个儿子的手正站在屋外,微微惊奇——丈夫领兵一生,为人峥嵘,很少会与孩子们亲近,像这般牵着孩子的手还是第一次。
“回来了!”她站起来,将小儿子抱在怀里走出来,温婉一笑,说道:“这胖小子都认出你了!小尹哲看是谁回来了!”
尹苍炎柔声说道:“素柔。”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像初春时泛着碧波的柔柔湖水。
“这下不走了吧?”女人面容白净,长相清秀,出身帝都甄氏,大家闺秀,是个知书达理能撑的起家的女子。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尹苍炎伸手捏着小尹哲的脸蛋,满心喜悦。
一家五口人,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并不多,以前很少在意家人,觉得男人就该骑在战马上,去征战,去厮杀,去开创无上辉煌。时过境迁,洗尽心尘,兴许是庙堂勾心斗角太过令人身心疲乏,反倒觉得与家人在一起的日子才最是美好。
坐在饭桌上与家人一同吃饭,尹苍炎恍然失神,温柔贤惠的妻子,争气懂事的儿子,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真好。甄素柔夹起他爱吃的酥鸡腿放在他碗中,眉眼笑成一道线,像弯弯的月牙。两个儿子坐在那里腰板挺直,看着一大桌好吃的,硬忍着没动筷子——爹爹没开吃,他们绝不能嘴馋。小儿子尹哲咿咿呀呀指着饭桌:“肉肉肉”,引得家人哈哈大笑。
尹苍炎夹起妻子给他的酥鸡腿,心中唏嘘心酸。今日不知为何,总觉得控制不住情绪,在战场上他能眼睁睁看着武士赴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心如铁石,可今天总忍不住落泪。
仿佛与家人已阔别许久再次相聚。
“吃饭,都吃,别坐着!”他招呼道,两个儿子这才狼吞虎咽扒拉饭菜。这两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吃相差,兄弟两你争我抢,生怕吃的慢了就没自己的份儿。甄素柔给小儿子嘴里喂了一小块去掉刺的肥美鱼肉,小家伙咂巴着嘴已经能品得出肉味来,心满意足直哼哼。
“真好啊!”他幸福的想哭,远离征战厮杀,远离庙堂勾心斗角,与家人其乐融融在一起,闲散舒适,这样的日子哪怕穷点儿,苦点儿,心里舒服。人常道共吃苦容易同富贵艰难。多少夫妻在日子大富大贵起来后变得貌合神离?而他已经是御殿大将军了,位极人臣,高居一品,仍旧喜欢这种夫妻和睦子孙乖巧的平淡生活。
突然间,眼前的场景又幻化了。
有人破门而入,身法高明似鬼魅,风一般掠到两个儿子身边,搓指成刀,凌厉挥下!
两个儿子的脖颈顷刻断开,竟被刺客以手刀斩断,飞向空中的头颅保持着最后那份惊诧,打着旋儿飞出好远,接着咚咚坠地。
妻子甄素柔将小尹哲抱在怀里,失声尖叫向后退去。
尹苍炎看着两个儿子的身体扔坐在桌前,手里还端着碗握着筷,脖颈却被生生截断,鲜血高喷。他心痛不已,死死盯着刺客,瞬间惊呆住。
这人分明是茗禅陛下身边的红人,新晋掌印大太监郭阿蒙。陛下给他赐马赐剑加封御殿称号,便是此人手持圣旨在大殿里当着帝都群臣的面儿念的。
当他跪地接旨时,这个见人面带笑容的大太监分明是用真诚的声音说:“御殿炎将军,梵阳今后山河鼎盛,全是您的功劳啊!”
可这个笑眯眯的大太监现在为何又出手杀他两儿?
“郭貂铛,你这是何意?”他暴怒道。
外面传来一阵厮杀声,不,应该是单方面的屠杀,大将军府的下人被闯入的暴徒连连斩杀。
郭阿蒙伸出手,翘起兰花指,将指头上的猩红鲜血抹在唇上,红的触目惊心。他展露一个阴森笑容。说道:“陛下密旨,处决御殿炎将军。”
“处决?何罪之有?”他向后退了一步,习惯性伸手去抽刀,发现今天刀并未带在身上。
“何罪之有?咱家也不知道啊,大将军是梵阳彪炳功臣,就算福泽子孙也无人能指摘,可陛下心思不可琢磨,若真要刨根问底知道个究竟的话,那就只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陛下登基,只有杀掉你们这些前朝老臣,才能镇得住群臣,才能坐稳皇位毕竟,您也是知道,咱茗禅陛下的皇位来的有多艰难!”郭阿蒙语调圆滑细腻,中气十足。
这正是江湖第一人最巅峰的时候。
“您和陆中堂陆柱国在夺嫡战中,若是能帮陛下一把的话,恐怕陛下就能念你一些好处,只可惜都晚了。”郭阿蒙伸手从桌上拈起一片切得精细的熟肉,就这血腥味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甄素柔将小尹哲紧紧抱在怀中,看着两个儿子的身首分离的尸体,失声尖叫。
尹苍炎魔怔在哪里,一动不动,仿佛僵住。
“放心,炎将军不必怕黄泉路上太过寂寞,咱家刚从陆柱国那边过来,陆柱国已经先走一步,您若是尽早动身,路上还能有个伴儿,咱家也好给陛下交代。”郭阿蒙说话间以手代刀,朝他凌厉刺来。
尹苍炎侧身一闪,堪堪躲过,侧身被大太监的指甲划开一道血口子。他的头像炸开般嗡嗡作响,思绪一片混乱,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明明前一刻还和家人其乐融融一起吃饭,下一刻两个儿子便是血淋淋的尸体。
大太监鬼魅一笑,再次搓指成刀一挥而下,甄素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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