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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森林-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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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壑,对岸削壁千寻,碧苔如油,寻常蛇蟒也难上下,过去便是连野人也未走过的黑森林,乃是一条死路。不知老人怎会暗示由此逃走?也许知道另外三面都难免于被野人堵截追上,逃不出去,只崖后死路无人防守,虽有绝壑阻路,逃走不脱,另外却有藏伏之处;或是族中圣地,野人迷信鬼神,不敢深入穷搜,意欲令我藏在里面,等到事情过去,是非曲直也都分明,再照他的原意打发上路也未可知,否则于理不合。
  心方寻思,以为戛老麻激怒的对头必由后面赶来,只顾留神静听身后动静,没有想到左右两面。再看广场上人来人去,虽然比前较多,都是为了筹备夜来欢度佳节之事,但在广场的中心,月儿湖的前面与月台正对的对面月台,高达丈许,除崖前花林和老人所居崖缺浅坡花林中的木台木屋隐约可以看出外,别的均被挡住。
  方觉场上并无异状,多半鸦鸦等幼童年幼无知,误信死党和少数人的叫嚣,以为大难将临,惊慌起来。看鸦鸦去路正是月儿湖后,必是往寻老人送信。此老对我十分爱护,闻报必有准备,只奇怪两地相隔甚近,鸦鸦跑得又快,如有好音必先来报,怎会去了顿饭光景不见回来?还有她那几个同伴,所去之处多不相同,都说为我而去,人却分开,是何原故?
  心中不解,忽然看出两旁场边扎有灯彩的高树之上,多半有人匆匆上落,前所未见,知道野人所居树屋均藏在四围高树繁枝之内,以为天已不早,昨夜先睡的人业已睡足起身。再一细看,树上下来的人均已分别闪人树后森林之中,仿佛与场上那些做事的野人均不一起,原有的人也少了许多,尤其少年男女更是极少,哪像有什变故发生?
  正觉鸦鸦等方才所闻不实,野人把这一年一度的佳节看得十分重要,决不至于在这前半日打破旧习,任性凶杀一个外族女子。太阳再有半个多时辰就到顶上,应是沐浴更衣之时,便要发难也来不及,野人天性守旧,决不肯随便改变他们的习惯。如今场上野人越少,少壮男女几乎没有见到,老人暗示中午逃走,多半有望。我被擒之后从未妄动,对方当我笼中之鸟,必存轻视,只等日光当顶,人再陆续走开,便可冷不防断绑而逃,索性冲往对岸花林之中,照鸦鸦所说,先见老人再作计较方为上策。
  想到这里勇气大增,精神立振,刚把右手轻轻松脱,乘着无人留意,匆匆把绑绳松了两圈,虚笼在外,然后双手并用,将山妇方才所打的一个绳结改成活扣,一拉便开,然后看准宝剑暗器的部位,想好方法,如何下手。到时只将内中一根绳结在后、绑得较紧的长索用剑斩断,立时纵身而起。就有敌人围攻,凭自己的轻功和一身本领,杀出重围,也非难事。
  正在查看道路形势,想起老人所居花林木屋虽与崖后花林相通,但那星星泉也偏在崖后,正是野人聚会沐浴之所,此去岂不撞上?湖中心喷泉和崖上的瀑布又多,遮住目光,看不真切,遥望过去,只见崖前一片花林,两面均与崖后相通,老人木屋便掩映在这碧水青山绣崖飞泉之间。时近中午,泉瀑之势越盛,相隔虽远,听去仍是轰轰震耳,稍远一点,声音便听不出。对面月台虽不在场的中心,比较靠前,离湖少说也有三数十丈。湖中那根冲天水柱和崖上大小六七条飞瀑流泉,合成一种宏细相间的天然音乐。水光映日,散为丽彩,千万飞雪与十丈珠帘互相辉映,比起寨舞所见还要好看,端的气象万千,雄丽绝伦!暗付:“这样好的天然奇景,先防凶酋生事,只月下一见,不曾再来观赏,昨夜到此也有不少时光,偏因危机当前心情不定,没有仔细领略,这时方始想起。
  可见人当生死关头,大都不能忘我。平日自负女中英雄,任他多么凶险艰难均非所计,一旦身临其境,便不能十分镇静。眼前放着这好一片奇景壮观,直如未见,岂非笑话!
  怎的这样没有勇气!”
  哪知她这里雄心刚起,念头还未转完,猛瞥见对面台上,日前新拜的义父阿庞重又出现,还是昨夜那样打扮,好似一到便看出双珠心意,刚一对面便厉声喝道:“好女儿!
  我虽知你受了冤枉,但是真正凶手无法判明,并且阿成也未擒到。如今众怒难平,非要使你先受惨刑不可。经我力争,仍无用处,勉强答应暂缓三个时辰,日落以前动手。你想中午乘隙逃走已不可能,就能脱身,被他擒住,所受苦痛更甚于死。你有多大本领也无用处。总算他们看在我的份上,许你自杀。”
  话未说完,忽听一人声如狼嗥,接口喝道:“老公公只顾父女私情,偏向外人,不想酋长黄山都死得多惨,像他那样胆勇能干的头领,哪里还有?我戛老麻决不服气,好些弟兄姊妹也和我一样心意,非先把这狗女娃的脚筋挑断,恶气难消!”
  老人方在厉声怒喝:“此事经过众人公议,你只鼓动几个少数人出头,便要冤杀好人,是何道理?你们真要不服,只把各人刀矛举起作证,经我指点人数,如有一半以上,我老公公便算偏向外人,先死在你们面前便了。”
  双珠目光到处,就这转眼之间,场上人已布满,来势之快直出意外。同时瞥见右侧月台角上立着二三十个貌相狞恶的少年野人,戛老麻大声一呼,全场震动,好似刚平息的怒火重被点燃,面上都现愤激之容,三五成群,纷纷交头接耳,口说手比,指着自己,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戛老麻正是昨日所见凶酋同党野人之一,通体漆黑,貌相也最狞恶,一面发威怒吼,并将手中刀矛一齐舞动,状类疯狂,暴跳如雷,身旁同立的二三十个少年野人,手中刀矛业已举起。老人好似看出众人要被激动,也是不等话完便即发威怒吼。
  双方都是吼声洪厉,震动全场。
  众人先似不以老人为然,面带悲愤不悦之容。及至听到未两句,想是平日敬爱老人过深,知他天性猛烈,言出必行,惟恐激出事来,逼得大紧,老人真个自杀,面上立转惊疑之容,刚举起来的刀矛,由不得纷纷下垂,面面相觑,呆立不动。便戛老麻煽动的那数十个天性强暴、记仇心盛的野人,本已刀矛并举,随同戛老麻舞动,只等双方争论完毕便要发难光景,吃老人这几声怒吼,也都收风,不敢言动。
  双珠看出老人威信真得人心,心方赞佩,只顾眼望老人,听他发话,朝右角扫了一眼,不曾再看,并没想到变生仓猝,对头业已发难。正想:老人虽然不能救我,既以全力拦阻,拖延时刻,也许还有生机。忽听台下一片骚动之声。
  低头一看,正是戛老麻,双手摇晃着明光耀眼的刀矛,也不等老人话完,便由面前人丛中冲出,抢先赶将过来,一面厉声怒吼,只听出“复仇”二字,离台已只丈许,转眼就要扑上。不知戛老麻因老人说他违反众人公议的话,照着旧规,不能当场争胜取得大众同情,便受严罚,或是永做奴隶,想起自己本是俘虏,对方如是常人还好一点,偏是全族中的圣人,具有无上威信的老酋长阿庞,一见众人已被激动,老人这一情急怒吼,非但快要舞动的刀矛全数下垂,无一敢抗,并且全场肃静无声,分明立于必败之地。老人天性刚烈,疾恶如仇,方才请求杀害双珠时,听他口气,大是不妙,好像以前勾引酋长为恶之事业已得知,不过为了星月佳节,格外宽容,节后仍要当众公审,拷问罪状。
  这一与之对立,原想激怒众人,败中取胜,使老人威信扫地,以免日后受制服罪,原是迫不得已的阴谋下策,不料对方多少年来的功劳,恩德在人,深入人心,虽不以他偏向外人为然,决不舍他为此丧亡,连带吃亏。休说全场野人,连昨夜到今早用尽心力蛊惑激动的那些同党,俱都大惊失色,无一敢动。自知弄巧成拙,照此情势,少时对方只要出死力,以老命来向众人要挟,便照将功折罪的旧例,把义女算作自己人,又非正凶,将仇人放掉都在意中,如何不情急万分?竟将凶野天性激动,想将双珠杀死再说。怒火攻心,更无顾忌,竟由人丛中悄悄掩将过来,快到台前方始怒吼咒骂,舞动手中刀矛,往小台猛扑上去。
  台下野人虽对老人万分敬爱,但均恨极双珠,戛老麻此举多半合乎心意,无一拦阻。
  眼看情势危急,戛老麻转眼扑到台上,猛下毒手。双珠也被激怒,刚把真气一提,暗握剑柄,待要拔剑迎敌,真来不及便将戛老麻先行杀死,然后断绑而起,冲上月台,照着前日所闻,不杀降俘和无力反抗的人,要杀也须经过公议,得到老人酋长命令的惯例,和他讲理:自己被擒,并未反抗,业已认命等死,为何不先当众说明罪状?未经分辩,这样欺人大甚,由他一人越众向前,下此毒手,当然容他不得。为想表示自己胆勇和尊重老人威信,不是戛老麻逼得太紧,只想被杀以前讲理分辩,并无为敌之意,事前又曾准备停当,脱绑容易,只以全神贯注仇敌,暗握剑柄,并未当时发难。
  正想危机瞬息,杀出重围不难,如何逃法?戛老麻这等无礼,老人怎未阻止?猛瞥见老人阿庞先似不曾留意,忽然瞥见戛老麻越众行刺,满头须发皆张,刚望着自己怒吼得半声,忽然伸手向天,哈哈怪笑,同时又听身后有两幼童急呼之声。危机一发之际,当然无暇细听,一见戛老麻已到台下,只一两纵便可扑上,人还未到,手中长矛业已扬起,知道戛老麻的长矛百发百中,剑还不曾拔出,身绑桩上,无法闪避。心中一惊,手中剑还未出鞘,忽听一声怒吼惊呼,阳光之下,两支亮晶晶的长矛一上一下交错而过。
  朝上那支手法慌乱,匆匆发出,人未被它打中,并还偏在台的侧面,带着亮晶晶的寒光斜飞上去。朝下发的一支却是又劲又急,飕的一声,由自己身后朝下打到。戛老麻首当其冲,一声怒吼过处,手中长矛往上斜飞,人却被那由上而下的短矛透胸而过,钉在地上。
  跟着,双珠便觉身上一松,绑绳全断,一条人影业已抢上前面,定睛一看,正是阿成。当时惊喜交集,刚在欢呼:“你怎会上台来?快些和我冲出重围!只要越过月台,便可逃出去了!”话未说完,耳听阿成急呼:“主人千万不可妄动!这里三面都是死路,一面又有重重险阻,就此逃走,比登天还难。阿成自有主意,主人立在一旁,听我和他们讲理便了。”说时,台下已是一阵大乱。
  阿成一矛将戛老麻打个透穿之后,抢到前面,一手握着弩筒指定下面,另一手早随前纵之势,拔出一柄当地野人所用的月牙弯刀,独立台口,已先怒吼了几声,大意是说:
  “我决不逃,如其有人上来,莫怪我毒弩厉害!”
  众野人一见变出非常,戛老麻被人一矛钉在地上,刚刚激怒,同声怒吼呐喊,待往上涌,星台三面,人都围满。因听老人发话,俱都靠近月台一面,最前面的,相隔也有三四丈。星台后面的人也早抢到前面,故此急切间还未扑上。但众野人同仇敌忾,来势极猛,又不怕死,本是不容分说,呵成只管厉声怒吼,并拦他们不住。
  老人阿庞由昨夜起费了许多心思,想要保全双珠,好容易用尽心力代她想出生机,忽被戛老麻看破,煽惑众人,激动公愤,赶来作梗,并还通知四面轮值防守的人严密戒备,非但要将双珠杀死,死前还要使其多受苦痛。心已愤怒,方才又费许多唇舌劝说众人,设法拖延,想使双珠挨到日落以前再杀,以便另打主意。方法还未想好,因恐众人受了戛老麻之愚暗算行刺,又防双珠不知利害,到了中午,照昨夜暗示冒失逃走,送了性命,想借宣布罪状为由,使双珠当众讲理,不到公审受刑分辩以前,先使众人知她冤枉,再借双方分辩为由,证明杀人毒刺不是她和阿成所有,必须另觅凶手才能判断,只众人听出有理,稍有可乘之机,立时发令,等擒到正凶一齐处置,这样双珠受苦虽仍不免,命却可以保全。不料戛老麻作对到底,忽然当众二次激动公愤,想要惨杀双珠。
  老人本极机智,一见戛老麻还勾结得有二三十个无知少年在旁助威,忽然醒悟,知道戛老麻非但想杀双珠,并还打算借此为由,想使众人对他生出恶感,推倒他的威信,分明用心狠毒,别有阴谋,与方才在林中争论时所料一点不差。不禁急怒交加,把心一横,激动平日刚烈之性,更不再有顾忌,公然当众发话,要拼老命。假使众人受戛老麻愚弄执迷不悟,定要和他反抗,所举刀矛超过半数以上,立照旧规,当众自杀。初意原是一时愤急,怒火上攻,冲口而出,深知黄山都乃全族中第一勇士,平日立功不少,一旦死去,继起无人,下余的人虽均胆勇忠实,均无凶酋聪明能干。黄山都许多事都做得和自己一样,又得山兰之教,善于做作,假仁假义,平日颇得人心,忽被外人所杀,群情愤急,不可压制,再被戛老麻煽惑,已失理性,不容分说,除却有限二三十个男女幼童和几个中老年人而外,都把双珠当成深仇,恨不能吃她的肉,自己只管恨极戛老麻,一不违众,话说出去并无把握。
  哪知多少年来历经艰险,出死人生,以全力率领众人共谋安乐,兴利除害,好处太多,当日居然收到报答。明是众人大不愿意之事,竟因他这几声怒吼,情愿放弃成见,非但恐他激怒大甚,与戛老麻对立,比人不过,愤而自杀,反恐附和戛老麻,伤了他的威信颜面,一个个不约而同,自将手中刀矛垂下,连戛老麻先所煽惑,性最激烈强暴的二三十个无知少年,也无一人例外。老人看出众心如一,这样对他敬爱,虽然双珠不是另有善策仍无生路,反而因此一举,自己不好意思再公然违背众意,明白袒护,逃生更难。为了昔年对于降俘宽大大甚,把戛老麻父于当成自己人,以致留下祸根,平日专引黄山都作恶树敌。日前发觉他的罪状,想要除去,未得其便,今日竟想推翻自己的戛老麻,只一过节,便可收集人证,明正其罪。
  刚刚由怒转喜,心中高兴,戛老麻忽然不知何往,先还当他心生畏惧躲向一旁,猛瞥见台前刚安静下去的人们,忽又起了骚动。定睛一看,正是戛老麻由环台人丛中偷偷掩往正面,突然冲出,越过前面空地,朝对面月台上的双珠怒吼扑去,右手长矛业已高举过顶。心中一惊,如在平日,早将腰间飞刀发出,先将戛老麻打倒再说,无奈这时两台相隔颇远,就有飞刀镖矛也难打中,何况当日星月佳节,照例只穿那件长大拖地的白衣,腰问围着一条兽皮短裙,除左手一管发号令的金角外,寸铁皆无,戛老麻似知阴谋败露,野性大发,业已情急拼命,一定制他不住,此举又暗合众人的心意。以为双珠凶多吉少,九死一生。
  急怒交加之中,刚怒吼得半声,猛瞥见双珠右手忽然脱出,将剑柄握住。心方一动,同时又见木桩后面闪出一个身材雄壮,手持飞矛弩筒的壮汉,正是阿成,不知怎会突然出现?料知无妨,忙即住口。先没想到阿成这样大胆,只当他是救人心切,抢前保护,只将戛老麻暂时挡住,双珠便不致死,谁知下手这快,人现矛发,只一扬手,便将戛老麻钉在地上。心虽暗中叫苦,觉着这么一来又是一个死无对证,人心越怒,想救双珠更难,但对二人越发同情。满拟双珠脱绑之后,定必随同杀出重围,此外别无生路,只得听之。但这两人本领均极高强,逃不出去固是冤枉,如被逃出,自己人也难免伤亡,岂不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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