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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森林-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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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一步一步挨到木台前面,想随老人走往台上,不知怎的,腿又扭了一下,当时奇痛难忍,不禁“嗳”了一声,几乎站立不稳,幸而阿成在旁扶持,人已痛得面上变色,急汗交流。
  老人闻声回顾,看出双珠苦痛狼狈之状。鸦鸦也是警觉,连声急呼:“好娘人太疲倦,昨夜想已受伤,老公公快帮她一帮!”老人忙即立定,先想叫阿成抱将上去。双珠想起前情,自不愿意,连说:“无须。我在下面歇息也是一样。”老人以为汉家女子怕羞,不愿当人受丈夫怜爱搂抱,忙令阿成接过鸦鸦,笑问双珠:“下面没有坐处,本定去往台上吃点酒肉,随你心意,在我屋中或是花林软床之上睡它一觉。看你神气,受伤想必不轻,人也过于疲劳。我是你的义父,如不嫌弃,由我捧你到软床上去可好?”双珠连声谢诺。
  老人大喜。双珠对这忠厚慈祥、朴实勇敢而又聪明机智的老人,早在无形中生出一种亲热尊敬之感,便由他用双手轻轻兜着肩背双腿,捧向软床之上放下。阿成自然关心双珠伤势,因鸦鸦对这义母十分依恋,定要同卧,不愿分开,好在野人所制软兜悬床又长又大,坚韧而有弹性,上面铺着极厚的兽皮和草席之类,睡在上面十分舒服,便将鸦鸦放在双珠床上与之并卧。
  老人知道阿成也是连受惊险,一夜无眠,见相隔六七尺远还有一张软床与之斜对,便令卧在上面养息些时,等自己取来伤药,洗涤包扎之后再起饮食。阿成终不放心,先用蛮礼向老人拜谢好意,并说:“我主人乃符老大公的孙女,医道极好。她父亲符南洲本领更高,由伊拉瓦底江直到迈立开江那面,所有各寨山民受他好处的人甚多。我这位主人身边便有伤药,不过我不知道用法。只要向她问明,不消一日便可痊愈。来时曾在我们寨中试过,医了不少的人都是如此。”
  说时,老人正代双珠将包袱兵刃取下,又将鸦鸦所剩毒刺吹针要去,以防转侧之间受了误伤,闻言想起前事,觉着阿成明是爱极双珠,无论一言一动均有至情流露,如何喊她主人?可是双珠并无种族之见,真个当他奴隶,阿成未说真名以前曾有过救命之恩的话,我一直当他二人情侣,双珠并未否认,是何原故?如其双方都有意思,求爱未成,像这样的好男好女,理应助其成功。这时,最好连自己的心事也先不去说破,等他们精神恢复,然后背人细问。如其所料不差,岂非一件快活事情?还有花蓝家寨酋是我恩人,当初曾经约有隐语,言明彼此有事均须出力扶助。双珠尚有许多话,因见人多,没有明言,也要向她探询,不必忙此一时。
  想到这里,侧顾阿成,正向双珠躬身请间:“主人药在何处?如何用法?”满面都是优喜之容。老人及听双珠所说药名,内有两种竟和自己所有一样,阿成又在忙取水瓢;笑说:“她们伤处我已看过,你主人只是扭了点筋,左脚红肿,又由昨日被擒立到现在,所以痛苦不堪。余者均是浮伤,并不妨事。你说那两种伤药,我这里甚多,也是昔年一位老恩公所留,虽是仿制,因这里药草力大性长,只比以前更有灵效,酒水棉布也都现成,当时便可取来。另一样药专为鸦鸦流血太多之用,你去取来。前说两样由我命人往取,代为医治。好女儿的药也许更灵,你们还要走上不少险路,莫要糟蹋,留在途中应急吧。”
  双珠早就听说老人受过汉人救命之恩,并藏有大量灵药,凡是蛮荒森林中特有的伤毒重病,差不多全都能医。几次想问,均因星月佳节,相见时少,自己又防惹事,不肯到月儿湖来,未得机会。照他所说,这两样伤药全是祖父、父亲精制灵药,他如何会知道药名用法,一点不差,并还全是汉音?虽说近数十年来,这种药方逢人遍告,到处赠送,遇到山民求医,住得稍远的,恐其弄错,传方之外,并将药草原样以及制法功效、如何使用、药方叫什名字俱都一一指明,细心指教,不厌烦琐。来人如其粗蠢,还要留在小江楼随时观看,学会之后令其亲手配制,父亲在旁监督,往往闹到深夜才罢。一次没有学会,下次来了再学,外面当然传布开去。但听山兰说,老人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不曾出山,并且野人不与世通,怎会这样清楚?老人又说此是昔年一位老恩人所赐,莫非所说恩人便是祖父不成?事情如其巧合,看他这样感恩图报,性又那么忠实勇猛,在野人中具有极高威信,求他相助必更容易,心正高兴。
  老人话未说完,鸦鸦几个结义的小盟友,连拉拉也在其内,一直守候在旁,早已分途往月儿湖对面飞驰而去。回得极快,药和酒水全都取到。阿成忙用木瓢取了清水,照双珠所说,为她洗涤伤处。双珠本想先医鸦鸦,同时想起方才危急关头阿成跪地亲脚,抱紧双腿以及追随扶持,全副心神贯注在自己身上的情景,心又一动,方喊:“阿成,你怎不知轻重!鸦鸦人小,伤处比我厉害。快些医她,不要管我!”
  鸦鸦本来偎在双珠怀中,心里说不出的喜欢,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目,不时看完双珠又看阿成,想起大功告成,受人尊敬,还得了一个好亲娘,不久便与同行,省得一年到头闷在这黑暗的森林里面,看见父母遗迹悲伤难过,正说不出的得意洋洋,闻言忙道:“这药真灵!我已不痛。我要阿成叔叔先代我好娘娘洗脚医伤呢!”
  阿成心虽愿意,但对双珠一心恭顺,尊若天神,见她说时面无笑容,本意恐其不快,再一回忆拼死替主,危急关头情不自禁的情形,越发面红心跳,哪里还敢下手?双珠见他本是万分至诚,因听自己一说立时缩退,面涨通红,仿佛又想下手又不敢违抗的神情,忍不住嫣然微笑。未及开口,老人已先说道:“你先去医治鸦鸦,等我医好你主人再来上药吧!”阿成见双珠面有笑容,心才稍放,只是关切太甚,意欲早使止痛痊愈,本无他念,又觉老人年长能医,不像自己是个外行,由他亲自下手要强得多,忙即连声应诺,分头行事,将二女伤处污血洗净,用棉布蘸干。再由老人分别敷上伤药,连双珠脚筋也被揉转复原,转眼痛止凉生,暂时觉着舒服已极。
  双珠一闻药香,便知祖传药方所制灵药,森林中的药料只有更好。见阿成还守在旁边,笑说:“蒙你两次救我性命,实在感激。你太辛苦,还不早点安息?养好精神起身,我还有话要说呢。”阿成诺诺连声,因恐双珠嫌他粗野,特意去往后面相隔较远并有花树遮掩的软床之上卧倒。老人问知这长幼三人全都不饿,均要起身再吃,也就不再勉强。
  那十几个幼童因要随同淋浴,也都相继散去。只老人业在清早浴过,同了四个轮值的男女幼童,走往木台小屋之内,准备夜来祭神之事不提。
  双珠见旁边还有一个小野人坚持不去,问知是鸦鸦所交结义盟友之一,年纪最长,已十五岁,名叫龙都,这次出力最多,便朝他谢了两句,劝令卧在对面软榻之上。伤痛之后,卧处舒服,不由神倦欲眠,和鸦鸦谈不两句便自睡熟。醒来觉着左腿肿胀,不能弯转,鸦鸦业已不在身边。先颇惊奇,低头查看,才知未次被困时因为挣得太猛,吃套索的藤将腿上皮肉擦破一条小口。那藤大概有毒,老人敷药时只当扭了筋骨,揉好之后将药敷上,不曾留意。为了疲劳太甚,一觉睡醒,天已人夜,伤毒也是发作。且喜自己会医,不是外行,忙坐起一看,人已走光,耳听前面笙歌欢呼之声宛如潮涌,此起彼伏,热闹已极。腿虽肿胀微麻,因先敷有伤药,并不甚痛,精神业已恢复,又有一身极好武功,自然不在心上。
  忙即坐起,觉着腹饥,正将旁边包袱打开,取出刀钳药物,待将毒血放掉,搽上药膏,再取泉水稍微梳洗,去往场上看野人过节热闹。好在十九以前,多么重要的事,野人除有强敌上门,照例也不会出去走动,索性候到过了十九,再向老人说明来意。忽然发现毒气甚重,不是先敷伤药也有消毒之功,减少许多危害,差一点没被蹿入筋骨里去。
  这一惊真非小可!照此情势,在这两三日内,非但不能用力过猛,最好静养,路都不走才好得快,否则还要讨厌。深悔先前人太疲倦,以为老人是个内行,又大自恃本领,觉着伤处无什重要,只是疲劳大甚,扭了点筋,业已揉好上药便不妨事,不曾亲自细看。
  役想到野人所用套索也会有毒,再不,便是未次被擒时节挣扎太猛,那些女野人又在怒火头上,知道老人袒护,下手暗算,用那有毒的藤鞭抽了一下。当时也曾觉着异样,因当生死关头,没有在意。跟着转危为安,兴奋太甚,就此忽略过去。
  想到这里,方觉套索不应有毒,二次细心查看,果然肿处有几个细如毫发的黑点,忙用银针一挑,果是毒藤上面的刺毛,才知擦破之处的伤痕适逢其会混在一起,并不相干,乃是未了被蛮妇暗中抽了两鞭的伤毒。刚刚仔细用银针将毒刺全数挑出,放去污血,觉着腿上舒服了些,待取山泉洗涤上药,加以包扎,猛觉灯光照处,侧面地上现出一条人影,抬头一看,正是阿成捧了水瓢立在旁边,相隔约有两丈,目光正对自己。
  双珠对他本极感念,先还以为他和鸦鸦去往湖前看热闹,不料远远守在一旁,因见自己医伤上药,忙去取了水来在旁等候,由不得心生感激,脱口喊了一声:“阿成!”
  人便应声而至,到了面前,见双珠腿上紫血淋漓,惊呼道:“主人腿上中毒了!可要我将毒吸去?”双珠笑说:“无妨,不消如此。再重一点的毒我也能治,可惜先不知道,耽误了些时候。今夜他们过节,我恐怕不能前往了。你怎不去随同过节,守在这里作什?”阿成本将水瓢捧起,跪向床前。双珠苯了他一眼,接口笑说:“我不喜人恭敬,快些起来。”说完,一面伸手将水接过,放在软床之上,边洗边谈。
  阿成起身笑说:“方才老公公见主人睡得甚香,不令惊动。他说最热闹是在月上中天之后起始,此时尚早。主人又是外来贵客,并非本族中人,尽可随意,睡得这样香甜,可知劳倦太甚。暂时不要惊动,睡醒之后,照她心意,不可勉强。本来想留两人在此照应。我知今夜全体野人连那四外防守外敌的都要轮流到场,鸦鸦身还有伤,也非去不可,再三向他推谢,方始答应由我一人在此守候服侍。他把鸦鸦抱去不久,又命人送来许多酒肉和干鲜果子。我守在旁边等了两个时辰,见主人睡得十分安稳,因腿上盖有薄被,不曾揭看。连鸦鸦中间抽空赶回两次,均不知伤处有毒,肿胀这高。主人将伤医好,可要吃点东西吗?”
  双珠问出阿成因自己不曾饮食,他也未用,便怪他道:“你怎如此心实!那多东西,少留一点我也吃不完。听鸦鸦说,你还是我被擒之后,经她苦劝,天明前吃过一顿,今日水米不打牙。你我连共患难,情义深厚,应和兄妹一样,何必这等拘束?快些取来,你先饮食。我还有点事,须往那旁走动。你却不许跟来,等我洗漱完毕再回来吃,不要等我。这主奴二字也须去掉。从今以后,你我算是结义兄妹。再要喊我主人,我就不理你了。”
  阿成闻言心生惶恐,也不知是惊是喜,但对双珠一意服从,恨不能把这人顶在头上,含在嘴里,心里不肯违抗。当时虽是诺诺连声,说一句应一句,自己却觉不配,面上神情却是窘极。
  双珠见他对于自己又是忠心又是义气,样样死心塌地,百依百顺,不禁嫣然一笑,起身下床,一腿肿胀,行动当然不便。阿成忙用手扶,双珠也不拒绝,走出一段忽然停步,笑说:“你该回去吃东西了,我事完就来,不要等候。”阿成颇知汉人风俗,强笑说道:“主人保重,走轻一点。”随将腰间短矛拔下,递将过去,转身退走。
  双珠见他真个忠实至诚,头也未回,一直走回原处,暗忖:“此人对我怎的如此敬爱?”忽觉脸上有点发热,念头微转便自回身,用那短矛支地,往花林深处走去。有了手杖,果然轻便得多,事完回来,中途故意由侧面树后绕向小溪旁边洗漱。暗中偷看,阿成已将酒食果子摆向一个大树桩上,还取了一块山石放在旁边,把软床上的皮褥取了几张,上下铺好,人却立在一旁,似想心事神情,后来似因等时太久,心中悬念,连朝方才去路观望,几次想要起身寻去,走不几步重又退回,仿佛想往寻找,又恐怪他神气。
  心中好笑,衣包本来带在身边,梳洗完毕,又将带去的衣服换上一件,然后拿了包袱,仗着一身轻功,颠着一只脚,手持短矛,点地而行,轻悄悄回到原处。耳听阿成自言自语,双手向天做出祷告之意。心想:“听他背后说些什么?”忙即掩身树后,静心一听,越发感动。
  原来阿成对于双珠虽是爱极,但是自惭形秽,双方年纪又差了十来岁,认定不配,此时正在向天祷告,表明心事,大意是说:“我真爱极主人,当她性命一样,但我知道不配做她丈夫,就她愿意,我也不敢。她真待我太好了,像我这样粗野丑陋的人,竟要我和她兄妹相称,如何承当得起!我别的不想,只望她老像现在这样待我,容我跟随一世,永不离开,将来回到汉城,不要变心照她汉家人男女不常见面的规矩逼我回去,就快活极了。我真后悔!今早野人快要杀我以前,我因爱她太甚,紧拖她的腿脚亲热不放,先还恐她动怒,想似见我快死的人,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对我安慰,面有笑容。彼时我真快活已极。后来遇救得生,来到这里,见她伤毒甚重,想要为她洗脚,她倒仿佛生气神情。此时想起,还在忧疑。恐其不快,所以后来守在一旁,她人未醒以前,我都不敢走过,醒后总算对我还是那么好法,才放了心。主人啊!我是你终身的奴,我虽爱你胜过我的性命,但我决不敢丝毫做你不快的事。我常听寨主夫妇闲谈,深知你们汉家妇女的风俗礼节,除却真在患难之中非我保护不可,或是你身有伤痛不能行动,必须用人扶抱,那是无法。从今以后,我决不敢碰你一下。像今早那样亲热,有过一次我已心满意足,死也甘心。便受那场惊险,也是万分值得的事,决不会再想第二次了,请你放心吧。”说到这里,人又向前张望,走了几步,似恐自己嫌他跟踪,生出误会,叹了一口气,带着满脸盼望之容,低着个头,重又回转。
  双珠立在树后,早已感动,心中好笑:此人真个痴得可怜,且看他以后是何光景?
  少女心情,虽无嫁人之意,不知怎的生出一种微妙之感,竟将昔年和双玉一起时的童心勾动,看准对方来路,正打算冷不防由树后闪将出去吓他一跳,忽听身后鸦鸦笑呼:
  “阿成叔叔,你看是谁?一个人自言自语,捣的什么鬼呢?”
  双珠闻言,猛想起自己是个未嫁人的少女,对方是个男子,对我如此颠倒,口气这等痴法,和他庄容相对尚难免于生心,情不自禁,如何还要故意戏弄引逗?老人阿庞和众野人自来都当我是他的情人爱侣,我也忘了分辩,鸦鸦偷偷掩来,必也有点疑心,睡前还曾想起,此时怎倒忘却?心方后悔,想要缩退,已是无及,恰巧鸦鸦颠着痛脚,跳跳钻钻,笑嘻嘻由左近树后现身赶来,忙即乘机一把抱住,刚喊得一声:“乖女儿!”
  阿成正在低头回走,心中想事,闻声惊视,瞥见心上最敬爱的主人,业己立在方才坐处不远的花树之下灯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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