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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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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异常的心情,却也听得出来,叫道:“喂喂,你们脸上怎么
有蜈蚣?”
两名喇嘛一惊,伸手在脸上摸了几下,没什么蜈蚣昆虫,
骂道:“小顽童就爱胡说。”桑结修为甚深,颇有定力,听得
韦小宝叫嚷时不觉脸上有虫豸爬动,便不上他当,只是凝神
翻阅经书。
韦小宝又叫:“啊哟,啊哟,十几只蝎子钻进他们衣领去
了。”这一次两名喇嘛再不上当。一人道:“这顽童见我们得
到经书,心有不甘,说些怪话来骗人。这小贼杀了咱们两个
师弟,可不能就此饶他性命。”另一人却似颈中有些麻痒,伸
手去搔了几把,只搔得几下,突觉十根手指都痒不可当,当
下在手臂上擦了几擦。
这时桑结和另一名喇嘛也觉手指发痒,一时也不在意,过
得半晌,竟然痒得难以忍耐,提起一看,只见十根指尖都渗
出黄水。三人齐声叫道:“奇怪,那是什么东西?”两名喇嘛
只觉脸上也大痒起来,当即伸指用力搔抓,越搔越痒,又过
片刻,脸上也渗出黄水来。
桑结突然省悟,叫道:“啊哟,不好,经书上有毒!”使
力将经书抛在地下,只见自己手指上一粒粒黄水,犹如汗珠
般渗将出来,大惊之下,忙在地下泥土擦了几擦,但见两名
师弟使劲在脸上搔抓,一条条都是血痕。






韦小宝从海大富处得来的这瓶化尸粉最是厉害不过,倘
若沾在完好肌肤之上,那是绝无害处,但只须碰到一滴血液,
血液便化成黄水,腐蚀性极强,化烂血肉,又成为黄色毒水,
越化越多,便似火石上爆出的一星火花,可以将一个大草料
场烧成飞灰一般。这化尸粉遇血而成毒,可说是天下第一毒
药,最初传自西域,据传为宋代武林怪杰西毒欧阳锋所创,系
以十余种毒蛇、毒虫的毒液合成。母毒既成,此后便不必再
制,只须将血肉化成的黄色毒水晒干,便成化尸毒粉了。
两名喇嘛搔脸见血,顷刻间脸上黄水淋漓,登时大声号
叫,又痛又痒,摔倒在地,不住打滚。桑结侥幸没在脸上搔
那一搔,但十根手指也是奇痒入骨,当即脱下外衣,裹起经
书,挟在胁下,飞奔而去,急欲找水来洗去指上毒药。两名
喇嘛痒得神智迷糊,举头在岩石上乱撞,撞得几下,便双双
晕去。
白衣尼和阿珂见了这等神情,都是惊讶无已。韦小宝只
见过化尸粉能化去尸体,不知用在活人身上是否生效,危急
之际,只好一试,居然一举成功,也幸好有了呼巴音那只断
掌作为引子,倘若将化尸粉撒在经书之上,却一无用处了。他
本来只想拿断掌再去抚摸阿珂,岂知竟成此大功。
他见桑结远去,两名喇嘛晕倒,忙从山洞中奔出,拔出
匕首,想在每人身上戳上两剑。奔到临近,只见两名喇嘛脸
上已然腐烂见骨,不用自己动手,不多时便会化成两滩黄水。
当下走到郑克塽身边,笑道:“郑公子,我这门妖法倒很灵验,
你要不要尝尝滋味?”
郑克塽见到两名喇嘛的可怖情状,听韦小宝这么说,大






吃一惊,向后急纵,握拳护身,叫道:“你你别过来!”
阿珂从山洞中出来,对韦小宝怒喝:“你你想干什
么?”韦小宝笑道:“我吓吓他的,要你担什么心?”阿珂怒道:
“不许你吓人!”韦小宝道:“你怕吓坏了他么?”阿珂道:“好
端端的干什么吓人?”韦小宝招招手道:“你过来看。”
阿珂道:“我不看。”嘴里这样说,还是好奇心起,慢慢
走近,低眼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尖声叫了出来,只见两
名喇嘛脸上肌肉、鼻子、嘴唇都已烂去,只剩下满脸白骨,四
个窟窿,但头发、耳朵和项颈以下的肌肉却尚未烂去。
世上自有生人以来,只怕从未有过如此两张可怖的脸孔。
阿珂一阵晕眩,向后便倒。韦小宝忙伸手扶住,叫道:“别怕,
别怕!”阿珂又是一声尖叫,逃回了山洞,喘气道:“师父,师
父,他他把两个喇嘛弄成了弄成了妖怪。”
白衣尼缓缓站起,阿珂扶着她走到那两名喇嘛身旁,自
己却闭住了眼不敢再看。白衣尼见到这两个白骨骷髅,不禁
打一个突,再见到远处又有三名喇嘛的尸体,不禁长叹,抬
起头来。此刻太阳西沉,映得半边天色血也似红,心想这夕
阳所照之处,千关万山,尽属胡虏,若要复国,不知又将杀
伤多少人命,堆下多少白骨,到底该是不该?






第二十七回滇海有人闻鬼哭
棘门此外尽儿嬉
白衣尼出神半晌,见韦小宝笑嘻嘻的走近,知他在经书
上下了剧毒,叹道:“若不是你聪明机警,今日我难免命丧敌
手,那也罢了,只恐尚须受辱。只是杀人情非得已,不用这
般开心。”韦小宝收起笑脸,应了声:“是。”白衣尼又道:
“这等阴毒狠辣法子,非名门正派弟子所当为,危急之际用以
对付奸人,事出无奈,今后可不得胡乱使用。”韦小宝又答应
了,说道:“这些法子,我今日都是第一次使。实在我武功也
太差劲,不能跟他们光明正大的打一架,否则男子汉大丈夫,
赢要赢得漂亮,岂能使这等胡闹手段?”
白衣尼向他凝视半晌,问道:“你在少林寺、清凉寺这许
多时候,难道寺中高僧师父,没传你武功么?”韦小宝道:
“功夫是学了一些的,可惜晚辈学而不得其法,只学了些招式
皮毛,却没练内功。”白衣尼向阿珂瞧了一眼,问道:“那为
什么?”韦小宝道:“来不及练。”白衣尼道:“什么来不及?”
韦小宝道:“阿珂姑娘因为弟子冒犯了她,要杀我,时候紧迫,
只好胡乱学几招防身保命。”
白衣尼点点头,道:“刚才你跟那些喇嘛说话,不住口的
叫我师父,那是什么意思?”韦小宝脸上一红。阿珂抢着道:






“师父,他心中存着坏主意,想拜你为师。”白衣尼微微一笑,
道:“想拜我为师,也不算什么坏主意啊。”阿珂急道:“不是
的。”她知道韦小宝想拜白衣尼为师,真意只不过想整日缠着
自己而已,但这话却说不出口。
白衣尼向韦小宝道:“你叫我师父,也不能让你白叫了。”
韦小宝大喜,当即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八个响头,大声叫
道:“师父。”白衣尼微微一笑,道:“你入我门后,可得守规
矩,不能胡闹。”韦小宝道:“是。弟子只对坏人胡闹,对好
人是一向规规矩矩的。”
阿珂向他扮个鬼脸,伸了伸舌头,心中说不出的气恼:
“这小恶人拜了师父为师,从此再也不能杀他,老是缠在我身
旁,赶不开,踢不走,当真头痛之极了。”
白衣尼先前受六名喇嘛围攻,若非韦小宝相救,已然无
幸,此后桑结等七喇嘛追到,自己只有束手待擒的份儿,情
势更是凶险。她虽年逾四旬,相貌仍是极美,落入这些恶喇
嘛手中,势必遭受极大侮辱,天幸这小孩儿诡计多端,将敌
人一一除去,保全了自己清白之躯,心中的感激实是无可言
喻,眼见韦小宝拜师之心切,当即便答允了他,心想小孩儿
家顽皮胡闹,不足为患,受了自己薰陶调教,日后必可在江
湖上立身扬名。
按照武林中规矩,韦小宝既已入了陈近南门下,若不得
师父允可,绝不能另行拜师,但他于这些门规一概不知,就
算知道,这时候也必置之不理。白衣尼既肯收他入门,就能
时时和阿珂见面,就算康熙跟他调个皇帝来做,那也是不干
的了。他学武之心甚懒,想到跟白衣尼学武,多半要下苦功,






不免头痛,然而只要能伴着阿珂,再苦的事也能甘之如饴,这
八个头磕过,不由得心花怒放,当真如天上掉下了宝贝来一
般。
白衣尼见他欢喜,还道他是为了得遇明师,从此能练成
一身上乘武功,倘若知道了他的用心,只怕一脚踢他八个筋
斗,刚刚收入门下,立即开革。
阿珂小嘴一扁,道:“师父,你瞧他高兴成这个样子,真
是坏得到了家。”韦小宝道:“一位武功当世第一的高人收我
为徒,我自然高兴得不得了。”白衣尼微笑道:“我并非武功
当世第一,不可胡说。你既入我门,为师的法名自须知晓。我
法名九难,我们这门派叫做铁剑门。你师祖是位道人,道号
上木下桑,已经逝世。我虽是尼姑,武功却是属于道流。”韦
小宝道:“是,弟子记住了。”
白衣尼九难又道:“阿珂,你跟他年纪谁大些?”阿珂道:
“自然是我大。”韦小宝道:“我大。”九难道:“好了,两人别
争,先进师门为大,以后两个别‘阿珂姑娘’、‘小恶人’的
乱叫,一个是陈师姊,一个是韦师弟。”韦小宝大声叫道:
“陈师姊。”阿珂哼了一声,碍着师父,不敢斥骂,却狠狠白
了他一眼。
九难道:“阿珂,过去的一些小事,不可老是放在心上。
这次小宝相救你我二人有功,就算他曾得罪过你,那也是抵
偿有余了。”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聪明
伶俐,只可惜幼遭不幸,是个太监。”又道:“小宝从前受人
欺凌,被迫做了太监,你做师姊的当怜他孤苦,多照看着他
些。这样也好,彼此没男女之分,以后在一起不须顾忌,方






便得多。不过这件事可跟谁也不许说。”
阿珂答应了,想到这小恶人是个太监,过去对自己无礼,
也不大要紧,心中气恼稍平,转头叫道:“郑公子,你受了伤
么?”
郑克塽一跛一拐的走近,说道:“还好,只腿上扭了筋。”
想到先前把话说得满了,自称对付几名喇嘛绰绰有余,事到
临头,竟一败涂地,全仗这小孩退敌,不由得满脸羞惭。
阿珂道:“师父,咱们怎么办?还去河间府吗?”九难沉
吟道:“去河间府瞧瞧也好,只是须防那桑结喇嘛去而复来,
眼下我又行动不便。”韦小宝道:“师父,你们且在这里休息,
我去找大车。”
韦小宝大车没找到,却向农家买来一辆牛车,请九难等
三人坐上,赶着牛车缓缓而行,幸喜桑结没再出现。到得前
面一个小市集,弃了牛车,改雇两辆大车。
路上韦小宝定要师父再多服几粒“雪参玉蟾丸”。九难内
力深厚,兼之得灵药助力,内伤痊愈甚快。两日之后的正午
时分,到了河间府。
投店后,郑克塽便出去打探消息,过了一个多时辰,垂
头丧气的回来,说道在城中到处探问“杀龟大会”之事,竟
没一人得知。
九难道:“‘杀龟大会’原来的讯息,公子从何处得来?”
郑克塽道:“两河大侠冯不破、冯不摧兑弟请天地会送信去台
湾,请我父王派人主持‘杀龟大会’,说道大会定本月十五在
河间府举行,今儿是十一,算来只差四天了。”九难点点头,
缓缓的道:“冯氏兄弟?那是华山派的。”抬头望着窗外,想






起了昔年之事。
郑克塽道:“父王命我前来主持大会,料想冯氏兄弟必定
派人在此恭候迎迓,哪知哼”神色甚是气恼。九难
道:“说不定鞑子得到了讯息,有甚异动,以致冯氏兄弟改了
日子地方。”郑克塽悻悻的道:“就算如此,也该通知我啊。”
正说话间,店小二来到门外,说道:“郑客官,外面有人
求见。”郑克塽大喜,急忙出去,过了好一会,兴匆匆的进来,
说道:“冯氏兄弟亲自来过了,着实向我道歉。他们说知道我
带了二十几人来,这几天一直在城外等候迎接,哪知道我们
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城里。现下已摆设了大宴,为我们
洗尘接风,请大家一起去罢。”九难摇头道:“郑公子一个儿
去便是,也别提到我在这里。”郑克塽有些扫兴,道:“师太
既不喜烦扰,那么请陈姑娘和韦兄弟同去。”九难道:“他们
也不用去了,到大会正日,大家齐去赴会便是。”
这晚郑克塽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到了半夜,他的二十多
名伴当也寻到了客店,只是每个人手足上都绑了木板绷带,看
来大是不雅。
次日一早,郑克塽向九难、阿珂、韦小宝三人大讲筵席
中的情形,说道冯氏兄弟对他好生相敬,请他坐了首席,不
住颂扬郑氏在台湾独竖义旗,抗拒满清。
九难问起有哪些人前来赴会。郑克塽道:来的人已经很
多,这几天陆续还有得来,定了十五半夜,在城西十八里的
槐树坪集会。半夜集会,是防清廷的耳目。其实冯氏兄弟过
于把细,有这许多英雄好汉在此,就是有大队清兵来到,也
杀他们个落花流水。”九难细问与会英豪的姓名,郑克塽却说






不上来,只道:“一起吃酒的有好几百人,为头的几十人一个
个来向我为父王敬酒,他们自己报了门派姓名,一时之间,可
也记不起那许多。”九难就不言语了,心想:“这位郑公子徒
然外表生得好看,却没什么才干。”
在客店中又休养得几日,九难伤势已愈。她约束阿珂和
韦小宝不得出外乱走,以免遇上武林人物,多生事端。郑克
塽却一早外出,直到半夜始归,每日均有江湖豪侠设宴相请。
到得十五傍晚,九难穿起韦小宝买来的衣衫,扮成个中
年妇人,头上蒙以黑帕,脸上涂了黄粉,双眉画得斜斜下垂,
再也认她不出本来面目。韦小宝和阿珂则是寻常少年少女的
打扮。郑克塽却是一身锦袍,取去了假辫子,竟然穿了明朝
王公的冠戴,神采奕奕。九难久已不见故国衣冠,见了他的
服色,又是欢喜,又是感慨。阿珂瞧着他丰神如玉的模样,更
是心魂俱醉。只有韦小宝自惭形秽,肚里暗暗骂了十七八声
“绣花枕头王八蛋”。
一更时分,延平王府侍从赶了大车,载着四人来到槐树
坪赴会。那槐树坪群山环绕,中间好大一片平地,原是乡人
赶集、赛会、做社戏的所在。平地上已黑压压的坐满了人。
郑克塽一到,四下里欢声雷动,数十人迎将上来,将他
拥入中间。九难自和阿珂、韦小宝远远坐在一株大槐树下。这
时东西南北陆续有人到来,草坪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韦小
宝心想:“吴三桂这奸贼结下的怨家也真多。我们天地会和沐
王府打赌,看是谁先杀了他。这王八蛋仇家千千万万,如有
人先下了手,天地会和沐王府都不免输了。”
眼见一轮明月渐渐移到头顶,草坪中一个身材魁梧、白






须飘动的老者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各位英雄好汉,在下冯
难敌有礼。”群雄站起还礼,齐声道:“冯老英雄好。”
九难低声道:“他是冯氏兄弟的父亲。”想起在华山之巅,
曾和他有一面之缘,那时她以“阿九”之名和江湖豪侠相会,
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其时冯难敌方当盛年,今日却已垂垂
老矣。他师祖穆人清、师父铜笔算盘黄真想来均已不在人世,
至于他师叔袁承志呢?这人她当年对之刻骨相思,可是二十
几年来,从没得过他一点讯息。她这些年来心如古井不波,今
晚乍见故人,不由得千思万绪,蓦地里都涌上心来。
韦小宝见她眼眶中泪水莹然,心想:“师父见了这个冯老
头,为什么忽然想哭,难道这老头是她的旧情人么?我不妨
从中撮合,让她和老情人破什么重圆。不过师父年纪这样轻,
不会爱上这老头儿罢。”
只听得冯难敌声音洪亮,朗朗说道:“众位朋友,咱们今
日在此相聚,大伙儿都知道是为了一件大事。我大明江山为
鞑子所占,罪魁祸首,乃是那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
四下群豪一齐叫道:“吴三桂!”众人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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