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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王朝-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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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雍正听到了儿子弘历的声音,只听他在身旁叫着:“皇上,您醒醒,阿玛,您快醒醒啊。您不要惊慌,是儿臣弘历在您身边保驾哪!哦,阿玛,您终于醒过来了。”
雍正蓦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窗外日影西斜,宫阙明亮得刺目生辉。殿门口,张五哥和德楞泰仗剑挺胸而立,护持着这宫殿;殿内外间,几个小太监垂手侍立,高无庸也正在为皇上研墨。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安详,一切也还都是原来的神圣庄严。回头再看,儿子弘历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正在直盯盯地瞧着他心爱的老阿玛哦,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竟然是南柯一梦!
弘历见雍正醒了过来,边拭泪水边笑地说:“阿玛,您刚才睡着时被梦魔着了。儿子看您睡得太难受,真替您担心哪!御医们刚刚也过来替你把了脉,他们说万万没有什么大事的,儿臣这才放了心。您现在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都别说,只是安心静养一会儿,就会大安的。”
雍正说:“唉,什么都不是,是朕今日错杀了那个葛世昌,才惹出这场噩梦的。葛世昌并没有死罪,朕怎么就会在一怒之间杀了他呢?都怪朕自己不好,朕这些日子来,精神绷得太紧了。朕杀错了人,又怎么能怪他不来作祟呢?可朕要警戒太监们,除了让他们见见血,还能有别的法子吗?”
弘历替皇上去掉了头上的毛巾,摸了一下,他的头并没有发热,便问道:“父皇,您还要毛巾吗?”
雍正摇了摇头。弘历小心翼翼地说:“父皇不要为那戏子担忧,您杀他是完全应该的。这事如果放在圣祖爷手里,就不单是杀他的事了,那是要显戮的!别说父皇没有杀错,即令是有个上下差错的,难道自古以来,凡是被屈杀了的臣子,都要来找原来的主子讨命吗?那还成什么世界?阿玛呀,儿臣憋了好多天了。一直想对您说说心里话,可又怕您不想听。您这全是累的呀,您求治之心太切了!咱们雍正朝的天下还长着呢,您就不能稍稍缓着点儿吗?缓一点,您就不至于累成这个模样了。古语说:”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父皇,您为什么不肯保重自己呢“弘历说着时,早已是泪水盈眶了。
雍正激动之下,差一点就说出“你是皇储”这句话来。他略微思忖了一下说:“你不要自疑。在你们三兄弟之间,你的人品和学问都是最好的。孝父敬友爱人,也都能掌握尺度,朕就是再挑剔,除了你刚才说的‘从缓’二字外,别的也找不出你的毛病了。圣祖晚年,‘弛’得过多了些,所以,朕就不得不在‘张’字上头作文章。政务,你已经熟了,现在朕要让你再去管兵部和户部。你应该知道,当初朕手里如果没有兵,这天下早就完了。”雍正说这话时,他的手一直抚摸着弘历的手心和手背,他神情忧伤,心事沉重地说:“朕现在觉得恍惚迷离好像一闭眼就能看见鬼神似的这是不祥之兆,你心里得先有个数”
弘历一听这话,心里说不出是悲还是喜。这时,一个小太监手捧药碗走了进来。弘历忙接过来喝了一口说:“朱砂稍重了些。下一剂要减二分朱砂,添二分天麻。甘草也要稍加一些——请皇上用药。”见雍正点头答应,他走上前去,托起雍正的头来靠在大迎枕上,一匙一匙地喂药。房子里静极了,乔引娣就在这时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别的几个宫女。她们瞧见是宝亲王在亲自给皇上喂药,都蹲了一福闪身退到一边。雍正却突然睁开眼睛问:“三阿哥呢?他怎么不来?”
引娣见雍正容颜憔悴,才几个时辰哪,就好像老了十岁似的。她眼圈一红,竟然流下泪来:“回皇上,三爷去了韵松轩,他说要照常办差万岁爷,您这是怎么了?”
雍正被她哭得眼睛一亮,吁了口气说:“肤还是回畅春园吧,这里太热了。你们何必要来口奔跑呢”
引娣见他如此温情,更觉得伤感,便说:“皇上,既然园子里和宫里都不清静,是不是让什么给克住了。那个贾士芳就在外边等着,他是个有道的法师,主子召他进来作法,恐怕就好了。”
弘历看见雍正点了头,他却不想和这些黄冠道士们打交道,便说:“阿玛,既然贾道长来了,您这里又有了人,儿子想到户部去看一下。儿臣出去时,就顺便把贾道长请进来。等宫门下钥前,儿子再回来给皇阿玛请安。”
“你放心地走吧办你的正经事要紧今晚也不要再进来了。”
弘历刚出去不久,那个贾士芳就由弘昼带着进来了。弘昼领着他在雍正床边行了礼,笑着说:“父皇,我十三叔已经恢复如初了,这贾某人也真有点手段。”
雍正睁开眼看了一下贾士芳说:“道长,朕今日如见鬼魅你快来瞧瞧,这官里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贾士芳四处漫撤了一眼说:“建这座宫时,不知请了多少喇嘛高僧、星术羽士来看过,他们中本领最不济的,也和贾某不相上下。所以,这宫本身是绝对没有毛病的。刚才五爷向贫道说了葛世昌的事,入宫时我就在到处留心了,果然有他的阴魂在游弋,但他却没有敢作祟。宫门前把守的卫士,就是他不可逾越的铁门神。皇上惊梦入怀的事,也就是因为他才出现的。”
雍正应了一声,他想起刚才那些混乱而又可怕的梦境,不禁双手合十说道:“那么,就请道长在御花园里办个道场,清净一下这宫里吧”
贾士芳像是正在思考,对雍正的话没有答言。
雍正又说道:“道长,你看,朕的大限是不是”
贾士芳笑了:“皇上,《烧饼歌》里有这么几句说:”螺角倒吹也无声,点化佳人丝自分。泥鸡啼叫空无口,一上当年心在真‘,这话说的就是本朝。天定之数,虽不可亵,但我观皇上紫气蒸蔚,日未中天,您的寿祚正长呢,您只管放心吧!“
从贾士芳进了大殿,雍正就自觉精神明显地好转,又听他这么一说,更是抖擞,便坐直了身子问:“朕的病如此缠人,它为什么不退了呢?”
贾士芳看着窗外,又回过头来看看殿门口说:“凡食五谷者,谁能没有病厄之苦?皇上日理万机,劳心最重,二竖自然就会为害。但今天这情景却绝非寻常小灾小病,这是有大神通的人在作法危害您!”
“什么?”
“有人在暗算您。”
“谁?”
贾士芳摇摇头说:“不知道。我见有股怪气贯空而入,所以才这么断言。万岁想验证一下吗?”见雍正点了头,便说,“皇上,贫道的真气现在正护着您,待贫道一出门,您就会觉得不一样了。”说着便朝门外走了过去。
雍正开始时还有些好笑,可笑着笑着,他的脸色变了,觉得心头猛地一沉。贾士芳每往外走一步,那金砖被踏出来的声音,就如空谷传音一样,咚,咚,咚,咚地传向他的心头,使得他头晕目眩,难以把持。等贾士芳走出殿门后,雍正已是脸色蜡黄,目光呆滞了。乔引娣和高无庸见此情景,连忙奔了过来搀扶住他。这里的太监宫女们一拥上前,把皇上架到榻上躺好,递水、垫腰地忙个不停。因为皇上没有发话,所以他们尽管忙得手脚不停,却不敢出声叫道士回来。一直等到雍正自己晕得眼前发黑,实在支持不住了,他才有气无力地说:“快,快叫贾仙长回回来。”
说来也真是怪,贾士芳进了殿门,向雍正一揖,皇上便立刻觉得神气清爽。他涨红了脸,咬着牙发狠地说:“这是哪个贼子,与朕有这么大的仇恨?他竟敢无君蔑上,以致于此!这这可怎么办呢?”
贾士芳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说:“啊,原来是个番僧!”雍正也跟着朝外看时,只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了天,浓重的云中黑雾翻搅,如烟如霆,压在死气沉沉的紫禁城头上。雍正一回头,见贾士芳从怀里掏出了黄裱纸,忙问:“怎么?你要行法?不要在这殿里,传了出去不好。你就守在朕跟前,叫太监们到御花园里搭法台去。”
“皇上,我从不上法台行法。我以济世救人为本,哪用得着这些玄虚?”说这话时,贾士芳脸上毫无表情,“我不过是要烧一道符裱,问它一问罢了,何足为奇?再说,我还要到民间去呢,怎能总留在宫里?”他说着时,一晃火折子,就把那道裱纸燃着了。
这本是一张看来极其普通的黄裱纸,一下子就会燃尽的。可怪的是,裱纸虽然烧着了,那火苗也大得异常,一会儿紫红,一会儿又成了幽蓝,它飘飘悠悠,似明似灭,突然,“扑”地一声,好像被谁用大力吹了一口似的,刚烧了一半就灭了。
贾士芳勃然大怒:“好啊,你这个孽僧,难道你们密宗就这么了不起吗?今天我让你瞧瞧厉害!”他转过身去对雍正一躬说:“皇上,您是真命天子,法大不能制道,无论如何,他绝对伤不了你的。贫道也是有好生之德的人,不愿意欺他过甚,想把他赶走也就是了。但这个密宗大喇嘛也太不自量了,请皇上准贫道为您除去妖孽,以正天规!”他看了一下殿中诸人,又指着乔引娣说:“除了这个女人外,其余阴人一概退了出去。皇上,贫道要借您的一身正气,在这里兴法除害!”
一百二十五回 黑番僧作祟遭天谴 旷师爷王府荐秀才
雍正身上像是突然来了力气,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从墙头上摘下那把悬挂着的宝剑问:“朕如何才能助道长一臂之力?”
“啊,不不,皇上,您想偏了。这些个方外之术,毕竟不过是些雕虫小技而已,哪能劳皇上的大驾呢?”
可是,他虽然说得轻松,雍正却已见他的脸色变得惨淡异常,知道他心里也一定非常紧张。
贾士芳一边踏罡布斗,一边说:“皇上,您现在就安坐龙床,守意定神,冲虚无怖地看着贫道作法。这里的雷再响,它也是冲着我来的,您千万不要害怕。”
雍正皇帝传进来贾士芳,本来就是让他给自己壮胆疗疾的。可一听道长说,这是那番僧要进宫来危害自己,他心里可就安定不下来了。但,他刚刚还理直气壮,怎么能当着道长的面示弱呢?也亏得他还算聪明,便拿过一本《易经》来对乔引娣说:“来,引娣,你坐在朕的对面,朕与你讲《易经》。这样,你就用不着害怕了。”
贾士芳把头上挽着的譬儿散开,取出那柄挽髻的木剑来,咬紧牙关又焚了一道符。这次那黄裱符烧得很快,转眼间,就变成了灰烬。只见他左手持剑,右手向天一指,说了声:“大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疾!”
天上突然响起了炸雷,“咔嚓嚓”一声响亮,惊天动地,连紫禁城也被震得一同颤抖。呼啸的寒风,如狂飚穿殿而过,斗大的雨点顷刻间便砸落下来。这时再看殿外,所有的殿宇上的琉璃瓦,都全被这山呼海啸似的风吹得发出惊恐的呻吟。天色转暗,黑如锅底。雍正哪还顾得上讲《易》,而引娣也早已吓得呆若木鸡了。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雨声渐渐地小了。一个淋得像水鸡似的太监,一边朝这里猛跑,一边叫着:“太极殿着了火,可是,又被大雨给浇灭了!”
侍卫索伦上前一步,“啪”地打了他一个满脸开花:“滚开!这会子就是太和殿着了火,也不准来报!”
雍正刚松弛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个更大的炸雷响起,就像炸开在养心殿顶上似的,震得殿顶上的藻井籁籁发抖。引娣吓得“妈呀”地叫了一声,就钻进雍正的怀里,而雍正也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贾士芳像是被什么利物划破了脖子,流着殷红的血滴。他怒斥一声:“好个孽僧!”把牙关紧咬,死盯着头上怒云翻滚的阴魂,“噌”地从怀中又取出一张裱来,手指醮血,在上边疾书了“太上老君”四个大字。此时,外面的雷声又紧又密,雨点又大又急。只见有两个红炭球似的东西,一跳一跃地在空中时隐时现,渐渐地靠近前来。贾士芳情急之间,燃火焚符,大叫一声:“敕——疾!”顺手将木剑隔墙抛了出去,那木剑刹时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贾士芳怒声喝道:“妖僧,你已经得罪了上天,难逃此劫!”
话音刚落,又是两声连得极紧的暴雷炸响,窗上安着的大玻璃镜细脆地一响,也被震开了一条大缝。外面站着的一个太监,不知是被雷击着,也不知是吓的,竟一声不响地倒了下去。
“好了。”贾士芳不安地搓着手对雍正说:“贫道有罪,惊了圣驾了。”
引娣这时才发觉自己竟钻在皇上的怀里,两手也被皇上紧紧地握着,羞得她挣出身来,走着细步来到外间,心头一个劲儿地跳,低了头只是发呆。
雍正抬起头来看看,外面的雨已经是越下越小,雷声也渐渐地去得远了。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原来的颜色,便见德楞泰进来禀报说:“太监小葵子被雷击死了。”
“拉出去埋掉就算了。”雍正无所谓地说。回头又对贾士芳道:“你确实是个得道的真人。朕现在自觉通身上下,无处不舒泰,病已全好了。你怎么了?朕看你好像有些心事?”
贾士芳说:“我的木剑毁了。那是——我的外师所授,它丢了毁了,也许我的命也不长了。”
“你还有外师?你的正师是何人?”
“我的本门师父是龙虎山的娄师垣。他曾经说过,我聪慧大甚,快手破掣,只准我守关参玄。后来,我在山下碰到一位老人,我们同去打水,见面多了也就熟了。他给我开了天眼,还教会了我许多法门神通。其实我的法外真功,连本门师父也赶不上了。娄师垣怕我给山门招祸,便让我还俗了。我向他说:我只会做救人济世之事,而绝不会为非作歹。所以,我自认还是个道士,也绝无上天降罪之理。”
“那个教你法术的异人叫什么?在哪里能够找到他?”
贾士芳苦笑了一下说:“到哪里也别想找到他,因为他就是八百年前的黄石公。”说着,他慢慢地跪了下来叩头说:“那个死头陀的尸体,就在神武门外的金水河里。请万岁派人去打捞出来,好生安葬了他。并求万岁准贫道返回江西,用功诵经,赎过消愆。”
雍正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哪有广行善事反遭天谴之理?不就是一柄木剑吗?朕再赐你一柄!朕还要为你盖一座道观,让你在那里修真养性。有事时出来为朝廷效力,无事时你深藏不露,何来的祸事?”
就在宫里头闹得不可开交之时,那个在河南罢考不成的秀才张熙,却在歧路上到处苦苦地奔波。他得到河南学台大人张兴仁的资助,才得大难不死。但却不敢回老家湖南永兴,而是遵从老师曾静临行前的嘱托,到山东去投奔“东海夫子”吕留良。可是,他几经辗转,到山东一打听才知道,吕留良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吕家对老爷子生前学生们向有惯例,凡来投奔的,都一概赠银赠书,送了他二十两银子和一部《明月集》书稿。客居无聊时,他便翻读吕老先生的诗作。正是走投无路期间,他猛然想起,曾静的好友名叫旷世臣的就在泰安,便忙去见他,不料还是扑了个空。那旷家的人,又不像吕家大方。只是告诉他说,旷某已经中了举,现正在北京三王爷府帮办文案,便把他打发出来了。
张熙此次奉师命“出山”,是在筹划着一番大事业的。他曾经先去了龙虎山见到了娄师垣,要求入山学道。娄师垣说他“俗缘未了”不肯收留。在下山的路上,又恰遇上被娄师垣逐出师门的贾士芳。这两人刚见面时倒也谈得很投机,但是张熙刚一露出“反清复明”的意思,贾士芳便飘然离去了。张熙为了学到贾士芳的道术,便紧随其后,跟着他从江西、浙江、山东、直隶几个省,又来到了沙河店。再追时,贾士芳已杳无踪迹。这张熙也是个牙关咬得很紧的男子汉,他眼见甘凤池等在南京罹难,不敢再结识天下英雄,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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