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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香-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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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一转过这道门就个小花圃,母亲最喜欢菊花,每年这个时节,这里便开满的金黄的雏菊,晚上他坐在灯下看书,就能闻到阵阵花香,“可惜了,竟都种了菜!”看着曾经的花院和空旷的场地都被半丈高的篱笆遮起,里面种了密密麻麻的豆角,沈钟磬心里连连惋惜。
  绕过篱笆墙,看到前面他童年的运动场竟也被用半人高的篱笆圈了起来,里面养了二十几只鸡,沈钟磬就皱皱眉,“这个蠢女人!”
  她可真能折腾,不过就三个人吃饭,用得着把好好一个院子折腾成这样吗?不说她当初来这儿时手里还有一笔丰厚的嫁妆,单那半亩荷塘养活三五口人也绰绰有余!
  看到曾经的乐园被毁成这样,沈钟磬有抹心疼,闻道一股刺鼻的气味从鸡舍飘过来,他迅速加快了脚步,直出了夹道,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抬眼瞧见前面莲叶田田的池塘以及池塘边的石凳石桌依然还在,还没被糟蹋了,变成猪圈羊舍,沈钟磬心里总算舒坦些。
  “这一池白莲倒是被她养的极好。”一边想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石凳上那个灰白色纤细身影上,沈钟磬不觉怔住了。
  那个人是她吗?


第十五章 对峙

  只见甄十娘身穿一件发白的粗布碎花交领夹衫,乌黑的秀发简简单单地挽了个髻,用一支木钗别着,身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副棋盘,她正拿着一枚黑子低眉沉思,温温淡淡的,恍然一道宁静的风景,沈钟磬不觉间看痴了去。
  自得了血虚,甄十娘就一向少眠,怕白天睡多了晚上走困,她一般都是趁文哥武哥午睡时来到荷塘边,一手执白一手执黑,自娱自乐地下一盘棋,这也是她每天最快乐的时光。
  古代的娱乐太少,尤其像她这种贫困交加的人,连本好看的书都不舍得买,更别说出去应酬交际取乐了,好在她前世就是个围棋爱好者,认真说起来,她大学时还曾经在全国业余围棋赛中拿过第三名呢。
  摆的是前世第三届中日围棋擂台赛中聂卫平与加藤正夫的一局棋谱,好像是第十七局,记忆有些模糊,她正拿着一枚棋子思索,感觉一束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就下意识地抬起头,不觉一震:
  他怎么来了?
  那天不是被她吓走了吗?
  怎么又来了?
  尽管不明他的来意,可面对沈钟磬的再次出现,甄十娘才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功成名就后良心发现了,想善待她这个糟糠之妻了,只一闪念,她便明白过来:
  是了,他是来休她的!
  他现在是如日正红的大将军了,窥觑他的人越来越多,更主要的,他需要一个强有背景的妻子能和他成双入对地进出上流名宴,出入皇宫内庭,成为他巩固势力的另一个帮手耳目。
  要知道,在官场上,有时候内宅夫人间的交际要比他们这些正主更重要!
  直到现在,甄十娘都不知道,她是先帝赐婚,他休不了她,她们只能和离,这其中她也占了一半的主动,这念头一冒出,甄十娘心砰地跳了下,“无论我怎么担心,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尽管这自由也是她渴盼的,想到从此可以敞开心扉去接纳一份能长相厮守的真情,她也开心,可是,古代女子无私产,不比现代,离婚了女方也能分得一半财产。
  在这古代,她一旦被休了,就会立即被赶出祖宅。
  没地方住,辛辛苦苦攒的十几两银子又都压在了丸药上,身上不名一文,这让她们孤儿寡母的如何生活?
  想起这些,她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只一瞬,便消失了去。
  她纹丝不动地坐着,吧嗒,直把手里的一枚黑子沉稳地落下,这才扶着石桌站起,“将军来了。”声音淡淡地,面色从容冷静。
  尽管布衣荆钗,可那模样,那姿态,俨然锦衣华服的高贵公主。
  不,公主也没她这般从容!
  直让沈钟磬的心狠狠地抽动了下,他直直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竟忘了说话。
  “将军有事儿?”见他不语,甄十娘直奔主题,即猜出了他的来意,她也没必要再和他绕弯子,打太极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也没有办法。
  与其死缠烂打,苦苦哀求,倒不如大家都痛痛快快,嘁哩喀喳地快刀斩乱麻,没有房子没有地,没有银子没有依靠虽然可怕,但至少她还保有一份尊严,她还有文哥和武哥。
  想到即将面临的艰辛,甄十娘心里一片黯然,只脸上神色温温淡淡的,从容地看着沈钟磬。
  回过神,沈钟磬正对上她一张淡定无波的脸,宁静的眼底浮着一层浅浅的笑容,淡淡倦倦的,浅薄如雾,遮住了所有的心思,他心一咯噔,“这不就是那日在药铺里见过的那个女人吗?”
  那天她是故意的!
  这念头一闪过,沈钟磬没由来的一股怒意,早忘了这次前来是想和她心平气和地谈和离的,他上前一步,“你那日去了药铺?!”
  没料他会突然问这个,甄十娘怔了一下,她勉强维持着挺直的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用尽全力抵抗着来自他身体的那股无形气势的压迫,淡淡答道,“是的。”
  那日喜鹊问过瑞祥药铺的掌柜李齐,沈钟磬并不知她那日是去送药的,只以为她是个去瞧病的病人,甄十娘回答的也坦然。
  见她骗了自己还能如此沉静,沈钟磬怒意更盛,“今日怎么没有打扮的花枝招展?”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他又向前跨了一大步,目光咄咄地看着甄十娘。
  如果你不是突击来的,我一定打扮得花枝招展迎接你!
  心里这么想,甄十娘嘴上可不敢实话实说,“这池塘边风大,妾是怕把衣服弄脏了。”言语间,好似她那件令她丑态百出的大红锦缎绣花袄是个不世之宝,不是正经场合她还舍不得穿呢。
  沈钟磬脸腾地涨的紫红,拳头握得咯蹦蹦直响,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一巴掌甩出去,好半天,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感觉一股浓郁的男性气息扑在脸上,麻麻痒痒的,甄十娘再维持不了镇静,她下意识地往后迈了一步,不料竟被身后的石蹬绊住,身子一趔趄,险些栽倒,她惊呼一声,胡乱一把抓住石凳想站起来,谁知石凳太滑,她挣扎了半天没能站起来,手指却慢慢地从石凳边缘滑落,身子不受控制地向池塘坠去。
  完了。
  原来我这辈子是这么死的。
  哀叹一声,甄十娘绝望地闭上了眼,虽然眼前明明有一个人能救她,可她挣扎了这么久,他都没有上前扶一把,甄十娘已不对他抱有奢望,她甚至隐隐地想:
  刚刚他是故意的,意在逼她落水。
  如果她死了。
  他连休书都不用写了。
  甚至不会戴上富贵之后休妻另娶的帽子,被世人指着鼻梁唾骂为喜新厌旧趋炎附势的陈世美!
  她早该想到他是如此险恶,早该防着他的。
  这个蠢女人,怎么笨到连条凳子都抓不住?
  原本以为甄十娘又是在耍诡计,是故意站不稳,让他伸手去扶,她好趁势扑过来抱住他,然后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赖着他搬回将军府。
  曾经是个芝麻大小的六品官她都赖着不放,何况他现在是红极一时令人垂涎的大将军?
  既然打算和离,他就不能再和她牵扯不清,所以,他只一动不动地冷冷地看着甄十娘挣扎,看着她表演,直到看着她手指慢慢地一点一点从石蹬上滑落,身子缓缓地坠下去,眼见就要贴到水面,他才惊呼出声,“十娘!”纵身飞了过去。
  她不是和他耍诡计!
  直到抱着她落到地面,他心还砰砰直跳,“这个该死的女人,明明都要掉到水里了,她怎么还不呼救?”还能这么淡定,从容的好像要去春游一般!
  是想害他背上谋害嫡妻的罪名吗?
  刚刚眼看着她坠下去,他就知道她不是使诈了,可他还是不想出手,是下意识地渴望能听道她惊慌失措地呼叫一声他的名字吧?
  沉静下来,沈钟磬才感觉自己像抱了一团棉絮,怀里轻飘飘的,没有一点质感,不觉就皱皱眉:
  这副身子,怎么这么轻?
  随即想起瑞祥药铺的坐堂大夫说她血虚的话,满腹的怒意顷刻间化为乌有。
  她全家被杀,他们真和离了,这样的她一个人怎么生活?
  他从来不是一个恻隐仁慈的人,更不是一个会为女色所动、怜香惜玉的人,可是,无论她曾经多么恶毒,毕竟,她也是他的女人,他们真真的有过肌肤之亲,看到她身子竟如此的不堪,原本坚定的和离念头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
  见他兀自抱着自己不放,甄十娘脸腾地涨红,连忙使劲推他,嘴里说道,“妾谢将军救命之恩。”
  见她挣扎着要站起,沈钟磬忙松开手,瞧见她腮边燃起一抹落日般的晚霞,他心没由来的跳了一下,“你”
  想问你真得了血虚之证吗?刚一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孩子的吵闹,“我要找娘,我要找娘!”
  文哥武哥醒了!
  听了儿子的呼叫,甄十娘脸色一阵煞白。


第十六章 邀棋

  见沈钟磬回过头去,大有探究之意,甄十娘脑袋一片空白,“将军!”她听她微微发颤的声音叫道,“可会下围棋?”她恍惚记得喜鹊好似说过,他是个棋迷。
  “谁家的孩子?”没注意甄十娘神色不对,沈钟磬目光依然看着前院的方向,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
  “是短工家的。”甄十娘急中生智,“要收莲子了,妾才雇了两个短工。”
  哦了一声,沈钟磬这才转过头。
  甄十娘已经在石凳上坐下,“即来了,将军陪妾把这局对完可好?”一瞬间,她已经镇静下来。
  一个女人家下什么棋?
  心里不屑,沈钟磬目光还是落到眼前的棋盘上,身子一震:
  这是她摆出来的吗?
  从没见她下过棋,不想她棋道竟如此高深!
  围棋之道,效法经天纬地之象,千变万化,含凶隐险,和他在阵前与敌人厮杀上有异曲同工之处,令他尤为着迷,尤其每每排兵布阵冥想奇招妙策时,他最喜欢坐在这黑白相间的棋盘前沉思。
  “以前从没见你下过棋?”在甄十娘对面坐下,沈钟磬惊诧地看着她。
  甄十娘指着棋盘,“这方寸之中局方棋圆,虚实相间,黑白相生,我喜欢他的变化无穷,沉迷期间直是意趣无穷。”
  “你”他声音滞了下,“和五年前就像换了个人。”眼前闪过他刚刚抱着她恋恋不舍,她却迫不及待地要挣脱他的情形,这和记忆中她五年前的秉性整反了过来。
  “五年的光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甄十娘眼皮都没动一下,伸手拿起一粒白子沉稳地落下。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沈钟磬拿起一枚黑子陷入沉思。
  这棋局太深奥,全神贯注地应对他也未必能解,沈钟磬全没发现她把已隐隐有获胜之势的黑子让给了他。
  听着前面简文简武不休止的吵闹,甄十娘抬头看向正举着一粒棋子迟迟不肯落下的沈钟磬,“妾去给将军沏壶茶?”
  “去吧”沈钟磬摆摆手,头都没抬。
  甄十娘慢慢站起身。
  “娘!”简武简文正吵着闹着要去后院,见甄十娘过来,双双扑了过来。
  “文哥武哥都醒了。”甄十娘笑咪咪地拉着两人进了屋。
  “娘又偷偷下棋了!”一进屋,简武就问,“怎么不叫醒我,我也要跟娘下!”两个孩子都酷爱下棋,往常甄十娘都是在他们没醒前就收了棋,今天被沈钟磬一折腾,就没及时赶回来,知道她就在后面摆围棋,简武简文自然挣命地要过去缠着。
  “娘是和一个故人下棋。”有着现代人的思想,甄十娘并不想骗孩子。
  “谁,我们去看看!”简文拉着简武就要往外跑。
  “不行!”甄十娘一把拽住两人。
  “为什么不行?”简文简武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甄十娘认真想了想,“娘怕他会把你们带走再不让娘见你们”这也算是真话。
  他就是来休她的,若被沈钟磬知道他还有两个儿子,一定会带走的。
  甄十娘一向尊重孩子,从不打诳语,她神色这么认真,就一定是真的。简文简武一下子蹦起来,“我不要和娘分开!娘”简武抱着甄十娘的腰不放,声音隐隐带着哭腔,“娘千万不要抛弃武儿,武儿听话”
  “那你们就藏起来,别被他发现了。”甄十娘趁机说道。
  “嗯”简武简文连连点头,目光四处搜索起来,“我藏在衣柜里!”简文首先发现炕上的衣柜。
  “我猫在桌子底下!”见衣柜被简文占住,简武目光落到地面的桌子上。
  终是孩子,一说到藏,两人立即就想起了平日躲猫猫的游戏,顺利地找到了自己以为的有利地形。
  甄十娘哭笑不得。
  一把抓住说动就动的两个小家伙,“不行,若他进来坐上两个时辰不走,岂不憋坏了你们?”
  “也是哎!”简文简武小脸瞬间垮了下来,“那我们藏哪儿?”目光又四处搜寻起来。
  “你们先去喜鹊姑姑家里,一会儿待他走了,娘再去接你们。”甄十娘亲昵地揉揉两人的头发,“好不好?”想到从此她们母子将居无定所,甄十娘言语间不觉就带了几分黯然。
  简文简武只以为她是怕他们被人抢走,就沮丧地点点头。“也只有这样了。”语气中带着股委屈的大度,恍然一对小大人。
  这样也行?
  就实话实说,连骗都不用?
  见简武简文这么快就应下了,喜鹊眨眨眼,看向甄十娘的目光满是崇拜,刚刚她就是这个打算,可是,任她和秋菊软磨硬泡费尽心机也没能骗走他们,不想甄十娘只简简单单几句话就给打发了,不觉暗道,“小姐哄孩子的功夫也真是一绝。”手下意识地按向微微凸起的小腹,“以后这孩子出生了,一定也要跟着小姐学。”
  家里没有茶,甄十娘就找了些晒干的莲心沏了,尝尝有些苦,又加了些冰糖。
  端着来到后院,沈钟磬刚刚的黑子已经落了下去,正一面等她,一面看着棋盘凝眉沉思,见她过来,就道,“我发现,刚刚的棋势,好像黑子就要赢了。”
  “你才知道我让着你啊!”甄十娘在心里?了?,轻轻地把托盘放下,拿起壶斟了一杯递给沈钟磬,“将军喝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在对面坐下,拿起一粒白子落下去,这才道,“先前将军来的时候,妾刚落完黑子,正该白子走了”
  那意思是,她并不是有意让他,只是凑巧罢了。
  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沈钟磬端起茶杯没言语。
  就算是她有意让的,这才对了二十几手他便已处于劣势,也实在无话可说,又伸手拿起一枚黑子,刚要落下,忽然皱皱眉,“这是什么茶?”苦苦的,竟带着丝甜味。
  “莲心茶,怕太苦了将军喝不惯,妾加了冰糖。”这种莲心茶前世在超市里就有卖。
  “莲心茶?”沈钟磬低头看着杯里浮浮沉沉的青绿色的莲心。
  甄十娘立即就想起大周人还不把莲心当茶用。
  她面不改色地说道,“莲心可清心泻火,消暑除烦,有助于睡眠,妾常失眠,就一直喝这个。”
  她这是没钱买茶吧?
  看了眼甄十娘身上洗的泛白的衣服,沈钟磬幽幽叹息一声,却不点破,只道,“味道还好,就是甜了些。”他一向不喜欢吃甜食,说着话,将手里的棋子轻轻落下。
  你还真难伺候!
  甄十娘在心里瞥了撇嘴,顺手摸出一粒白子吧嗒一声落下,毫不客气地截杀了他一条大龙。
  正摸黑子,沈钟磬手瞬间停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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